第二百零二章 一條船上的人
鍾可情霍然瞪大了雙眸,逼視著李院長。
李院長從醫數十年,什麼樣的人沒見過,還從來沒有看見過那樣一雙眸子,堅韌之氣彷彿透過她眼中的血絲滲入到了骨髓,今日若是不把話說明白,她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本來我也不想做的那麼絕,你自請離職就是了,但你既然把話說開了,我身為流光醫院的院長,當然不能讓流光醫院不清不楚地背這個黑鍋,說醫院讓你頂罪,實在是太過分了。」李院長一邊說著,一邊彎下身子,從左側的抽屜里取出那個陳舊的軍官證來,「這是傅醫生請辭之前交給我的,你自己看看吧。」
鍾可情從他手中接過那本軍官證,只翻了第一頁,眉頭便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她合上軍官證,復有遞迴李院長手中,「院長,我要同傅醫生當面對質。」
李院長就沒有見過這麼認死理的人,本不想再任由她鬧下去,誰知此時陸屹楠突然推門進來:「我相信小墨,事情沒有弄清楚之前,院長不該亂下定論。」
「你來得正好,」李院長冷著張臉,「我也正想問問,這件事究竟和你有沒有關係呢!」
陸屹楠鐵青著一張臉,鼻尖輕哼出些許怒氣,「院長若是覺得我也跟這件事有關,就連同我一併辭了好了。倘若流光醫院這麼糊裡糊塗辦事,我也不打算在這裡呆很久了——」
「屹楠……」鍾可情故意皺眉瞟了他一眼,「你別瞎摻和,這是我自己的事。」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陸屹楠突然握緊了她的手,在李院長面前宣誓道,「院長,你若是執意要冤枉小墨,我現在就帶她一起走!」
一邊是謝舜名,一邊是傅亦。本來很難權衡,但倘若天平的那一端再加上一個陸屹楠,這就很好下決心了。
「好。」李院長沉下聲音,「我現在就喊傅醫生回醫院,讓他和季醫生當面對質,還原整件事。」
傅亦這些天一直在醫院對面的咖啡廳守著,一聽到什麼風吹草動,他就會警惕起來。接到李院長的電話之後,也不過十來分鐘,他就趕到了院長辦公室。
陸屹楠鮮少得罪人,但這次卻為季子墨開了腔:「我聽說傅醫生自請離職,原以為要等上半天才能見到你,沒想到這不過一眨眼的工夫,你就出現了。傅醫生,對面的咖啡還不錯吧?」
傅亦的臉瞬間氣得成了豬肝色,唇角努力扯出一抹笑意來,「下次可以請陸醫生一起過去品嘗。」
傅亦接到李院長的電話,知道是為了什麼事而來,也不喜歡兜圈子,便直接切入主題道:「我聽說季醫生要與我當面對質,論這個軍官證的真假……」
「不錯。」鍾可情揚起臉來,「不過,首先,我要問傅醫生一個問題。」
「你說。」
「李佳琪家屬準備的軍官證一直收藏在我的抽屜之中,你這軍官證是從何而來?」鍾可情瞪著一雙如刀般的清眸,不輕不重地發問。
傅亦正了正聲道:「這正是你抽屜之中的軍官證。」
「不問自拿就是偷,傅醫生是承認偷我的東西么?」鍾可情冷哼了一聲,毫不客氣地反問。
「這怎麼能算是偷?我……我不過是拿來看看罷了。」傅亦強自鎮定,可臉上已經開始泛紅。他確實是未經鍾可情的同意,悄悄地從她的抽屜里取回了這麼重要的證物。
「是啊。」鍾可情輕嘆一聲,「確實算不上是偷。因為我根本就沒有失竊過,李佳琪拿給我的軍官證還在我的抽屜里,我根本不知道傅醫生這所謂的軍官證是從哪裡弄來的?傅醫生為了嫁禍我,可真是煞費苦心啊!」
傅亦面色一冷,迎了上去,「你胡說什麼?這份軍官證分明就是從你抽屜里拿出來的,我還不至於為了嫁禍你而造假!」
「我的抽屜是一直上著鎖的,傅醫生根本不可能拿到那麼重要的資料。」鍾可情沉著以對,「難不成你撬開過我的抽屜?這樣的行徑,未免太卑鄙吧?」
「你胡說什麼……」傅亦眉頭緊皺,「那天,你的抽屜根本就沒上鎖。」
傅亦回想起來,他拿到這本軍官證的過程實在太輕鬆了,輕鬆到令他現在忍不住頭皮發麻。難道,那丫頭給他下套?
「哎,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鍾可情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傅醫生這麼堅持,不如大家隨我去辦公室走一趟,如何?」
「去就去!」傅亦還真不信這個邪了!這丫頭難不成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鍾可情眉梢微微上揚,面上竟不覺露出一絲暖意。
陸屹楠凝眸望著她,只覺得此刻的她異常陌生,但給他的感覺卻又異常熟悉。這樣的感覺已經不是一次兩次,陸屹楠甚至覺得自己有妄想症!
「那就去丫頭的辦公室看一看吧。」李院長走在前頭。
「這樣去怎麼行?」鍾可情回眸,對上李院長的視線,「還請院長叫上傅組的師兄師姐們,免得他們覺得我使手段故意給傅醫生下小絆子!我要師兄師姐們心服口服——」
心服口服?
傅亦只覺得她把話說得太滿,便笑對院長道:「院長不必為難,我現在就叫上傅組的人,一起去季醫生的辦公室看個清楚!」
鍾可情的十指不由在身側握緊成全,抿唇不語。
兩分鐘過來,一群人便擠進了鍾可情的辦公室。
鍾可情不是什麼專家醫師,更不是主任、教授,她是沒有屬於自己的單間辦公室的,她辦公的地方就和許多實習生在一起。先前因為她是心內科調過來的,受到不少醫生的排擠,所以辦公桌都被擠進了最角落裡,夏天的時候太陽狠毒,冬天的時候不見天日。
「就是這裡了。」鍾可情指著最裡面一張窄小的辦公桌道。
若不是親眼所見,李院長也很難相信,堂堂季氏千金居然願意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下工作。
辦公桌是很普通的木質的那種,就像鄉下學堂里的課桌,上面坑坑窪窪的,還有前人留下的一些時間表。辦公桌兩側,一側是柜子,裡面放著鍾可情收集的一些不知名的草藥,另一側是三排抽屜,抽屜之上都用鎖鎖得嚴嚴實實的,誰也不知道裡面放著什麼。
「這……」傅亦吃了一驚,因為今天看到的景象實在與那日相差太多。他連忙起身,喊了坐在鍾可情對面的實習生問道,「季醫生的抽屜,一直都是鎖著的嗎?」
那個實習生和鍾可情關係平平,但見來人眾多,她也不敢隨便扯謊,便道:「是的,一直鎖著的。季醫生說過,抽屜里放著病人的資料,醫院有權保護病人的隱私,所以她不在位置上的適合,是一定會上鎖的。」
「怎……怎麼可能?」傅亦是在所有醫生去開例會的時候下的手,那時候抽屜明明是敞開著的!他扭過頭,剛巧瞥見鍾可情唇角的笑容。他心下一驚。糟了!上了她的套了!她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傅醫生,別這麼吃驚。」鍾可情淡定自若,從褲兜里掏出鑰匙來,插入了鎖孔,「不如,我們來看看真正的軍官證還在不在?」
傅亦的心已經沉到了底,想要伸手阻止,卻又無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打開了抽屜,從裡面掏出一本外觀一模一樣的軍官證來。
鍾可情將那本軍官證展開,遞到大家面前,突然拔高了聲音道:「大家都瞪大了眼睛看看!這才是李佳琪家屬交給我們的軍官證,至於傅醫生手上拿著的,我根本不知道出自哪裡!」她扭過頭,轉向傅亦,「傅醫生,你為了逼我走,還特意找人去偽造一本軍官證,可真是煞費苦心啊!」
傅亦眉頭一蹙,有些站不住腳,但隨即他便沉下氣來道:「就算我手上這本是假的,但你也不能證明你手上那本就是真的!」
「呵……呵呵……」鍾可情突然輕笑出聲,「我雖然不能證明我手上這本是真的,卻有辦法幫助醫院免除責任。」
李院長聞言,忙問道:「什麼意思?」
鍾可情便指著軍官證末頁上另附的一段免責申明以及三個手指印道:「當初李佳琪家屬將這份軍官證遞過來的時候,我就懷疑軍官證可能是假的。但為了防止家屬一怒之下帶著病人出院,我不能拒絕,也不忍心拒絕。保險起見,我讓病人家屬寫了一份免責申明,如果軍官證有假,導致病人轉病房后發生不良反應,一切責任與院方無關。」
李院長明顯舒了一口氣,朝著那丫頭投去讚許的目光,因為只要有這份免責申明,醫院可以在這場官司中完全脫身。
鍾可情將這份免責申明遞到傅亦面前:「傅醫生可以瞪大了眼睛看看,上面有三個人的簽字和手印,兩個是病人家屬的,還有一個是小佳琪的,你就算想要偽造,也要問問已經長眠地下的小佳琪願不願意爬起來幫你簽這個字!」
「傅醫生……」
「怎麼會是傅醫生?」
「傅醫生為什麼要這麼做?」
旋即,周圍的人議論紛紛,其中不乏傅組的醫生。
「不……不可能的。」傅亦還想反駁,語言卻顯得蒼白無力。
鍾可情冷眼睨視著他,只等他承認所有過錯,讓李院長還她一個公道。
李院長眉頭一擰,滿目威嚴地望向傅亦,「傅醫生,我想你需要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毛毯質量不過關的事,錯了就是錯了,為了掩蓋自己的錯誤,而偽造軍官證,試圖嫁禍給自己的同事,這真是叫人匪夷所思。」
「不,不是這樣子的。」傅亦慌亂地抬起頭來,在人群中找到季子姍,一把將她拉到李院長面前,「是她這麼做的,是她!」
「子姍,你快跟院長說說事情的始末,整件事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的!」傅亦病急亂投醫,也沒有考慮季子姍的立場,急於洗清自己。
季子姍見事情敗露,躲還來不及呢,哪裡敢跟李院長理論。她望了李院長一眼,而後連忙擺手,做出一副怯生生的表情來,「院長,我根本不知道傅教授在說什麼……」
李院長面上威嚴不減,並不開口說話。
季子姍的手臂一直被傅亦拽著,她有些不耐煩,便扭過頭對上他的視線道:「傅醫生,你剛剛嫁禍完我姐姐,現在又來嫁禍我,真當新人好欺負么?」季子姍頓了頓,又看向院長,「我相信院長公平公正,一定會為我們這些新人做主的。」
季子姍故意將李院長捧高,這讓院長想要維護傅亦也不行,只得當眾怒斥道:「傅醫生,你的辭呈我先收著了,你先回去反省反省,等哪天想通了,再來找我取回辭呈……當然,你要是一直想不到,這辭呈也就不必取回去了。」
傅亦抬頭,望向傅組的醫生們,無奈他們個個都低著頭,不願意再為他說話。
事後,鍾可情握著兩本軍官證,在謝舜名的辦公室外徘徊。
送文件的小護士從裡面出來,剛巧和她撞了個正著,先是一怔,隨即便恍然大悟地笑出聲來:「謝醫生說他在等人,讓我先出來,我當是等誰呢,原來是季醫生你啊。」
鍾可情尷尬地笑笑,壓低了腦袋,連忙推門進去。
原本虛掩的門被拉開,鍾可情還沒做出反應,謝舜名就已經站在了門口。他的眸色很暗,靜靜地望著她,微不可查地輕嘆了一聲:「你果然來了。」
鍾可情將兩份軍官證遞到他手中,指著其中一個道,「是你找人偽造的,對不對?」
謝舜名默不出聲,走到落地窗前,漫不經心地望著窗外。
鍾可情便道:「別這樣了。」
謝舜名彎了彎唇,無奈地嘆息出聲,「我只是想幫你而已。」
「我不要你幫我,我怕你為了幫我,而做出一些違背原則的事情。仇,是我一個人的,我一個人扛就好了,就算我的雙手沾滿鮮血,也沒理由要將這些鮮血擦在你的身上。」鍾可情句句擲地有聲。當她被別人設計陷害的時候,她可以心平氣和地應對,可是當她看到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為了她而做出一些擦邊的事,她的心就亂了,就如同一波池水被春風吹皺,久久難以平靜。
謝舜名滿臉的無奈,他倏地回過頭來,扳過她的身子吻下來,不想再聽到半句抱怨的話來。
他吻得越來越認真,越來越專註。
玻璃是透明的,鍾可情的背後便是六尺高樓,餘光稍稍一瞥,便肉跳心驚。她幾乎是下意識地環緊了他的懷抱。
謝舜名便立刻將她鬆了開來,指著她的手,十分滿意地說道:「方才那一刻,倘若你的雙手之上真的是沾滿鮮血的,那麼我也已經被你擦得腰上都是血了。」
「你……強詞奪理。」鍾可情惱羞成怒,揚起手去捶打他。
謝舜名便一把捉住她的小手,死死摁在胸口,邪笑道:「現在胸口上也全都是血了。」
鍾可情掙扎著想要縮回手去,卻被對方摁得更緊。
謝舜名的眸光中夾雜著怒火,他死死扣住她的雙臂,而後逼著她望向窗戶那一側,拔高了聲音道:「我就是想告訴你,我們早就處在同一條船上了,不是你想擺脫就能擺脫的!我不在乎你身上有沒有鮮血,我在乎的是……那鮮血必須是別人的!你不能傷了自己!」
鍾可情被他這表白驚呆,一時之間竟忘記了反駁,只是站在這高樓之上,順著他的視線,俯瞰樓下來來往往的人群。
愛情的感覺有時經常是一瞬間,而這一瞬間實在承載了太多的情不自禁。情潮洶湧,彷彿有蠱蟲控制著他們的心靈,謝舜名將她的臉扳過來,側臉傾了下去,先是吻在了她的眉心,而後是鼻尖、唇,再往下到脖頸的時候,鍾可情早已喘息不止。
他將她抱起來,順勢放倒在了辦公桌上。
鍾可情的半截身子突然懸空,害怕地摟緊了他,小聲囁嚅道:「別,這裡……是辦公室。」她的臉頰已經紅透了,羞得像顆熟透了的蘋果。她一貫冷傲,但只要碰上謝舜名,小女人的嬌羞便會從不經意間流露出來。
「是辦公室。」謝舜名聲音喑啞地點了點頭,而後十分沉著地加重了語氣道,「但是,是我的辦公室。我,辦,你,的,地,方。」一字一頓。
就在兩個人衣衫凌亂之際,門「咔嚓」一聲,出其不意地被人從外推開了。
謝舜名微微一怔,完全沒料到會發生這種情況。辦公室是他的地盤,他實在想象不到,這醫院之中會有誰,這麼不懂禮數,擅自闖入他的地盤。他自問,在流光交好的人幾乎沒有。
他先是緊緊環住了鍾可情的身子,而後迅速替她理了理衣衫,這才鎮定自若地扣上了自己的上衣扣子,而後抬頭望向來人,淡笑道:「靜秋,你怎麼來了?」
關靜秋先是一愣,半響之後,才從容自若地說:「我路過,買了些下午茶帶來給你,順路來看看你。」她的內心嫉妒非常,恨不得衝上前去扇那丫頭兩巴掌,可是面上卻表現得極其鎮定,就彷彿沒有看到剛才兩人相擁激烈的那一幕似的。
鍾可情臉皮子薄,原本就覺得對不起關靜秋,加之關靜秋又患有血友病,讓一個隨時可能會辭世的人看到自己心愛的男人和別的女人交歡,實在是一件太過殘忍的事情。鍾可情無言以對,恨不得挖個地洞鑽下去。
然,關靜秋卻一點兒都不在乎似地,揚了揚手中的下午茶道:「我不知道小墨也在,只買了一份,怕是不夠你們兩個人分。」
鍾可情連忙站起來,往門口走:「我……我不吃。」
「為什麼不吃?」謝舜名抿緊了唇,面上平靜如常,「我不愛吃甜,你留下來幫我吃。」
「我可以幫你吃。」
就在鍾可情還沒有出聲的時候,關靜秋已經開口。
謝舜名便道,「那就一人一半好了。剛巧,有些話,我需要當著你們的面,說清楚。」
一人一半?
虧你想得到!
鍾可情一刻也呆不下去,不顧謝舜名的挽留,飛快地推門出去。關上大門,身子便順著門框癱軟了下來,她大口大口地喘息,感覺從來沒像今天這樣難堪過。
謝舜名望著空蕩蕩的屋子,與關靜秋靜默地對視,而後乾澀地笑出聲來,擺了擺手道:「方才的一切,你都看到了。」
關靜秋想了想,連連搖頭。
謝舜名便道:「我知道你看到了,也不怕你看到。」
「你……你們……」關靜秋咬牙,說不出話來。
謝舜名又接著說下去,「你可以拿著那份墮胎證明,以及我出軌證據去法院告我,我們離婚,我給你足夠的贍養費,但是謝氏的股份,你不能拿。」
「我不要,我什麼都沒看到。」女人的愛就是這麼卑微,關靜秋情願得不到這個男人的心,也要作為他的妻子,一直跟他生活在一起。
「我不介意那個孩子是不是我的,就當是我的好了——」謝舜名聳了聳肩,「因為也有可能是我父親的,反正我們謝家會為那個孩子買單。你做過的一些事,我不想抖露出來,我們分道揚鑣,好聚好散。」
關靜秋將下午茶砸到他臉上,「我不要!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要!我才流了產,你不能提離婚!孩子已經流掉了,是不是你的也無從查證,我就是要賴著你,哪怕只有一年時間,我也要賴在你身邊!也許,一年之後,你就不喜歡季子墨了,喜歡上我了也說不定!」
「好。」謝舜名抿了抿薄唇,「如果你執意如此,那我也不客氣了,我們法庭上見吧。」
「那就走著瞧!」關靜秋轉身出門,走到門口的時候,步子突然一頓,扭過頭來,一雙陰冷的雙眸對上謝舜名的視線,「謝舜名,我今天就把話放在這裡,謝氏和你,我必取其一!」
鍾可情從辦公室倉皇逃出之後,漫步目的狂奔,走廊上來來往往的人群衝擊著她,視線漸漸變得模糊,直到她摔倒在一雙長腿之下。
醒來的時候,陸屹楠正在辦公桌前伏案寫字。
他的薄唇抿成一線,唇色微微泛白,下顎繃緊凝成的硬朗線條張揚著肅殺之氣,即便是黃昏日落之時的光線也未能將他身上的寒冰照暖。
鍾可情清楚,這是他發火的預兆。
她的頭很疼,想不起暈倒之後的事情,更想不起陸屹楠是在什麼地方將她抱起來的。昨天的事,他會不會知道了些什麼……
「多久了?」陸屹楠的齒縫裡突然蹦出三個字。
鍾可情一怔,愣愣看了他一眼,反問道:「嗯?什麼多久了?」
「你這樣走路都會突然暈倒,你不覺得奇怪么?我問你,這樣病症,有多長時間了?」陸屹楠面容嚴肅,滿面寒氣。
陸屹楠倘若不問,鍾可情還真沒在意。季子墨的這具身體實在虛弱,總是動不動就暈倒。先前,她也曾去醫院做過全身檢查,可就是查不出半點毛病來。正因為如此,她上次才會聯手沈讓欺騙陸屹楠,說她患有法洛四聯症。
「半年多了。」她隨口報了一個時間。
陸屹楠的眉頭便擰得越來越緊,手上拿著兩張影像片,反覆地對比著。
「需要儘快做手術。」他說。
鍾可情一愣,心頭不由一緊,「不是說需要重新做檢查么?在市人醫,畢竟外人拍的片子。影像科那邊怎麼說,儀器還沒調配好么?」
幾天前,陸屹楠拉著鍾可情去影像科重新拍片子,好巧不巧趕上儀器故障,好幾天都不能用。
「沒修好。」陸屹楠一眼掃過去,盯得她脊樑發寒,「我雖然不認同市人醫,但我認可沈讓的本事,這次就以市人醫的檢查結果為準吧。」
鍾可情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沉了下來。
在市人醫有沈讓幫忙,片子造假也不算太難,但是在流光,她怕是很難做到。
「你應該知道,我這種病只能藥物治療拖著——」鍾可情故意麵露無奈,「我血型特殊,加之心臟移植手術風險極大,合適的心臟也很難找到,就算找到了,人家也未必願意捐獻給我。手術的事,我想都不敢想。」
「你調整好心態,準備做手術就行。其他的事,我來安排。」陸屹楠淡淡瞥了她一眼,似乎根本就不擔心她剛剛說的那些問題。
「這……」鍾可情仰頭望向他,「合適的心臟,你要怎麼去找?」
「你不用擔心,手術一定可以順利進行。」陸屹楠說道。
鍾可情連忙起身,走上前去,抱住了他的肩膀,「你還是跟我說清楚比較好,我不想你為了我,去做犯法的事。」
陸屹楠盯著她看了許久,彷彿還是因為不夠信任,沒有啃聲。
鍾可情也不敢逼他,怕露出破綻來,便道:「既然你執意瞞我,那我就不問了吧。」等手術現場的時候,直接抓你,也是一樣的!
陸屹楠回身將她抱住,撫了撫她緊皺的眉頭道:「你只要記住,我絕對不會害你,就行了。」
「我當然相信你,我只是害怕……」
「不用怕。」陸屹楠摟緊了她的身子,目光堅定不移,「這世上,只要我想救,還沒有我陸屹楠救不了的人!」
鍾可情的眸光不由黯淡下去。這要說來,當初躺在病床上的鐘可情,你根本沒有想過要救她。
「屹楠,那我什麼時候動手術?」鍾可情揚起清眸,直勾勾地望著他。
「你不需要知道。」陸屹楠的口風很嚴實,似乎不想透露給任何人。
「我怎麼能不知道?」鍾可情瞪紅了雙眼,眸光中藏著幾分慍怒,「命是我自己的,我當然有權知道。我想在動手術之前,回家一趟。」
「回家?」
「是啊。」鍾可情惆悵起來,「我已經許久沒有回季家了,奶奶昨天還打電話給我,說她想我了。爸已經被保釋出來了,但聽說在裡面的時候被獄霸打了,撞傷了腦袋,現在有些神志模糊,我想回去看看他。」
陸屹楠本不想在這個時候跟季家扯上太多的關係,但這丫頭說話的語氣可憐到了極致,他又有些不忍心了。
雖然,他對心臟移植手術很有信心,但也不是萬無一失的。
「回去可以。」陸屹楠聲音一沉,「但心臟移植手術的事,不能跟他們說。你選個時間,我陪你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