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秦隱
想到這裡,燕筱筱心下稍安。經過這一夜的折騰,再加上自己的傷勢沉重,不覺困意上涌。
沈清夜見她面露倦色,便幫燕筱筱把被子蓋好,退出了內帳。
許是因為這些天太過勞心,許是因為內傷太過沉重,燕筱筱這一覺睡得極不安穩。
昏昏沉沉間,關於燕棄雪的前塵舊事化作揮不去的夢魘,在黑暗中將她緊緊縛住,她明明知道做夢的不是自己,而是燕棄雪,可因共用著一個身體,便難免與之產生共鳴。
她甚至能聽到自己凄厲的尖叫,可是一雙眼皮似有千金重,竟無論如何也醒不過來。
這時,有一雙溫涼的手拂過她的眼帘,那一絲絲清涼瞬間化去了魘住自己的夢境。
燕筱筱一聲驚叫,驟然睜開雙眼,右手已經下意識地抽出壓在枕下的匕首,刀鋒劃出一線青芒,堪堪凝固在身前之人的咽喉,在他的頸側留下了一道細細的血痕。
意識和視線終於慢慢清晰,燕筱筱看清眼前的人後,開口的嗓音仍帶著急促地喘息。
「沈清夜?」
沈清夜有些無奈地看著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今晚這已經是第二次了,你就這麼想手刃了我嗎?」
黑暗之中,沈清夜半伏在燕筱筱的上方,因鋒利的匕首正架在頸邊,所以不敢妄動,也因此使得二人一直維持在這種過於親密的距離,甚至能分享到彼此的鼻息。
沈清夜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葯香,雖然並不難聞,但這個曖昧的距離,卻讓燕筱筱感到一絲的不自在,遂撤回匕首,向後挪了挪。
「你怎麼還在這兒?」
聽到燕筱筱的問話,沈清夜卻答非所問。「做噩夢了嗎?我記得從前你就經常被夢魘著,不過這一次似乎嚴重些。」
燕筱筱摸摸仍在狂跳的心,回憶夢中的場景,不覺心有餘悸。
確實如沈清夜所說,可能是因為白天精神太過緊張,壓力太大,自從回京以後,自己做噩夢的時候越來越多。
沈清夜舉了舉手上溫熱的帕子,「我擔心你的傷,所以才沒有走。剛剛見你被噩夢魘住,出了一頭的汗,就幫你擦擦。」
燕筱筱用手背拭過額頭,果然滿是濕涼的汗水。她徐徐吁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呼吸,皺眉看向窗外,「現在什麼時辰了?」
「天快亮了。」沈清夜的目光由窗口移回到燕筱筱手中的匕首上。
「你……每晚都枕著匕首睡嗎?」
燕筱筱緩緩收起匕首,唇角的笑意有些無奈,「處在我這個位置上,誰也說不準下一刻會遇到什麼狀況。」
沈清夜默了片刻,溫潤如水的目光靜靜地凝望著燕筱筱,眼底似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隱隱滑過,最後又化為唇畔的一聲輕嘆,「這皇帝當得如此辛苦,真不知你是在圖些什麼。」
燕筱筱眸光暗了暗,不想繼續這個話題,遂岔開道:「你幫我辦件事吧。」
……
秦隱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會在二十一歲這一年遭此大禍。早知道會是今天這麼個下場,他當初就不會為了什麼報效祖國而參軍入伍了。
他雖出身貧寒,卻機緣巧合地投師到了一位江湖奇人門下,學了一身高強的武藝不說,還被師父的「感時思報國,拔劍起蒿萊」的屁話給洗了腦。
他一時心血來潮,就投了軍,為求有用武之地,還把所有的家當祭了出去,換了個到太尉身邊當差的職務。
然而事實證明,願望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
他每日的工作只是替太尉看門,和同僚打屁,根本就無甚作為。一年下來,功夫不見長,腰倒是粗了不少。
這般混吃等死的日子徹底磨光了他一介大好青年的滿腔熱血。
就在幾個月前,秦隱偶然間發現太尉書房中藏有不少兵家典籍,他自幼就對兵法感興趣,遂忍不住趁夜溜到書房中去看兵書。
如此偷讀兵書一個多月,一直沒被人發現,所以膽子便也越來越肥。
萬沒料到,昨夜在太尉的營帳中,除了他這個偷書賊外,還有一個黑衣小賊。
那小賊行刺太尉不成,反倒把他給坑了。太尉以為自己跟那刺客是同夥,這一天一夜把軍中的大刑在他身上招呼了個遍。
可是他真的不知道那小賊是誰,對於他的樣子,也僅是依稀記得,對方身材纖細高挑,因臉上遮了黑布,所以看不清五官,只是那雙流光溢彩的眸子叫人十分印象深刻。
原本他還想將功補過,將那刺客的武功路數告訴給太尉的人,可是自從那拷問自己的獄官嘴裡不乾不淨地辱及自己的娘和師父后,他便不那麼配合了。任對方的鞭子將自己抽得皮開肉綻,他就是牙關緊咬,一聲不吭。
時近第二日黃昏,他的一條命已經被廢去了半條,迷迷糊糊間,聽到行刑的獄官對自己說。
「看你年紀不大,倒是個硬骨頭,沖著你這分硬氣,就給你留個全屍吧。」
隨即,自己就被人灌了一碗又苦又難喝的葯,這之後,他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
等到秦隱再睜開眼睛時,好半晌,他才看清眼前的情形,以及自己身在何處。沒想到自己不是被人丟到了亂葬崗,而是身處一個華貴的營帳內。
當他的視線掃過站在自己身前的,那位笑容和煦的少年時,目光就徹底呆住了。
老天爺呀,天下間竟然還有生得這麼好看的人。
那少年見自己楞楞地盯著他看,就開口問他,「還記得之前的事嗎?」
乖乖,這美少年說話的聲音也好聽,低醇悅耳,似帶有磁性,聽得人心痒痒的。
秦隱好半天才從對方攝人的美貌中回過神兒,想起之前發生的事兒……難道自己死了?怪不得會看到美得不像凡人的仙子!他後知後覺地摸摸自己的心口,咦!竟然還在跳。
少年似看出了他的困惑,輕笑一聲,「你還活著,不用摸了。」
秦隱驚訝地張大嘴巴,傻傻地盯著少年,「是你救了我嗎?」
少年美目流轉,眼底滑過一抹狡黠,輕抿唇角道:「可以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