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二嬸三嬸
文氏屋裡,顧石頭不好進去。聽到顧南諼求饒的哭聲,他吼聲更比剛才大了許多:「老二家的,你給我死出來!馬上!」
馬氏在屋裡嚇得直哆嗦。
「二嬸……嗚嗚……」
馬氏拔腿往門外跑,生怕顧南諼又哭出什麼來,顧石頭還要生氣。
馬氏一出門就沖顧石頭擺手,語無倫次:「爹,爹,您,您別聽諼娘的!那臭丫頭……她,她沒打我,不,不是,我沒打她……」
顧石頭抓著掃把一指馬氏:「你說的,不給阿征讀書了?阿征是閑人?啊,你好肥的膽兒!這個家什麼進候輪到你作主?」
聰明伶俐的顧遠征一直是顧石頭的驕傲,也是顧石頭的心頭寶。
顧石頭最聽不得的就是這句話:不給阿征讀書。
「啊?啊,不是……我沒有,沒有,我不是那意思,爹。」
顧南諼在屋裡又說話了,邊說邊咳:「娘,娘!您快扶我起來,我怕二嬸,咳咳……我要去燒水!二哥就要回來了,給他先泡泡腳。下田可不比讀書,腳凍壞了怎麼辦!」
顧石頭的火「蹭」地就上來了,對著馬氏的肩劈手就是一掃把:「下田,下田,你給我去!把你閑得,把你能得!啊,誰敢叫阿征不讀書,我揍誰!」
顧石頭以前雖然罵過馬氏,但是從來沒真動過手。這回馬氏也沒想起來要躲,掃把下來正劈在她肩上,生疼。
馬氏「哇」地叫了一聲,「疼!」
顧南諼在屋裡哭:「娘,您輕點兒扶,二嬸打這兒了,我疼!啊!」
聲音不大不小,顧石頭剛好聽見。
顧石頭沖著馬氏一掃把又下去了,「疼!你知道疼!啊?娃兒不疼啊!娃兒鬼門走了一遭的,你也下得去手!你還是個人!」
「我沒有啊,爹,我沒打她!疼啊,爹!」
馬氏的哭聲像狼嚎,顧石頭聽得更來氣,揚手又打,「還嚎,還敢嚎!家風都給你這娘們兒敗光的!」
這時候馬氏的男人老二顧儉還沒回來,一院兒里住著的老三顧誠和媳婦薜氏聽到動靜從屋裡出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遠遠地看了一會兒。
這時候馬氏己經挨了幾下,顧石頭還要打,顧儉忙衝上去拉:「哎哎,爹,爹!使不得,使不得!」
顧石頭還在氣頭上,「怎麼使不得,這娘們,攪得一家不得安寧!打死了算數!」
「二嫂知道錯了,以後會改了。爹,您別生氣,氣壞了身子可不好!」顧儉一邊拉住顧石頭,一邊沖馬氏使眼色:「二嫂,您快去哄哄,玉娘嚇得哭了!」
馬氏趕緊跑了。
「阿昭,你去燒水吧,別讓諼娘累著。」薜氏細聲細氣地吩咐一旁眉開眼笑觀戰,就差沒拍手的顧遠昭。目送他走了,薜氏轉身向門裡輕聲問:「嫂子,聽說諼娘醒了,我可以進來看看嗎?」
三嬸薜氏的聲音柔柔糯糯,很輕很軟,似乎是遠遠的從哪兒飄過來的,但咬字清晰字字入耳。
薜氏不是本地口音,很好辯認。
前世,薜氏不愛說話,與家裡的孩子也不太親近。在顧家舉家遷往京城那年因病去世,所以顧南諼對她的記憶十分模糊。只知道三嬸是個能識文斷字的,綉工也好,一手綉活給顧家貼補了不少。
文氏擠出個笑容,往門口迎去,「錦衣啊,快進來,快進來!」
薜氏進來,顧南諼己經炕上躺著了。
薜氏近炕前,細細打量顧南諼:身體瘦弱,眉眼精細,就是那個柔弱的小姑娘。臉上隱隱還有淚痕。
薜氏暗暗搖頭,許是自己想多了。
薜氏也就把目光轉向文氏:「聽說諼娘醒了,我來看看。三郎本也想來的,被我攔住了。女人屋裡,男人倒底不方便。諼娘可好?」
看見顧南諼也在打量薜氏,文氏過去把她扶了起來,塞了個枕頭在腰下墊著,一邊笑著回答:「謝謝三叔關心。瞧,諼娘是醒了呢,精神也好。將養一陣就該好了,真是謝天謝地。」
文氏說著往眼角抹了把淚。
薜氏穿一身洗得發白,看不出本來顏色的碎花舊襖,一支木簪將烏髮低低挽起。鵝蛋臉,眉細眼長,不施粉黛,全身也沒有任何裝飾,整個人乾淨清爽,落落大方。唯有唇角一點硃砂痣,給素凈中平添了幾分嫵媚。
顧南諼對薜氏印象還好,甜甜地喊了一聲「三嬸!」
「阿彌陀佛,總算是醒了。」薜氏念了聲佛,面上顯露淡淡的喜色,但是很快就沉了下去,復是靜如止水的模樣。
薜氏從袖口摸出一個香囊來,用手托著,把裡面的銅錢悉數倒了出來,一併塞到文氏手裡。
文氏變臉,忙推。
「嫂子,拿著罷,也不多。」薜氏握緊文氏的手,壓低了些聲音,「聽我的,明兒阿怔上學的時候,你打發他悄悄兒的去買些補品來,給諼娘吃。女孩兒,可受不得寒!」
文氏聞言滴淚。
「還能剩下一些,轉眼就十五了,你拿著給賀先生備些禮品。」
文氏聲音哽咽,除了「謝謝」不知道說什麼好。
薜氏平日不說話,卻把她的苦楚都看在眼裡。
「嫂子,你收好。」文氏拍拍薜氏的手,轉頭看了一眼顧南諼:「諼娘,好好將養。」
顧南諼在炕上微一欠身,笑著回道:「謝謝三嬸。麻煩三嬸跟三叔說說,就說諼娘不過是睡得久了些,現在沒事兒,多謝三叔的關心。等明兒諼娘身子緩過來,再親自去謝三叔三嬸。」
薜氏的眼裡閃過一抹異色,懂事了許多,倒不太像平日里嬌生慣養的諼娘了!不過薜氏並沒有說什麼,只是朝顧南諼點了點頭,轉身出去。
顧誠己經把顧石頭勸得火氣消了大半,正好這時候鄉里有人來找顧石頭吃酒閑聊,顧石頭就去了。
馬氏並沒有因為挨了頓打就消停。
顧石頭一出門,馬氏立刻從房裡出來,抓起掃把凶神惡煞地沖向文氏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