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二章 命長
線索雖然過於模糊,可也是眼下唯一能抓住的了。
舒德音便依著井娘子的回憶,站在阿司曾經站過的地方,回憶著阿司和自己的身高差距,以及阿司拿東西的習慣高度,把銅鏡舉起來。
「是這樣嗎?」
井娘子還覺得奇怪呢,只是其中的細節,她也只能記個大概。
「應當是這樣的。」
舒德音便沒有說話,就著這個角度,把能映到銅鏡里的景緻都記下了。
之後,她還擔心有所遺漏,舉著銅鏡,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可勁地往裡觀察,把個井娘子看得一臉的無話可說。
「當時那姑娘的動靜也沒這麼大。」
那就好,不怕範圍劃得太大了,只怕把應當列入考慮的東西給撇過去了。
首飾樓對面是家皮毛鋪子,沒錯的話,引起阿司注意的,要麼是進出這家鋪子的,要麼就是在鋪子前久久停留過的。
「今兒是晉朝歷年的初一,我們的客人上門的多,您說的時間前後,進來的就有好幾撥……」
皮毛鋪子的掌柜和小二都為難啊,這個忙是真幫不上:進來的客人我們也不是個個認識,當時店裡忙得很,更沒空閑去注意有沒有在鋪子外頭逗留的了。
線索到了這裡好像就斷了,舒德音不死心,一路再問過去,都說沒注意到有沒有個阿司這樣的姑娘跟蹤著人去了。
許韌捏捏挫敗小姑娘的手:「我們再回那院子去看看,現在他們是去追鐵七了,我們回溯一下阿司的路線,看能不能有什麼線索。」
兩人便去了,果然如一開始舒德音想的那般,阿司也不是徑自逃到豐年家裡的。她應當是為了甩掉追殺之人,在四處兜了幾個圈子。
可這樣一來,等他們跟著斷斷續續的血跡一路走的時候,很快就在人來人往的衚衕口失去了痕迹。
「阿司是經過人群密集之處的,為何沒有……」
舒德音說不下去了,為何沒有隱藏到人群里,或者鬧起來要眾人救命?
只能是追殺的人過於兇殘,而阿司確定對方為了除掉她,或許會不擇手段,所以,她不願意連累無辜的百姓。
線索再次中斷,舒德音閉了閉眼,把所有嘈雜的思緒都趕出去了。
「再去小院!她後腦勺有傷,那麼嚴重的傷,不可能還跑這麼遠的。」
所以一路的血跡,是從背上和胸口的傷口而來的,後腦勺的傷口,很大可能是後有的。
「如果這樣,兇手為何不直接用刀,而換成了鈍器?且沒有趁著阿司無力反抗的時候,徹底……反而離開了現場,隨後再回來襲擊豐年?」
對,這就是說不通的地方。
兩個人沉默走了一路,再次想到了一起:難道說,今天阿司遇到的,是兩撥人?
小院里門敞著,阿布滿的人直接把院子給圍了,連看熱鬧的人都不敢靠近。
豐年也被阻在大門外,乍一看,有點可憐巴巴的。
「我……是不是我……我……」
得,這一急,話又說不清楚了。舒德音都覺得豐年真是好生無辜,好好過他的日子,攤上這了。
「豐年大哥,這大冷的天,您一時半會兒也不好回家,能不能就到我們住的客棧歇下,等都調查結束了,我們請人幫您把家裡收拾收拾,您再住回來。」
豐年撓撓頭,這小姐怎麼就這麼貼心呢?我正想問什麼時候能回去呢,不行就上兄弟那擠擠。
「不……有……有地方……有。」
行吧,去自己兄弟那處,應當比同他們待在一起自在些。
跟著豐年進了小院,豐年嘴巴不自覺咧了咧:哪怕看慣了生死吧,自個兒家裡叫染上了這麼多的血,看著總是糟心。
「豐年大哥,煩請您看看,是否能看出還有旁的人來過的痕迹。」
豐年嘴笨心明,一聽就來了火:哈?在此之前還有人到我家來搗亂?
他這一天兵荒馬亂的,實在還沒來得及在院子里查看,此刻細心去看,指了指正房和院子邊沿的一個腳印。
「看那裡。」
這腳印是朝著外頭的,腳印的主人應當是從正房裡出來。
許韌和舒德音不約而去去看豐年的腳,他趕緊伸了出來,好一雙大腳,能抵得上舒德音的兩倍那麼大。
再一看地上的腳印,雖然也大,但無論如何都沒有豐年的那般誇張。
豐年收回腳,火燒火燎就往正房裡跑,他今兒交給友人的錢可不是全部的家當,娶媳婦的家底可都是攢著的呢。
許韌和舒德音不好就跟著進去,只等他在家裡翻箱倒櫃罵罵咧咧的,再出來,好歹忍住了髒話。
「我的媳婦本,沒了。」
縱是鐵骨錚錚的漢子,說起媳婦本,也不由木然了幾分:孤兒出身,漂泊了這些年,最想擁有的,不就是一個家嗎?
父母親人什麼的,就不要想去找了,說不定正是他們拋棄了他。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娶個過日子的媳婦,兩個人生一堆的孩子,男主外女主內,把日子順順噹噹過起來。
就為這,他一個走南闖北的人,愣是在王庭里置辦了院子,這是個根基,是個窩;
也為了這,他投資生意從來不敢傾其所有,就怕一朝失敗了,錢沒了事小,但成家的希望跟著沒了,這多叫人難受啊?
「平時再難都想不起來花用這一筆……」
舒德音就想通了,大抵就是這樣,他一開始送阿司去醫館的時候,走得急,估計都沒想起來自己還有這筆錢呢。
「屋裡翻動得厲害嗎?」
豐年搖搖頭:「我就藏在櫥櫃後面這一個老鼠洞里,動過的就是櫥櫃那一塊。」
這麼說起來,小偷倒像是早就知道豐年的錢藏在哪個地方,直奔目的地去了。
「假設,阿司逃到你院子里的時候,小偷正好偷了東西出門,兩人打了照面。小偷唯恐阿司叫起來暴露了他,正好見阿司滿身的血很是虛弱,就砸了她一記……」
許韌慢慢理著思路,理到這裡,又受阻了。
許韌:「如果是這樣,為何阿司的傷是在後腦勺?如果阿司和他打了照面,以阿司的警惕,斷斷不會把後背留給對方,讓他有機會偷襲……」
舒德音迅速跟上了他的思路:「如果阿司沒有看到對方呢?她逃到這裡,已經流了很多的血,應當已經很虛弱了。小偷只看到阿司出現了,自己先慌了,不管對方有沒有看到自己,先下手為強?」
這當然也是一個說得過去的解釋,許韌便問豐年。
「您房裡或是這院子,可有什麼鈍器——石塊,或者擺件一類——不見了?」
畢竟無論是正面遭遇還是慌亂偷襲,小偷總要有趁手的兇器才能做到的。
豐年扭頭又進了房,這回仔仔細細清點過了,出門的時候,還是搖頭。
「我本來過日子簡單,並沒有多少東西,數得出的都在了,並沒有遺失什麼。」
死胡同,還是死胡同,莫非小偷來偷銀錢,早已做好了事情敗露就殺掉豐年,把盜竊升級為搶劫的準備?
豐年都為難了:就他這個子,這悍勇,身邊的朋友幾乎也沒什麼人敢和他對上,搶劫?不怕反過來被扒得褲子都不剩嗎?
在小院這裡的搜查算是陷入了僵局,這大冷的天,總不能拖著豐年就在這裡說案子。
豐年去了兄弟處,舒德音和許韌就往醫館去,現在似乎只能等鐵七的消息。
這一等,直到了夜深。
舒德音什麼都吃不下,阿西更是如此,主僕對坐,舒德音閉著眼睛,把她手裡頭的線索反覆理清,想找出忽略的地方。
許韌並沒有閑著,他提筆畫了阿司的畫像,筆畫不多,可形神俱似。
這一畫,就畫了四五張出來,一張張的跟復刻出來的一般,沒有絲毫的出入。
等著畫晾乾的功夫,他慢慢和舒德音分析了。
「現在看來,後腦勺的傷雖然最重,可造成這一記傷害的,反而不是窮追不捨要阿司性命的人。所以只能先留意著,不能把精力都放到這處。」
舒德音贊同,真正要命的,是追到了人群中都不退卻的,是哪怕要將目擊者豐年一道滅口也要痛下殺手的。
「所以現在的重點還是在於,阿司在首飾鋪子里究竟看到了誰,她跟了過去后,又發生了什麼。」
正是如此,所以許韌畫了這些畫像,正是要明日再去街市上詢問。
百姓也好,商戶也好,都不愛惹麻煩。所以你追上去打聽的時候,本能就帶了抗拒。你哪怕描述得再清楚,他也未必有耐心和自己的記憶去比對。
可有了畫像,一來直白,二來展現在路人面前的,就是個活生生的人,總能引起幾分同情和耐煩。
阿西聽著聽著,恨恨地在桌子上錘了一記。
「阿司這個死丫頭!等她醒了,我定要好好罵她一頓!」
為何?你單人行動,若是發現有什麼不妥,哪怕不能及時叫上同伴,至少你也要留下什麼線索不是?
莽莽撞撞地一個人跟了去,你這是嫌自己命太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