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驚馬
不單是正院這頭不安靜,二房的燈燭亦是亮到了半夜。
只是等到第二日清晨,正院與二房的人皆是精神滿滿,簇擁著站在將軍府門前。
老夫人昨夜吹了風,今晨卻起不了身了,只吩咐了任嬤嬤前來送別。
姜歡宜身穿翡翠煙羅綺雲裙,俏生生地站在燕氏的身側,杏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她半刻也不安分,不停探頭,似是在等待著些什麼一般。
「阿娘,姐姐怎麼還不來?」姜歡宜問道。
話音方落,便見著歡喜緩步從府內走出來。
因著天兒冷,她披了金紅羽緞斗篷,盛艷至極的顏色在她身上,非但看不到庸俗,反倒是襯得她如玉人兒一般精緻。內里穿軟銀輕羅百合裙,卻又添了幾分雅緻。
姜歡宜嫉恨地咬了咬唇,只是等她看到歡喜遮臉的白紗時,便又忍不住悄悄低下頭來,露出得逞的淺笑。
二夫人瞥了面色從容的燕氏一眼,心中不屑,低聲與自己的女兒道:「看來你大伯母還是容不下你三妹妹。」
姜韻與姜妙不解。
姜歡宜已是走過去,面帶擔憂,「姐姐這是怎麼了?」
歡喜低咳了兩聲,掩飾道:「沒事。」
「沒事為何要蒙著面紗?好姐姐,你若不舒服,可不要瞞著不說。」姜歡宜一面兒說著話,一面兒伸手要掀她的面紗。
歡喜慌忙後退了兩步,捂著自己的臉,半步也不讓姜歡宜靠近,「我沒有不舒服,只是覺得風大,吹得我臉疼罷了!」
「阿娘,三妹妹的臉是不是壞了?」姜韻眸中難掩興奮。
二夫人哼了一聲,道:「你那三妹妹慣用的熏香里,有一味綺羅草。那綺羅草生在深山谷底,卻有異香,又能安眠。可常人並不知曉,綺羅草可為熏香,亦可為毒藥。綺羅遇雪蠶,你那好姐姐的臉,怕是不能見人了。」
燕氏倒是精明,明知綺羅草與雪蠶共用,便會叫人滿臉起疹子。昨夜燕氏好心送了碗雞湯,便是姜歡喜沒喝雞湯,只要她身上沾上了雪蠶的味道,那綺羅草亦是能起作用。
可誰又能說這是燕氏的過錯呢?她不過是關心嫡女罷了,誰知綺羅草和雪蠶竟會害人起疹子?
再說了,便是起疹子,那也未必能證明,此事與她送的雞湯有關聯。說不準是姜歡喜自個兒碰著什麼東西了,方是惹出一臉疹子來。
「姐姐——」
眼看著歡喜便要爬上馬車,姜歡宜拎著裙擺跑過去。可門前有些碎石子兒,她腳下一歪,驚呼了一聲,朝著前頭撲了過去。
歡喜回過頭來,只覺得眼前劃過了些什麼,緊接著,她面上的白紗便是給姜歡宜扯了下來。
「啊——」姜韻掩唇低呼了一聲,震驚地望著歡喜的側臉。
姜歡宜手裡拽著面紗,不免有幾分得意,「姐姐的臉……」目光落在歡喜的臉上,她一怔,不可置信地瞪圓了雙眼,「怎麼會……」
歡喜摸了摸自己的臉,疑惑地歪了歪頭,「妹妹怎麼如此吃驚?我的臉怎麼了嗎?」
姜歡宜眸中閃過一絲惱怒,「沒有,姐姐的臉好得很!」
白嫩如常,沒有半點瑕疵!
可昨晚阿娘分明已經……
「既然沒事,那就走吧!」歡喜看著姜歡宜。
姜歡宜悶悶地應了一聲,爬上了馬車。燕氏不放心地跟了上去,在馬車前意味深長地看了歡喜一眼。
歡喜回她一個單純無害的笑容,重新將面紗給戴上,「風太大了,還是遮著臉舒坦些。」
姜韻與姜妙已是目瞪口呆了。
二夫人卻哼笑一聲,「瞧瞧,她如今是愈髮長進了!」
連燕氏都拿她沒有辦法了,可見這個小賤人是留不得了!
害死了陳嬤嬤,就應該一命償一命!
二夫人捏著帕子,低下頭來。
燕氏很快便將姜歡宜給哄好了,馬車開始朝著西山而去。
二夫人久久地站在門前,看著馬車漸行漸遠。天邊的朝霞,如血一般的紅艷。
馬車內,碧色滿臉后怕,「好在昨夜蘆笙將熏香給換了,不然今日小姐怕是不能出門了。」
姑娘家哪兒有不愛美的?若頂著一臉疹子,小姐定然是不願再去當捧花女儀了!
「夫人和四小姐太過分了!」碧色憤憤不平。
長空嘴角一撇,難得地說了一句,「她們眼裡只有利益,沒有小姐。」
歡喜笑了笑,「何必要置氣?她們又沒能得逞了。」
「四小姐方才的臉色,都黑得跟墨塊一般了。」碧色嘲諷道。
蘆笙保持沉默,時不時掀開帘子往外看一眼,姜歡宜的馬車不前不後地跟著,可她總覺得,似乎哪裡有些不對勁。
西山在京郊以西,從燕京城出發,馬車要走上兩個時辰。皇陵地處高山之上,官道一路延伸,路漸漸難走了起來。有一段路,更是臨近陡坡,十分驚險。
一路上無趣得很,碧色和長空打起呵欠來,歡喜已是靠在軟枕上睡了過去,唯有蘆笙保持清醒。
她回頭看了一眼安睡的歡喜,手伸出窗外,一陣異香被風吹到後頭去。
長空正好睜眼,「蘆笙,怎麼了?」
「沒事。」蘆笙若無其事地將手收回來,「長空姐姐歇著吧。」
長空卻揉了揉眼睛,探頭看了出去,「快要到那陡坡了?那應當快是要到西山了。咦——四小姐的馬車呢?」
不知何時,跟在她們身後的馬車已經不見了。
馬車忽然一陣顛簸,長空驚叫一聲,一把將前頭的門帘子掀開。趕車的車夫已是不見了蹤影,而拉車的那兩匹駿馬,似乎是受到了刺激,撒開蹄子毫無章法地往前跑。
歡喜亦是被驚醒。
「前頭就是陡坡了!」長空手腳發軟,卻在第一時間撲過去,拽著歡喜的手,「小姐,快跳下去!」
她也不等歡喜回過神來,用力將歡喜往外推。駿馬竄到官道外,車輪子碾到石頭上,倒將碧色和長空給甩了出去。
「小姐!」長空顧不得疼痛,提著裙擺追在馬車後面。
歡喜被顛得一陣亂顫,蘆笙爬到車夫的位置上,用力將韁繩拉緊。馬兒前蹄高高舉起,幾顆石子滾落陡坡,馬車卻穩穩地停在了邊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