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師傳人(1)
順帝二年,祖師張陵得授太上老君所賜之正一符咒,天師劍。赴江西龍虎山修行。破關之日,收八部惡鬼,殲六地魔王。與弟子復游各地,斬妖巷孽、造福蜀民。乃創『天師道』,流傳至今。
-----------《道藏》
天陰了,風颳了,樹枝扭了,樹葉飄了。
終於,雨點也落下了。
這雨並不大,滴滴答答的,不像是在下雨,倒像是在下霧,車水馬龍的世界被封鎖在密如珠網的雨絲中。往遠處看去,街道、樓房、行人,都只剩下了一個有些模糊的輪廊。
俗話說的好,這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但此刻,有個人卻不樂意了。
眼下,他正蹲坑似地閑在自家店鋪的大門口,一隻手捏著吸了幾口的香煙,另一隻手怪模怪樣的掐算著,嘴皮子喋喋不休,也不知道在搗鼓些個啥大道理。
湊近處一看,這傢伙長得倒還能說得過去,下巴削尖,濃眉大眼,鼻樑高挺,不普通,卻也不帥的離譜,給人一種恰到好處的感覺,特和諧,特順眼。
他叫劉大少,是這家風水店的店主,也就是人們常說的神棍,平日里,雖然生意不算火爆,可也還可以保證自己有酒喝有煙抽,腰包充盈了,還能去館子里改善下伙食。每天無所事事的時候,就看看《紫薇算數》,《雲笈七籤》之類的「教科書」,雖說神棍神棍,十句話里有九句話都是在騙,但怎麼說也不能太對不起群眾了吧?咱好歹也得愛崗敬業,為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添磚添瓦呀!對不?
所以,基本功課還是要補補的,至於能懂透徹多少,那就看自個兒的悟性了,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強扭的瓜不甜!
「古鏡昏暗好多年,一朝磨明似月圓。君子謀事占此卦,時來運轉喜自然。」右手五指的掐算終於告一段落,劉大少瞪了半天眼,才氣不過的從嗓子里冒出一句卦辭來,句句押韻,形體工整,倒好像真有那麼兩下子看頭,可接著這句之後的下一句卻又變了味:「你這B孩子,大冷天的,下點兒雨就下點兒雨唄!改改氣運也沒人怪你。咋就一天挨著一天下的沒完沒了了!這不把老子好不容易積聚起來的風水氣運全給沖乾淨了嗎?」話說完,劉大少直起身子,對烏雲密布的天空比劃了一個響亮的中指,恨鐵不成鋼的罵道。
唉!小雨滴答,聲若銀鈴。好聽是好聽,但卻正如劉大少所言,讓自家原本就冷清的生意更加的少了。本來隔三岔五的就來個給孩子起名字的,開張請財神爺保佑的,求結婚求離婚的,他妹妹的,現在倒好,一個禮拜了,毛都沒看見!
自然而然的,咱們的劉大少就把這些倒霉事兒一股腦的都怪罪在了這場雨的頭上。這人活著,鬱悶啊!倒霉起來,喝涼水都塞牙,尿尿都導電!劉大少發著牢騷,叼著煙,眯著眼睛看了看錶,三點多了。行,在磨蹭會兒就關鋪子睡覺去,不來人不是?哥哥我還不伺候了呢!
正在想著一會是吃康師傅紅燒牛肉麵好呢,還是吃統一福滿多好呢,桌子上的電話就這麼毫無徵兆的在冷清的空氣里鈴的一聲響了起來。劉大少掐著煙的手一哆嗦,煙灰撒了一褲子,差點兒沒掉進褲襠里。
「還好老子褲襠拉鏈沒開。」彈掉了灰,劉大少罵罵咧咧的接起了電話,沒好氣的喊道:「你誰啊?」
「請問是劉老神仙么?」
「昂,你哪位?」
「我想請你來給我看看風水啊,看我家的。」
「哦!你好你好。」滅掉煙,吐了最後一口,劉大少馬上換了個人似地,用最最標準的電信客服嗓音回應道:「請問您是看整宅啊,還是看單個房間啊?」
「我是看整宅,最近身體老不舒服,全家都得病。昨天聽一個朋友說你這裡看風水挺靈驗的,我就想問問啊,大師你什麼時候有空來給我看看?」
「您稍等,我看看……」劉大少回應道。
其實說句老實話,看啥啊?根本沒預約,裝裝樣子的,就是別讓人家以為你沒客人光顧,這是干神棍這一行最基本的規矩,有事沒事的瞎掰兩句,人家保准就真以為你是個大師了,到時候,不但能蹭一頓好酒好菜,價錢上也好商量:「這樣,您看後天下午可以嗎?您家的地址給我。」
「後天啊……」話筒對面的那個男人聽到這句話,立馬如被錐子扎破的氣球似地,憋了下來,呆了半晌,才吞吞吐吐的哀求道:「您看我加點錢,大師你明天上午就過來行不?」
吆荷,有門兒!劉大少心裡暗叫一聲大爽,戴著金邊小眼鏡兒地臉上頓時爬滿了激動二字,連呼吸的節奏也因為腎上腺的過度分泌而變得粗重了不少。當然,激動歸激動,這架子還是要擺足的。
「這樣啊……」舌頭在嘴裡轉上一周,拖個長音兒,再把手裡的雜誌故意在聽筒邊翻的亂響,以表示自己的日程本里有貨。十秒鐘之後,劉大少才故意擺出一副為難之色:「唉!先生,我看你也挺急的,咱們道教講求濟世度人,多積陰德。再說時間就像女……」
說到這,劉大少的話卡在了喉嚨里,掩飾性的咳嗽了兩聲,硬生生的把後面的那套說辭咽回到了自己的肚子里,本來他是想說:時間就像女人的乳溝,擠一擠就有了。不過幸好,反應得快,不然的話,這個比喻雖然生動貼切,惟妙惟肖,但這要是說出口,我們劉大少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光混形象也就跟著毀了。想到這,他不禁咬了咬舌頭,娘的,這還真是說順了嘴了!
「大師,時間什麼來著?」男人貌似也沒在意這一點,只是劉大少的話說一半就沒了,使得他很是焦急,還以為劉神仙這日程表排的滿滿的,不好挪用呢,因此,話語中又多了分哀求。
「呵呵!」劉大少笑著改了口:「要是擠擠的話,明天上午十一點以後可以抽空過去一趟,不過,這價錢……」
不知是好些個日子沒開葷了,還是劉大少生下來就有見錢眼開的習慣,提到價錢這兩個字,劉大少的語氣明顯加重了幾分,雖然不能說是擲地有聲,但也可以談得上是字正腔圓!(註:根據他老爹回憶,當初劉大少剛會喝奶的時候,一睜眼,不認爹,不喊媽,兩隻小眼瞪的跟大尾巴狼似地,牟足了力氣就要去抓放在炕上的壓歲錢,這錢一到手立馬就笑了,可一貫老實巴交的二叔卻不高興了,說那錢臟,會傳染啥細菌,出於關心就要掰開劉大少的手奪下來,結果這不奪不要緊,一奪起來,劉大少立馬就哇哇大哭起來,哭的叫那個慘那!昏天黑地,日月無光。正好又給進來抱孫子的爺爺撞著了,心說,家裡就他這一個寶貝蛋-子,你一大老爺們跟他爭什麼呀?當即吹鬍子瞪眼的抄起拐杖就要砸通他腦袋瓜子,老奶奶死勸活勸的才勸了下來,唬的二叔趕緊翻遍了褲子,在原來紅包的基礎上,倒貼了兩張一塊的大團圓,這才讓劉大少破涕為笑。)
「錢不是問題的,只要明天能來的話,錢不是問題的。」話筒那頭唯唯是諾的打著保票。
「那行,地址給我,明天八點準時到。」OK,目的達到了。
「西衚衕大街,花園小區第一棟,五樓四零四。」
「好的,我記下了,明天見,再見!」手中的筆刷刷的在雜誌背面記下了這個地址,劉大少伸了個懶腰,舒舒服服的在老闆椅上放了個響屁。
別說他卑鄙,這年代,太實誠沒法生存。當初咱劉大少剛混進這個城市的時候就不懂規矩,頂著大中午的烈日埋頭貼小廣告不帶休息的,結果一路貼到警察局門口,正巧人家警察同志出門吃午飯,見他揮汗如雨的刷完膠水,拿著專治難言之病的小廣告往外牆上貼,警察同志們一邊樂一邊進行圍觀,完了之後還對劉大少同志進行了嚴厲的批評和深刻的教育,並沒收了他的全部作案工具,全部損失摺合人民幣總計十六塊三毛五。
這事兒對劉大少善良的心靈造成了十分大的震撼,他終於知道做什麼事情不是努力就能有成效的。回想起之前的人生,就是因為太耿直,才變成拖累社會的大齡單身男青年。
現在好不容易有肥羊送上門來,他怎麼有放棄的道理。
他妹妹的,好生意啊,五形之相,水主生財!就說嘛,天天下雨,怎麼也得來樁大的。劉大少眯著個小眼,就跟那舊社會裡的土財主似地望著門外的霏霏細雨,笑的臉都開了花,做了一個深呼吸,這次沒再放屁,而是拿起桌子的地址,仔細的端詳了起來。嘿嘿,市場花園,這塊地皮可是咱們市區的黃金地帶呀,一平方米的價格可都是按萬做單位的,想到這,他這小花花腸子就不由自主的在嗓子眼裡直蹦躂,琢磨著要是這個傢伙是個愣頭的話,能敲下多少銀子來才算核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