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夜間籃球場
當晚,在籃球館里。
國貿一班的籃球比賽成員紛紛都到了場。
大家正在進行著投籃練習。
吳歌驚訝地發現,大家今晚特別的賣力氣,很有幹勁。
尤其是王明。
練習時間從七點開始,幾人幾乎是不間斷地在投籃,一直投到了將近九點。
「好了,時間不早了,今天就到這吧。大家早點回去休息,回晚了宿舍門就要關了。」
吳歌拍了拍掌,提醒眾人道。
王明、張升還有另外四個人,擦著汗來到吳歌身旁。
吳歌囑咐了大家幾句,幾人便紛紛離開了籃球館。
陳子銘也來到了場邊,他坐在籃球架上,喝著水。
張升臨走前瞥了陳子銘一眼,看到他不再繼續投籃了,便放下心來離開了。
學校的宿舍樓關門的時間在九點半,現在九點多,大部分同學都會往回趕,體育館自然也不例外,眼看著場館裡面人空了。
吳歌本來也打算回去,不過,他看著陳子銘還在坐著休息,沒有要走的意思。於是來到陳子銘身旁。
「今天累不累。」
看到是吳歌,陳子銘搖了搖頭。
「晚飯吃得什麼?」
本想如實招來,但是陳子銘想到了吳歌提醒他要清淡進食,又想到了那苦瓜與青菜炒青菜,為了不再得到吳歌的「照顧」,陳子銘刻意迴避了問題,說了句清淡的。
吳歌笑了笑:「那就好,清淡為主。」
「不早了,早點回公寓,太晚了路上不安全。」
陳子銘點了點頭。
吳歌轉身收拾了下自己的東西,本打算和陳子銘一起離開,但是他看到陳子銘還坐在籃球架上,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
「陳同學?」
陳子銘站起身來,抓起自己的背包,跟著吳歌一同離開了籃球館。
出了校門,兩人一同走在返程的路上。
路邊行人稀少,路燈昏黃,一切都是寂靜與安寧的。讓人不自覺地感受到平靜與放鬆。
「陳同學。」
「恩?」
「聽說今天你和王明他們一起去上網啦?」
「恩。」
「挺好,沒準你們能成為朋友。」
陳子銘沉默不語。
如果是第一次接觸陳子銘,吳歌會感到奇怪,他會認為這人未免太沒有禮貌了吧。但是隨著吳歌對抑鬱症的了解的深入,與和陳子銘接觸的加深,他對陳子銘的反應已經釋然了。
既然陳子銘對這個話題不感冒,他又轉移到了其他內容,聊了聊陳子銘養的小貓將軍的日常趣事。
說到將軍,陳子銘的話明顯多了起來,至少給了吳歌幾個長句子。
聊著聊著,正好聊到了陳子銘以前在家裡也養過寵物的事情,但是在他高考前的時候,寵物被父親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丟掉了。說到這裡,陳子銘驀然情緒低落,又停止了交流。
聽到陳子銘談到陳雄,吳歌心中一動。他試探性地問道:「他以前不是那樣嗎?」
「誰?」
「你父親。」
陳子銘又沉默起來。
看來目前還不是時候,吳歌再次轉移了話題,將陳雄的事情略了過去。
可是吳歌發現,說完陳雄丟掉寵物的事情后,陳子銘就一直陰沉著臉,不想言語。
到了公寓門口,兩人揮手道別。吳歌目送陳子銘進入公寓之後便離開了。
他本想要直接返回住所,路過便利店的時候,他感到口渴,便進去買了瓶水。出來時,正好發現陳子銘從公寓裡面走了出來,背著一個大包。他好奇陳子銘要做什麼,正好陳子銘也沒有發現自己,他便沒有貿然地過去打招呼,而是在後面偷偷地跟蹤著陳子銘。
跟蹤了一會,陳子銘一轉身,進了路邊的公園裡。
公園?大晚上他來這裡做什麼?吳歌心中納悶。他暗中也跟了過去。
兜兜轉轉,吳歌跟著陳子銘到了公園的一個廣場。
廣場中間是籃球場,兩側是乒乓球場與羽毛球場,是露天的。
籃球場?大晚上的,黑燈瞎火,連籃筐都看不清,他來這裡做什麼?吳歌不解,他躲在樹後面觀察著陳子銘。
只見陳子銘停在了一個籃球架前,他從背包裡面掏出了一個什麼東西。他把那東西放在了地上,頓時,一道光亮照射出來,周圍的環境清晰可見。
這是……
吳歌把腦袋往樹后縮了縮。
陳子銘把背包擱在籃球架上,他從裡面掏出了一個籃球,拍了兩下,便來到了籃球場中,練起了投籃。
先是原地投籃,不同的位置輪換著投,接下來又是跳投,再往下是上籃。
原來是這樣……吳歌驚嘆道。
就是一個籃球比賽,至於這麼拚命嗎?陳子銘的行為,讓吳歌感覺他可能不是看起來那麼冷漠,並非對所有的事情都不感興趣。為了集體榮譽甘願付出這麼大的辛苦,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夠做到的。此時的陳子銘,不像那個陰鬱的不食人間煙火的「冰人」。
正當吳歌「監視」陳子銘的時候,陳子銘已經是汗流浹背了。撿球、投球、起跳、落地,他重複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之所以能夠投得那麼准,和他當年的努力是分不開的。
他目視著籃筐,視線漸漸模糊。
那一年,陳子銘正在上高二,他是學校出了名的學習好、長得好、脾氣好、籃球打得又好,是眾多女同學心中的偶像,他的人緣也不錯,身邊有很多朋友。
那時陳子銘是一頭陽光短髮,常常穿著運動服。他酷愛運動,尤其是籃球。他在最瘋狂的時候,當別的同學都在午休的時候,他頂著盛夏午後炎熱的陽光,在露天的籃球場上練習運球和投籃。
學校籃球隊曾經參加過一次市裡比賽,當時只有陳子銘一人是非體育生。他擔當後衛的角色,整場比賽拿下了二十多分。一半的球都是他投進的。陳子銘名聲大作。
就連他們家周圍的鄰居見到陳子銘的父母都是一頓誇。
可是後來,就在陳子銘高考之前的那段時間,他慢慢變得遲鈍、易怒,不出兩個月時間,同學們和老師都難以和他相處了。
自那之後不久,他們家搬離了普通的居民樓,去往了富人扎堆的別墅區。
燈光漸漸暗了下來,陳子銘氣喘吁吁地杵著膝蓋站著,他的額頭鬢角都掛著汗珠。
休息了片刻,陳子銘收拾好了探照燈與籃球,背上背包開始往回返。
看到陳子銘離開,吳歌從樹後走出來。他看了看時間,十一點半。
由於擔心陳子銘的安全,吳歌一路跟蹤,直到看到陳子銘進了公寓大門,他才放下心來。吳歌鑽進公寓旁的巷子里,邁步抬腿,以光一樣的速度消失在了原地。
回到住所,恰好看到程風在客廳玩電腦。他和程風打了個招呼,隨口問了下,晚飯吃了嗎?
程風面色驟變,急忙報上了晚飯的菜名,恐怕吳歌為他的飲食問題感到擔心。
吳歌笑了笑:「吃了就好。他們呢?」
「劉柳今晚沒回來。王參謀已經睡了吧。」
吳歌點了點頭,示意知道了。
回到自己房間,吳歌關了房門。他的房間很簡單,只要一張床,一個衣櫃與一張桌子。桌子靠牆的邊上擺放著一排木雕。有動物,有飛船,還有一些奇形怪狀的東西。
桌子中間,放著一盒展開的手工刀具,刀具旁邊有幾塊去了皮的木頭快,其中一塊已經雕刻出了雛形,看去像是一個人的輪廓。
吳歌將衣櫃打開,裡面掛著幾件翻毛皮的外套和棉線的T恤,他將外套脫下來,掛了進去。
關閉櫃門,吳歌坐在了辦公桌前,他把那塊正在雕刻的木頭拿在手上,左看看,右看看,然後拿起刻刀雕刻起來。
木雕是吳歌很早就開始迷戀的一個愛好。
吳歌沒有父母,應該說是他沒有見到過自己的父母,從他記事起,他就在孤兒院長大。那時的他又矮又膽小,常常被其他的小朋友欺負。他為了討好他們,不得不去做一些嘩眾取寵的事情。他曾經四腳著地,扮演坐騎,馱著其他的小朋友在操場上跑來跑去,就是為了能夠融入他們的圈子,不被孤立。吳歌在那時起,就學會了如何討好別人,如何快速地與他人建立起良好的關係。他是出了名的好脾氣,對誰都是客客氣氣的,即使對方羞辱他,即使對方罵他是個野孩子。不過對吳歌來說,那又能怎樣?孤獨的滋味實在不好受。
那時的他曾經有過一個知心的好朋友,聽說他的祖輩是做木工的,他也學會了不少木頭的工藝,尤其是用木頭雕刻一些小玩意。他展示給吳歌看了之後,吳歌便喜歡上了這門藝術,拜託對方教自己。在那之後,他每天練習著,練習著。他慢慢開始接納了自己,他覺得未必只有討好別人,融入別人,才能活下去。他漸漸地想要拾起失去的尊嚴,可是並不是那麼容易,他為此付出了慘痛代價,在一次拒絕給別人當寵物騎的時候,他被揍得鼻青臉腫。但是即使這樣,他仍然客氣對待他人。
直到那件事情之後,吳歌陷入了陰鬱的狀態,他覺得自己的人生到此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