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富貴閑人
「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在東海縣新修建的十所學院的門口,都有這樣一副奪目的楹聯。
李致雖然人看起來文文弱弱,可這一手毛筆字都是筆走龍蛇,渾然天成,遠觀上去,似乎就有一陣書香之氣撲面而來。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析相遠…」這是啟蒙的孩童們,跟著師長們朗讀的聲音。
「昔時賢文,誨汝淳淳,觀今宜鑒古,無古不成今…」,這是已經有一些識字基礎的孩童們在朗讀的內容。
至於說《論子》之類的書籍,當然得年紀更大一些的才能朗讀。
其中的道理未必他們現在就懂,但只要他們的反覆的背誦和記憶,這些詞語一定會深入他們的骨子裡頭,甚至影響他的人生。
就比如彭劍鋒,他那讀了一年私塾的爺爺,經常會和他們說許多形而上的大道理,小的時候,他很反感,想必他的爸爸也很反感,但他們自己也想不到的是,那些道理,已經深入他們的骨子裡,無形中在影響著他們的一言一行。
就好比人之初,性本善,就好比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這根本不是他丫的封建迷信,這一定是人生的智慧結晶。老百姓已經被愚弄得不要不要的了,繼續變傻,大概他們畫的大餅就可能更加的能欺騙到人家。
春天來的時候,孔光嗣抽空來了一趟東海。現在的曲阜已經安頓下來,就是城裡有些冷清。而且,戴家人許多都去了外地,就算租賃他們家地的人也少了許多,這讓許多孔家的子弟們,不得不親自下地。
代表孔家留在曲阜的人們,他希望能將一些孔家或戴家或其它家的人叫回去,落葉歸根,曲阜才是他們的家園。
解凍之時,三百多戶近兩千名各姓的人們,就已經被送到了泗州、淮南、越州和揚州等地。他們將作為一顆顆種子,發揮他們應該發揮的作用。
留在東海的各姓人氏,僅孔家的都有近百來近千來人。只是,讓孔光嗣失望的是,居然沒有一個人願意跟他回去,他們認為,留在東海或彭城,更能發揮他們的光熱。
走過了幾個學堂之後,聽到孩童們幼稚的聲音,再看看那些意氣風發,站在講台上的族人,孔光嗣似有所覺。恍惚之間,他不知這算得還是算失,想必夫子在天有靈,會給他一些明確的指示?
曲阜的孔廟,再次恢復了香火繚繞,對於孔光嗣來說,這是他這個家主的頭等大事。只是,令他疑惑的是,老夫子在天之靈,卻從來沒有哪怕給他送來一個提示性的夢。
以前的孔光嗣,苦於孔家子弟太多,無法進行利益的平衡,有時候,對於那些正支的子弟多有偏頗,那些庶子們,其實能得到的也只有極少的裹腹的食物而己。現在,他總算沒有這些苦惱了。
新的苦惱就是,現在的曲阜,地少人多,就算不要錢把土地租出去,也沒有那麼多的人來種了,不少孔家子弟,只怕不得不親自種地了。
他想不通的是,剛要這些人離開的時候,這些人搶天哭的,信誓旦旦的不想離開祖宗興盛之地,這才離開兩三個月,怎麼就不想回去了?
他不知道,人一旦發現了自己有發揮自己能力的空間之後,是不可能再回到從前的。哪怕他們許多的人以為自己就是孔家的一條鹹魚,現在他們陡然發現自己也有翻身的機會,誰要是還願意當一條鹹魚,那就真的是缺心眼了。
孔光嗣只能一副頹喪的回到曲阜,當走進孔家家廟,看著夫子那張熟悉的笑臉,彭劍鋒的話還在耳邊縈繞。
「這天下的讀書人已經夠少了,身為讀書人之一,更是夫子的後人,自然要承擔更多的義務,如果還混吃等死,養尊處優,不只是對他們自己的人生不負責,更是天下人的不幸,讓他們做些更有意義的事情,這不是夫子一直以來的教導么?」
或許彭劍鋒說的是對的,如果他們仍留在曲阜,許多人可能只是一個閑散富貴人,可是他們身在彭城或是東海,或者天朝的任何其它城市,哪怕只是作為一個啟蒙的先生,他們也能幫助更多的人。
有些小遺憾的是,這些已經離開了曲阜的人,他們還有多少人認他這個孔姓家主,還會對自己有幾分尊敬,已經顯而易見了。
人家都不靠自己來調拔族內的資產,人家甚至不靠祖宗的餘蔭,只靠自己學識和能力就能過得更好了,還能保持對他這個孔家家主的客氣,已經是難得的禮節了。
又想起不久前秦宗權在曲阜的暴行,孔光嗣馬上又覺得不寒而慄,或許這是最好的辦法了,讓孔家的子弟散布天下,就算他們不再圍著他這個家主,但也改變不了他們是孔家子弟的事實,而且,他們散得越開,孔家的子弟就能延展到更廣闊的地方,夫子的思想和理念,不就能讓更多的人知道么。
想到這裡,他不由覺得輕鬆了許多,他已經暗下決心,似乎要告訴留在曲阜的這些族人們,應該要身體力行的做些實事了,哪怕只是作為一名普通的農夫,也絕對比混吃等死更有意義得多。
彭劍鋒沒有空理會孔光嗣如何想的,他送走了孔家家主孔光嗣之後,又迎來了另外一個孔家的子弟,對他來說,孔家的這位的所作所為,絕對對社會對人類,尤其對天下學子們,更有意義得多。
孔傑帶關滿滿兩船,上萬斤的鹼礦返回了東海縣。
因為是河船,不能象海船那樣載重量奇大,可數萬斤的礦石,也把兩條船壓得沉甸甸的,若不是因為在運河內行走,真讓人擔心它們馬上就要沉了。
能將數萬斤鹼運送到東海來,孔傑顯得特別的興奮,看著這堆鹼礦,他似乎看到一一片白茫茫無邊的紙張,然後再變成無數本書寫著道德文章、微言大義的書籍。
「大人,某幸不辱使命,」這一路來,吃了多少的苦,孔傑自然比誰都清楚,這個時候,他想獲得一下彭劍鋒的嘉獎,也是人之常情。
「孔先生一路辛苦了,」彭劍鋒由衷的感嘆,「快回家吧,這裡的事情交給其它人就行,別讓家裡人挂念了。」
孔傑發現自己情不自禁的有些哽嗯,多少年以來,就只有使喚他做事的,何曾有人提起,他家裡也有牽挂的妻兒老小?
「謝大人,某這就回家拜見老母,明天,明天某一早就來上工的。」孔傑離開的時候,居然發現自己是噙著熱淚離開的。
當然,雖然離開了一個多月,路上都耽誤了半個月之久,還要找礦,僱人挖礦,這一路上吃盡了苦頭,紙坊的其它事情都是交給手下的人在做,也不知道他不在的時候,那些人有沒有偷懶,可是大人說得對,百善孝為先生,他要先回家看看自己的娘親,才能安心的做其它的事情。
有些不開心的就是孔傑請來的船家了,從汴水駛來這裡,全程一千多里,還是裝著腐蝕性極大的物品,現在又是兵荒馬亂的時節,若不是看著文縐縐的孔傑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是絕對不會跑這一趟的。
孔傑半個月沒有見到娘親,現在全副心思都在想著娘在家裡怎麼樣了,若是他知道他娘和老不正經的韓少軍正打得一團火熱的時候,不知又是什麼感想。
船老大過來找人要運費,彭劍鋒這才發現,孔傑這傢伙還沒有告訴人家該給多少錢給人家就跑掉了呢。
彭劍鋒默念了一下,讓人取過了50個銀幣,約莫值5000個銅錢的樣子送給船老大,他還以為船老大不會接受這些銀元,畢竟,銀錢現在也只是在自己的治下小範圍內流通而己。
而且,他不好意思和別人說的是,銀元其實只值其本身價值的八成多,他這算是偷偷的盜取了人家的財富呢。
可他沒想到的是,才過了不過片刻,給船老大送錢過去的人就回來說:「大人,船老闆說,他能不能拿銅錢來換更多的這種銀幣。」
「如果不要求太多的話,換一些也是可以的,」能佔便宜的事情,不幹白不幹。只是彭劍鋒現在頭疼的是,齊守勤遲遲不肯出海,把現有的銀子鑄成銀幣之後,他還不知道去哪裡找來更多的銀子來。
這種衝壓模具,全天下也只有獨一份,他們倒不怕別人偽造。占著這個便宜,他們至少可以還佔十年八年的。齊守儉甚至偷偷的和他說,他們兩家人,就算什麼都不幹,就光造錢就能賺得盆滿缽滿了。
不過片刻之後,孔傑又匆匆的跑回來:「大人,我娘怎麼不在這裡了,我記得以前是大人把她接到您府里去的。府里的夫人說,我娘成了富貴閑人,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望大人快點告訴我。」
「哦,這樣啊,」彭劍鋒這時才回過神來,「這個還沒有記起和你說,你娘確實現在是成了富貴的閑人了,可你娘才四十歲不到,對於你娘的選擇,你應該會祝福,不會阻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