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147 接近
那天之後她又去了四趟東池和靜心宮,每隔七天去一回,她是個對自己言行都極有自制力的人。
意料之中的再也沒有等到過人,若劉瑾真的那麼好接近,宮裡那麼多『有心人』卻沒有一個人得了他的青睞。當初阿漿調去毓慶宮也是在惇本殿當差。
而皇宮這本就是個銅牆鐵壁圍起來的地方,毓慶宮的守衛更是嚴密。聽說那裡光是暗衛就數百名,別說明面上的侍衛了。
阿令做不到光明正大的靠近,她只能等待時機。
入夜時分,阿令正收拾著衣服,忽然傳來一陣哄鬧聲。
她斂神聽了一陣,猛地一頓,然後快步走到窗前向外看。
隱約見西南方向,燈火通明。
臨近的幾個院子都傳來說笑聲,阿令若有所思。
「阿令!」
一進院門梓樹就匆忙的喊了起來。
梓樹跑的極快,推開門的動作帶著點不滿,「阿令,你聽見聲能不能應下?快收拾下,隨我去前頭。」
梓樹搬進來快一個月了,就睡阿漿原先的床,阿令倒沒多不適應,但是兩人相處的也沒多融洽。
「前面怎麼回事?」阿令走回床前,慢慢騰騰的開始穿衣服,見她這般梓樹立馬催促:「你先快點收拾,是漱芳齋那邊開了夜戲,新召進宮來一個戲班子,好幾百人呢,漱芳齋那邊人手緊實,沈嬤嬤讓我帶些人過去……哎,我說你倒是快點。」
沈嬤嬤是她們這個三進院的管事嬤嬤,而北五所什麼都缺,唯獨不缺宮女,梓樹這麼著急忙慌還回來喊她,顯然是念著兩人同住一屋的情分。
要知道這樣一個能在那些主子們面前露臉的機會,幾乎是她們這等宮人日夜都期盼的。
阿令沒什麼想法,但她要領梓樹這份情。
「走吧。」
宮裡頭最熱鬧的兩處,一是御花園,一個漱芳齋戲台,除了重大節慶,吉日也常開台演戲,據老宮人回憶,皇上年輕時倒是帶寵愛的錦妃在後殿進膳、看戲,後來……用得少了,偶有大事才會開台唱戲。
這兩年,大多時候漱芳齋都是舉行茶宴,是皇上閑暇時和王公大臣們聚會之所。
今晚入宮的彩瑤班是個出名的吉祥神仙戲班,因為是入宮演戲,彩瑤班都沒帶行頭道具,只帶了化妝彩匣,其他事物漱芳齋都有,而且質量、綉工和樣式都比宮外的高出一等。
阿令跟著梓樹一行人來到漱芳齋的時候,戲台上已經開演了。
帷幕後面的戲班子人員各司其職,井然有序,一看就是能撐大場面的班底,這兩年走南闖北,聲名遠播,也不是沒有緣由。
一炷香后,阿令和另一位宮女阿窕領了任務,守在戲樓天井的井架旁,等需要的時候兩人并力拉拽仙繩,通過井架轆轤把另一頭綁著仙繩的『仙人』拉上天。
「阿令,你可真會挑活干。」阿窕是個身材結實,力氣大的粗使宮女,她看著身板小五官秀氣的阿令,一個勁的翻白眼,「梓樹分明讓你去奉茶的,你讓給旁人做啥。」
阿令沒吭聲,她望著約莫三丈遠處的台前貴席,戲台下人多的數不清,但是第一排椅子上只十來個人,周邊也空的很,似乎沒人敢擠到他們身邊位置去看。熱鬧哄哄的場面,鼓樂笛聲,笑聲歡語,空氣中還飄著酒氣兒。
劉瑾醉眼朦朧地斜靠著坐在椅子上,一手撫著額頭,一手放在腿上,那神情像是盯著台上,又像是要睡著了。
他左手邊坐的十一二歲的錦衣華服少年,一派天真卻神情專註的看著台上。少年邊上坐著位俊俏的女子,年紀看起來比劉瑾要大些,姿態端莊優雅,似也飲了酒,目色盈盈,嘴角含笑。
阿令一時看入了神,她認得那女子,是二皇子嬪董氏,得寵了好些年了。
「阿令?」阿窕喊了一聲,沒得到回應,只好擼起袖子將仙繩捆在自己腰間,下盤穩穩地扎在台板上,天井下的戲台上演『仙人』的花旦穿著雲裳霓衣,翩然起舞。
是不是該拽了?阿窕揣摩不準,她和阿令只是負責協助,彩瑤班主是安排了他們戲班內部的人來的,但是不知何故還沒來。
眼看著那仙人跳著跳著朝上面看,阿窕自以為那便是信號,猛然用力往下一沉,雙手灌了力狠狠一拉。
「呀!」
一聲短促的呼叫,扮演女仙的花旦呼啦一下拔地而起,哪怕她竭力維持鎮定,身子卻不受控的朝戲台柱子撞去。
變故來的突然,台下全都看愣了。
就在這緊要關頭,天井上撲下來一個人,墜在綁著花旦腰間的仙繩上,將迎面撞向台柱的花旦勢頭阻了一阻,以至於,她將將要碰到又偏離開去……
兩人一上一下的在空中打著轉,意識到自己犯了錯的阿窕忙鬆了仙繩,那瞬間她也嚇懵了。
阿令幾乎是砸在地上的,慶幸的是臀部先著地,疼得很,卻沒暈死過去。
可當她一抬眼就對上台下無數的目光時,阿令想,她離死也不遠了。
一場戲就這麼毀了。
「哈哈……」
一陣突兀的大笑聲劃破天際,劉瑾在椅子上笑的整個人都歪了,他回想著剛才那一幕,那個小矮子墜在仙繩上打著轉,像極了他小時候在田野里釣的青蛙,咬著繩不鬆口,太呆了!怎麼會有這麼呆的人呢。
這無人言聲,分外靜寂的偌大地方,笑聲似在所有人心中繞樑迴轉。
「清棉,打賞。」好不容易止住笑的劉瑾大聲道。
站在他後邊的清棉忙脆聲應了。
三皇子嬪董氏一怔,「太子,這……」
她的話因對上劉瑾那雙染著迷濛的酒意,又笑意盎然的臉,咽了回去。
「都怎麼了?這齣戲不好看?」劉瑾淡聲反問,話好似對著三皇子嬪說,眼神卻掃了一圈。
話音才落地,阿令就聽見台下響起一片叫好聲,掌聲如雷。
她的心也隨著那些響聲慢慢地慢慢地落了回去。
很快,彩瑤班響起了下一齣戲的鼓聲,因為劉瑾的豐厚打賞,眾人也紛紛打賞起來,班主出來領賞的時候,臉上一邊兒白,一邊兒紅,煞是好看。
阿令是被人半拖著到幕後的,她實在沒了力氣,拖她的男子也甚是不客氣,顯然今晚的變故,彩瑤班要想在宮裡打響名頭,已是不可能。
台前貴席上,劉瑾還噙著笑,明顯心情不錯,他懶洋洋的朝左邊歪了歪頭,「小五,戲好看嗎?」
「又喝酒,臭的很。」
五皇子劉肆良語帶怒氣,略顯稚氣的臉也泛著紅,不知是氣惱的,還是被劉瑾靠近而呼出的酒氣熏的,因只比劉瑾小三歲,所以兩人關係極好。
「你怎麼沒小時候可愛了,」劉瑾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又叫他,「小五子……」
氣的劉肆良使勁搖頭躲開他,邊跳下椅子,「不看了,看我不找父皇告狀去!」
氣咻咻的話,其實未見得多惱怒,反而是熟稔和親切。
劉瑾看著劉肆良朝漱芳齋戲台幕後方向而去,眼裡的笑意好似真了幾分。
端坐著的三皇子嬪望著戲台,看著專註,眉頭卻在不經意間皺了皺。
阿令一進漱芳齋南房耳房,就打了個噴嚏,這地方常年擱置舊物,沒住過人,空氣里一股嗆人的味。
「阿令?你來了!」本來一臉『我命好苦』的阿窕一見阿令進來,突然有點開心,她從地上蹦起來,「可憐的阿令,這回是我連累你了。」
兩人算來也是今晚初相識,因著領了同一樣差。
阿令沒覺得自己可憐,她只疼,雙手掌心都破了皮,后臀也隱隱作痛。
「早知道就不爭這份差了,每回來這晦氣地方,我都沒落著好……」阿窕嘆口氣,又抱怨自己運道不好,「都怪那個唱戲的忒輕了,我都沒使全力。」
聽她數落演仙人的花旦,阿令搖頭,「那人也是無辜,還險些受傷。」
「說的也是,不過,你真是膽大,那麼高也敢撲下去,真是不要命了,」阿窕說著又激動起來,「阿令,我細細的想了想,你這一撲可是救了兩條命,我……」
阿令忙道:「其實也沒有那麼嚴重,我也是為我自己。」
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和說話聲:「阿胭,你先進去呆著,我馬上去找班主求情,你放心,不會有事的!」
另一個凄凄切切的女聲應道:「師哥,你要快點,我怕……他們說在宮裡犯了錯要砍頭的……嗚嗚……」
「阿胭,你別哭,又不是你的錯……你放心,我一定會救你的。」
「好了,宮裡頭可不許你們這樣哭哭啼啼。人送到了,誰也不許逗留。」
幾人的聲音近了許多,已經到了門前。
很快,一個人被推進來,門馬上又被關上,嚴嚴實實的。
阿令之前看得模糊,這近處一瞧,彩瑤班的小花旦長得真是如花似玉,真論起來五官都不比那三皇子嬪差,就是這會兒哭的有點,不忍直視。
「是你、你們……」柳胭胭一看見她們,忙擦了眼淚,臉色因為撲了太多的白、粉,混著眼淚黏住了,她沒察覺自己的慘狀,「你們是誰,為何要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