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149 反常
「站著,別動。」劉瑾拿起手裡把玩的玉扇,刷的一聲展開,往額前一搭,才迎著太陽光探出半張臉來,「既然這麼捨不得走,就呆著。」
兩人先是一愣,接著便是喜不自勝,柔柔應諾,兩人極力望向劉瑾的方向,期待他能看見自己的臉,但是很快,她們就焉了,因著那句『別動』,她們一動不敢動,毒辣的日光很快就曬的她們頭皮發燙,大汗淋漓,脂粉很快就糊了一臉……
一個時辰后,癱跪在地上的兩人有氣無力的一遍遍求饒。
「太、太子……」
「奴婢知錯了……」
「你饒了奴婢這回吧……」
「……」
屋裡的兩個人正在對弈。
劉肆良連輸三局,小臉綳得緊緊的,聽見院里那凄凄慘慘戚戚的聲音,探出頭就要斥責兩句,卻聽見一道聲音柔柔的傳來。
「日頭這般毒辣,再曬下去,非得中暑,還是饒了她們吧。」
劉肆良順勢望過去,卻是三皇子嬪領著兩個宮人走了進來。
他暗自哼了一聲,臉上卻平平靜靜,喚了聲:「表姐。」
「嗯。」二皇子嬪董品珠秀美的臉上煥發著慈愛的光輝,但是,劉肆良最厭惡的就是她那虛偽做派。
至於劉瑾,根本就當沒聽見。
隔著窗,只可見他側顏,董品珠在陰涼處駐足,臉上的笑意終究淡了幾分。
他今年才15歲,未及弱冠,倘若他日入朝,以他對董氏一族的厭惡,那時該如何是好?二皇子因涉及泄露太子行蹤就被皇上罰禁閉,以後又該是何等光景?
董品珠這段時日沒少來,說這緣由來,卻是為求得他能去皇上那說一句話,二皇子被羈了快一個月了。
按理說這事合該二皇子妃出面處理的,但是二皇子妃董品玲與劉瑾有些眾人皆知的牽扯,不好出面。
劉瑾是七歲因病離宮,他走的時候,二皇子妃董品玲還只是董國公府的庶女,二皇子也還只是個不爭的二皇子。
當初董國公府和二皇子母族佘氏兩家關係走的並不近,因著利益關係,結了姻親,後來二皇子越發的出息了,老國公就越發的看中他,不僅舉家族之力來助他在朝中開拓勢力,更是要將國公府的女兒送上。
然兩家也只是口頭約親,因那時候小太子同董國公府的庶女董品玲十分交好,如此一來,二皇子聽從其母佘昭儀吩咐,恪守本分,行事謹慎,不敢明面上與國公府關係緊密。
後來治好病的劉瑾回了宮,卻沒住太久,慶元十七年,又病重離京。
董國公府等不住了就讓二皇子找求皇上賜婚,二皇子也很聽話,真的就去求了,也真的成功了。
去年劉瑾回來,頭一件得知的事情就是自己小時候看中的姑娘許配人了,許的還是小自己一歲的弟弟。
今年年初,二皇子與董品玲完婚,據聞劉瑾出席婚禮,言笑晏晏,絲毫不見不愉。
董品珠之前趁著看戲開口朝劉瑾求情,對方也不是不冷不淡,說尋個日子去找父皇說,這尋個日子也不定什麼時候,她提的次數多了怕引起太子反感,只好按下不提。
可是,時間越拖越久,當真也拖不得了。
「太子,這兩人若真是礙了你的眼,我馬上命人打發出宮,再也不讓她們出現了。」
董品珠話說完,跪著地上的兩人忙帶了哭腔求饒,卻也不敢太大聲。
劉瑾單手支腮,斜倚著窗,從頭至尾就沒想去搭理她,更別提招呼人進屋了,只任人在院里樹下站著,被大太陽的熱氣熏的臉頰熱燙。
董品珠深吸一口氣,穩住心神,她徐徐道:「明天就是中元節,皇上命人在太液池西池沿岸都安置了水燈,入夜了便能賞燈,放燈,太子明晚要去放水燈嗎?」
一而再,再而三,看著不屈不饒的董品珠,劉肆良在一旁冷眼旁觀,這會兒終究不好不開口了,他和董品珠是表親,論起來其實也不算親。
董品珠的嫡母是董國公府直系,而劉肆良的生母卻是出身董家旁系,養母是當今的貞妃何氏。可,一筆寫不出兩個董字,劉肆良擺了擺手,「不下了,總是輸,換點別的吧,剛說到明天要出宮,你打算去哪?」
他不是第一次緩和這種場面了,隨意的一句話也能說出幾番意思,董品珠一聽自然明白。
劉瑾將指尖的棋子一彈,正中劉肆良的腦門,「你這沒長進的,我贏得也沒意思的很。」
劉肆良暗暗咬牙,同劉瑾下棋,那是送上門給他虐的。
「你這沒大沒小的,之前說好的一起出宮,沒有變卦吧?」
見劉瑾還是沒鬆口,劉肆良嘴巴一扁,「我不管,欠人情是要還的,明天你就要帶我一起玩。」
欠人情?
劉瑾略一挑眉,想了半響才約莫明白過來,不由得失笑,「好吧,你明天早些過來。」
劉肆良大喜,自然應好。
董品珠熱的額上沁汗,跟著後面的宮女惴惴不安的替她打著扇,要知道,這宮裡頭也就劉瑾能讓她這樣憋屈,沒有他的允許,沒人敢入他的殿,只能院里呆著。
這般沉得住氣的董品珠心底到底如何想的,旁人也是想不透的,大抵,也是氣怒難耐吧。
「既然太子明日要出宮,記得多帶一隊侍衛,隨行護衛。」
董品珠沒打算再留在這受罪受辱了,今我為魚肉,他日若為刀俎……她這樣想著,不自覺的直起了背脊。
「怎麼,你這樣子倒像是被逼到我院里來的一樣,」劉瑾淺啜著劉肆良倒好的涼茶,眼裡帶了幾分笑意,「這般關心我的行蹤,不會是想做什麼安排吧。」
董品珠動了動唇,硬是把快要噴發的火氣壓了下去,「太子說笑了……」
「沒有最好……」
「咳咳,我說……」眼看情態不妙,劉肆良連忙插一嘴,本來只想打個岔,卻不想,一抬頭,愣了。
只見二皇子劉文瑞負手而立,也不知道何時來的,嘴角雖然掛著溫和的笑,眼底卻翻湧著冰冷的怒火,最後,竟過門而不入,拂袖而走。
兄弟生隙,如沉痾舊疾,怕是已入了骨髓里,無可救治了。
董品珠惡劣的暗忖,面上還是溫柔的淺笑,快步追著二皇子而去。
一個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另一個呢,她不過是個嬪,誰都知道,嬪的地位不高,這到底人的心能偏到哪裡去呢?
「二哥的心是偏到咯吱窩了嗎?因為個女人也能生氣。」劉肆良輕嘆。
劉瑾眼底的眸色聽得這話慢慢浮現一絲冷光,哪裡是因為女人那麼簡單,不過是因為認不清自己的身份,或者說是接受不了試試,不甘心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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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令對節日比一般人要敏感,她記憶里,在梁國的七月十五這日,過的是水燈節,同大同是不大一樣的。
入宮之後的日子,她很多習慣都被淡化了。
領了份例,阿令慢慢的往回走,來往的宮人比平時要多,她走路安安祥祥的走,不會左右亂看,大抵是那些刻入記憶的教誨……譬如『行不回頭,笑不露齒』之流,總是在無形中規束著她的言行舉止。
「阿令……」
阿窕老早就去領了份例,然後在路邊等著攔截阿令。
等的時候,阿窕一直在想,阿令會喜歡吃什麼餡的餃餅呢?
像她那樣的小姑娘……為人非常文靜,從來不會大聲談話,聲音細細小小的,偶爾笑一下,還會露出個小梨渦。
她的人緣不說多好,但絕對是個很特別的存在。
當然那時候她們交情已經不淺了,在宮裡相互吐露心事或是說,傾述身世,那都是相當好的交情才會做的事。
交淺言深是宮闈大忌,否則哪天被人賣了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阿令,拿著,我特地給你留的,最後一塊了。」
阿窕將手裡的小盒子遞給阿令,邊揭開蓋兒,露出一個煎的雙面黃橙橙的餃餅。
「好看吧,也好吃,可甜了,你快嘗嘗。」
這便是她想到最後給阿令留的甜沙餡兒。
之前她們有過幾回一起吃飯,阿令的飯量很小,就算現在日長夜短,白日里消耗大,她每頓最多也只能吃下一小碗飯。
她喜歡吃素菜,不能碰辣,吃一點辣味就滿臉通紅。
阿窕這才剔除了旁的選項,可她卻疏忽了。
阿令不喜甜食,這類似春卷做法的餃餅,鹹的她還能吃一個,甜的餡兒,她是真不愛吃,將餃餅放回食盒,「嗯,我剛喝了粥。」
想了想,她抿嘴微微笑著,「怎麼這麼早來了。」
並不疑她的阿窕回道:「屋裡那些人昨晚吵吵的厲害,都期盼著節日看看熱鬧。」阿窕說到熱鬧二字,略有些諷刺,嘖了一聲,「不過是些痴心妄想,就她們那庸脂俗粉,貴人們瞎了眼才看得上……」
這兩日,太液池西池那邊確實熱鬧,因著岸邊放置的水燈,據說,足足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盞,連花樣一年比一年多了起來。
「也不是我看不起她們,只是這普通人就該存些普通些的願想,整日惦記著天上的月亮,也不嫌累得慌。」
兩人一併肩走著,聽到這,阿令輕聲問:「你有什麼願想?」
「我想當個有頭有臉的宮女。」
這便是阿窕最大的願想。
「會的。」阿令點頭。
阿窕要的就是這個回答,聽到后神色更加歡喜,同她一路又多說了好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