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153 設計
第二日阿令照常去了司簿司,一夜未眠的後果就是午憩時睡太沉,連人送了東西來都不知道。
整整三十冊待校勘的《珍奇名錄》,她接下來都沒得空閑了。
宮裡流傳最快的就是消息,最多的也是各式各樣的消息,最值錢的也是它。
阿令沒有特意打聽,如流傳出什麼事來與她有關,自然會有人說到她面前來,若沒有,便一切如舊。
傍晚吃飯時,阿窕竟帶著柳胭胭來一起過來。
這兩人不打不相識,現今關係竟還不錯,柳胭胭是在宮裡沒有什麼可結識的人,而阿窕,那是自來熟。
三人一道吃著,說了會話便愈加熟悉了起來。
「雖然我馬上就要遠走天涯,四海為家,但是,我會記著你們的。」柳胭胭是走江湖的,性子倒不似她的聲音那麼綿軟,大抵是常年扮演各種角兒,很擅於模仿,是個十分有趣的人。
她身上帶著宮裡任何女子都沒有的一股氣質,阿令揣度不定那是什麼,很久之後,她才明白,那是自由。
「來,我們以茶代酒,結交金蘭。」
「我才不要和你做姐妹,」阿窕更是豪氣女子,一錘定音,「除非我做老大。」
阿令笑笑,抿了一口茶水,「你本來就最大。」
「什麼?不會吧,我還以為我十六歲夠小了……」阿窕驚嘆。
「哎喲……看不出來你都十六了,」柳胭胭笑的端不住茶水了,打趣的目光上下挑著阿窕,「這前面明顯跟不上年齡啊……」
阿窕頓時氣得跳腳,撲上去要修理她,兩人鬧作一團。
阿令慢慢地喝著茶水,一邊看熱鬧。
……
柳胭胭最後沒走成,七月底出了件事。
那日,阿令往浴德堂送書,路徑御花園,她選了條偏靜的路,離蓮花池也不遠。
夏日賞荷的麗人們不少,阿令偶爾還能聽見嬌俏的笑聲。
她還沒走一會兒就聽見一陣嘈雜,間或夾在一聲『落水』的呼叫。
阿令抱著書,腳步一拐就從一條岔路穿了回去。
顯然聽見動靜的不止她一個,短瞬間就有一群人浩浩蕩蕩趕到湖邊,此時阿令已經站到了比較靠前,又不注目的位置,看清蓮花池裡的情形時,頗有些訝異。
她認出來了,落水的是柳胭胭,而拖著她往岸邊游的卻不是她情投意合的師哥,而是二皇子劉文瑞。
阿令看過去時,湖裡的兩個人已經到了岸邊,大概是岸上的人都過於驚訝,竟然沒人幫襯劉文瑞一把。
眾目睽睽之下,被男人這樣抱著,哪怕柳胭胭是個戲子,清譽算是徹底毀了。
柳胭胭已經嗆水暈過去了,劉文瑞脫了衣服罩在她身上,蓋住她浸濕的身子,然後抱著人大步朝太醫院方向走。
旁邊有人按耐不住竊竊私語,言語間滿是羨慕柳胭胭好運氣,一朝飛上枝頭變鳳凰。
可是,阿令知道,柳胭胭是和她的師哥私定終身了。
回去的路上,阿令細細琢磨了番,柳胭胭落水實屬奇怪,而劉文瑞救人,就更不像是巧合了。
很快,二皇子英雄救美的事迹就傳遍了。
阿令的擔心也成了真,柳胭胭醒來之後,寧死不肯從,她是嬌養的富庶女子,雖然流落到彩瑤班,但是從來沒有委屈過自己,更何況女子本就重情而感性,她哪裡捨得情郎,就為了那莫須有的『清白』。
果然,阿窕告訴她,柳胭胭早在和她師哥私定之後,就把身子給了他,兩人平日里的黏糊勁,瞧著都能起雞皮疙瘩。
「我剛打聽到,二皇子去看過柳胭胭唱戲,他一定是早就瞧上她了。」阿窕憤然道。
阿令想,原來如此,那麼劉文瑞的設計之心,昭然若揭,不過他既然動了心思,又動了手,豈會輕易罷休。
不出兩日,就傳來消息,彩瑤班被請離皇宮,柳胭胭卻仍被留在漱芳齋。
……
毓慶宮。
「前陣子不是說要養只鸚鵡嗎?怎麼沒尋到合意的?」
提起這個,劉瑾就嘆氣,他現在覺得養鳳凰都沒有興緻。
劉肆良問:「那,最近怎麼沒去找那誰——」
他比劃了一個跟桌子差不多的高度。
劉瑾斜睨了他一眼,明顯不喜他比劃的那個高度,雖然阿令長得矮,他自己可以喚她小矮人,但是旁人不行。
劉肆良悶聲樂了,他一本正經地問:「怎麼不收進來?」
旁聽的清棉搖了搖頭,什麼叫收進來,又不是一件衣服。
不過,他也好奇。
兩人一齊看過來的目光充滿渴求,劉瑾這幾日恢復的不錯,一時心情良好,便道:「我在給她機會。」
劉肆良:「什麼機會?」
「反悔的機會。」
劉肆良和清棉都一臉不解,這怎麼一說反而更加不明白了?
劉瑾醉酒的時候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但是酒醒了卻會想起來,他很清楚的記得,那天是她一直在身邊陪著他。
而他醒來的第一件事竟是想見她,這幾天他一邊修養身體一邊在等待……
「我自有計較。」劉瑾聲音懶散。
明白他是不願多說,劉肆良只好收起對阿令的探究之心。要知道兩人雖然差了三歲,但是劉肆良是極怕劉瑾的。
因喝酒之事,陳全連續七八天都來毓慶宮,苦口婆心的勸他不要拿身體鬧騰,劉瑾對他沒有法子,只好消停了聽他的喝湯養胃,如此已經幾日沒有出門,照舊依窗而坐,一整天就在應對劉肆良的臭棋和閑聊中度過。
晚飯時分,清棉突然跑進來,喊了一嗓子:「阿令姑娘來了。」
劉瑾剛把湯送入口中,聞言迅速以手掩唇,雖極力隱忍,還是咳出了聲。
透過大開的窗,清楚能看見一個人從門口進來。
劉瑾的目光慢慢落在她身上。
阿令迎著他注視,一步步走來,路過樹下,正好一陣風起,捲起一陣粉白的芙蓉花瓣雨,白色的短襦,淺紫色的長裙,是她出門前特意新換的,很襯臉色。
「瞧著怪好看的。」
劉瑾盯著阿令的細白如瓷的臉,盯著她清澈的大眼睛,眼神是坦然而明亮的。
清棉驚訝的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
他眨了眨眼,又看了看阿令,難得是他的眼神出了問題……阿令的容貌在這個百花齊放的宮裡,算不得絕色吧。
阿令很少穿宮裝以外的裙子,今天這件也是第一次穿,她有點不自在,飛快的垂下眼帘,臉色微微染上霞色。
劉瑾不動聲色盡收眼底,這樣害羞的性子,還真是好哄。
見她還抿著嘴,劉瑾笑著問:「還站著做什麼,進來。」
阿令遲遲沒有動,最後還是直接透過窗遞了個東西過去:「前幾天給你用的,今天應該正好用完了吧。」
劉瑾看著她手裡的小瓷瓶,裡面裝的是透明綠色膏藥,他每天睡前手肘上塗的藥膏是她拿來的?他在齋宮喝醉了,不小心磕到了手肘,破了口子。
他沒有接,阿令略一思索,問:「……你沒有用?」
聽著她明顯失望的聲音,劉瑾連忙接過,「用了,只是我並不知道是你送的葯。」
「那、還疼嗎?」
「早不疼了,就是沒什麼勁,懶得動彈。」劉瑾聽著她關切的問話,又是展顏一笑,就像一縷陽光穿過雲層照下來,出奇的柔和。
阿令看著他,腦海里卻閃過滿臉淚水極其狼狽的柳胭胭的模樣,原來用情至深,會讓人這般痛苦。
「那你吃飯吧。」阿令這句說的要小聲很多,「我走了。」
「等等,」劉瑾本能的喊住她,喊完又不知道說什麼,「你就是來送葯的?」
阿令動了動嘴唇,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麼,只點點頭。
轉身走之前,她視線的最後落點並不是他那俊致如畫的臉龐,也不是他望過來如墨黑眸,而是他手裡那瓶透明的綠色藥膏。
等阿令走後,劉瑾突然就沒了食慾,望著門口愣了會神。
小姑娘乖乖巧巧的,會照顧人,這麼遠過來送葯也沒有討句好話就走了,清棉是越看越覺得好。
他看著望著門口發獃的劉瑾,偷偷的笑了,怕是在主子心裡那是從頭髮絲到腳尖都好著呢。
清棉不是從小在宮裡長大的,他是劉瑾第一次離宮時在外頭找的,後來跟著回宮,又跟著出宮……算起來,兩人相處快七個年頭了,正因如此才最知劉瑾的喜好了。
以往要一旦喜歡上了哪只毛茸茸的寵物,就跟魔怔了一樣,吃飯睡覺做什麼都要帶在身邊還不算,假如就剩一點吃的,必定是先餵了寵兒,自己餓肚子都不在乎。
……
轉眼就八月,慶元帝稱病不朝,由各部主事奏本於內閣,首輔文延主事,而太子監國參政,並攝六宮之事。劉瑾的悠閑日子終於是到了頭,這也是之前他會被罰思過的一樁因由,他不肯聽政,劉浙這次沒有依他,兩父子倔起來一個脾性,誰也不讓誰。
劉文瑞第三次來毓慶宮,求見太子。
前兩次都沒見著人,理由都是太子不在宮內。
這回他整整坐了一個時辰,才見到人,而劉瑾姿態如常,絲毫沒覺的他等了那麼久有什麼不應該,這落在劉文瑞眼裡,除了覺得他在擺太子架子,別無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