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156 佳宴
「我頭暈……」劉瑾委屈的看著她。
阿令抿了抿嘴,小聲說:「你要回去睡么?」
劉瑾頓時一臉被欺負的表情,慢慢的點了點頭。
然後,真的轉了身。
剛走一步,衣袖被扯住,阿令問:「要不還是……」
「好!」
她就猶豫了一瞬,劉瑾卻飛快的轉過來,兩步作一步來到她的床前,人一撲,躺倒。
阿令:「……」她只是想讓他休息一會,醒醒酒再走。
他個子高,手長腳長,要蜷縮一點才能窩進她的床上,側對著她的臉色,漸漸褪去酒暈,微微發白。
阿令的臉都快皺在一起了,劉瑾已經昏昏欲睡,半點沒動靜。
她站了會兒,發現他躺著竟一動不動,慢慢來到他身邊,彎腰輕聲問:「你是不是哪不舒服?」
冷不防劉瑾倏爾掀開眼皮,手一抬就摟住她後頸往下壓。
「唔……」
阿令想也不想就一手揮開他的手,腳下沒注意,反而自己摔倒在床上。
「嘿,你還會打人。」劉瑾笑著朝她眨了眨眼睛,阿令都能看見他眼裡倒映著自己的模樣,這才發現他們離得很近很近。
阿令雙手一撐就要起來,劉瑾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毫不費力的把人固定住,「怎麼,又害羞?」他說話嘴裡帶著熱氣和酒氣,手指卡著她肩膀捏了捏,「好瘦,肉都去哪裡……」
他自己小聲的抱怨,「抱著都要硌的慌。」
阿令用力一掙脫,飛快的站好,直接退到了桌前,離著他遠遠的。
劉瑾渾然不覺形象丟人的扭著身子,往被子里蹭,直到臉枕在阿令的枕頭上。
與阿令現在的緊繃不同,他姿態放鬆,呼吸都更輕緩。察覺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阿令背脊都僵了,「你,快睡吧。」
她深呼吸平復著,然後走向了梓樹的床,到底沒法就那樣睡下去,還是回到桌前,坐下。
她打算趴在桌子上睡,不過這之前,她開始這幾天晚上都會做的工作。
裁剪好的沙,細細的篾條,還有雕刻著字的細桿兒……
劉瑾問:「你在做什麼?」
「制燈。」
「你從燈籠庫接的活?」劉瑾很自然的問,「缺錢?」
阿令搖了搖頭。
「不缺錢,你做這個?」
阿令停下,回頭看他,四目相對,他似乎在等著她說些什麼。
可阿令目光平靜道:「認識的一個朋友,她手傷了。」
「很嚴重?你幫她做活?」
阿令回過頭,繼續,聲音也輕,「還好,做活不靈活。」
劉瑾眉頭皺起,「那她要是不好,你要一直幫?」
「嗯……」輕不可聞的應答。
阿令沒再聽見他說話,隱隱覺得他是有話想說的,畢竟上次他喝醉了說個不停。
這次,最終,誰都沒有再開口。
阿令想,他應該是能記起醉酒說過的話,做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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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阿窕興高采烈的來找阿令。
「阿令,我終於離開了燈籠庫!」阿窕因著力氣大,在燈籠庫負責劈竹,她現在已經看見篾子就要吐了,「你猜,我調去哪了?」
阿令:「鍛庫。」
「天,你也太神了,這也能猜到?」
阿令笑而不語,哪裡是猜的,這宮裡最不差的就是活,但是活也分三六九等,露臉的,有油水的,御前的……她早就為阿窕挑過了,鍛庫那清閑時清閑,忙碌時不過是跑腿,到時候肯定少不了跑腿銀子。
阿窕必然是歡喜這種有油水的。
「阿令,明日就中秋了,你我晚上一塊吃酒吧。」
阿窕自然知道自己的差事是阿令謀來的,自從認識她之後,一切都開始慢慢變好,宮裡的日子也不難過了。
「那你晚上來找我。」阿令答應著,又提醒她,「如果我晚了沒回來,你也別等太久……」
她是有為劉瑾預留時間的,畢竟難得佳節,他定會找她。
宮中宴會是傍晚開始的。
因中秋是賞月為主,宴席擺在了保和殿側最大的廣場上,每年為彰顯團圓之意,會邀請諸多朝臣的家眷,節日的氛圍也會更加輕鬆些。
但是宴后賞月之處設在了御花園的龍澤亭。
皇上借口身體不適沒去保和殿,今晚的宴會是太子劉瑾一人撐著,宮裡早十幾年前就已經沒有了太后,連輩分高的太妃也是一個沒有,除了少數老宮人還在倒數著日子,據她們說,慶元帝是大同數代帝王里,妃嬪最少,子嗣最少,而空置中宮十多年的一位,也是使得後宮最冷清,最安寧的一代帝王。
宴會中場,太子率先離席,去更換衣裳,稍事休息,要知道光是坐在席上吃東西也是體力活,他須得受著全場所有人目光,一絲一毫的失禮之處都會被人看了去……
之後席面上的氣氛就鬆快了下來,皇子皇侄輩分的也都去更換更隨意一點的外衣去了,外一圈席面上是朝臣,和他們各自攜帶的家眷,少年少女們相互結伴說笑著離了席,自尋了去處。
這一片廣場平日是極開闊平坦的,因著節日而搭建了檯子,有司樂司負責安排宴樂舞曲,離了廣場,穿過四圍的游廊便是一個個開放著的宮苑。
宮苑裡頭花樹花繞,假山曲水,女眷們多聚集此處,一院之隔有射場和讓男子們切磋玩耍平台,少年郎們玩樂之處。而還有些文臣,大多會到近處的林中相聚,賞月吟詩,飲酒暢談。
中秋的宮宴少不了玩樂,但最重要的卻是人與人的交往,這也是最適合各家認識的場合,大人們有大人們的圈子,少年們有少年們的場子,小孩子有小孩子的樂子……文武百官們的親疏往來也俱在這極大的宮苑之內,相熟的一塊,疏遠的各不搭理,更有對頭偶然遇上了,給彼此一個白眼。
劉瑾坐在屋頂瞧著,一邊丟著花生逗著底下的貓,那隻貓太蠢,他都餵了一碟子花生了,還沒發現他。
這時候最忙也最緊張的當屬宮人,他們端著點心來回的走,不曾停歇。
各處玩樂的地方都有宮人們伺候著,以防出事和供人差遣。
整個兒的氣氛還算是和氣與活潑。
可劉肆良長在宮裡,這些他早就提不起興趣了,他換了衣服之後一直兜著圈找人,下午還和劉瑾說好了,晚上一塊玩的,誰知,這怎麼也找不到人。
除了他,還有一個人抻著脖子在那裡四處亂看,明顯也是找人。
劉瑾拍了拍手,起身時落了一片的花生殼,他想,清棉那一臉蠢樣,怕是也找不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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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宮女有那麼難查么?」劉瑾坐在換衣服用的側間內,由著清棉替他整理新換上的衣服,低聲問道。
清棉正下蹲著為他順平衣角:「若是隨便打聽,倒是很容易問出來些事情。只是那說的出身來歷再出宮去查證卻又總對不上,我覺得有蹊蹺,才多核查了幾回。」
「說罷,查到多少說多少。」劉瑾偏頭看他。
清棉林林總總也算在宮裡呆了幾年,又經歷過那些險要秘事,做事謹慎的很。
「阿令進宮的時候是九歲,那一批進宮的幼童皆是梁國送來的,有男有女,沒多久學了規矩,留在內宮裡伺候。而那其中四個是幼女,三個是小男童,如今還在宮裡頭的就只有阿令一個。」
清棉在劉瑾交待后開始查阿令的,先是問了宮裡頭老宮人,又使了好處找人調出了當年內廷人事登記的冊子。
「其他的是死了?」劉瑾倒是不太吃驚,劉浙生性冷情,只有在政事上才會苛刻嚴謹,對後宮的事情是不大用心管的,尤其是他母妃走了之後……劉浙基本都不過問後宮的事情,後來也是直接甩給他了。
這偌大的皇宮也有同慶元帝一樣有過一段渾噩的時期。
「除了一個幼童一年多的時候趕出宮了,其他的都死了,而阿令進了乾清宮,沒過兩年就出來了。」
阿令進過乾清宮……某些想法還未在腦海成形卻轉瞬而逝,忽地聽到外頭有人在低聲的喊他。
劉瑾才拉開門,外頭苦著臉的劉肆良一身喜慶的花團錦簇的戎裝,便映入眼帘。
他之前見他穿的還不是這一身,劉瑾放鬆道:「這是要玩球呢,還是摔跤?」
兩人並著往外走,劉肆良等了會才挨著他悄聲問:「聽你好像在查什麼人……」
劉瑾跟沒察覺他那一副小心的模樣,眼睛望著前處,隨口回道:「嗯,你聽到了?」
「只聽到了兩句……」劉肆良小大人似的背著手,低聲補充,「你放心,我不是故意要聽,也不會說出去。」
「不必緊張,現今這宮裡頭,我要橫著走,沒人讓我立著站。」劉瑾略帶自嘲的輕笑了起來。
劉肆良不說話了,他不是什麼都不懂的二傻,他餘光無可抑制的關注著劉瑾,從一開始就明白,他與自己是不一樣的,他還是幾歲大的時候,就有人和他說,不要惹太子。
他咿呀咿呀的問為什麼?
旁人告訴他,這宮裡只有太子才是不一樣,那時還是小愣子的年紀哪裡懂,後來他漸漸懂了事,才曉得其中的奧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