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165 風起

他告訴她，這地方是家，也是籠子。

他問她，願不願陪著他。

她沒說話，卻悄悄握緊了他的手，夢裡的皇宮都是死一樣的寂靜，可她在，一切又似乎不那麼壞了……

劉瑾的夢最後只記得她的手，又軟又綿的，如此清晰的夢，不知所謂的夢，一醒來便是這個結果。

劉瑾覺得自己太不應該了，阿令人那麼小，他怎麼能做夢……氣惱的都想打自己。

就這麼一個半分旖旎都沒有的夢！他怎麼就能……

劉瑾比往常都要早的起來了，雖然同樣是做夢，當顯然昨晚他沒受什麼罪，精神不錯，利索的換下衣物，本來想什麼都不知道的裝作無事，想了想，又心虛羞惱似的將床單包著衣服丟進了床底下。

隨後喊了清棉，叫他去弄水進來。

一大早就沐浴也不是沒有過，他好幾回喝醉了早上自己也受不住自己的味道，便急忙洗個乾淨。

清棉是每日都要給他收拾床鋪的，今日果然驚訝了：「啊！殿下，你把床單，還有換得衣服丟哪去了？」

劉瑾在屏風后不想回答，整個人都埋進水裡。

卻不料下一瞬就傳來了清棉該死的喊聲：「天吶……」

「……」劉瑾氣的在水裡吐泡泡，暗罵這人怎麼就不懂事！

清棉一下子就找到了癥狀所在，極為興奮道：「哎呀，殿下這是長大了……這都馬上就下元節了，你又長一歲，的確是應該找個宮裡管這事兒的人來教導。」

劉瑾憋不住的豁然從水裡冒出來，哼哼道：「不用。」

清棉懷疑：「怎麼不用！你真的懂？」

就劉瑾平時那個懶的不願動，就只會睡的性子……

劉瑾：「廢話。」

清棉促狹：「你不要覺得不好意思。」

「閉嘴！」

這一惱羞成怒，說話都成兩個字兩個字蹦了……清棉知道他不禁挑，立馬不敢說了，只是笑容一直沒消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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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近瘦的更厲害了，有心事吧？」

梓樹再次和她一起去吃飯，話題彎彎繞繞，最後還是落在了她們之前的矛盾上。

安靜了一會，可阿令知道，話題剛剛開始。

「沒有。」

「不可能。」梓樹說。

阿令看了看她，而後點點頭，「那就是吧。」

「什麼？」

「誰都會有些事情煩惱。」

「……」梓樹語氣又放緩，「阿令，我想了又想，這個事情……」

阿令轉頭。

她同人說話時神情是專註的，那種專註會讓你下意識的放緩了說話的速度以及說話的內容都會添幾分顧忌。

梓樹想了想，「你告訴我你到底怎麼想的，你知道，我總不會害你。」

她的確對自己照顧著，真心實意還是別有目的，日子長了總能分辨的出來的。但是阿令也不能把她當成阿窕那樣簡單的人來看待。

比如這件事，若是阿窕得知了，問起來，她三兩句話就能消除了阿窕的探知慾望。

半晌，阿令低聲說：「也沒怎麼想……」

梓樹有點急：「那你接近他幹什麼？你又不是不知道他——」

阿令轉首，剛好與梓樹四目相對。

「他如何？」阿令問。

梓樹：「沒什麼……」

「不管你信不信，」阿令小聲說，「我說不清楚……」

她不是會敷衍人的，梓樹信了幾分，說：「那事情也總要有點理由……是為了阿漿對嗎，她走了之後，你情緒一直沒有好起來過，我知道你們有幾年的情誼。」

這是梓樹想了這麼久唯一能找出的理由了。

過了一會，阿令輕聲說，「我告訴她忘了就好的。」

「是啊——」梓樹。

「可她還是沒聽，就為了……」阿令此刻的眼神里很深的不甘心，「我們都知道的，不該那樣，而她卻那麼輕易的就走了，一步沒有回頭。」

她是看著阿漿走遠的，每回想起那個背影，那記憶里的笑臉，她就不可抑止的情緒翻湧。

梓樹啞然。

阿令卻很快恢復平靜。

「其實我也不沒想的，只是那天……太巧了。」

那個突如其來的雨天。

就那麼遇到了。

「那怎麼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他都找你多少次了？你們現在算什麼……」

阿令沉默。

良久，她才說：「我和阿漿不一樣。」

「阿令，他這個人……」

梓樹剛決定說出來，一道更清亮的呼喊聲蓋過了她的。

「阿令，你在這兒啊，我跟你說……」阿窕從外頭疾跑進來的，氣喘的厲害，能讓她跑成這樣，想必是整個皇宮找了半圈才到這兒，「出事兒……」

阿令和梓樹同時轉頭去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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漱芳齋的一間衣物收納圍房外頭圍了好些人，都是漱芳齋里當值的宮人，也有少數聞訊來的。

「別去看！」梓樹臨到這時候卻拉住了阿令。

隱約聽見了略微熟悉的哭聲，是阿胭。

阿令甩開梓樹的手，直接跑了進去，阿胭跪在地上哭，她身邊躺著個人。

阿令忙走過去，半跪在地上，伸手將那人翻過來。

小語？阿胭同屋的宮女，她已經面色發烏，沒有多少生氣，顯然是中了毒，眯著眼睛發出艱難的呼吸聲。

阿令見過許多人死，她知道那是呼不上去來的痛苦聲音。

「嗚嗚……怎麼辦，阿令……」阿胭哭的厲害，手無足措。

阿令醫理並不精通，但是她卻能一眼就看出來，小語毒入肺腑，華佗在世，也救不回她的命了。

這短暫的一瞬，小語卻總算是睜開眼來，她見到阿令，竟認出她來，喃喃道：「阿、阿……」

「小語，你想說什麼……嗚嗚。」阿胭以為她是喊自己，忙泣不成聲的問著，可怎麼也聽不清楚。

阿令卻俯身，湊在她耳邊。

「對不住，我不能……送你回家。」

小語已然神志迷離，耳邊能聽見聲音，費力轉過頭去。

阿令眼眶盡紅。

小語好似迴光返照，艱難道：「宮女的命都如此……阿令，你活著……好……」

餘音未完，卻再也說不出了。

阿令因這一句話，整個人都浸了一道徹骨的涼意，心肺卻都燒了起來。

不知何時也過來的梓樹，將恍惚失神的她扯了起來。

梓樹好似怕有人看見她們，更怕阿令被人看出什麼來一樣，略顯不安的勸她走。

阿令卻聽不進去。

「阿令，我們絕大多數人隨波逐流身不由己，此生沒有做主的權利。因為做主、選擇，不屬於我們這種人……」梓樹忽然用南平語低聲道。

阿令茫然的看向她。

梓樹心有不忍，卻殘酷的總結：「因為，我們的命不值什麼，你可知，曾經南平降兵近萬人，不抵他們一國之君隨口之語，便齊數盡喪刀口……世道這樣無情，由不得我們。」

最後那句由不得人說的細聲輕語，帶著南平特有的軟糯口音，阿令低下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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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十月的天，涼意襲人，風也染寒。

劉瑾隨手拿起了披衣，罩在外頭，白皙修長的手指系著繩帶，看了一眼一旁側身站在屏風前聽吩咐的清棉：「你殺了她？」

清棉聲音低下去：「嗯。」

劉瑾道：「怎麼動的手？」

清棉：「我就趁她不注意給她茶水裡放點料……」

劉瑾：「……」

清棉眨了眨眼。

劉瑾從牙縫裡迸出兩個字：「呵呵。」

清棉不明所以，他覺得好像這事兒做的劉瑾不喜歡？

不過，說起這個事，他還有些疑惑：「殿下，你說我們都把人找出來了，那二皇子就不怕你答應的事情不給他辦了？」

「我什麼時候答應他事情了？」劉瑾要出門，一邊往外走，一邊答的順口又隨意。

清棉一臉『你這樣不好』的鄙視神情，目送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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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瑾見到阿令的時候，她低著頭，不知道看什麼很入迷，明明手裡的書都沒翻頁。

劉瑾悄悄走過去，本來想繞到她身後大聲嚇唬她，結果真的站在小小的身影前，他又改了主意，張開懷抱，從背後把阿令抱住。

阿令反應很慢的轉過頭，劉瑾歪著腦袋看她。

一不小心，距離竟然前所未有的近。

「你沒害怕。」劉瑾肯定的說。

阿令手往後動了動，掙了下，他就順勢放開。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這傢伙對自己真是越來越冷淡了呢。

他有些不明所以，當初那個追著自己，等著自己的小矮人現在真不可愛，逗都逗不起來了……

劉瑾站直身子：「早知道就喊一嗓子嚇唬你了。」

邊說完，一邊往她床上倒，「好累……」

最近他是真的事情多，去了國子監，每天都要到點就出宮，還要再回來，早上還未天亮就要起來去聽政，不過他只是旁聽內閣大臣們的小朝會，從來都是站著發獃，坐著犯困……有跟沒有似的，劉浙也不管他，其他人那更是『能看見也看不見，看不見也看得見』可選擇性態度，只看風向哪刮，他們就順著往哪裡倒。

不說整個宮裡，怕是整個京城都知道，這太子殿下是個『懶人』。

阿令還是呆坐在桌前，手裡的書還是沒翻動。

劉瑾望著她單薄又小小的身子，怎麼看都不像個滿十五歲的人，只不過他從來不是個多疑的人，大抵是因為這樣總會遭遇背叛，可儘管如此，他還是疑人不信，信人不疑，哪怕撞過南牆，還是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