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心聲
第13章心聲
舒宜醒來時,床上只有她一人。她迷茫地坐起身來,眼睛閉上又迷迷瞪瞪地睜開,直至看到身旁床鋪上的微微皺褶,這才相信昨晚的一切都不是夢。
昨晚的一切在腦海中自動回放。他們兩人做了愛人之間最親昵的事,或許之前還有所顧慮,如今回想起來竟覺得很幸福,那種無法控制的悸動令人心曠神怡。
浴室的門在此刻打開,舒宜臉上的笑容還未收斂,淬不及防地對上一雙漆黑幽深的眼睛。
許慕白望著舒宜,她的頭髮凌亂地披散著,胸前的被子幾乎遮不住春光,柔美的曲線若隱若現。看著這樣的她,他只覺得氣血一涌。只是最吸引他的還是她臉上自然而然流露出來的笑容羞澀又帶著甜蜜,看得他的整顆心都暖起來。
他的唇角忍不住上揚,語氣曖昧:「還在回味?不如再複習一遍?」
舒宜臉色一紅,忍不住吶吶開口:「複習你個頭。」
許慕白走到床旁,修長潔白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強迫她與他對視:「你從前就是個好學生,早上要早自習,晚上要晚自修的,是不是?」
舒宜微微一頓。
「所以這個良好的習慣要一直延續下去。」
他的笑容促狹,模樣壞壞的,舒宜頓悟,撇撇嘴,別過眼去不看他,心中默默吐槽,延續個鬼啊!他看著她紅得滴血的臉龐,淡淡的鼻息撩過她透明的耳廓:「傻瓜,我們最親密的事都已經做了,還有什麼不好意思?」
「沒有不好意思,只是在無聲反駁你。」
許慕白輕輕地在她的耳朵上咬了一下:「反駁我?你能嗎?」
她渾身哆嗦了一下:「……我餓了。」
「我帶你去吃飯,不過——」許慕白眨了一下眼睛,雲淡風輕地說道,「你還起得了床么?」
「那當然。」雖然身體有些酸,但是還不至於被榨乾力氣。
許慕白摸著下巴,若有所思:「看來我昨晚還不賣力。」
「流氓!」
許慕白朗聲笑起來:「你不用逞能,如果真的走不動,我可以抱你出去。」
舒宜默默地起身往浴室走,她才不要被人圍觀。
舒宜整理完畢,和許慕白手牽著手出門吃飯。兩人才剛走到正廳,正巧碰上同樣手牽著手的簡妍和余讓。
簡妍臉上妝容精緻,一身昂貴的穿著更顯得她氣質出眾。她的視線落在對面兩人交握的手上,眉頭微不可見地皺了一下,隨即開心地拉住舒宜的手:「舒宜,你們怎麼也在這裡?真的好巧哦。」
「好巧啊。」舒宜對簡妍印象不錯,還挺喜歡這樣活潑開朗的小姑娘。
簡妍從許慕白的手裡將舒宜搶過來,有些興奮地挽著她的手:「這裡環境好,是個放鬆解壓的好地方。我們從前常常在這裡玩,你還是第一次加入吧。」
許慕白剛想將舒宜拉回來,簡妍已經帶著舒宜快步地走在前頭:「看你們的樣子是還沒吃飯吧?」
余讓看了一眼舒宜,眉梢含春,又看了許慕白一眼,神清氣爽,臉上的笑容極為曖昧:「什麼是沒吃飯,我看是連早飯還沒吃吧?嘖嘖,少白,你也太不懂憐香惜玉了。」
許慕白笑而不語,微挑了挑眉梢。
舒宜唇角抽搐了一下不說話。
簡妍的笑容僵了僵,對著舒宜柔美一笑:「我們就去我們常去的那家千層閣如何?那家的味道真的很不錯呢。」
她又回頭沖著許慕白調皮地笑了笑:「表哥,不會嫌我們打擾你們的二人時光吧。」
許慕白呵呵笑了一聲:「電燈泡那麼亮還要問別人瓦數夠不夠?」
簡妍:「……」
余讓想也不想地接過話去:「就是啊妍妍,我們還不容易出門一趟,你……」
「我的泳衣還沒有買呢,等會要舒宜陪我一起。」簡妍有些任性地哼了一聲,一臉萌萌地看向舒宜,「表嫂~,你不會不答應的是不是。」
舒宜有點累,卻並不會拒絕簡妍提得要求:「樂意之極。」
余讓嗤了一聲:「我陪你買不一樣,反正是穿給我看的。」
簡妍撇了撇嘴:「你的眼光我可不敢恭維。不管,反正我就要舒宜陪我一起買。」
千層閣里的食物確實美味,飯後,簡妍拉著舒宜去逛泳衣店。這邊的內衣款式繁多,各個價位的都有。
簡妍一眼看中一套枚紅色的比基尼,對方開價兩千多。
「舒宜,這件好看么?」簡妍將它放在身前比了一下,轉頭問舒宜,「顏色會不會太亮了。」
「很好看,很襯膚色。」舒宜由衷讚歎。話雖是這麼說,不過她心中覺得這個價格有點奢侈,不過是幾片布料,除了款式新穎些,露得多一些,她並不覺得和她之前買的幾十塊泳衣有什麼區別。
簡妍將這套比基尼放在舒宜的胸前比劃了一下:「這個顏色也很適合你,不如我們一人一件吧,正好做活動打完折才一千多。買下吧買下吧,表哥一定喜歡。」
舒宜沒下定決心,只是羞澀地笑了笑。
簡妍拉著舒宜的手,壓著聲音沖她眨了眨眼:「我給你說,表哥在國外那麼多年什麼胸大腰細的妹子沒見過啊。他最喜歡性感尤物這一款,他對你這樣好,你也要適時地投桃報李嘛,對不對?」
舒宜微微皺眉,好像有什麼不對。
「好了,我替你做決定吧,相信我沒錯的。」簡妍不等舒宜回話,似是想到了什麼,回頭對售貨小姐道:「這個款式兩套,包起來吧。」
「好的小姐,請稍等。」售貨甜甜地沖她們笑,馬上報出賬目,「一共是三千二,請問現金還是刷卡?」
「刷卡。」簡妍豪爽地從包里拿出卡來。
舒宜自然不能讓簡妍替自己付款,拿出卡付了自己的那份。她從售貨小姐的手裡接過泳衣袋子,多少有點心疼。不過似乎也還好,女為悅己者容,之前那件泳衣也太過幼稚了。
簡妍買完自己想要的東西,心情顯得特別好,親昵地挽著舒宜的手出去。她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小心翼翼地看了舒宜一眼:「會不會太貴啊?不過……也還好吧。」
「顏色很好看啊。」東西已經買了,那點心疼勁兒很快就過了。
簡妍有些得意地晃了晃腦袋:「那當然啦。要知道我和阿姨相處得久了,也學了她挑剔的眼光。」
「阿姨?」舒宜好奇地問了一句。
「就是表哥的母親啊。阿姨出身名門世家,向來注重細節,凡事都很挑剔。」簡妍收斂眉目,憂心地說道,「我將你當朋友,才與你說句實話。你是個很優秀的姑娘,相處下來我們也特別喜歡你,但與阿姨制定的標準兒媳婦還相差一段距離。她這人又固執,如果要獲得她的青睞,你還有許多地方都需要改進。」
舒宜若有所思,之前她從未聽許慕白提起過他的母親。她選擇了他,只是因為相中他這個人,幾乎沒有考慮過他的家庭,也沒有想過他的母親是怎樣一個人。
如今聽到簡妍這麼一說,倒覺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了。畢竟無論從家世才是其他方面來說,在世人眼中,她的確高攀不起許慕白。
「不過阿姨也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只要表哥喜歡的,她縱然不喜歡也不會諸多干擾。」簡妍見舒宜微微皺眉,忙改了口風,「哎呀,前提是只要表哥待你真心,其他的都不是事。」
真心?戀愛的人智商為零,通常分不清對方究竟是虛情假意。不過舒宜感受得出來,許慕白對她的真情流露。
「即便不是真心又如何,能夠與他戀愛一場本也是件幸福的事。只可惜……誰讓我是他的表妹呢,否則我也嚮往這樣一段戀情呢。」
簡妍神色似有些失落,又自顧自地說下去:「他英俊、帥氣、多金,那麼優秀的一個人要什麼人沒有。可沒想到最後他還是栽在你手裡了,他喜歡你,你卻壓根都不記得他,你知道他曾經多麼失落。從小到大,他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送上門的女人多得是,他還是第一次吃這樣的悶虧。後來他和余讓他們幾個打賭,說一定要追回你,讓你死心塌地……」
舒宜眉頭微擰,反問:「賭什麼?」
「一輛車嘛……哎,好些年都沒消息,我們都以為他必輸無疑,沒想到他突然贏了。阿讓早上得知消息之後就把車順道開過來了。」簡妍突然反應過來,看著舒宜古怪的臉,「我不是那個意思。」
突然贏了,是什麼意思?是昨晚的事促使他贏得了這個賭么?舒宜的臉色微變,雲淡風輕道:「我知道了。」
簡妍欲言又止地看了她兩眼,並不再解釋什麼,隨即她又想到了什麼:「哎呀,對了,那個泳衣你完全可以找表哥報銷的嘛,哈哈哈。」
舒宜並非是個敏感的人,但此時此刻她的心緒並不平靜。她從未經歷過愛情,以為遇上就對了,以為遇上就兩情相悅,所以賭上她所有的感情。
就在前一刻,她的心還在為他愉悅地跳動,轉眼之間便跌落谷底。
如果這一切都是假的……
如果他接近她只是一個賭局,只是為了證明自己的魅力……
如果……
她的腦子空白一片,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她幾乎有些不能接受如果這一切都只是一個騙局。
舒宜跟著簡妍悶悶地從內衣店出來,許慕白正在同餘讓說什麼,眼角眉飛色舞,看得出來他的心情很不錯。
當舒宜出現在他的視野中,他頓時停住正在說的話題,眼中只有她一個,望向她的目光繾綣而纏綿。他走上前來,親昵地摟住她的腰,垂眸看了一眼:「買了什麼?」
舒宜的手指下意識地握緊,將手中的袋子往身後藏了藏:「沒買什麼。」
經過昨天一夜,許慕白自然不會再和她生疏。他半摟住她,長臂強行搶過她身後的袋子。他看了一眼,唇角不由輕揚,湊到她的耳旁道:「居然對我這麼好?」
舒宜頓悟,馬上反駁:「不是,正好想學游泳,就重新買了一件。」
許慕白輕揚了揚挽著她的腰:「怪不得都不說話,是不是心疼了?老婆要買東西,老公當然全部報銷。」
舒宜下意識地皺眉。
簡妍聽著他們親昵的話語,看著兩人親昵的樣子,輕咬下唇,隨即燦然一笑:「你們要不要這樣秀恩愛啊,昨天夜裡秀,現在也秀,還讓不讓別人活了啊。」
昨天夜裡?舒宜好奇地望向簡妍,簡妍沖她調皮一笑,搖晃了一下手中的手機。她做這個動作的時候,許慕白正好背對著她,所以並沒有什麼反應。
可舒宜懂了。她的瞳孔驟然緊縮,手指慢慢拽緊,臉色變得有些蒼白。昨晚他們兩人你儂我儂,魚水之歡。他何時秀得恩愛?這麼私密的事,他也要拿出來炫耀嗎?他在什麼時候拍了照?
菜菜結婚的那次,他突兀地上來與她合照,或許那個時候開始就在秀直播?他驟然撞進自己的世界,只為圓了年少的缺憾嗎?
她想起第一次見許慕白的朋友時,聽到他們說「我們剛才還在說你們到底是進行到哪一步了」,當時她沒有細想,如今想來那時候他們就在關注他們的戀愛關係親密度了吧。
舒宜腦子裡朦朦朧朧的,一時之間竟有些無措,不知道要說點什麼。
許慕白半抱著她,良久都沒有聽到舒宜說話,不由撫了撫她的臉,語氣充滿了曖昧:「怎麼了?是不是昨晚累著了?」
舒宜的突然有些反感他的觸碰,如果這只是虛情假意……她不知道費了多少的功夫才不讓自己把他的手甩開,她垂著眸子:「我只是有點困了。」
「要不我陪你回房間休息一會兒?」
「不用,我自己回去睡會兒。」
「表哥。」簡妍有些好笑,「要不要這樣啊,白日宣那個啥啊,好歹讓人家女孩子休息一下呀。」
「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管人家的事做什麼?」余讓將簡妍攬回自己的懷裡,點了點她的鼻子。隨即,他沖著許慕白擺了擺頭,「慕白,要不要去那邊看看你的新車?」
許慕白看向舒宜,微撩起唇角:「要不要去看看我們的禮物?」
新車,舒宜聽到了其中的關鍵字,心尖銳得疼。後面的話她都沒有聽清楚,她轉身就往房間去。她的腦子像是被水草纏住,再也不能思考了。她恍然聽到了水珠滴落的聲音,或許那她內心流淚的聲音。
原來這才是愛情原本的樣子,撕開甜蜜的外皮,充滿了欺騙和哀傷。原來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原來這場遊戲里,認真的只有她一人。她從未談過戀愛,但真相真是令人害怕到窒息。
舒宜渾渾噩噩地回到房間,呆坐在床上沉默了半晌。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慢慢地將緊握的手鬆開,手中指甲印記很深,她卻絲毫不感覺疼。她起身機械地收拾自己的行李,然後一個人提著行李箱出門。
此刻,許慕白已經開著新車出去兜了一圈,新型跑車很拉風,不過舒宜不在身邊,他幹什麼都沒勁。許慕白在前方掉了一個頭就回去了。
「喂,小心超速!」余讓坐在副駕駛上,看著許慕白急吼吼的樣子忍不住笑話他,「這開了葷的男人就是不一樣。」
簡妍笑了笑:「就是說,她又不會跑,只是去睡覺而已。」
許慕白理所當然道:「我想陪她一起睡,和你們一起怪無聊的。」
「……」另外兩人竟無言以對。
許慕白一回房間,發現裡面空空蕩蕩,根本就沒有舒宜的影子。他正想去浴室尋她,心卻猛然跳了一下。他發現一個很嚴重的事實,她的行李竟全都不見了。他的心也跟著空空蕩蕩,若不是床上還有她留下來的頭髮,他幾乎以為昨晚的一切都是他臆想的夢境。
他飛快地拿出手機給她打電話,電話明明已經打通,她卻沒有接。
許慕白眉頭微皺,臉上閃過一抹擔心。他跑去酒店大堂詢問,確定舒宜已經帶著行李離去的事實。她的電話一直打不通,他又生氣又擔心,著急得快要發了瘋。
此時的舒宜,坐在計程車里透過擋風玻璃,漠然地看著前面的一切。手中的電話響了又停停了又響,她卻無動於衷。司機偏頭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她,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姑娘,是跟男朋友鬧矛盾了嗎?這談戀愛哪有不磕磕碰碰的,有事情還是講清楚比較好。」
「我們之間……可能沒有什麼誤會。」舒宜看著手機上的名字,又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或許我們也沒有在談戀愛。」
「年輕人要珍惜感情啊,別到了以後才後悔。」
舒宜輕嘆了一口氣,聲音帶著哭腔,認真地問道:「可是我現在已經後悔了啊,已經很後悔很後悔了啊,怎麼辦?」
站在酒店大堂中的許慕白,打不通舒宜的電話,有些恍惚地站在原地,先前的狂喜早已蕩然無存,全身都散發出一種陰冷的氣息。
他鬧得動靜太大,余讓和簡妍不由趕上前來:「怎麼了?」
許慕白似是想到了什麼,冷漠而毫無感情的眸子瞥向簡妍。他的聲音冷得令人心驚膽戰:「舒宜離開了,是不是先前你和她說了什麼?」
簡妍驚訝,微垂下眼眸:「我能和她說什麼呀?」
許慕白眼眸微眯,只是呵呵地冷笑了一聲。
余讓也沉下臉:「慕白,你什麼意思?」
許慕白的唇角勾起嘲弄的弧度,並不說話。
簡妍身體輕輕戰慄,隨即像是想到什麼,輕聲道:「她只是後悔了而已。」
「後悔什麼?」
簡妍在他冰冷狠戾的眼神下,囁嚅地說道:「我不知道,可能是……並不想和你發生這種關係吧。」
許慕白的胸口莫名一堵。昨晚的一切,從頭到尾她都有些猶豫不決,是他半哄半騙,是他半強迫而來的。她現在腦子清醒了所以就後悔了嗎?他有些鬱悶,卻又覺得有些好笑,更多得還是帶著惱。這樣不打一聲招呼直接就走,多讓人擔心。
電話突然在這個時候撥通了。
許慕白深深地吐出一口氣,語氣溫柔:「舒宜,你人在哪裡?」
舒宜淡然的聲音從另外一頭傳來:「我在計程車上。」
「你要去哪裡?馬上讓司機掉頭回來!」許慕白的語氣強忍而不容拒絕。
舒宜沉吟了一聲:「我接了個主持,暫時就不回去了。」
她的聲音太過冷靜,語氣中的疏離格外明顯。許慕白的手指握緊,指關節泛白,他的聲音不由高了八度:「你在鬧什麼?!」
舒宜的語氣仍舊沒有太多起伏,彷彿在陳述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我沒有在鬧,我只是突然想起來我還有工作而已。」
「你……」許慕白氣急了,「你到底在想什麼?出來度假還想著你的工作?你已經有我,我能保證你的生活衣食無憂。」
舒宜回得很快:「努力一點並沒有什麼不好,我從來沒有想過依附別人而活。」
她與他抬杠,他氣得呼吸加重:「好,我們不談這個。我現在是你的男朋友,你有什麼不滿你可以跟我講,像鴕鳥一樣躲起來算怎麼回事?」
舒宜沉默了一下,細聲細氣道:「我沒有對你不滿。我只是覺得我們在一起太快了,需要彼此靜一靜。」
「去你的靜一靜!」許慕白咬牙切齒,鮮少情緒波動的許慕白此刻氣急敗壞,「你人現在在哪,我去找你。」
「找我做什麼呢?」舒宜抿了抿唇,「因為我比較好哄好騙嗎?」
「舒宜!」許慕白沒想到舒宜說出這種話,他疼她愛她怎麼成了哄騙,他又急又氣有些口不擇言,「這件事你也是同意的。」
心莫名地沉了沉,是啊,是她同意的。所以……那又怎麼樣呢?她不想一錯再錯不可以嗎?「我這邊要進山洞了,信號不太好。」舒宜掛了電話,將手按在左邊的胸口上,像是被撕開了一個口子,真的好痛。
「姑娘,你別哭啊。」司機的餘光瞥到舒宜的眼淚,連忙從一旁抽了紙巾給她,「你要是捨不得,完全可以追回來啊。」
「我們應該……」分手了。三個字竟啞在口中說不出去,原來即便是從心底想出這三個字都會覺得錐心得疼。
計程車行駛入一山洞,眼前的光線暗下來。她被親情傷害過一次,並不想在愛情上失望第二次,真的覺得好痛好痛。
她以為他們相處的時間不長,喜歡不會有多深,分開不會有多疼。可這一刻,她才知道,愛情無關時間長短,動心的瞬間便是永遠。它深刻地烙印在心上,揮不去抹不掉。
舒宜並沒有回S市,而是去了離這裡很近的L市。既然已經出來了,不如過完這個假期再回去。
她從計程車下來,還沒有找到落腳點就接到簡妍的電話。她的語氣顯得很焦急:「舒宜,你去哪裡了呀,表哥很生氣呢。等一下其他的朋友都要來,你要不在的話……」
「哦。」舒宜心裡冷笑,語氣到是淡然,「不在的話也沒有什麼關係吧,他畢竟贏過一場賭約面子上應該還過得去。」
「不是這樣的。再過三日是阿姨五十歲的生日,表哥認準了你,應該和你說了這件事吧?若是你不出現,他萬一帶了其他的女伴……」
之前他還與她提過結婚的事,可他母親五十歲的壽辰,他竟未曾和她提及半分。舒宜只覺得自己的心又沉了沉:「抱歉,我並不知道這件事。」
簡妍有些著急:「啊,我也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已經和表哥……」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舒宜幾乎是咬牙說出這句話,後來她幾乎失語,這麼私密的事她一點都不想被人提及。
她掛了電話,關了機,獨自一個人站在陌生的城市,站在陌生的街口,看著路上的車水馬龍,突然不知道往哪裡去。
她很累,如果不是竭盡全力支撐著自己,她怕自己會昏過去。有一個人突然闖入你的生活,佔據了她所有的心,而現在她不知道要經過多久才能將他從自己的心中驅趕,將這一段愛戀成為過去式。
剩下的假期,舒宜都住在L市,很純粹地住。她去了一個風景區,住在一個環境幽靜的民宿里,整整三天的時間都沒有出過門,也沒有心情出門。
嘗過愛情的滋味,她才知道什麼是失去。想他會痛,恨他會痛,一個人靜靜望著天空的雲捲雲舒也會痛。
心慢慢平靜了一些,明知道他不好,她腦子裡還是會不可抑制地想他,想那個從青春期開始就默默注意她的他,想那個為她的生日做了滿桌菜的他,想那個在她生病時候照顧她的他,想那個與她一起過年一起看煙花的他,想那個每到一個地方都要給她郵明信片的Mr.Xu……
不知何時他竟然一點一點吞噬、佔據她心的每一個角落。
縱然想念,她終究沒有勇氣將手機開機,她怕他繼續與她虛情假意,又怕他與她說清楚一刀兩斷。她第一碰到這樣傷感的事,不知道該怎麼辦,也不想與誰說,唯有任由時光流逝,讓時間慢慢撫平心中的傷痕。
回S市的那一天,舒宜直接去單位報到了。
等她把手機開機后,近百條簡訊蜂擁而至。饒是她做好了心理準備,也被這麼多簡訊給嚇著了。其中大部分都是未接來電簡訊提醒。有蔣陽的,菜菜的以及同事、朋友的。
其中一條信息許慕白的,僅僅也只有一條而已:「若你是想通了,再聯繫我。」
她愣愣地看著這條信息,想通什麼呢?她忍不住再去尋找其他有關於他的隻字片語,然而並沒有。她心中剛亮起的那點光又慢慢地暗淡下去,說不清楚是失落還是別的什麼。對他而言,她已經失去了利用價值,所以他也不打算聯繫她了吧。
岳悅在這個時候湊過來拍拍舒宜的肩膀。剛過完年,她整個人的精神面貌都很不錯,面色紅潤,她沖著舒宜曖昧地眨眼睛:「喂,舒宜,你這幾天一直處於關機狀態算怎麼回事,是不是跟你家白白去度蜜月去啦?」
提起許慕白,心還是會鈍鈍地疼,舒宜淺淺地笑了笑:「講什麼吶,我們都沒聯繫了。」
「少騙我。」岳悅嘻嘻嘻地笑起來,「你值班那天外客來訪登基簿上有他的名字呢,許慕白。」
舒宜的眼眸黯了一下,仔細想來從值班那日到如今也不過六七日,可她卻覺得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短短的時間內發生了許多事,她的心情也猶如過山車一樣,愉悅、狂喜、驚慌、害怕、悲傷,高低起伏。
「有沒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啊?」岳悅見舒宜眼神躲閃,只以為她害羞,搖晃著她的胳膊:「跟我說說嘛,你們這幾天進展如何啦?我絕對不告訴別人。」
「真沒什麼進展啦。」舒宜被逼得無可奈何,心中又莫名酸澀,「你不要問啦。」
「小氣,不說就不說,不過我想和你分享一個秘密。」岳悅往范明那個空位置瞥了一眼,「我和他在一起了。」
舒宜有點吃驚,他們之間似乎從來沒有曖昧的苗頭:「什麼?」
「就在前幾天,我拉他出來表白了,然後他同意了。」岳悅的臉上是掩不住的喜悅,「我不想再一個人了,孤孤單單的挺沒意思。」
舒宜這才點點頭:「范明挺不錯啊,很踏實。」
「其實一直都覺得他挺不錯,就是不敢對熟人下手。」岳悅有些幸福地捧著臉,「我現在倒是想怎麼不早點對他下手,畢竟一個人的生活和兩個人的生活完全不一樣。兩個人一起看個電影吃個飯。再無聊的事都變得有意思起來。」
「是啊……」舒宜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兩個人即便是什麼都不做,心裡都會覺得很暖和。
可之後呢,只剩下無限的寒冷。
「所以,你也要加油哦!」岳悅握起拳頭對舒宜打了個氣,轉身愉快地去工作了。
舒宜忍不住拿起手機,看到他的名字,又忍不住放下去。
第一天上班算是比較清閑,舒宜做完手頭的工作,其他的時間都在位置上發獃。
下班后,她從公交車裡下來,發現蔣陽正坐在小區樓下的花園裡。他慵懶地靠在長椅上,白皙的面孔在夕陽下像一塊半透明的玉,臉上喜怒難辨。他見到舒宜,拄著拐杖站朝她跳過來,他的腳傷還沒有好全,竟也不知道靜養。
舒宜見到他心中有尷尬有愧疚,可終究那麼些年的情分,她無法忍受他不愛惜自己:「你坐下來吧,別蹦蹦跳跳看得人瘮的慌。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你這才過了多久就出來亂溜達?」
蔣陽沖她翻了個白眼,唇角勾起一抹輕嘲:「你還有臉說我?倒是你這些天跑到哪裡去了,手機不開機,人也聯繫不到,即便是躲著我,也不用這樣吧?」
他眼底的光亮熄了下去,看起來有點難過。
舒宜低低地笑了一聲:「不是的,我去山裡住了幾日,那邊……」
「得了吧,這種借口你騙我就沒意思了。你就直白地說你去過二人世界了唄,你放心我不會怎麼樣。」
舒宜有些哭笑不得,卻也懶得反駁。
「你這幾日沒睡好吧,看起來都瘦了,氣色也不好!」蔣陽撇撇嘴,語氣很不屑,「男人有時候就跟動物一樣,你沒必要什麼都依著他。」
舒宜愣了半天,忍不住戳了一下他腦袋:「你胡扯什麼呢?」
她心裡想著,幸好化了妝,否則更沒法看了。
蔣陽握緊拳頭,恨恨道:「切,男女之間就那麼點事,誰不知道啊。」
舒宜不理他,扶著坐回到長椅上,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我以前總是想只要我長大,什麼都不是問題。我喜歡你,我可以給你你想要的一切,卻從來沒想過你不會愛我。」
「陽陽……」
「我總以為我們會日久生情,可我沒想過你會那麼狠心,連一絲一毫的機會都不會給我。」蔣陽的聲音低低地又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我一點都不覺得他比我好,除了比我年長一點。」
舒宜不願意同他講這些:「你腳傷還沒看,我就不邀請你上去了。天色快暗了,我給你叫輛計程車吧。」
「你沒必要躲著我,短時間都可能都沒機會了。」蔣陽拉住她的手讓她在他旁邊坐下,他的聲音低沉,帶著無限傷感,「我申請了Z美院的交換生,過幾天就走。」
舒宜吃驚:「這麼趕?」
蔣陽沉默了片刻:「學校里也就那麼點知識,繼續在這裡學習我可能學不到更好的。」
舒宜柔聲道:「也是,外面的世界更寬闊。」
「是啊,外面的世界那麼大,我想出去看看。」蔣陽垂下眼眸,長睫覆在他明亮的雙眸上,他笑著卻比哭還難看,「我給你和別人談戀愛的機會,畢竟嘗試過了才會知道合適不合適。而且我也不想看到你和別人你儂我儂的樣子。」
舒宜微微頷首,並不准備講她和許慕白之間的那點事。
「哦,對了我出去那天不要你送,我怕我會捨不得你留下來。」
「好。」舒宜心裡多少有點不舍,她忍住想要流淚的衝動,為他打氣,「你會更出色。」
他咧唇笑了,笑得有點孩子氣:「是,沒有你我也會更出色。」
兩人再度沉默了片刻,又隨意聊了點什麼。天色又暗下來一些,舒宜又喚了他一聲:「陽陽,起風了呢。」
「好了,我也要走了。」蔣陽藉助著舒宜手上的力氣站起來。
「舒宜。」才走了兩步,蔣陽突然停住腳步用力地擁抱她,整個身體的重量幾乎都靠在她身上,「如果有一天,他對你不好,我的世界隨時歡迎你來。」
舒宜微微垂下眸子,努力保持微笑:「我想,應該不會有那樣一天。」
「嘁,小氣鬼。」連假如的機會都不給他。
或許有些愛,只能止於唇齒,掩於歲月。
舒宜招了一輛計程車送走了蔣陽,才剛進小區門口,一個人突然從身後抱住她,她看不到他的面貌,可他身上淡淡的氣息竟那樣熟悉,是許慕白。
他擁抱她的這一刻,她的心跳一瞬間加快,她莫名地覺得委屈,莫名地想哭。這裡是小區門口,人來人往,這樣摟摟抱抱成何體統。舒宜略略掙扎,掙開他的懷抱,回頭看他:「你怎麼來了?」
許慕白筆直地立在那裡,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光線朦朧中,他微眯起的眼睛顯得凌厲而冰冷。他淡淡地開口:「這就是你的後悔嗎?」
舒宜不解地看著他:「什麼……?」
許慕白握緊雙拳,手背青筋暴起。他找了她整整三天,她沒有住酒店,沒有登記身份證,所以他沒有她半點消息。這三天以來他幾乎沒有合過眼,若是仔細看還能看清他眼中的血絲。直至今日早晨,他知道她平安歸來這才鬆了一口氣。
他去公司處理完事後,匆匆趕來,卻是一眼看到她與蔣陽舉止親昵,有說有笑的畫面。
她與他一起,笑便是笑,嗔便是嗔,很是放鬆,而在自己的面前,她總是顯得小心翼翼。這個認知令他血氣上涌。他的聲音冷漠:「還是覺得青梅竹馬更有默契?」
他從未對她用過這樣的語氣,陰沉而充滿嘲弄。她怔了怔,馬上反應過來先前自己與蔣陽的互動竟都被他看在眼裡。本就清清白白的事竟被許慕白講出了糾纏不休的味道,舒宜蒼白的臉上漲紅了幾分:「我從來都是將他當弟弟。」
許慕白呵呵冷笑,臉色凝結成霜:「他剛才抱你時,你並沒有掙。而我抱你,你第一時間就掙開了。」
兩人一見面因為這種事情吵架,舒宜頓時被氣樂了:「許慕白,你講點道理好不好?」
清冷的嗓音充滿了惱怒的意味:「究竟是誰不講道理?是誰一聲不吭就從我旁邊離去,還接連三天關機不讓人聯繫?我給你時間考慮清楚——但我不聯繫你你就準備再也不聯繫我是不是?」
他的連續問話,舒宜無力招架,她心虛地開了口:「一碼事歸一碼事。」
「你可曾將我當成你的男朋友?你從前這樣,現在還是這樣,當真是沒心沒肺。」
「若我不是沒心沒肺,我只怕會被你傷得更深啊。」舒宜咧嘴呵了一聲,微垂下頭,長發覆蓋住充滿憂傷的眼睛:「我把你當成男朋友,可你把我當成一個賭博的道具啊。」
許慕白皺起眉頭:「你在說什麼?」
她用力眨去眼中的霧氣,語氣越發冷漠:「好在我還有點價值是不是,至少你贏了一輛車呢。」
許慕白看著舒宜倔強地瞪他的模樣,眼睛紅紅的樣子,突然有點明白了什麼:「那輛車……」
「是你賭贏的籌碼。」舒宜異常冷靜地陳述這個事實,「所以請你把所有關於我的照片刪除,我不想有一天在網上看到自己成為艷照門的女主角。」
「你……」許慕白本來已經泄下來的火氣再度上涌。他極少有這樣大的情緒波動,胸口發堵,整個人都氣得顫抖。若不是在外頭,他都不知道自己要做出什麼事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怒極反笑,「你從來都沒有信過我是不是?在你眼裡我究竟是什麼?花花公子還是人渣敗類?」
就是因為相信,才會被傷害,舒宜抿著唇不說話,她怕自己一開口,眼淚就忍不住掉下來。
「你究竟有沒有心?我待你如何你當真是不知道?我對你這麼多年來的感情對你而言都是個笑話是不是?」
「我不知道,我只是後悔、很後悔。」
「後悔」兩個字如同一把尖銳的利劍刺痛了他的心,許慕白的臉色從青轉黑:「我真是瘋了才跑來找你。」
舒宜什麼都聽不進去,說話也是有一句是一句,根本沒什麼邏輯性。她幽幽道:「今天是你母親的生日,你現在還在這裡和我糾纏不清有什麼意思?」
許慕白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誰生日?你跟我扯這個做什麼?」
舒宜抿緊嘴巴,別過臉去不瞧他:「我上去了。」
許慕白看著她不配合的樣子又氣又怒,他都幾乎把心掏給她了,她竟還這樣質疑他,真是將他的心裡裡外外都傷透了。
「等等。」他走過去從口袋裡掏出手機塞到她手裡,聲音冰冷冷地沒有絲毫感情:「所有有關你的照片都在這裡,要刪要如何隨便你。」
許慕白頭也不回地離去,舒宜背對著他原地不動,眼淚終於從她的眼中流淌而出滑過臉頰,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濺起塵埃。
還說他喜歡她,卻連哄她都不肯。
她一步一步往樓上走去,就是覺得很冷,全身都很冷,整個人像是掉入冰窖了。
她握著許慕白的手機,機械地上了樓,將自己扔進了沙發。她沒有開燈,什麼也不想做,什麼也不想吃。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電話響起,是菜菜給她打來的電話:「一一,你和許少見上面了沒有?」
「可不可以不要提他?」
「怎麼?你們還在鬧矛盾嗎?你真是……」菜菜想說什麼又頓住,「知道不知道許少這幾天找你要找瘋了啦,不停地打電話給我問你回來沒有。你們究竟是鬧了多大的矛盾,他竟要從我這裡套你的消息。」
舒宜怔了怔:「他找我……」
「廢話啊,你是他女朋友,他不找你找誰?」菜菜不由訓了她一聲,「從前我生阿明氣時,每次都是你在勸我。沒想到你自個兒談戀愛時,竟要鬧失蹤!我都被你氣死了!」
「心好痛啊。」
舒宜的語氣很沉重,菜菜忍不住笑:「痛你妹啊,要開心知道不。談戀愛嘛總是有個磨合期的,熬過去就好了。」
想起先前在樓下的爭吵,舒宜有些心灰意冷:「可能熬不過去……」
「不會的,你和所有的人都處得很好,更何況許少。」菜菜對許慕白那天偏見早就不知道丟到哪裡去了,她輕聲道,「一一,如果許少對你不用心,他不必花那麼多心思。他在阿明的朋友圈上看到了我們的合照后,就決意做他的伴郎,只為光明正大地接近你。婚禮上,他一眼相中那條項鏈,覺得襯你,所以用新手機從別人手上換下這條項鏈送給你。他知道你生日,特地趕來為你做菜。你去相親派對那次,他特地送了大閘蟹給你。對了,年前那會你嗓子不舒服,我給你的茶也是他讓我轉交的……」
許慕白的事,菜菜在講,舒宜默默在聽:「反正我也不曉得這些事他有沒有同你說,反正我是覺得很感動的。我從前談戀愛的時候,也常常與阿明鬧脾氣,明明有些事都是芝麻大點的事,如今想來都覺得好笑。」
「他覺得我和陽陽……」提起這件事舒宜還是忍不住生氣。
菜菜嘿嘿地笑:「你對陽陽那麼好,我是你男人也要吃醋。哎呀,這沒事啦,男人吃起醋來也會無中生有的,好好解釋下就好了嘛。」
舒宜嘆了一口氣:「我懷疑我只是他一個賭注。」
「什麼賭注?」菜菜不解,又自顧自地接下去,「那種幼稚的事,你以為許少會做?」
真是沒法講下去了,也不知道菜菜什麼時候被許慕白收買了,話語竟全都向著他。可不管如何,和菜菜聊過天之後,舒宜心中的那片烏雲竟也消散了一些,至少不想哭了。
她的心裡終究還是貪戀他給的溫暖。
舒宜和許慕白已經冷戰三天了,中間誰也沒聯繫誰。
舒宜偶爾會拿起自己的手機擺弄一下,想著他會不會給自己發信息,或者自己要不要找他,但——這個時候她會想起他的手機還在她手裡。這幾天菜菜說的話總在她腦海里反覆地出現,或許真如菜菜所說,這麼幼稚的事他不會做。
她在心裡糾結來糾結去,整個人的狀態都不對。
舒宜剛下班,才走到單位的門口,就接到方老師打來的電話:「小宜,你下班了嗎?方便說話嗎?」
「下班了呢,方老師有什麼事么?」
「是這樣的,我這有件事要麻煩你,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都方便的,您儘管說。」舒宜還想再問就聽到另外一頭傳來嘈雜聲。
「別在電話里講,你直接把舒宜叫過來,我都好久沒見過這孩子了。」對方聲音聽著耳熟,似是高中數學老師的聲音。
這個時候方老師充滿詢問的聲音從另外一頭傳來:「小宜,我和幾個同事在YoYo聚餐,他們想見見你,方便不方便過來?」
「方便。」YoYo離這兒並不遠,坐計程車過去五分鐘就到了。
舒宜到了之後,她發現在坐的幾個老師都很面熟。其中羅老師和李老師分別是教過她的高中數學老師和物理老師。另外還有艾老師和於老師,兩人雖說並沒有教過她,她在S一中呆過三年,也是認識的。
舒宜沖著幾位老師一一打過招呼。
「舒宜啊,快過來給我瞧瞧,我都快認不出來了。」羅老師從前就很喜歡舒宜,此刻將她拉到自己身邊坐下,仔仔細細地打量她,「嗯,變漂亮了。」
舒宜笑道:「羅老師你也越來越年輕了呢,我都快認不出來了。」
「你這嘴是越發甜了。」羅老師轉了話題,「對了,我女兒後天結婚,司儀先前是定好了一個。可他昨天晚上飛去法國追女朋友了,後天可能回不來。這不正著急上火呢,方老師推薦了你,不知道你有沒有檔期?」
舒宜略一思索,點點頭:「有的。」
羅老師鬆了一口氣:「那就好。」
一直都沒說話的艾老師忍不住問了一句:「舒宜如今的工作是婚禮司儀?」
舒宜微笑著:「我在XX單位上班,婚禮司儀是我的兼職。」
艾老師點點頭:「這樣倒是好,你高中時就主持得不錯。」
於老師這時候突然開口道:「舒宜啊,你是不是還沒有男朋友?前兒方老師還讓人留意有沒有優秀的男孩子,我這會兒到想起一個。」
舒宜還沒回答,艾老師已經沖她擺了擺手:「你別插手,你介紹的哪有好的?我這有個倒是真的好。」
方老師也不說破,只是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誰啊?」
艾老師掃了大家一眼:「許慕白,這孩子你們還記得么?」
舒宜聽到許慕白三個字,心不由地一揪。
於老師也教過許慕白,聽到他的名字,眼睛不由一亮。
羅老師點點頭:「記得,怎麼不記得?你的得意門生啊,當時參加全國數學競賽還拿了獎。不過我記得你前幾年說他出國留學了,現在回來了?」
艾老師點點頭:「去年就回來了,如今接手致林集團,打理得風生水起。」
方老師這才笑盈盈地:「說來也巧,舒宜的男朋友也叫許慕白,剛談上不久。」
方老師的話像一顆石子投入河水,瞬間泛起千層漣漪。大家怔了一下,緊接著哈哈笑起來。
「我們還在這裡替舒宜張羅著終身大事,原來是名花有主了。」
其中反應最大的是艾老師,他猛地拍了一下大腿:「這是真的?」
舒宜尷尬地笑笑,唇角掛著苦澀和無奈。如果可以,她希望這段感情就此隱匿,誰也不知道。事到如今,她和許慕白之間的關係究竟是什麼,她連自己都搞不清楚了。
大家只以為舒宜羞澀,並不明白一瞬間她的心裡繞過多少彎彎道道。
艾老師喝了一口茶,眼角舒展,看起來是由衷地高興:「看到你們在一起,我可就放心了。慕白這孩子對你的心思可不是一日兩日了。」
另外幾位女老師八卦心頓起:「難道還有前情?。」
「他們讀高三那會兒,慕白考了全校第三,應該拿得是一等獎學金。沒想到,這小子後來拿著考卷過來硬是要我多扣他作文三分。你說哪個學生會嫌分數太高,再說他作文確實寫得不錯,那個分數也很合理。後來在我的再三逼問下,他含含糊糊地說自己是為了第四名。」
「第四名……是舒宜?」艾老師提得這件事,方老師有印象,「我記得那會兒舒宜本來是第四的,等最終成績公布出來,她居然變成第三,拿了一等獎學金。」
這件事舒宜自然也記得,因為太意外。一等獎學金和二等獎學金差五百塊,於當時的她來說,這是一個很大的數目。
艾老師點點頭:「所以我當時就留意上了,這兩個都是好苗子,不能讓他們在緊要關頭早戀嘛,哈哈哈。」
舒宜的指尖顫了顫,心裡翻湧一種奇異的情潮。
「嘖嘖,這麼早就有這個心思了。」
「難得他有這份心,不過膽子不大啊,後來畢業了也沒聽說將人家給追到手。」羅老師沖著舒宜笑,「是吧?」
舒宜也跟著含糊地笑,他在她酒醉後向她表白過呢,不過她不知道罷了。或許,他們本來就沒有緣分,即便在一起了也會分開。
「這倒不是。」艾老師擺擺手,「他要出國,怕耽誤她。」
艾老師見舒宜一臉不解地看著她,知她並不曉得其中內情:「他大一寒假那會來看我,我才知道,他爸身體狀況急轉直下,沒有精力打理公司,馬上需要慕白接手。他不知歸期,承諾不了未來,不想把漫長的等待留給你。」
舒宜的瞳孔驟然緊縮,一幀幀場景片段在腦海里晃動而過,她竟覺得人生的滋味都嘗過一遍。很多事他從未與她講,可她從別人的口中聽到這一切,心中卻無法不動容。
她輕聲問道:「他出國是為了他的父親?」
「你不知道他父親長居國外吧。哎,這孩子陽光開朗,任由誰也想不到他父母在他初中時就離婚了,他被判給他的母親,不過他們母子關係並不好。從前他母親來開家長會,兩人竟一句話也沒有交流,如今也是基本沒有往來的。」艾老師頓了頓,擺擺手,「這是他的家事,我就不多嘴了。」
他與他母親關係不和,所以他不與她提起他母親的事也是情理之中。舒宜心裡莫名地鬆了一口氣,又覺得煩悶,她一直介意的果真如菜菜所說——芝麻大的事兒啊。
於老師越聽越滿意:「慕白長得好,撇清父母離異這一點不說,家世也是極好的,能力人品都沒得挑。偏偏這樣的男孩子還肯對女人花心思,真是少見。」
艾老師又笑:「說起來我這裡還留有他的周記本。許是他覺得我知道了他的心思,竟肆無忌憚起來,每周的周記本全都是愛情朦朧詩,實在是太恬不知恥了。」
艾老師一口一個那個小子,但是語氣卻十分親昵。
於老師連連點頭:「我也是看過的,文采很不錯啊,哈哈哈。」
方老師斜了艾老師一眼:「老艾,你即便把慕白誇到天上去也沒用,我可是將舒宜當做親生女兒看待的,誰若是待她不好,我可是要找他拚命的。」
方老師儼然一副母親的架勢,鬧得艾老師哈哈哈大笑起來:「別人我保證不了,慕白是我看著長大的,他什麼樣的品性我很清楚。你別看他們才談不久,慕白卻是早就將她老婆看待。年前他來看我時,還神秘兮兮地對我說:老艾,再過段時間我就帶我老婆一起來看你。畢竟過去了那麼多年,我應了說好,也沒問太細,沒想到這人就是舒宜。兜兜轉轉那麼多年,他心裡只惦記著你一個。」
舒宜的眼眶莫名地有些發熱,艾老師並不是一個會口出狂言的人,這些話從他的口中聽起來那麼真實可信。
那個少年,曾愛慕著她,直至現在。這份感情依舊真摯嗎?
她的心久久不能平靜下來,她氣他、惱他,甚至決意不理他。明明對誰都心平氣和的她,竟在他面前失了理智,說了那麼多傷他的話。她逃避、逃離,卻從未認真地與他對峙過。
舒宜心裡有事,找了個借口匆匆離去。回到家,她一眼就看到他的手機靜悄悄地躺在沙發上。她生他的氣,連帶著也氣上他的手機,所以自從將他的手機拿上來之後,她碰也沒有碰過。如今手機已經沒有電。
幸好她的充電器與他的手機匹配。
舒宜給許慕白的手機充上電,沒過多久手機就開機了。他的手機並沒有設置密碼,她一打開,竟發現屏保是他們兩人的合照,這是她記憶中唯一的合照,是菜菜婚禮那天他們在廁所里的自拍。
她怔了怔,鬼使神差地打開他的相簿,裡面照片不多,但是每張里都有她。在婚禮上當司儀的她,主持少兒聯歡晚會的她,坐在家裡沙發上犯困的她……最後一張也是兩人的合照,她睡著,他醒著。她側著臉,頭髮凌亂地散落在枕頭旁,他湊近她的臉似要親吻她。他們脖子以下的部分全都被被子遮得嚴嚴實實,照片很溫馨,沒有半絲情慾。
她看著這張照片不由失笑,她竟然還傻傻地說出艷照門的話。
她突然想到什麼,打開微信。他的微信群里好友只有寥寥幾個,置頂的那個人是她,備註:老婆。
心又忍不住怦怦跳,老婆,多麼親昵的稱呼。
她放下手機,隨即又拿起來,查看那天晚上的聊天記錄。
她很快在一個群里看到他的留言:「結婚禮物準備好,我們明天要領證了。」
下面附上一張二人的床上合照。
「卧槽,恭喜你終於脫離處男。」
許慕白:「呵呵。關注點錯了。」
「恭喜脫離處男+1。」
「恭喜脫離處男+2。」
下面是一排整齊的刷屏:「恭喜脫離處男+N。」
「恭喜表哥,那個賭你贏了!」
許慕白:「新婚禮物記得買喜慶一點。」
「OK,明天早上送到,包君滿意。」
「表哥,阿姨知道嗎?」
這是最後一句,下面沒有人再接這句話。
舒宜看到這段話忍不住傻傻地笑起來,什麼賭注,什麼籌碼,好像是自己想多了,這車子就是新婚禮物吧。她笑完又有些懊惱,她為什麼這樣傻,用這樣的理由與他生氣。
她想和他說對不起,想說很多很多話。可是他把手機給了她,她聯繫不到他。
這個時候手機竟震動起來,舒宜看了一下顯示屏,竟是余讓打來的電話。
舒宜心思一動,連忙接了。她還未說話,余讓著急的聲音從另外一頭傳來:「舒宜,你和慕白兩人在鬧什麼脾氣?鬧了這麼多天了怎麼還沒和好?」
「我……」她都不知道如何解釋了。
余讓輕輕嘆了一口氣:「是不是因為簡妍那個丫頭跟你說了些什麼?」
舒宜沉吟了一下:「她也沒說什麼,只是我想岔了。」
「她說什麼你都不必當真,我替她向你道歉。」余讓想起前兩天許慕白將簡妍直接罵哭的場面還是心有餘悸。他若是不把舒宜哄回來,只怕許慕白說到做到,馬上把簡妍送到非洲去。
他一直都很喜歡這個小妹妹,從很小的時候就喜歡。他喜歡她的漂亮、活潑、大膽,唯獨不喜歡她喜歡著別人,可他相信總有一天她會真正喜歡上他。
「……嗯。」
「她年紀小,有時候不懂事。」余讓的聲音充滿歉意,又沉悶得傷感,「小女孩的心思重,有時候挺難猜。」
舒宜本來想問個清楚簡妍是不是對許慕白有其他心思,又念著她是余讓的女朋友,終於沒有問出口,只是道:「我知道了。」
「你們倆還是快點好吧,你們不和,他倒竟想著折騰我們了,我們整整陪他玩了三天的網球,手都被虐廢了啊!」余讓回頭看了一眼正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把玩著打火機的許慕白,聲音壓得低低的,「現在大家陪著他喝酒呢。」
舒宜擔心地問道:「他喝得多不多啊?」
「不知道,估計是醉了,反正也不說話。」余讓又囑咐了一句,「許家小輩兒就這麼一個孩子,他雖與父母關係不親近,卻是個被寵壞的主,從沒人給他氣受。他要是對你說了什麼重話,你也別放在心上。」
論起來,除了這一次,他幾乎從來沒對她發過脾氣。
「慕白是真心喜歡你的,你不知道高中畢業那會,你答應做他女朋友那次他有多高興……」
舒宜垂下眼眸,莫名地覺得遺憾:「那次我並不記得。」
「是啊,他在B大見不到你,傷心難過了很久。他中途回去找過你,正逢你父親去世,他知道你傷心,不敢貿貿然地打攪你。後來放寒假,你已經搬家,他找不到你。那個時候,他爸爸身體已經不太好了,寫了郵件來讓慕白出去。國外有一堆事等著,他挨到暑假就出國了。再後來他的父親去世,他就更忙了,接下去的那些年他一直被繁忙的工作埋沒,整個人都過得冷冷清清。為了你,他漸漸地把重心從國外轉移到國內……他應該從來沒有與你說過這些吧,他並不是很擅長表達的人,你體諒他一下。」
舒宜的眼睛頓時就濕潤了,他這樣對她,她還有什麼理由去懷疑他對她的愛。他做的事,她未曾體驗過,但她能想象一個人默默付出是多孤單多害怕的一件事。這一刻,她恨不得馬上飛到他的身邊,她吸了吸鼻子,啞著聲音問:「余讓,你可不可以把電話給他,我想跟他說話。」
余讓回過頭來,沖著許慕白指了指電話,做了個口型:「電話,大嫂的電話。」
許慕白眼眸中有一抹笑意一閃而逝,臉上的表情仍舊冷冰冰:「不接。」
余讓看了許慕白一眼,有些為難地沖著電話道:「他不接。」
「可不可以把你們所在的地址告訴我?」
余讓飛快地說了兩個字:「末日。」
舒宜再也坐不住,以最快的速度衝下樓去,攔了一輛計程車去了末日。她才來到包廂門口時,就聽到裡面有男人的勸阻聲:「慕白,你少喝點。」
這個時候也不知道是誰叫了一聲:「大嫂來了,大嫂來了。」
舒宜來得急,站在門口喘勻了氣。她推開門,就見許慕白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半張臉隱藏在暗處,看不出來是不是醉了。因為室內溫度高,他只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衫,襯衫隨意地解開兩個扣子,顯得慵懶而不羈。
舒宜先前在外面的時候想了許多要對他說得話,可如今站到他面前時,她竟不知道說什麼。
其他幾個朋友見到舒宜來,臉上都露出歡快的表情。殊不知他們幾人最近被許慕白的危險氣息掃到,日子都過得不順暢了,如今舒宜來了,他們自然就一個接一個地溜掉了。房間里突然安靜下來,靜謐得可怕。
「慕白。」舒宜半蹲在他的面前,平視他的眼睛,「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自她踏入這個包廂之後,他的右手輕晃著高腳杯中的紅酒,從頭到尾卻沒看過她一眼。
「我和陽陽之間只有姐弟情,沒有其他的,你不要誤會。那天……他告訴我,他要去外地當交換生。要知道我從沒朝他發過脾氣,不知不覺中,我好像更親近你。」
舒宜看了許慕白一眼,他垂著眸子還是不說話。
「其實,我也沒有後悔,我只是害怕。」
許慕白唇角抿緊,眼睛動了動。
舒宜慢慢站起身去點歌台那裡點了一首《最想環遊的世界》。她拿起話筒隨著節奏唱起來:「……我今天,我明天,最想環遊的世界就是你最內心的世界……」
她唱得很不好聽,因為沒有怎麼練習過,跑掉得很厲害。
「你說心情不好的時候,我一定要唱歌給你聽,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效果。可我突然很想將這首歌唱給你聽,唱到你的心裡。」
「許慕白,原諒我一直都在猶豫不決,因為我總是怕自己受到傷害。」
「那天我去了另外一個城市,坐在熙熙攘攘的街頭,我發現我不喜歡那個城市,一點都不喜歡,因為那個城市沒有你。」
「上次我問你喜歡不喜歡我,是因為我還不確定自己的心意。其實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已經喜歡上你了,喜歡那個一直默默喜歡我的你,喜歡從世界各地給我郵明信片給我關懷的Mr.Xu,我喜歡你,很喜歡。」
「現在,我只想牽著你的手陪你到老。」
舒宜的眼淚倏然傾瀉,聲音帶著哽咽:「許慕白,你不要生我氣好不好?」
許慕白怕這一切是自己強求而來,是自己的一廂情願,所以才故意試探她。可當他聽到她的告白,看到她的眼淚,他再也綳不住。
他站起身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裡,幾乎用盡了自己所有的力氣,他恨不得將她整個人都嵌到自己的身體里去:「笨蛋,你以為我能生你多久的氣?」
舒宜用力地環住他的腰身,聲音悶悶地從他的懷裡傳出來:「我以為你再也不理我了。」
許慕白沒好氣地說道:「我將手機放在你那裡那麼久,你為什麼不找個借口還給我。我盼著你來找我,不知道盼了多久。」
舒宜嘟噥:「我今天不來,你是不是已經準備和我分手啦?」
「分手你個頭啊!」許慕白戳了戳她的額頭,「你這樣惹我生氣,我都沒有想過與你分手。你腦子裡究竟都裝著什麼東西,還艷照門的女主角,你要氣死我?」
「對不起啊,當時我說那些話不是我本意。」
「算了,這件事我不與你計較,只當你犯傻。」許慕白笑了一下,「今天是第三天,要是你再不來,我會裝醉去找你。」
舒宜的眼睛轉了轉,抬頭看著許慕白:「你現在根本就沒有醉對不對?你故意騙我來?」
許慕白眼底閃過一絲尷尬,咳了一聲:「對了,你剛才說你想牽著我的手陪我到老,這是求婚的意思嗎?」
舒宜想了想,雖然有點被繞進去的嫌疑,但是她還是點點頭:「也可以算吧,你怎麼看?」
許慕白的臉上流露出狂喜,笑容如綻放的紅蓮,眼眸猶如天空中最亮的那顆星。他低頭親吻她的唇畔,在她唇邊呢喃:「那你說我是同意呢,還是同意呢?若是那天你不走掉,我們現在早已是合法夫妻了呢。傻瓜,我總是捨不得你一個人。」
舒宜心中一熱,張開雙手,用力地擁抱住她的幸福。
世界上最美妙的一件事,就是當你擁抱一個你愛的人,他竟然把你抱得更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