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突破口
林峰看著坐在對面的徐家斌,對方臉上的囂張早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忐忑的表情。看到林峰看向自己,徐家斌心虛地低下頭。
「姓名,年齡,工作單位!」林峰冷冷地詢問道。
「徐家斌,二十八歲,濟源公司一分公司常務總經理。」徐家斌低著頭老實地回答道。
「把關於你們一分公司的財務狀況和日常的營業方式告訴我一下。」林峰看也沒看對方,一邊低頭翻著筆記本,一邊對徐家斌說道。
「這……這個公司有規定,涉及公司機密,需要經過董……董事長……」徐家斌說到這裡卻再也說不下去了,不由自主地再次低下頭沉默以對。聽到徐家斌的話,林峰抬起頭,帶著微笑看向徐家斌。
「你在濟源公司的工資是多少?值得你這麼為錢子寅賣命?那你知不知道,其實你替他籌集的錢,都已經被他以各種名義從別的公司轉走了?」林峰說著,舉起一摞厚厚的銀行往來賬目,上面清晰地標註著一分公司每一筆現金的收入和支出,數額巨大得讓人吃驚。徐家斌見此情景,再次低下頭去。
「你作為公司負責人,應該很清楚,銀行每一筆現金流水都應該有對應的票據,而你公司的賬目是否能提供相應的票據和佐證,你比我更清楚。」林峰重重地將賬目摔在桌子上,響聲嚇得徐家斌渾身一顫。
「錢子寅給你多少工資?你至於為他這麼隱瞞嗎?你我都很清楚,濟源公司的水有多深,你替別人頂缸,你想沒想過後果是什麼?」
林峰看著徐家斌,後者雖仍然保持沉默,但內心的掙扎和搏鬥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徐家斌很想把所有的事情一股腦兒和盤托出,落個心裡輕鬆,但他也清楚,一旦說出所有的事情,也意味著他將徹底告別從前,弄不好以後要身陷囹圄。
沉吟良久,徐家斌抬頭用一副討好的表情看向林峰:「林科長,我爸是徐區長,能不能給點兒面子?」
「面子?這個時候你還考慮面子?你知不知道,你護不住錢子寅,不但你幫不了他,你爸也幫不了他。錢子寅打從開始干這行起,就已經走上一條不歸路,他肯定是要完蛋的,你這個時候還擋在他前面,你說你到底是傻,還是故意坑爹?」林峰索性放下筆,看著徐家斌說道。
「不能吧?錢總他……」徐家斌驚愕地看著林峰,彷彿剛剛的一段話一下子打開了他從未考慮的東西。
「徐家斌,你作為當事人,肯定比我清楚從你公司賬上轉走的現金到底有多少,你考慮過沒有,這些現金根本沒有任何票據和賬目來證明它們的合法性,你以為只憑藉你們那份漏洞百出的合同就能解釋這一切嗎?再說了,你考慮過沒有,你們名義上是自負盈虧,這是不是意味著一旦出事的話,所有事情都要你一個人承擔呢?」林峰的語氣從詢問變成了語重心長,但他的話卻讓徐家斌臉上再次浮現出驚詫。
「憑什麼我承擔?公司都是有賬目的,所有的錢只是在我們公司的賬戶上走了一圈,就被轉到三分公司那裡,我是一分錢都沒有貪的,憑什麼……」徐家斌說到一半戛然而止,在看了林峰一眼之後,再次低頭閉上了嘴巴。
「你以為你說了不該說的?你說的事情我都知道。」林峰說著,舉起一摞厚厚的銀行往來賬單,「這是你們所有分公司的銀行賬目,一分公司所有的錢都轉入到三分公司,並且由三分公司轉入負責開發城郊那片地的四個分公司名下,資金每經過一個公司的賬目,就自動減少10%,這10%會以各種名目被提現,然後不知所蹤。」林峰說著,站起身,拿著賬目走過來,輕輕將賬目放在徐家斌面前。
「好好看看吧,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這裡的每一筆資金,你都要做出合理的解釋,否則,別說你爸救不了你,就是國家主席也救不了你。」林峰說著,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拿起放在一邊的茶杯,悠然地吹開水面上浮著的茶葉,輕輕啜了一口。
林峰的態度讓徐家斌越發忐忑不安起來,他低頭看了看放在自己面前的往來賬目,上面一筆筆寫滿了人名和金額,雖然他根本記不住到底哪一筆有多少錢,但賬目的詳細程度卻足以證明了它的真實性。
「林科長……」徐家斌咽了口吐沫,用祈求的目光看著林峰,「……我說了,會不會沒我的事?」
「按照國家規定,認罪態度良好是減輕處罰的重要依據,這方面你應該能明白。」林峰看著徐家斌說道,「不過呢,機會要抓緊,我們已經開始著手調查其他分公司的事情了,如果其他人要是比你先交代的話,減輕處罰可就輪不到你了。」林峰口氣輕鬆而悠閑,但目光卻死死盯著徐家斌,對方的一舉一動都絲毫不差地落入他的眼中,並且在他腦子裡被逆推還原成心理動向。
「能……能給我根煙嗎?」徐家斌本能地摸向口袋,卻發現早在進來之前,東西已經被全部收走了,他不由得看向林峰,怯怯地要求道。
「可以!」林峰點點頭,抽出一支煙遞給徐家斌,又幫他點燃,然後索性拉過一張凳子就勢坐在他旁邊。
「父母養大我們不容易,坑誰也不能坑父母。小徐,你想過沒有,如果你繼續替錢子寅扛著,到時候,拖累的可不止你自己,你爸徐區長本人也一定會受牽連,他為你付出那麼多,年紀這麼大,眼看要退休,你讓他晚節不保,你這麼做對得起他嗎?」林峰湊到徐家斌身邊,語重心長地說道,就彷彿兩人此刻不是審訊雙方,而是推心置腹的朋友一般。
林峰的這番話最終讓徐家斌下定了決心,後者一口氣將整支煙抽到底,然後重重地碾碎了煙頭,一臉決絕地看著林峰。
「啥都別說了,你們問吧,我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訴你們!」
「徐家斌撂了!」當林峰笑嘻嘻地推開門拿著一疊厚厚的口供走出來的時候,迎面看到彌勒佛一樣的劉局,喜笑顏開的他更是抑制不住心中的興奮走過來大聲對劉局說道。
「嗯,不錯。這個我拿去看看,你回辦公室給我老實寫檢查。」劉局不動聲色地點點頭,接過口供,給林峰丟了一句話。
林峰一愣,連忙追了過去:「什麼檢查,我寫什麼檢查啊?」
「擅自動用裝甲車和特警,光這一項就夠你寫上幾千字的了。」劉局長白了他一眼,悠然地拿著口供向樓上走去。
「那什麼……局長,不是你親自批准的嗎?」林峰心虛地試探著說道。
「我批准的是讓你們配槍,誰讓你們動用特警的,少在這裡玩小心思。告訴你,檢查若是不深刻,重寫!」劉局走到電梯門口,冷冷地丟來一句話,徹底將林峰之前的小心思揭穿。
「劉局,劉局,你聽我解釋啊。」林峰連忙追上去,但電梯門此刻卻堪堪關閉。
被弄得灰頭土臉的林峰一腳踢在牆上,隨後轉身向辦公室走去,可卻被迎面走過來的小陳一把攔了下來。
「頭兒,那小子撂了?」小陳笑嘻嘻地問道。
「啊!」林峰被檢查弄得一掃之前的喜悅,沒好氣地答應了一句。
「那晚上去吃個飯,慶祝一下吧?」小陳沒看出林峰不高興,追著他建議道。
「哪有錢?一邊涼快去。」林峰不高興地說道。
「劉局剛批了辦案經費,還有你墊付的餐費也實報實銷。」小陳湊過來說道。
「國家的錢也得省著點兒用,大吃大喝和貪官有什麼區別。」走到辦公室門口,林峰一把推開門對小陳說道,不過還沒等他說完,一個俏麗的身影就出現在他眼前。
「林科長!」唐欣恬看著林峰,輕輕地打了個招呼。
「啊,小唐,你怎麼來了?」林峰看到唐欣恬,眼前一亮,「正好,晚上我們單位聚餐,你一塊去吧。」
「國家的錢也得省著點兒用啊,大吃大喝的和貪官有什麼區別?」唐欣恬看著林峰笑著說道。
「是,是,所以,我請客,我請客。」林峰被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了一把,立刻憨笑著摸著頭說道。
聽到他的話,還沒等唐欣恬答應,身後的小陳就怪叫著溜進辦公室。
「大家準備啊,科長請客!」喊聲一起,立刻得到眾人的響應,大家調笑著,簇擁著兩人衝出了辦公室。
錢子寅躺在酒店舒適的大床上,有種久違的輕鬆感。在這裡,他不用考慮公司那已經瀕臨崩潰的財務狀況,更不用考慮有人敲門抓他。如果可以,錢子寅真希望自己能在這裡待上一輩子,不過可惜的是,他知道不行。
澳門雖然有獨立於內地的執法權,但卻不意味著可以包容自己這樣一位罪犯,他真正的出路是在國外,那些與中國沒有引渡條約的國家,只有到那裡,他才算可以徹底放鬆下來。想到這裡,錢子寅一下子坐起來,揉了揉因為心情放鬆而有些鬆弛的面部肌肉,快步走出房間,向樓下的賭場走去。
澳門的賭場,唯一能用來形容的詞語就是金碧輝煌,放眼望去一片金色,甚至在空氣中都能聞到一股濃濃的金錢味道,往來的人群一個個帶著對財富的渴望和覬覦,手裡或緊緊攥著或隨意拿著的籌碼都包含著不菲的價值。可對於錢子寅來說,賭場的一切對他卻毫無影響,或者說,他對賭場和那充斥在賭場內的慾望打心底里排斥。
錢子寅不賭博!
說來有點兒讓人不敢相信,可事實確實如此。自幼的貧窮讓錢子寅對錢財格外珍惜,這也是他雖然坐擁億萬財富,卻從來不肯浪費一分錢的原因。除非必要,錢子寅甚至連早餐都只吃最便宜的豆漿、油條。
在錢子寅看來,錢是用來花的,但卻不是用來浪費的,更不是用來以小博大,拼所謂運氣。無論是合法的還是不合法的,賺錢的途徑只有一種,就是辛苦。所以,錢子寅從來不賭博,也不相信賭博。
信步走下台階來到大廳,兌換籌碼的地方稀稀落落地站著幾個人,錢子寅走過去,隨手掏出一萬元人民幣遞給對方。櫃檯里,兌換小姐看著錢子寅微笑了一下,很迅速地點出一疊籌碼遞了出來。
拿著籌碼,錢子寅並沒有去賭博,而是在圍著每一個檯子轉了一圈后,然後再次來到另外一處兌換窗口,這一次,他直接將剛剛換好的籌碼從窗口扔了進去。
「麻煩您給我換一張現金支票。」在兌換小姐準備為他換取鈔票的時候,錢子寅不經意地說道。
對方愣了一下,但仍然很快為他寫好了一張現金支票,錢子寅微笑著接過支票,摺疊整齊之後揣進自己的懷裡。
如無意外,這張支票會被錢子寅帶回內地,然後存進以庄世仁為名開設的銀行賬戶中,而資金來源會被標註為從澳門獲取的賭資,雖然聽著讓人覺得不舒服,但它的來源卻可以合法通過任何國家的金融監管。
這就是通過賭場洗錢最簡單、最便利的方式,雖然目前澳門政府正在打擊這種洗錢行為,但卻防不勝防,錢子寅已經聯絡好了本地的一些人,只要資金到賬,這些人就會在他的要求下將大筆的鈔票通過在各個賭場之間的籌碼兌換變成一張張現金支票。錢子寅粗略估計,最多只要三天時間,大約兩億的現金就可以完全變成合法的支票重新回到自己的口袋。
唯一的缺點是,賭場不收取銀行卡,只能依靠現金,所以,要想將大額現金轉為支票,就必須要有一個第三人幫忙。一想到這點,錢子寅整個人也彷彿輕鬆了很多,在哼著小曲走出賭場大廳之後,他快速撥通了聯絡人的號碼,後者顯然早已經等待多時,接通電話之後,立刻告知了他見面地點。
按照與聯絡人的約定,錢子寅很快到達了雙方見面的餐館。因為還未到吃飯的時間,此刻的餐館里並沒有太多人,幾名服務員也只是遠遠地站在一旁,而看到錢子寅進門,早已經等候多時的聯絡人立刻笑著迎了過來。
「錢老闆,酒店怎麼樣,住得還舒服吧?」對方帶著廣味的口音讓人聽著怎麼都覺得有點兒和壯壯的身材不相符合,不過錢子寅仍然笑著點點頭,然後被對方讓到座位上。
「阿燦,這次又要麻煩你了。」錢子寅坐到位置上,立刻開門見山地說道。
被稱為阿燦的男子就是澳門俗稱的疊馬仔,所謂疊馬仔是澳門博彩中介人營運商的俗稱,主要是向博彩娛樂場貴賓廳介紹客戶,收取傭金。而他們除了為賭場尋找客源之外,還有另外一個作用,就是利用他們第三者的身份將大量金錢輸送到外地及各個賭場,客戶一般依靠博彩中介人替他們調撥資金,這樣就會很難辨別出資金的來源及客戶身份。
「什麼麻煩不麻煩的,總要有人去做的嘛。」阿燦滿不在意地擺擺手,露出胳膊上鮮艷的文身圖案。
「那我們就還是按照以前的那個數如何?」錢子寅點點頭再次說道。
「錢總,現在不同往日,以前十個帕先就可以做,但最近大陸和澳門打擊得厲害,至少十五個帕先。」聽到錢子寅的話,被稱為阿燦的男子立刻面露難色地說道。
「打擊歸打擊,你一次漲5%,這個怎麼說都有點兒高了,我要你們不過是幫我在賭場里轉一圈而已,一百塊就讓你們拿走十五塊,這樣我是不是太虧了。」錢子寅看著阿燦,一臉不滿地說道。
「事情當然不是這麼算的啦。」阿燦撇了撇嘴巴,「錢總你也知道,我們是要人的嘛,人要吃飯、睡覺、養家糊口的,一旦這件事被賭場和警方知道,受罪的人肯定是我們啊,對您來說,拿著支票就可以走掉,我們可是要生活在這裡。」
「行了,你也別十五,我也別十,就按十二算,這一次比較多,降一點兒你也少賺不了。」錢子寅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說道。
「這一次有多少?」聽到錢子寅的話,阿燦一臉興奮地湊過來問道。
「咳,兩個億!」錢子寅想了想,湊到阿燦身邊低聲說道。
「兩個億!錢總……」阿燦被數字嚇了一跳,四下瞅了一圈之後重複道。
「嗯,怎麼樣,多長時間能搞出來?」錢子寅小聲詢問道。
「現在澳門三十三家賭場,我們有二十個人,一人一天最多在一個賭場只能帶出十萬塊,否則一定會被他們盯上。這樣,一天就是六千萬,照例說,三天應該可以,但現在澳門政府對洗黑錢的事情管得很嚴,所以肯定不能天天做,否則……所以,我想至少要隔一個星期一次這樣才安全。」阿燦想了想說道。
「不行,三天,我最多給你三天。」聽到阿燦的話,錢子寅立刻搖頭說道,「三個星期就是二十一天,算上雜七雜八的時間,就是一個月,我等不了那麼長時間。」
錢子寅說的是實話,他確實等不了那麼長時間,從林峰第一次與自己接觸到現在,轉眼已經將近半個多月過去了,如果澳門這邊洗錢加上存款、取款、轉款又要一個月,那麼勢必要耽誤之後的移民辦理,而三個月一旦過去,就是第二次利息償付的時間,公司賬上的錢連發給員工的基本工資都不夠,又如何去償付天文數字的利息?那幫集資的用戶一旦鬧起來,恐怕誰都壓不住。到那個時候如果他還留在國內的話,那麼恐怕真的走不了了。
對錢子寅來說最重要的就是時間。
「三天,時間太短了吧?這麼大的現金流,賭場一定會發現的,到時候您走了,我們怎麼辦?」阿燦看著錢子寅,不無擔心地說道。
「十五帕,兩個億你能拿走三千萬。怎麼樣?」錢子寅彷彿下定決心一般,死盯著阿燦說道。
三千萬的字眼兒似乎打動了阿燦,後者眼神轉動了幾圈后,最終點了點頭。
「那一切就按錢老闆您的意思辦,反正我們幹完這一票怎麼都要回大陸躲一躲風聲。」阿燦看著錢子寅說道。
「痛快,這才是爺們兒該說的話。」錢子寅微笑著點頭說道,「我這就去錢莊問一下轉賬的事情,稍後和你聯繫。」錢子寅說完,掏出幾張鈔票扔在桌上,轉身快步走出餐館。
一直目送著錢子寅離開,阿燦才收回目光,隨手拿出電話。
「喂!嗯,我們見面了,他應該還不知道,具體不清楚,不過到時候如果他們要讓我們幫忙的話,呵……」阿燦說完,將桌上的鈔票拿起來抽出一張遞給服務員,其他的則一股腦兒揣進自己懷裡,而後快步走出餐廳。
錢子寅在離開餐廳就迅速向曾經去過的地下錢莊走去,作為賭城,澳門的地下錢莊星羅棋布,分散在城市的各個角落,因為賭場不收取銀行卡和提供刷卡服務,只能使用現金購買籌碼,而這些錢莊提供的服務就是為客戶所攜帶的借記銀行卡非法提現。
錢莊外表看起來形態各異,有的是正規的財務公司,有的則是一些看起來毫無關係的便利店髮廊等,但無論是哪種店面,只要有需求的客戶進去,都可以提供相似的服務,所不同的只是金額的大小。
因為曾經來過一次,錢子寅對此輕車熟路,很自然地走到一處掛著便利店牌匾的門口,在左右看了一眼之後,信步走進店內。
「老闆,刷卡提現!」錢子寅一邊說著,一邊從錢包里拿出自己辦好的銀行卡遞給對方,但在疑惑地看了錢子寅一眼之後,對方卻擺了擺手。
「辦不了!」老闆猶豫了一下說道。
「為什麼?」錢子寅回頭看了看店門外,沒發現什麼異常。
「大陸管得嚴,不讓做咯!」老闆擺擺手,說著拿出移動POS機遞給錢子寅,後者低頭看了看,發現上面顯示著「停用」兩個字。
「怎麼會,以前不是可以的嗎?」錢子寅驚訝地問道。
「以前是以前啦,現在不可以咯,大陸那邊管得特別嚴。說什麼我們洗錢,什麼洗錢我們都不懂。」老闆彷彿被問到痛處,憤怒地咒罵道。
「那這裡誰還做這行?」錢子寅心中一驚,連忙追問道。
「誰?誰都不可以做啦,大陸那邊和這邊聯手的,誰刷的量大,就會找麻煩的。不做了,不做了。」老闆一邊說著一邊擺手向房間里走去,獨獨留下錢子寅一個人愕然站在房間內。
最不可能出現問題的地方出了問題,這是錢子寅沒有預料到的。他在沉默了好一會兒后,才匆匆離開便利店,打車返回到自己住的酒店。通過酒店裡配備的網路,錢子寅很快查到了關於這方面的資訊。
年初,澳門警方集中對利用銀聯卡終端非法套現進行了集中掃蕩。不法商戶在內地通過第三方支付渠道購入用於銀聯線下支付的終端POS機,以郵寄或其他方式偷運到澳門。以內地獲得的銀聯終端在澳門刷卡,可繞開銀聯基於外匯管制的跨境支付限額,從表面上來看只是一筆數額較大的國內消費。嫌疑人直接經由第三方支付平台為需要賭資的客人冒充正當消費。
針對這樣的情況,澳門警方與內地的十七家銀行合作,針對大額銀行卡的支付進行監管,並且實時交換信息。任何刷取大額的銀行卡都會被鎖定。
看到這條信息,錢子寅忽然有種虛脫的感覺,他一直自認為不算問題的問題,此刻卻出現了大問題。
一直以來國家對貨幣流通實行著嚴格的金融監管,按照合法的方式,錢子寅最多只能帶兩萬塊來澳門,如果將所有的錢都通過這種方式帶到澳門,恐怕他需要不眠不休地帶上三十年。
而現在國家將銀行卡的漏洞堵上了,那也意味著最後一條資金的通道被堵住,接下來要如何做,錢子寅真的有點兒焦頭爛額。
此刻他的腦子裡是一團亂麻,所有可以理清亂碼的通道都被堵得死死的,讓他根本找不到一點點出路。
這種感覺讓錢子寅覺得自己是一個被燒開的悶葫蘆,體內沸騰得彷彿要爆炸,但卻沒有一個出口可以宣洩。
就在錢子寅為眼前的事情煩惱的時候,電話鈴忽然響起,屏幕上孫雪婷的號碼在悅耳的鈴聲中不斷跳躍著。
錢子寅不耐煩地接通電話,一個比他更焦急的聲音瞬間從電話那邊傳了過來。
「子寅,出事了!」孫雪婷的聲音焦急中透著無助,對他的稱呼也從一貫的錢總變成了子寅。
「什麼事大驚小怪的?」錢子寅不耐煩地問道。
「警察把徐家斌抓了。」孫雪婷抑制著聲音中的顫抖,壓低聲音說道。
「不是抓過一次嗎?怎麼又來?」錢子寅奇怪地問道。在他的記憶里,一分公司最近並沒有什麼大動作。
「還不是因為之前晚會的事情嘛,當時晚會之後,主任級別的業務人員就告訴我們,資金的募集已經差不多了,但不知道是誰,把風聲透露出去,結果引來很多人到一分公司參股,我本來是讓徐家斌不要受理的,誰知道,他私自受理了一百多筆,募集了大概三百多萬的資金。」孫雪婷連忙說道。
「媽的,誰讓他這麼乾的?」聽到孫雪婷的話,錢子寅大聲咆哮道。在這個時候募集資金,等於往林峰手裡送證據。這麼愚蠢的事情,也只有徐家斌這種沒腦子的笨蛋才會做出來。
「他將三百萬划轉到總公司賬上之後,我以為他已經停手了,誰知道……」孫雪婷的聲音低了很多,語氣中更是帶著深深的自責。
「公安局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冷靜下來的錢子寅思索片刻後向孫雪婷詢問道,「公司的現金流他們怎麼會掌握得這麼迅速?」
電話那邊,孫雪婷沉默了片刻:「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不過聽當晚一起吃飯的鄭行長說,和林峰一起去餐廳的那個女的,是魯北央行國際業務部的主任,或許……」孫雪婷話說到這裡,沒有繼續下去,但錢子寅已經明白什麼了。
「通知保安部,讓他們照顧一下這個唐欣恬!」錢子寅說完,放下電話轉而看向窗外。
事情總是在你沒預料到的地方出錯,這句話不知道是誰說的,但在錢子寅看來,卻不啻為一個真理。從事情曝光被公安局察覺到現在,每一次出現狀況都在意料之外。無論是老人的跳樓還是林峰的攪局,再到央行對銀聯卡POS機的管制,以及眼前徐家斌的被抓,每一次都是這樣。
越發變得錯綜複雜的情況讓錢子寅感到焦慮的同時也讓他異常疲憊,此刻的他有種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這一切的慾望,可每次一想到那一筆巨款,他就越發地感覺到就此離開太不甘心。
錢對自己到底有多重要,錢子寅也不清楚,他只知道,從自己有記憶以來,生活就一直伴隨著貧困和飢餓,那種讓人無法忍受卻偏又必須去忍受的困頓就彷彿纏繞在每一塊骨骼上的繩索,你需要將所有的精力和智力都透支出來與他們對抗,可偏偏他們又像是一種讓人無法迴避的東西,就如同時間、太陽、月亮一樣,每一天,每一小時,每一分鐘都需要去面對。
他至今仍然記得當初為了決定到底是誰該去讀書,而誰應該留下來成為家裡的勞力時,自己與弟弟之間那種看似謙讓但實則對抗的競爭。
尤其在母親含淚的眼神,弟弟瘦弱卻倔強的樣子面前,錢子寅無可奈何地敗退下來時,心裡那種壓抑和不甘,幾乎是刻在他骨子裡,每每回憶起來都彷彿火焰舔舐一樣,有種讓人難以磨滅的痛。
錢子寅也曾經想過,如果那一次他堅持下去,而不是將機會讓給弟弟,會是什麼樣?或許他的人生會完全不同,他會考上大學,拿到文憑,或許會進入一個大公司當一名勤勤懇懇的白領,或許會出國留學,成為眾人艷羨的海外學子。
可惜,「如果」就是不可能實現的一種借口。事情已經過去就不會再回頭,就好像機會從眼前閃過的剎那,你不伸手抓住它的話,那麼你就再也不可能去抓住它了。所以,錢子寅告訴自己,他沒時間也沒必要去回頭,他所要做的,就是一直向前看。
「喂,阿燦嗎?我有件事情想要找你談談,現在有時間嗎?」錢子寅想到這裡,撥通了阿燦的電話。
在簡單地交談了兩句之後,兩人很快約定地點。放下電話之後,錢子寅很快準備了一下,然後快步走出酒店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