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婚後爛桃花
雷朔靜靜地看著煮水的鍋,似乎在凝思。等鍋里冒出熱氣后,輕輕地拿起一個雞蛋,放到手裡慢慢地撫摩。司雨驚訝得睜大了眼睛:她從沒有見過有人這樣摸雞蛋的!
雷朔把雞蛋托在手裡,像撫摩孩子的臉龐一樣仔細而又輕柔地撫摩,不像是要吃它,像是在鑒賞某件藝術品。不,不對,準確來說是像在通過雞蛋感受或追憶某件事情,甚至像在進行某種儀式,難道做荷包蛋對他難道有特別的意義?
水開了,雷朔小心翼翼地磕開雞蛋,把雞蛋打進水裡。他看著雞蛋在沸水裡翻滾,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目光迷離地轉過頭來,忽然看見司雨,頓時倒抽一口冷氣。
司雨趕緊訕笑著和他打招呼。
「哦,是你啊!」雷朔的神情也瞬間轉變如常,晦澀地笑了笑,「人老了,嘴饞,沒讓你見笑吧?」
「當然沒有。」司雨趕緊笑著搖頭,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鍋台邊,「以後您要吃荷包蛋,就喊我給您做吧!」
「不,不用。」雷朔慈愛地搖了搖手,「我喜歡自己做。自己做的香!」
「哦,對啊,自己做的飯歷來是最好吃的……」司雨趕緊笑著應和,走到另外一個鍋台邊開始倒騰雞蛋羹。
雷朔吃完荷包蛋就走了,司雨有了種不祥的預感,該不會還要回公司吧?他回公司,雷耀會不會也要跟著去呢?趕緊把雞蛋羹做好,端回房間里去,卻發現雷耀已經走了,她還是慢了一步啊!司雨怔怔地坐下來,盯著雞蛋羹看了一會兒,舀起一小勺,送進嘴裡嘗了嘗,雞蛋羹做得非常鮮美,可她嘗來卻沒有滋味。
雷耀晚上也沒有回來,第二天下午回來了,卻忙著在電腦上查資料,一查就是很晚,司雨撐不住,先睡了,醒來后發現自己的身邊還是空空如也。
司雨怔怔地看著空床,心裡暗流涌動、翻江倒海——如果她之前還能為雷耀找理由,現在卻顯然不行了。雷耀似乎就是在刻意逃避!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發現雷耀可能是在刻意避開她之後,司雨的心裡就像壓上了一塊大磨盤,走路都步履蹣跚了,越是在這種時候就越需要朋友,司雨把特意給亂亂挑選的禮物送了過去,卻在和亂亂見面的時候懸崖勒馬,她必須學著堅強起來,不能再給亂亂添麻煩了。
亂亂的同事們似乎也知道了司雨的傳奇故事,都對她投來了艷羨的目光,司雨低頭躲避著他們的目光,心裡頗不是滋味,這段豪門婚姻似乎中看不中吃,她訕笑著把禮物遞給亂亂。
司雨給亂亂帶的是用珍珠、貝殼、綠松石和沙金小花穿成的手鏈,亂亂平日最喜歡這類小飾品,戴上它的時候表情卻很平淡,準確地說應該是注意力不在這上面。她意味深長地盯了司雨一眼,把司雨拉到僻靜處,嘆息著壓低聲音:「你們又沒做吧?」
「你怎麼知道?」司雨失聲道,之後卻發現這一點兒都不奇怪,她這麼陰沉悲戚,亂亂要是看不出來,就不是她的好朋友了。
「天哪,糟糕了,難道真讓我猜著了?」亂亂的眉頭皺成了一團。
「是啊,」司雨嗓子一啞,幾乎要掉下淚來,「難道雷耀真在某方面嫌棄我……」
「不是這方面的事兒!」亂亂撇著嘴一揮手,不讓她繼續說下去,「我跟你說,男人絕不會那麼矯情,只要你沒有重大缺陷,不是丑得逮鬼,只要睡到他身邊,他就不會不碰你。我擔心的其實是……其實是……我其實……是怕他身體有毛病!」
司雨怔住了,頓時覺得四周一片黑暗,整個身體都恐懼得顫抖起來,她知道亂亂指的是什麼,其實自己之前也隱約想過,但就是不敢具體去想,因為它意味著難言的災難,也意味著難言的屈辱!
亂亂看到她的臉變成了死灰色,頓時後悔不迭,覺得自己太莽撞了,她盯著司雨的臉,小心翼翼地說:「你先別急,這件事不是還沒確認嗎?這樣吧,他晾了你這麼多天,你問問他也不過分,你乾脆找個時間,跟他打開天窗說亮話……」
「不行,」司雨凄然地搖了搖頭,她雖然克制著沒有流淚,但聲音像被淚水泡過,「這種事情我問不出口……問不出口……」
「那這樣如何呢?」亂亂咬了咬嘴唇,「那我有個朋友是這方面的醫生,哪天你把他騙出來,我……」
「不行!」司雨粗暴地打斷她的話,眼淚也墜了下來,「那樣他立即會知道……我沒法……」
亂亂不再說話了,只是同情地看著她。
司雨用力地一抽鼻子,把眼淚壓制下去,壓制眼淚是如此困難,致使她半晌都沒法兒說話。
「對不起,」司雨終於可以開口了,聲音就像冰冷的遊絲,「我剛才有點……這樣吧,先緩一下,我先想想……」
亂亂抿著嘴點了點頭,她知道司雨現在需要時間緩一下,這種事情即使是猜測,也是個莫大的打擊。
司雨呆若木雞地站了一會兒,步履蹣跚地回了家,回家后也是無精打采。她坐在床上想了半日,越想越難過,最後竟決定先找這方面的醫生諮詢一下,她覺得自己至少得對這種病有所了解,或許在諮詢的過程中還能有意外的收穫。這個想法挺蠢的,司雨知道卻還是忍不住去了。為了不被人認出來,還戴了口罩和墨鏡,這樣的打扮在大街上無疑是個異類,她實在受不了大家異樣的目光,又把口罩和墨鏡摘下來放到包里,等走到醫院旁邊的時候才戴上。
為了不被挂號人員誤會而無法挂號,司雨在挂號時把墨鏡摘了下來,口罩卻依然戴著。掛完號在走廊里等待的時候又把墨鏡戴上了。其他病人都用訝異的目光看著她,她也不肯把它們取下來,雖然被他們看得很難受,但她覺得以真實面目面對會更難受。
終於輪到司雨,她戴著墨鏡和口罩就進去了。坐診的是個五十多歲的女醫生,看到她訝異地睜了睜眼睛,之後卻沒有說什麼。司雨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佝僂著身子在她面前坐下了。
女醫生假裝在看資料,卻從眼角注視著司雨,她知道來這裡的人,不管是看病還是諮詢都會很敏感,直視會讓他們尷尬,即便如此,司雨還是感到了少許不適,下意識地扭動了一下身體。
女醫生苦笑了一下,她的第六感告訴她司雨身上的事情一定異常複雜,面對這種病人的方法就是盡量不要說廢話。
「你先告訴我你丈夫在哪些方面有問題吧!」
「問題?」聽到這個司雨竟有大腦神經要停止擺動的感覺,「就是他一直躲著我,一直不肯做……」
「哦?」女醫生苦笑了一下,「一般都會有這種問題,其實我是想問具體的方面。」
具體的方面?司雨怔住了,臉瞬間便漲得通紅,哪有具體的方面啊?!她感到全身的血都湧上了頭頂,恨不得奪路而逃,身體卻像被釘在椅子上一樣動不了,她就這樣獃獃地看著醫生,似乎已經停止心跳。
司雨就這樣一聲不吭、一動不動地和醫生對視了半個小時。醫生的表情先是驚駭,接著由驚駭轉為無奈,又由無奈轉為憐憫和慈愛。
「這樣吧,也許還沒到時候,今天你先回去。」醫生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名片塞給司雨,「等到你準備好了,就打電話給我,你可以跟我說任何事情。」
司雨看見上面有醫生的手機號,趕緊揣進兜里,嘴唇動了動,想再說些什麼,卻什麼都沒有說出來,訕訕地走了出去。走出醫院后她迅速找了個僻靜的地點,把墨鏡和口罩摘了,她不敢在馬路上公然摘,那樣更會引人注意。如果他們再往她來的方向瞟一眼,一段謠言就出現了。
司雨一深一淺地往家裡趕,忽然發現自己全身都濕了。僅僅是諮詢一下而已,她卻緊張得汗流浹背,就像從水裡撈出來一樣。
「喂!司雨!沒車坐吧!我送你!」身後忽然有一個人喊她,司雨訝異地回過頭去,頓時像看到了妖怪一樣,趕緊把頭轉了過來。
這個人叫梅若庭,對她來說是個非常麻煩且非常微妙的存在。他一直認為司雨是他宿命中的女人,司雨卻一直不想和他扯上關係。是的,這傢伙暗戀司雨,但沒被司雨看上,之後卻不知難而退,給司雨造成了很多麻煩。
這傢伙不被司雨看上一點兒都不奇怪。首先他長得很醜,掃帚眉、三角眼、塌鼻子、一口亂牙,身材矮小、瘦弱,用亂亂的話說就是三根筋挑一個頭。其次他的性格很猥瑣,一點兒虧不吃,一點兒便宜都不放過。有時別人沒對他怎麼樣,他卻覺得別人在欺負他。如果真受了欺負,哪怕只是一點點,也會歇斯底里地報復別人,誤傷無辜也不在乎。
發現自己被他喜歡的時候司雨簡直駭異,甚至一度有種自我嫌惡感,自己怎麼會被這種人看上?更鬱悶的是縱觀大學四年,她的崇拜者似乎就這麼一個,不禁使她的自我嫌惡感更加嚴重,自己的魅力就這麼差嗎?只配有這樣的崇拜者?既然如此,司雨自然不會對他假以辭色,天天想盡辦法躲著他。這傢伙偏偏自不量力,一天到晚追著她。司雨沒有辦法,只好對他說狠話。
如她所料,梅若庭抓狂了。他發了瘋似的大叫大嚷,罵司雨嫌貧愛富(他的家也很窮),並用威脅的口吻說司雨以後一定會後悔,因為他是個了不得的潛力股,她絕對找不到比他更好的。
司雨當時氣了個半死,且不提他憑什麼對她吼,憑什麼說她錯過了他會後悔,憑什麼說除了他她找不到更好的,她有差到那份兒上嗎?這簡直是赤裸裸的侮辱啊!
司雨當時氣得恨不得破口大罵,卻因為氣憤過度什麼詞都想不出來,只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便走了。過了很久才消氣,每每想起依然耿耿於懷。
按理說依梅若庭這性子,畢業后應該混得一塌糊塗才是。可沒想到天意難測,畢業三年後他竟然混出來了,做生意積累了百萬家產,雖然稱不上大富大貴,也是有車有房,吃香的喝辣的。他仗著自己有了錢便又來糾纏司雨,那架勢就好像司雨除了他真找不到其他男人一樣。而司雨偏偏又有一段漫長的空窗期,在那個時候被騷擾,真是又氣又恨又無奈和自我嫌棄,誰讓她不爭氣,拿不出成績來還擊他呢?後來和雷耀結婚的時候她真是覺得出了一口惡氣,一度還想請他來參加婚禮,後來仔細想想還是算了,她可不想在婚禮那天找霉氣。然而不知道他是不是她的剋星,她竟然在懷疑婚姻出了大問題時又和他狹路相逢。
「哦,你好啊!」雖然司雨厭惡他,依然是彬彬有禮,有時候尊敬別人也是尊重自己。
「我去做生意了,在伊拉克呢,國際生意。」梅若庭驕矜地一仰頭,咧開嘴笑了。他長了一口亂牙,卻在牙齒上鑲了一排鑽石,被口水一浸都發灰了,一張口簡直令人噁心。除了這副牙齒、打扮得過頭之外,他的衣著和髮型也有些搞笑,他按照時尚雜誌上男模的方式打扮的,眾所周知,這種打扮是需要氣質和長相的,就梅若庭那樣,穿上之後只能是侮辱時尚。
「哦,國際生意啊,真了不起。」司雨胡亂地客套了幾句,轉身就走,「我還有事呢,改天請你去我們家喝茶。」
轉身的一剎那,她似乎聽到梅若庭在身後嗤笑,就裝作沒聽見,大踏步往前走,走了一會兒忽然覺得身後有些異樣,回頭一看,竟發現梅若庭開著車跟著她。
「還是讓我送你一程吧!」梅若庭盛氣凌人地說,「你家離這裡不是還有三條街了嗎?」
三條街?說的是她的娘家吧,司雨皺了皺眉頭,這麼說他還不知道她已經結婚了。不過這也不奇怪,梅若庭在同學中的人緣兒非常差,沒人願和他多說一句話,他不知道她的婚訊完全有可能。要是以前,她肯定會驕傲地告訴他她已經結婚了,現在卻什麼都不想說。
「不了,我現在需要鍛煉身體……」司雨僵笑著推辭。
「坐上吧!」梅若庭更加盛氣凌人,「不要瞎客氣!」
司雨感到自己被他的目光刺傷,似乎以為是司雨錯過他後悔莫及,便看到他自慚形穢,不敢坐他的車一樣。一種逆反心理從心中騰起,司雨冷笑著大搖大擺地坐上了他的車。有什麼了不起的?你以為你這破車挺好的?有本事你像雷耀一樣開法拉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