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郝德勝離開家不久,呂家安就出現在他家門前,既沒敲門也沒有觀望,只是很自然得往門縫裡塞了一封信。回家后,呂家安把液化氣罐搬到卧室里,又取來梳子跪到床上,「老伴啊,要上路啦,我再給你梳梳頭,收拾收拾,給你打扮的和結婚那天一樣,漂漂亮亮的。」

給老伴兒梳完頭,呂家安自己又洗了把臉,颳了刮鬍子,而後找來一身早就準備好的衣服換上。又從床頭櫃的抽屜里拿出一截紅繩,將自己的手和老伴兒的手栓到了一起,而後平靜得躺下。

「老伴兒,你一個人走害不害怕?呵呵。你不說我也知道,你肯定害怕。只有膽小的人才喜歡聽鬼故事,膽大的人,一聽就知道是假的,哈哈。不怕哈,有我呢,我這就跟你一起走,咱倆做個伴,路上也好說說話。你要是走累了,我還可以背背你,你喊駕、駕、駕,我就快跑...」

去到譚秀娥家時,她並沒有開門讓郝德勝進屋,兩個人隔著門簡單說了幾句。譚秀娥說,自己明白郝德勝的心思,可這個事情不光是他們自己的事情,特別是郝德勝這種情況,別人會說自己是貪圖他的退休金。再有,他們還沒有得到家裡人的反饋,都是結過婚的人,應該清楚不被家人接受的婚姻是怎樣的結果。

譚秀娥讓郝德勝冷靜一下,畢竟他們都這麼個歲數了,什麼事情都要謹慎謹慎再謹慎,哪怕是關於他們的閑言碎語都有可能影響到小豆丁。她還說郝德勝是個好人,完完全全可以找個各方面都比她好的,那樣的話至少兩邊孩子的生活狀態不會有太大差異,也更好溝通。

譚秀娥雖然沒讀幾天書,但說出來的話句句在理,郝德勝聽完,躁動的心情也慢慢恢復平靜。話別後回到家一推開門,郝德勝就看到地上有一封信,打開一看居然是呂家安寫得,沒等看完便撒腿向他家跑去。可惜當他推開房門的時候呂家安已經死了。

看著床上摟著老伴兒的呂家安,郝德勝強忍著心中難以言表的情緒,按照呂家安信上的交代,撕掉屋子裡的密封貼紙,開窗換氣,並將液化氣罐歸回原位。

第二天呂家安和老伴兒的葬禮一起舉行,回來后,譚秀娥覺得不對勁兒,因為她清楚得記得呂家安昨天親口說過,睡前肯定會檢查門窗、液化氣罐等,於是就找到郝德勝。「唉,只有你關心他是怎麼死得,而其他人只關心他死後家裡還剩多少錢,財產怎麼分。」郝德勝說著便拿出呂家安的信,遞到譚秀娥跟前。

「我不識字。你跟我說說他為什麼要死就行了。」譚秀娥尷尬得接過那封信又遞迴給郝德勝。「哦。」郝德勝深深咽了口乾痰,眼神滑過譚秀娥又落到紙上,顫巍巍的手抖了半天,終究還是將信折了起來,「他說,自己和老伴兒一起過了幾十年,老伴兒已經是他生活的全部了,現在老伴兒沒了,他也不想活了。」

郝德勝僅僅說了一句,卻把兩個人都說哭了。譚秀娥從口袋裡掏出一塊手帕遞給郝德勝,示意他不要難過,郝德勝一抬手卻將譚秀娥的手整個攥著。譚秀娥掙脫幾下沒能掙脫開,慢慢得便不再掙脫。

幾天後,夏語昕在網上給郝德勝買的洗衣機到貨了,郝德勝樂滋滋把譚秀娥叫過去,說以後他可以幫譚秀娥洗衣服了,讓她統計一下總共幫自己洗過多少次,自己要十倍二十倍的回報她。譚秀娥不屑得打量著那台洗衣機,癟嘴說這東西洗的肯定沒她洗的既乾淨又仔細。

郝德勝聽出話里的意思,連連點頭,還支招說以後讓譚秀娥在他家洗衣服,洗完了用洗衣機甩干,拿出來就能穿。呂家安走了之後,那個工廠看門的換成了別人,但依舊會把積攢的廢品留給譚秀娥。

這讓郝德勝看出點門道,便在小菜園裡又開闢了一小塊地方,還貼出一個告示,大意是誰家有可回收的廢品拿到他這裡可以給孩子換些文具,雖然都是些筆、本、書皮、橡皮、尺子之類,但著實吸引了不少孩子加入。這樣一來,譚秀娥就不用到處奔波,可以有更多的時間幫他打理家務。

這天,郝德勝去城裡的銀行領退休金,順便去批發市場批一些小東西,譚秀娥沒跟他一起去,留在郝德勝家裡洗衣服。臨近中午的時候,郝德勝家來了一個人,一個濃妝艷抹衣著新潮的女人,若不細看,根本不像四十幾歲的人。

譚秀娥以為是客人,忙起身迎了上去,「你找誰?」「你誰呀。」那女人臉上扣了一副懷舊版的太陽鏡,伴隨著尖酸刻薄的聲音,太陽鏡被摘了下來,赫然兩道濃密的紋眉看得譚秀娥心裡咯噔一下。「你是要找郝德勝大哥么?」譚秀娥迴避著那女人輕蔑的眼神,低著頭在圍裙上擦了擦手。

「我問你話呢,聾了嗎?你誰呀。」那女人咄咄逼人得站到譚秀娥面前。譚秀娥抬起頭目光堅定得回應著那女人的質問,「我是譚秀娥,不聾,你找誰。」「我找誰?呵呵。我不找誰。」女人瞬間撇開目光,瞟了一眼小院里晾曬的衣服。

「不找誰來這裡幹嘛?」譚秀娥扭身跟進一步。「我回我的房子一定要找誰嗎?什麼鬼邏輯。」「你的房子?這是郝德勝大哥的房子,你是他什麼人?」這語氣讓譚秀娥越聽越來氣,可話說到這個份上,她大概也猜出了這女人是誰。

肯定不是郝德勝的女兒,因為孩子是父母的鏡子。郝德勝的外甥女夏語昕有事沒事還會給他打個電話噓寒問暖,前段時間還給他在網上買了台洗衣機,所以郝德勝的女兒肯定不會是這幅德性。而平日里又沒聽說郝德勝還有其他親戚,所以不出意外的話,這個女人應該就是郝德勝的兒媳婦。

既然已經猜出了對方的身份,而且還是這個態度,顯然是不歡迎自己出現在這裡。想必郝德勝已經和他的孩子商量過了,而兒子和兒媳婦應該沒有明確表達不同意,不然他早就跟自己提起了。有話不擺在明面上,那一定是想背地裡搞陰謀。

譚秀娥心裡一緊,看來她和郝德勝的事兒難成。也罷,命該如此。面對譚秀娥的問話,那女人竟全然置若罔聞,轉著手裡的太陽鏡在院子里溜達起來。譚秀娥篤定神情再次看向那女人,「我要走了,請你先離開這裡。」「憑什麼?」女人一見譚秀娥趕她走立馬急了。

「就憑這裡是郝德勝大哥的家,他離開前交代過,我走的時候把門鎖上。」「那你走你的,把我鎖家裡就行了。」「你走不走,不走我喊人啦。」「你敢。」「你既不說自己和郝德勝大哥什麼關係,又不說進到他家裡幹什麼...」「我是他兒媳婦,我來這裡是看望我公公,嘿,我倒是很想知道你和他是什麼關係。」

郝德勝的兒媳婦惦著那隻太陽鏡就湊到譚秀娥跟前,她這是明知故問。「我憑什麼信你?」譚秀娥的嘴唇微顫著,她的忍耐快要達到極限,但她不能就此認輸。不蒸包子爭口氣,就算郝德勝的兒子兒媳不喜歡自己也不能這樣沒大沒小,再怎麼說自己也是他們的長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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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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