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離九點上班還太久,湯一婉在街邊的早餐攤前買了一份豆漿油條,慢慢地吃完,又悠閑地去趕地鐵,她想或許自己應該感謝雲韜,每個月的全勤獎都有著落了。
湯一婉果然是第一個到公司的,寂靜的辦公室大廳空蕩蕩的,所有的人都還沒到,她就坐在工位上慢慢地整理手頭的資料。
時間慢慢地滑過,公司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大家看到她時都有些沉默的驚訝,互相交流的眼神里都傳達一個訊息:她該不會在這裡加通宵了吧。
到最後的打卡時間,林霏和朱慧乘同一班電梯一前一後地進到公司,林霏剛想和湯一婉打招呼,朱慧卻先踩著高跟走了過來,陰陽怪氣地問:「喲湯一婉,稿子改出來了嗎,肯定特別精彩吧,我真是有幸能見證公司奇迹的時刻呢。」
在沒進《原味》前,湯一婉也曾拜讀過朱慧寫的文章,覺得老道得很,可是等她進了公司沒幾天,朱慧就開始莫名敵對她,她也自我反省是不是哪裡做錯了事、說錯了話。後來,她也小心翼翼地討好過朱慧,幫她取快遞拿外賣,也主動整理好資料和策劃發送到她那裡,可是朱慧卻故意把文檔列印出來,當眾把稿子砸在她的臉上,冷冷地說:「你寫的都是什麼東西?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寫了這種垃圾還好意思交給我!」
湯一婉只覺得眼前白花花的一片,接著,才看清所有人都在好事地圍觀著自己,圍觀著她這個被資深老編輯當眾羞辱的新人,想著她寫的肯定是寫了一堆垃圾卻當作寶一樣地獻上去,沒皮沒臉沒天賦,還不自知,才會被老編輯這樣對待,她像是被人扇了重重的一巴掌,覺得自己的臉頰火辣辣的疼。
湯一婉想哭想辯解,可是最終她只是在眾人的目光中彎下腰,默默地把散落一地的稿子一張一張地撿起來,再親自撕碎,而慢慢撕碎的不止是她的稿子,還有她那顆原本沸騰而熱烈的心。從此,她對朱慧不再討好,不再崇拜和恭敬,再後來,只怕連最基本的同事情誼都沒辦法維持,只差直接撕破臉。
而現在……
湯一婉不禁露出一個善意的微笑:「我拿什麼交差不勞您費心,您倒是可以先操心下一期的主題定什麼好,要不然又會被總編髮現是抄襲二三十年前人家外國人就用過的標題了。」
「你!」朱慧瞪大眼睛,表情有些可怖,她萬萬沒有想到,湯一婉會把余薇在辦公室里指責她的事給當著眾人給捅出來,現在想想,朱慧才明白為什麼當時她會在場。
朱慧用塗得鮮紅的指甲指著湯一婉,氣得點了好幾下才順過氣來,氣急敗壞地說道:「原來是你告的密!就是因為你,我被罰了半個月工資!湯一婉,別以為你就不會被我抓住把柄,咱們走著瞧!」
湯一婉又露出一個得體的微笑,才繼續低下頭敲打著鍵盤。而林霏看著兩人已經撕破臉的場面,有些不知所措的惶恐。
昨天朱慧主動叫自己和部門的其他編輯一起聚餐,而在她答應的那一刻,她就相當於站在了朱慧的陣營,把湯一婉孤零零地推到了另外一邊。
對友情而言,這相當於是背叛吧。
可是在昨天那種情況下,她作為公司新人別無選擇啊。一婉她,可以理解的吧……
等朱慧進了辦公室,林霏就急不可耐卻又小心地低聲問道:「一婉,說好昨晚請你吃小龍蝦的,今天晚上補償你,還來得及嗎……」
湯一婉嘆了一口氣,認真地搖搖頭:「來不及了。」
啊?來不及了?」林霏明顯急了,「一婉,我昨天會去聚餐也是身不由己,你也知道編輯里沒有人敢違背朱慧的。」
「我當然不是生你的氣,」湯一婉抬手猝不及防地颳了刮林霏的鼻子,寵溺地笑道,「當初我們說好要做一輩子的朋友,誰先說分手誰是狗。林霏,我只是要搬家了,昨天我找到一個住處,今晚就會搬過去了。」
林霏有些敏感地皺起眉,半開玩笑半當真地說道:「一婉,說到底你還是不肯原諒我。」
湯一婉擠眉弄眼地笑:「別多想啦,我只是想給你和陸遙更多的親密空間。」
一想到昨天的那一幕,林霏就有些臊得慌,滿臉赦紅:「一婉,你真的太善解人意了,雖然你搬走了,但是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你儘管開口就是,以後你要是談戀愛,對方必須讓我把關,我說可以交往才可以。」
湯一婉乾巴巴地笑了兩聲:「好的,可能三年五載之後我就會談戀愛了。」
「哪需要那麼久。」林霏有些不服氣,「你不可能一直都沒有喜歡的人吧。」
湯一婉愣了愣,囁囁地回,聲音又低又細:「的確沒有,我的確一直都沒有喜歡的人。」
林霏都有些替湯一婉感到尷尬,把差點脫口而出的話咽了回去,也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默了一下子,索性坐回到電腦前,開始一天的工作。
可是湯一婉卻很久都沒有繼續工作,她在沉重地想,這樣的自己在別人看來是不是有些可憐,可憐她二十多歲了,卻還從來都沒有一個喜歡的人。
纖細的心思在心頭晃晃悠悠,像是一根蜘蛛網,逐漸把自己作繭縛裹起來。
可是她又忍不住輕輕地反駁自己,喜歡的人還沒有,可是她遇見了讓她心動的人呀。
雖然有些遲,有些晚,可總歸還是遇見了。
那個穿著整潔廚師制服的男人,男性荷爾蒙十足卻厭惡女人的男人,聲線清冷眉有不耐卻成功治癒她多年心傷的男人。
這麼矛盾又和諧一體的男人。
她是心動的。
可是與此同時,她連心動也是矛盾的。
湯一婉輕輕嘆了一口氣,想得久了,連腦袋都鈍鈍的,小白鴨又趁機偷跑出來,朝她快活地招手,肚子一晃一晃地搖呼啦圈,結果整隻鴨都被卡住了。湯一婉望著小白鴨滑稽的樣子歡快地笑,再次感激自己可以擁有這隻小白鴨。
湯一婉收攏心思,重新埋頭工作。快到十一點的時候,余薇終於踩著細高跟端著美式走了進來。
大家頓時靜若寒蟬,過了一會兒,湯一婉看見朱慧扣扣的頭像在屏幕右下角猛烈跳動,她點開一看,是朱慧赤裸裸的挑釁宣言:在余薇的眼裡,不會有不需要修改的稿子,你就等著捲鋪蓋滾吧你。
湯一婉冷靜地回擊:我不會滾,要不,您先教一個。
發送過去,湯一婉能夠想象朱慧在電腦那頭氣得半死的樣子,可是她心裡也是萬分忐忑的,再不打回來修改就真的來不及了,余薇是準備開天窗嗎。
正當湯一婉不知如何是好時,余薇總算髮了消息過來:稿子寫得不錯,已經安排美編排版了,等下印刷你去盯廠。
湯一婉擦了擦眼,發現自己真的沒有看錯,她想使自己平穩下來,可是連打字的手都在顫抖:好的,總編。
林霏正好起身接水,扭頭的時候不小心瞟見了湯一婉的對話框,忍不住激動地喊道:「一婉,你真的太厲害了,稿子居然一次性通過了!」
林霏激動得有些沒控制音量,整個辦公室的氣氛頓時變得微妙,各人神色迥異,或面無表情或眼角眉梢互相傳遞情緒,心裡滋味十分複雜,朱慧更是氣急敗壞。
湯一婉不想成為眾矢之的,呵呵地對著林霏笑道:「僥倖。」
林霏仔細端詳了湯一婉一會兒,嘴角含笑地說道:「我就誇了下你,你怎麼就謙虛得整張臉都紅了?」
「是嗎,」湯一婉用手背貼了一下臉,好像溫度是有些燙,她拿起了包,「總編派我去盯廠,我先走了,小龍蝦等我回市裡就約。」
「好,好的。」
湯一婉用了兩個多小時才來到郊外的印廠,看到美編排好傳來的內容版式時,這才發現最終的文字和自己發送過去的文檔大相徑庭,想了想,也只能想到是余薇親自動手改過一遍,才能保以她能夠一次性通過。
湯一婉再細細看了一遍,果然遣詞造句之間都有餘薇辛辣的風格,順帶著連她之前不規範的標點,都被一一改了過來。
總編對自己真好啊,她在眾人面前必須要立威,卻又那麼苦心竭慮地留住自己,湯一婉感激涕零地暗暗發誓,就算自己的能力有限,就算朱慧針對自己,她也要堅持留在《原味》,留在總編的身邊,低調做事,好好做人。
湯一婉在印廠一待就待了三個小時,印廠的周圍全是坑坑窪窪的小路,等從印廠回到市區,湯一婉整個人都灰撲撲的,她渾身覺得不舒服,雖然期待已久,但是和林霏吃小龍蝦的時候也沒什麼胃口,勉強拍了照發了微博,就想著趕回食間洗澡休息。
而等到她暈頭暈腦地回到食間,湯一婉這才想起員工休息室里根本沒有熱水器。
不止休息室沒有,整個食間都沒有。
想來也是,這裡又不是酒店。
難道去酒店開個鐘點房洗澡?這個想法剛冒出一點苗頭,就被湯一婉一把掐斷了,太奢侈了吧,還是算了,畢竟不能是長久之計啊。
想不到可以去哪裡蹭長期的澡,而今天食間的工作還沒做完,湯一婉只能有氣無力地揮著大掃帚亂掃。
秋天就快來了,最先感應到秋天氣息的那幾棵楓樹已經漸漸有了紅的跡象,庭院里的落葉也比前些天多上一些,湯一婉掃了半天,才把落葉掃乾淨,這下,她覺得自己的身上更黏了。
湯一婉又拖來水管給花草澆水,正在考慮要不要去開鐘點房痛快泡澡時,因為過於專註思考而沒有注意到從身後接近的雲韜:「你在做什麼?」
「啊!」雲韜看著湯一婉回過頭來的驚嚇樣,有一種大快人心的報復感,卻沒想到她手裡的水管砸到地上,水管頓時像一隻水蛇一樣左右搖擺,「呲呲」地往外冒著水柱,瞬間就將兩人澆透。
兩人面面相覷地盯著對方,一時之間大眼瞪著小眼。
最後,還是雲韜先反應過來把水龍頭給關上,一股子邪火在雲韜的心頭竄來竄去,只要她一出現,自己就准沒好事!
雲韜擰了擰淌水的衣服下擺,發現擰了半天還是濕漉漉的,最終乾脆放棄,惱羞成怒地問:「你到底在做什麼!」
「用水管澆水啊。」湯一婉不解地瞪著杏仁一樣的眼睛,委屈地嘟囔道,「悄悄出現在別人後面,嚇了人家一跳,現在你全身淋了水是理所當然,只是害得我必須洗澡才行。」
雲韜突然有些啞口無言,他是來興師問罪的,只是怎麼被她一說,他卻變成無理取鬧了?
湯一婉卻駕輕就熟地朝雲韜走近兩步,在燈光下狡黠一笑,說得理所當然:「我現在沒地方洗澡,所以你帶我去你家吧。」
「什麼?」雲韜不由自主地對上她的視線,心中的警報拉響整片天空,「想去我家?就為了洗個澡?」
「是呀,都是你害我成現在這樣的。」湯一婉又強調了一遍罪責,看起來無辜極了。
「怪我?我只是問你一句話而已!」雲韜有一種朗朗乾坤下青天白日卻被訛上了的感覺,他覺得湯一婉笑得非常莫名其妙,非常無賴,簡直就像是一隻樹懶,選擇他這棵樹吊上了就不肯再下去。
「不管你說什麼,我被你嚇到了是事實,被淋濕了也是事實。」湯一婉又靠近兩小步,她明顯感受到了雲韜身上冷峻的寒氣,但是她還是不肯退讓,而雲韜只想快刀斬亂麻,乾脆掏出五百塊錢徑直遞了過去:「洗澡是吧,我給你錢你去開間房,去洗吧!」
湯一婉眼睛一亮,順勢接了過來,卻還是輕輕咬著下嘴唇,委屈地控訴:「昨天晚上你可不是這樣對我的,昨晚你對我很溫柔的。」
這句話怎麼聽怎麼怪,要是有別人在場,百分百會誤會的,雲韜被嚇得不輕,卻又立刻臉色恢復了一貫的冷漠。
湯一婉想得很簡單,她總不能每次都有法子讓雲韜出錢給自己開房洗澡吧,她的臉皮雖厚,可也有招盡詞窮的時候啊,還不如想個法子一招永益。
可是雲韜哪知道湯一婉的水深火熱,他只想袖手旁觀,管她死活。如今他的家簡直就是這個世上的最後一塊凈土,他說什麼都要把湯一婉攔在門外。
雙方就這麼僵持著拉鋸著。
路燈的光線如一張張開的網,四面八方細細密密地鋪開去,網住站在下面靜默的兩人,湯一婉盯著雲韜的臉,心中卻支起了一張鼓,七零八落地敲起來,為什麼上天這麼不公平,他為什麼可以那麼好看?好看得有些過分。
光線像是日光,把他的身形輪廓淡淡地鑲了一道金邊,有一種炫目的恍惚感,只是湯一婉很奇怪,為什麼這張臉現在晃蕩了起來,還變成了兩張……四張……七八張一樣的……她有些詫異,拚命地搖了搖頭,想再近距離些弄清原因。
雲韜漸漸覺得湯一婉病懨懨的樣子有點不對勁,正當他尋思著這又是她的什麼后招時,一顆毛茸茸的腦袋冷不防地直接砸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雲韜整個人幾乎五雷轟頂,從頭髮到腳趾都在一瞬間綳直起,他很不甘心,又憤悶又嫌棄地說道:「有什麼事好好說,動手動腳算什麼!喂,你走開呀!你走開!」
可是湯一婉不僅沒有走,反而把腦袋在他的胸口處拱了拱,找准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滿足地喟嘆了一聲,才再也沒了動作。
雲韜忍無可忍,用左手徑直把她整個人推開,湯一婉往後一仰,直直地倒進一片深深的玫瑰叢里。
玫瑰花叢雖然深,但云韜還是把握力道和角度,把湯一婉推到一小塊空地上,泥土時不時被小劉翻挖,剛剛又被她澆過水,濕潤無聲,湯一婉就那樣四仰八叉地躺在那裡,像是徹底睡著了一樣。
雲韜這才滿意地掏出手帕,把左手仔仔細細地擦了一遍,這才心情舒暢地往前走,走了幾步,見湯一婉還是維持著那個姿勢,他心中突然糾結起來。
他繼續往前走了幾步,卻突然急轉彎似的轉了回來,蹲下身,勉強伸出一根食指試探性地抵上湯一婉的額頭,這麼燙?果然是發燒了。
雲韜內心崩潰,早知道就不該嚇她的。沒想到千防萬防,還是被訛上了。
雲韜實在不知道該拿湯一婉如何是好,沉默地思慮再三,他突然不客氣地拍上湯一婉的臉頰,力道不輕不重,口氣卻十分不耐煩:「喂,你只是發燒,用不著暈過去吧!沒這麼嚴重吧!喂!湯一碗!湯一盆!湯一桶!喂!」
可是就算被雲韜打得生疼,湯一婉也閉著眼不肯醒,她要是現在醒來,雲韜百分百會惱羞成怒地去法院告她非禮。
她今晚去他家洗澡洗定了!
雲韜真的想過把湯一婉就丟在這裡一了百了,可最後還是如湯一婉所願,擰著眉把她拖出了食間。
在計程車上,湯一婉偷偷地把眼睛睜開一條縫,打量著因為窩火而用力揉著眉中的雲韜,心裡想為什麼他連生氣的側臉都那麼好看。
等回到家,雲韜又架著湯一婉把她整個人給拖到沙發上,等到從醫藥箱里翻出了退燒藥,雲韜卻又突然陷入了沉思,因為他沒辦法讓一個暈睡的人吃藥。
束手無策的他拿著葯厭惡地盯著湯一婉,只尋求能想出一個折中的辦法來。
湯一婉一直在裝睡,她只能感應到雲韜就站在自己身邊,他的視線長久靜默地落在自己身上,意味不明。
時間久了,湯一婉覺得自己偽裝得好辛苦,心裡像是有千萬隻螞蟻在來回啃噬一樣,痒痒的,煎熬的,她快要堅持不住了。
雲韜望得久了,就發現了不對勁兒,她的眼皮怎麼一直在抖,就連低垂的睫毛連帶著投下的淡淡陰影都在顫動,像是那種極力不被人發現,卻又竭力想窺見什麼的動作。
她根本沒暈!
雲韜沉著一張臉,重新走回房間,湯一婉等了半天,並沒有再聽到雲韜的任何動靜,她忍不住想掀開眼皮偷看一下,誰料剛剛睜開一條縫,一大塊灰色的東西就呈一條拋物線地飛了過來,直接蓋在她的臉上。
「媽呀!」湯一婉忍不住大叫起來,慌裡慌張地坐直身子,一把將蓋在臉上的不明飛行物給掀了下來。
「既然醒了就先吃藥,然後再去洗澡。」雲韜斂色冷冷地說道。
湯一婉盯著手裡的不明飛行物,居然是件灰色的男式T恤,見湯一婉發神,雲韜丟下一句:「如果沒其他事,洗完澡你就可以自己回去,我就不送了。」
「當然當然,一定一定。」湯一婉忙不迭地說道,等雲韜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里,這才把T恤張開來細細打量,居然是全新的,連吊牌都還沒摘。
湯一婉把頭埋進T恤里深深地吸上一口氣,心裡像是炸開了滿天空的煙花。
這是雲韜的T恤,這是雲韜的家,這是雲韜給的退燒藥,這是雲韜給的水杯!
湯一婉痛痛快地吃下藥,等去了浴室,湯一婉又用了雲韜同款的沐浴露、洗髮水,心裡想著回去了就馬上買同款,心裡美滋滋地洗了個澡,這才一身清爽地走出浴室。
這時,湯一婉才有空打量雲韜的家。
這棟loft是典型的冷淡風,整體都是由灰白黑三色構成,線條簡潔有力,沒有多餘的傢具布置,就像他本人一樣。
確認了雲韜一直都在二樓,湯一婉的眼睛一轉,躡手躡腳地竄進一個房間去。
開什麼玩笑,他說回去就回去啊,她才不會那麼聽話!好不容易來到他的家,當然要抓緊機會細緻深入地了解他呀。
別說這些了,要是能多給她一點時間,她能把他的QQ空間微博微信的所有內容連同評論都扒個一清二楚。
不要忽略女人的好奇心。
湯一婉進了一個又一個的房間,最終在書房裡熱火朝天地埋頭苦幹,像是場景重現,她的身後突然響起了同樣的人說的同樣的那句話:「你在做什麼!」
按照每晚回家后的習慣,雲韜都健身一個小時,再沖個澡喝杯紅酒,看看雜誌聽聽電台,等到了十二點,就準時戴上眼罩入睡。
今晚健身的時間雖然比平常推遲了三十四分鐘零七秒,可是湯一婉已經多次擾亂他的正常生活節奏,事到如今,他雖然惱怒歸惱怒,煩躁歸煩躁,卻只能認命地被動接受。
雲韜在警告湯一婉后,就放心地去健身,天真地以為她作為一個病人,不會再翻出什麼新花樣。
可是這一次,他真的又想錯了。等他健完身,想去一樓的廚房倒水喝,卻發現書房的門打開著,燈也亮著,他起疑地透過門縫隙往裡一看,就看見了在低頭亂翻的湯一婉。
而這次,湯一婉也真的被雲韜嚇得差點兒魂兒都沒了。因為她做賊心虛。
湯一婉轉過身,一看見是雲韜,馬上就堆起笑臉,想要用身子擋住被打開的抽屜:「我今天這是什麼運氣,短短的時間裡就遇到你兩次。我只是……我只是覺得這件T恤太大,想換一件小點的。」
雲韜的眼神像是洞察一切,又像是在看一個笑話:「這裡就住著我一個人,你就算找十件,尺寸也是一樣的,」雲韜的手指有節奏地敲在椅背上,看似漫不經心地提醒,又冷冰冰地拆穿真相,「而且這裡是書房。」
「說的也是哦。」湯一婉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想故作沒事地溜之大吉,卻料雲韜眼明手快地撐在書桌的桌面上攔住她的去路。
湯一婉驚恐地抬眼,只看見雲韜的發梢、鎖骨上都掛著新鮮的汗水,甚至還有一兩顆順著胸口一路緩緩滑下去,濃烈的荷爾蒙氣息從皮膚的每個毛孔向外滲透,悄無聲息地包圍她的四周,生出一種蠱惑人心的吸引力。
湯一婉覺得這樣的偶像劇場景非常致命,她什麼都不敢說,什麼都不敢做,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突突地跳著,叫囂著,在這一刻,她十分確定自己喜歡上這個男人了。
這是個靜默的夜,這是獨身的兩人,這是一個曖昧的動作,以至於湯一婉瞪大眼睛,期待著他接下來的動作是會用拇指和食指勾起她的下顎告白,還是會微微俯下頭霸道且突然地親吻她。
雲韜直直地看著湯一婉,眸子里全是深沉的暗,可惜他說的不是情話,而是警告:「我勸你老實點,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
湯一婉的眼睛眨了眨:「你真的知道我在想什麼?」
雲韜手一抬,就把抽屜推回原位,目光似劍,凜冽地刺向湯一婉,威脅意味十足:「當然。」
「我害羞!」湯一婉突然捂著臉嬌嗔起來。
「……」雲韜再一次覺得自己和湯一婉之間無法溝通,他不再說什麼,轉身離開。
直到雲韜的背影消失不見,湯一婉心中還是充滿疑惑,他猜到了自己是在刺探軍情?
湯一婉剛剛一直都在翻找照片、香水、口紅、高跟鞋之類的女性東西,可惜在這棟房子里,除了毫無例外的男性東西和殘留下來的冷淡的男性荷爾蒙氣息,其他的毫無蹤跡。
湯一婉對於這個結果非常滿意,但是……
她走到一樓的客廳里,抬頭仰望著二樓,這一層她沒有辦法上去。
不過她有的是機會,只是當務之急是先向萬惡的資本主義低頭,回到食間去,免得再次礙到老闆的眼,被直接攆出去。
等著以後再找個借口來蹭澡,她一定會趁機去二樓一探究竟的。
湯一婉收拾好東西回到食間,夜深人靜時,她一回想起之前發生的場景,就拉著被沿偷偷地笑,這樣怦然心動的感覺真好。
嘗過了一次甜頭,就再也捨棄不下,第二天,湯一婉都找盡各種理由想再去別墅,可惜雲韜這樣的人,學習能力超強,從來不會因為同個原因摔倒兩次,他不為所動地拋出一句話:「我從來沒承諾過提供包澡。」
幾個字終結了湯一婉的圖謀不軌,氣得她差點大出血去酒店開鐘點房洗澡,可是翻了翻錢包,還是悻悻地打給了林霏,林霏知道了她的難處,毫不猶豫地說道:「哎呀,你就來我家洗澡嘛,順便把你的臟衣服也帶過來,讓洗衣機洗乾淨烘乾了再帶走,多方便啊。」
湯一婉吸了吸鼻子:「林霏,我幸好有你。」
湯一婉便收拾好東西趕去林霏的家,等她洗完澡,林霏也把晚餐做好了:「《原味》馬上就要開年中大會,大家好像都忙得人仰馬翻的。」
湯一婉夾了一筷子青椒柳牛,放進嘴裡,吃得不亦樂乎:「我的心態就還好,放輕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嘛。」
林霏看著湯一婉不諳世事的樣,忍不住唉聲嘆氣,索性全部都說了出來:「我聽說總編看了年中報表就在辦公室發脾氣,聽說好多人都挨不過年中,我們兩個還是新人。」
湯一婉這才緊張起來,一口把嫩滑的柳牛咽下,寬慰林霏道:「你放心吧,不會的,你的策劃不是才評了一個A嗎,林霏你肯定不會有事的。」
「但願如此吧。」
可是說到底,湯一婉自己都沒有底,一時之間,她吃得也有些食不知味了,就連衣服也忘記拿走,最終還是林霏追出來提醒她才記得。
林霏有些擔憂,便跟在湯一婉的後面一路小心護送,直到看見她心思凝重地回到食間,又見一個漂亮的少年火急火燎地出門來迎接她,像是擔心她這麼晚還沒回來怕她會出事,見少年那副模樣,明白過來的林霏這才放心地轉身離開。
年中大會是躲不過的,雖然大家都已經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但余薇發怒的情況還是超出預期,一進會議室,余薇就把報表往桌上一摔,五官展盡鋒芒:「現在傳統紙媒的市場越來越江河日下,《原味》是公司集團旗下的支柱品牌之一,如果雜誌的銷量還是這樣一蹶不振,我不想說什麼,大家一起捲鋪蓋滾吧。」
余薇的訓斥里每一個字都是威脅,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喘。
余薇喝了口美式宣佈道:「從下期起《原味》進行全新改版,周五下班前,每個編輯都要提交一個策劃案,周一評分最低的三名說明能力不達標,公司會對其進行裁員。《原味》已經到了最生死存亡的時候,你們必須破釜沉舟背水一戰,而我,絕對不養毫無價值的廢物閑人。」
一席話說得人人自危,就連朱慧都偷偷緊張地咽了口唾沫,她跟隨余薇多年,她相信她絕對能說到做到。
所有編輯都如奔赴戰場一樣膽戰心驚,雜誌這種形態的媒介出現這麼久,該出現的專題欄目基本上已經被人用濫寫完,到如今,大多數都是翻來覆去地炒冷飯,就像時尚雜誌總喜歡自圓其說地「時尚是個輪迴」一樣,要想在毒辣的余薇面前出新,真的太難了。
湯一婉回到工位,和旁邊的林霏相視無言,兩個新人都是愁容滿面,就連小白鴨跑出來,湯一婉都無心陪它玩耍。
辦公室里響起此起彼伏的敲鍵盤聲,大家都準備用盡畢生功力寫出一份精彩絕倫的策劃案,以求護住自己岌岌可危的飯碗。
林霏也唯恐人後地打開文檔,不斷地寫寫刪刪,細細的眉頭始終皺起。
湯一婉卻先絞盡腦汁地進行頭腦風暴,她知道完善策劃案並不是難事,最難的是要找出一個主題切入點。
什麼樣的切入點才能精準地讓余薇覺得切實可行且能迅速捕獲人氣增加銷量呢。湯一婉沉思著,這個時候,電腦屏幕上的小白鴨正穿著廚師服站在流理台前,變出兩把尖刀在手中呼呼地轉著圈,然後利落地切著胡蘿蔔、土豆和洋蔥,每切完一個就把雙刀轉兩圈再繼續切,看起來酷炫極了。湯一婉的眼神就不由自主地停留在小白鴨身上,接著,陷入了長久的沉思……
湯一婉眼前一亮,食間這家店在全國都是獨樹一幟的,而雲韜一直很神秘,從來沒有接受過任何採訪,恰好他又長得特別帥,如果聯繫各種自媒體進行宣推,他一定會成為熱門話題人物,到時候不愁《原味》不能翻身,甚至她還可以當他的經紀人,不管他參加什麼活動接受什麼訪問,她都可以站在旁邊,只需要喜滋滋地數鈔票賺大錢。
等到下班,湯一婉心情好得那叫一個放飛,走路那叫一個飄飄然,根據以往和雲韜交手的勝敗記錄,雖然偶有失手的時候,但是湯一婉還是堅信自己這次拿下採訪也是十拿九穩。
這些天以來,食間的服務員小劉已經和湯一婉熟絡,第一次看見她這麼早回來,笑著說道:「找主掌人吧,他在他的休息室呢。」
「謝謝小劉,小劉果然聰明伶俐,一猜就對。」湯一婉直接去休息室找雲韜,可是沒想到她剛剛一說來意,雲韜就想也不想地一口回絕。
湯一婉繼續循循善誘,只是任她如何舌燦蓮花,把寫報表的能力都拿出來,把數據、獎項一一舉例,聲音甜得就像馬卡龍一般發膩,可雲韜就是不為所動,連眼神都沒飄忽一下。
眼看著她語氣中的糖含量越來越低,卻還沒有消停的意思,雲韜忍無可忍,直接做了個打斷的手勢喊」停」,他朝她看一眼,像是要凶她什麼又強忍著,湯一婉被他的眼神鎮住,心裡一怕,結果雲韜雙手一推,直接把她關在了門外:「還沒到十點,你這麼想被扣薪?」
湯一婉也考慮過翻窗進去繼續遊說,可是她想起雲韜剛剛的那個眼神,凌厲得實在太讓人害怕,她癟了癟嘴,只好去掃庭院。
雲韜已經迎送完一位食客,暫時無事可做,想起前些天某位食客送給他一套日本漫畫,說是食間很像這家在日本深夜營業的小餐館,送上來的食物不僅美味,還讓他們感到治癒的力量,總能讓人熱淚盈眶,就連他都和那個左眼有疤痕的老闆都很像,看似冷酷默然,但實則內心柔軟。
食客說得情真意切,連雲韜都有些好奇了,於是在這個閑下來的傍晚煮好茶慢慢翻閱,一看居然就入神了。
關乎著這份自己喜歡的工作,湯一婉還是不肯就這麼輕易放棄,她一直把雙手放在窗沿上托著下巴,想用眼神求雲韜可憐可憐自己,沒想到雲韜從不肯看向她一眼,她倒是認真地犯起花痴了。
「真帥啊。」湯一婉忍不住感嘆,雲韜這樣子真像是書香世家的公子,她好想化身為他手裡的那本書,能被他捧在手心裡,就是不知道他到底看的是什麼書……湯一婉戀戀不捨地把視線從雲韜的臉上移開,落在書的封面上,卻皺起眉驚訝起來,「居然是漫畫!」
湯一婉覺得不可思議,這一點都不像是偶像劇的套路,雲韜居然在看漫畫書!品茶配漫畫,這樣的組合看起來十分違和,可是在雲韜身上,卻又奇妙地統一。
湯一婉當然也看過這套漫畫,在她看來,它簡直就是美食編輯的聖經,可是在此刻,她很想知道雲韜是怎麼看待它的。
「雲韜,」湯一婉喊了一聲,雲韜雖然依舊連眼角都沒瞥向她,但臉色還是不錯的,端著茶杯漫不經心地喝著,好像剛才粗魯地把她推出門外的人不是他一樣,「你覺得這本漫畫怎樣呀。」湯一婉托著腮好奇地問道。
「還可以。」雲韜言簡意賅地回。
「啊?這麼簡單?」湯一婉不死心地追問,「作為一個美食治療師看來,這些故事會讓你感動嗎?」
「不會。」雲韜回答得更言簡意賅了。
湯一婉整個人都垮了下來,被她看作是聖經的書卻被這麼評價,她從心理到表情都彰顯出不服氣:「為什麼?是因為畫風?還是這一章的故事你不喜歡?你要不要多看兩章再定論?雖然裡面竟是一些平凡人不起眼的小事,可是我們都是平凡人啊……」
「因為裡面的故事。」雲韜被吵得不行,只能偏過頭看她一眼,「因為裡面的故事發生在日本。」
突如其來的答案竟讓湯一婉一時無言以對,卻又很快恍然大悟,裡面人物背景身份的差異,導致故事在情感共鳴上會極大地削弱,再加上國內食物繁複種類眾多,或許如貓飯、厚蛋燒、梅漬茶泡飯這樣的吃食上也無法讓人心生嚮往。
她從小就追日劇看動漫,甚至一度學了點日語皮毛,應付日常不成問題,對裡面的故事不會覺得有任何的違和感,可是雲韜不同,作為一個苗正根紅的中國人,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的確會覺得裡面的情節有些匪夷所思的奇異感:「因為它不本土化?!」
「可以這麼說。」雲韜稍稍滿意她的一點就通,接著把書翻到了下一頁。
「可你還是覺得它很好看吧,不然你也不會看這麼久了。」
「我看了很久嗎?」雲韜輕輕揚了揚眉,淡淡地反問道。
「是啊,我已經看你看了很久了。」等到話一說完,湯一婉就後悔得想咬掉舌頭,這樣直接承認自己一直在偷看他,不就相當於間接坦白對他很有好感嗎?
哪怕戀愛經驗趨近於零,但是雲韜也聽懂了裡面的含義,他翻書的動作一滯,詫異地抬頭,卻沒想湯一婉已經心虛地逃之夭夭了。
湯一婉慌裡慌張地逃到休息室避難,想趁著雲韜還沒叫自己滾蛋之前趕緊躲起來,躲得遠遠的才好。
可是沒想到怕什麼就來什麼,避都避不開,湯一婉正回想剛剛的畫面出神,休息室的門被人從外面打開,雲韜突然閃現到門口。
依然頂著那張萬年不變的冷臉,眼刀一掃過來,湯一婉就把身子一寸寸地縮下去,心裡直感嘆著安穩日子還沒過上兩天她就又要露宿街頭了,自己的嘴真欠。
湯一婉眼睛亮晶晶地望著雲韜,語氣特別誠懇可憐:「你嫌棄我沒問題,要趕我走也沒問題,但是能多給我一點時間收拾東西嗎。」
人都殺上門來了,反正躲不過,湯一婉索性能賴一天就是一天,賴到大忙人云韜忘記這件事,她是不是就可以不走了?能把自己名字記成「湯一桶」「湯一盆」的,能指望他記得自己的臉?
「什麼趕走?」雲韜覺得莫名其妙,卻絲毫不在意,把一張便利貼遞到湯一婉的面前,「食間的茶葉用完了,等下還有一個預約的食客,小劉走不開,你去富伯那裡把我們訂的茶葉取回來。」
「啊?好的……」湯一婉突然頹喪起來,眼睛里的光在一瞬間熄滅。
雲韜垂下眼帘撇了撇湯一婉,覺得她一會兒笑,一會兒喪,好像哪根筋不對,於是大發慈悲地追加一句:「你怎麼了?你不必害怕扣薪,這次是我來找你的。」
「啊,沒什麼。」湯一婉悶聲悶氣地回。
「沒什麼?」雲韜作為美食治療師,雖然對情緒這塊的自然敏感度超高,但是眼下信息量太少,她又故意藏著情緒,對於這種似是而非的狀況他最無法判斷了。
「真的沒什麼!」湯一婉忽然起身,一把搶過那張便利貼就賭氣地往外沖,「我先走了。」
該怎麼向他解釋那種彆扭的少女情緒呢。
期待對方有所反應,卻發現對自己間接告白的反應是——毫無反應。
只對自己感興趣的事物專註,對自己不感興趣的就絕不在意,湯一婉也不知道喜歡上這樣的人,到底是幸運還是悲哀。
像是天邊的雲,他偶爾會抬起頭漫不經心地看上一眼,自己卻永遠無法投影進他的心窩裡。
湯一婉第一次覺得如此挫敗,學習和工作,家庭和生活,不管有怎樣的困難她都能克服,可是她卻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讓一個人喜歡上自己。如果愛情也能像工作一樣,努力了就能得到相應回報,那該有多好。
只是愛情這門功課,她好像永遠修不到滿分。
湯一婉心裡惆悵,走路的速度也放慢了許多,富伯的茶店離食間本來就不近,等她按照地址到了茶店的時候,富伯已經等待良久。
富伯見了湯一婉,呵呵地寒暄過後,把已經清點好的袋子遞了過來,裡面滿滿當當地碼著用牛皮紙包好的茶葉。
湯一婉像聞花一樣,把臉埋在牛皮紙包里,濃郁清新的桂花香飄蕩在鼻腔間,她簡直要陶醉,雖然她對於茶研究得並不專深,但是也忍不住讚歎了句:「好茶。」
富伯笑得連眼睛都沒了,意味深長地讚許道:「好姑娘,真有眼光,雲韜也很有眼光。」
湯一婉有些聽不懂了,但是心裡還殘留著對雲韜的氣,悶悶地說道:「富伯誇我就算了,他有什麼好眼光的。」
「他一直都只來我這裡選好茶,自然是有眼光,派識貨的你來拿,自然也是有眼光,小姑娘,你說是不是?」
富伯說得湯一婉一愣一愣的,覺得有點道理但是直覺又有些不對,彎彎繞繞的,她正要張嘴,富伯卻看穿她心思似的搶先開了口:「這一包是武夷山的大紅袍,雖然不是陡峭壁岩上的那一株,但也算是它的近親,好東西,千萬拿好了。」
富伯鄭重其事的口吻,嚇得湯一婉早就把之前的話拋之腦外,疊疊地點頭說「是」,把袋子捧在懷裡,再笑嘻嘻地和富伯道別。
湯一婉又拖著腳步往回走,像是與來時沒有什麼差別,只是在回去的路上,她意外地遇見了一個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