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使計
相比起宋青蓮在府中的如魚得水，宋青玲卻感覺自己快要瘋了。
上好的汝窯瓷器被她砸了一地，流芳和流葉戰戰兢兢地蹲地上撿著，一邊還要留意著宋青玲的狀況，兩個丫環對視一眼，都是一額頭的冷汗。
「可惡，母親為什麼還要禁我的足，這都關了我多久了？！」宋青玲氣呼呼地坐在桌旁，一手拍向桌面。
桌上已經側倒的茶杯洇了一桌的茶水，在青色綉團花紋的桌布上留下一團暗色的水漬。
「小姐息怒，這期限就快到了，您再忍耐忍耐……」流芳小聲地勸了一句，立馬換來宋青玲狠狠一瞪，「你們難道就沒聽到最近府里的流言？」
宋青玲很焦灼，最近府中流言四起，雖然這些個丫環不敢明著在她面前說，但她背地裡也聽到了她們在暗暗嚼著舌根。
她很想到宋夫人跟前分辨一番，可讓流芳流葉遞過話去，宋夫人只說這禁足的期限未到不想見她，讓她自己在屋裡好好反省。
這哪裡是不想見她，分明是聽了流言以為宋青蓮那小賤人才是府中的嫡女！
宋青玲咬著唇站了起來，面色陰鬱地在房裡來回走動著，心思卻在不斷翻轉。
她不能坐以待斃，她不能看著宋青蓮在宋夫人那裡得臉！
可三姨娘那裡她又怎麼解釋，那個女人不止是對她掏心掏肺的好，甚至還有向她暗暗傳過消息，宋青玲好怕，好怕三姨娘才是她真正的親娘。
到時候嫡女的身份一落千丈，她若是要看宋青蓮的臉色，這還讓她在府里怎麼過活？
「小姐當心腳下！」流葉驚呼一聲伸出了手去，穩穩地抬住了宋青玲的腳，在她腳下正有一片打碎的鋒利的瓷片，若是這一腳下去鞋底肯定要被扎穿。
宋青玲頓住了，眸中光芒閃爍，片刻后卻是咬了咬牙，一腳將流葉的手踢開，抬腳踩了下去。
「啊！」痛叫聲響起，宋青玲的額頭都疼出了冷汗，她哆嗦著看著自己腳下漫延出的血跡，唇角這才勾起一抹僵硬的笑意，「快，去稟報夫人，說我受傷了……」
她就不信宋夫人那麼狠心，連她受傷了都不來看上一眼？
苦肉計什麼的她也會，宋青玲不甘心一直處於被動的狀態，她要主動出擊探探宋夫人的心意，這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走。
……
長長的拐角廊道上，宋夫人走得十分焦急，還一邊問身旁的劉媽媽，「怎麼那麼不小心就踩傷了腳，可有請大夫了？」
「老奴問過，流芳早已經讓人去請大夫了，想必一會兒該到了。」劉媽媽扶著宋夫人跨過門檻，「您仔細腳下，別摔著了。」
宋夫人搖了搖頭滿臉的擔憂，這段日子她也是忍著心性沒去看望宋青玲，一是這丫頭太過刁鑽潑辣，二是她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宋青玲。
若最後查出的結果宋青蓮真是她的女兒，對於自己疼愛了那麼多年的宋青玲她應該怎麼面對？
從私心裡講，這份母女情不是那麼容易割捨的，生恩沒有養恩大，宋夫人一直記得小的時候是怎麼把宋青玲一把鼻涕一把屎尿拉扯大的，十多年過去了，就算不是親生的那也是有感情的。
「哎呦，疼死了！」還未走進屋裡宋夫人便聽到宋青玲的痛叫聲，她心下一緊，正要奔進屋裡去，劉媽媽卻拉了她一把，並且給她使了個眼色。
宋夫人這才會意過來，深吸了一口氣后理了理衣裙，端莊地踏進了屋裡。
一地的狼藉早在宋夫人到來之前就被流葉手腳麻利地掃了去，宋青玲就算心裡怨氣再重，這個時候也不好在宋夫人面前輕易表現出來。
「夫人！」流葉正給宋青玲端了杯茶水過去，回頭就瞧見了宋夫人與劉媽媽，眸中一陣驚喜，又提醒宋青玲道：「小姐，夫人來看您了！」
她們真還以為宋青玲失寵了，可失寵又怎麼樣，那也是宋家的小姐，又加上宋青玲這些年積威過重，兩個丫環根本不敢生出什麼異心來，怕不得被收拾慘。
「母親……」宋青玲轉頭看向宋夫人，眼眶一下就泛了紅，眸中淚花閃動，接著倔強地轉過頭不去看宋夫人，卻在轉過頭后微微翹起了唇角。
宋夫人看來還是在乎她的，就憑這趕來的速度都在大夫的前面，宋青玲覺得她扳回這一局還是有希望的，只要一切沒成定數。
宋夫人便在心裡嘆了一聲，又坐在床榻邊的錦凳上，看著宋青玲襪上染著的血跡，心中一疼道：「怎麼會那麼不小心，傷得重不重，疼不疼？」說罷便主動拉起了宋青玲的手。
少女的手微微有些泛涼，但手指纖細，白皙細嫩，像掐過的豆腐似的……
宋夫人不期然地就想到了另一雙手。
宋青蓮長得比宋青玲瘦小，手自然也要更小些，而且指間和掌心都有薄薄的繭，宋夫人不知道這丫頭做了些什麼，這些年總歸是沒有好好養過的。
相比於宋青玲的養尊處優，宋青蓮卻在艱難求存，宋夫人的心酸楚得無法自已。
「母親來看我，我就不疼了……」宋青玲扭捏了一陣才轉過頭來，卻發現宋夫人紅著的眼眶中沒有焦距，明顯是走了神，心中戾氣一陣翻湧，一把就甩開了宋夫人的手，「您來看我還想著別人，您走，您走，我不要再看見您了！」
宋青玲撒起潑來，眼淚大顆大顆地掉落，很快便洇濕了一截被角。
「四小姐，夫人得知您受傷便匆匆趕來看望，您可不能這樣傷她的心啊！」劉媽媽在一旁看著不免勸了一句，或許是心裡有了其他的想法，如今越看宋青玲越覺得像三姨娘那個狐媚子。
雖然從前宋青玲也不像宋夫人，但他們都以為她更像宋老爺，可如今再細看這眉眼，分明就是三姨娘的翻版。
宋夫人按了按劉媽媽的手，對著她輕輕搖頭，又看向宋青玲道：「你受了傷母親擔心，發脾氣我也可以理解……你不想見我，等著大夫來看過傷勢無礙了我再離開就是……」說罷真地離開了床榻邊上，坐在了桌旁的圓凳上。
宋夫人確實神思有些恍惚，以往這個時候宋青玲鬧上幾句脾氣，她都會耐性極好地把她攬在懷裡哄著安撫著，可今日她完全沒有這樣的想法，她腦中顯現的是另一雙清透如水的眼睛，就那樣直直地看著她，無欲無求的模樣才讓她更是心痛。
「小姐……」流葉焦急地看了宋青玲一眼，小姐都使了苦肉計才將宋夫人給請了來，難道說不上兩句又要將人給氣走，這可不是她們主僕願意見到的事情。
正好這個時候流芳帶了大夫前來，也是給大夫說好了是腳底有傷，來的是個女大夫，便沒有那麼多忌諱。
趁著丫環給宋青玲去了羅襪之時宋夫人也扶著劉媽媽的手上前看了一眼，腳底的傷口確實有些深，宋青玲怕有好一段日子不能下地走路了。
女大夫處理得很細心，一邊給宋青玲把扎在腳底的碎瓷片用鑷子給清理乾淨，一邊給她包紮上藥，不過就算動作很輕，那去除瓷片的過程宋青玲也疼得滿頭冷汗，不由可憐兮兮地看向宋夫人，「母親……」
宋青玲如今不敢作得太過，因為她不知道宋夫人心裡怎麼想的，這一下一下的讓她把握不住節奏。
「你好好養傷，什麼也不要多想，母親會每天都來看你的。」看著宋青玲白皙的腳底傷紅一片，如今又被紗布包裹成了粽子似的，宋夫人也十分揪心。
宋青玲從小到大哪裡受過這樣的傷啊？！
「還是母親對我最好……」宋青玲嚶嚶地哭倒在宋夫人懷裡，抱住她就不想撒手。
一旁女大夫還在給劉媽媽她們交待，「四小姐的傷口處不能沾水，要忌辛辣生冷，回頭我再開副葯給她。」
「多謝大夫。」劉媽媽道了聲謝，又吩咐流芳，「跟著大夫下去拿葯。」
「是。」流芳小聲地應道，又看了流葉一眼，兩個丫環使了個眼色，也知道這個時候不好多說什麼，便各自忙著去了。
宋夫人便陪著宋青玲說了會兒話，宋青玲小心翼翼地討好著宋夫人，盡量表現出自己乖巧的一面，對於府中的流言倒是絕口不提，也沒有聲聲質問，母女倆好得就跟從前一樣。
等著宋夫人安撫好了宋青玲，看著她喝了葯后睡下，這才帶著劉媽媽離開，只是剛轉出宋青玲的屋裡，宋夫人的臉色便沉了下來，「她知道了。」
這話不是猜測，而是肯定。
依宋青玲從前的性子應該會張牙舞爪地朝她大鬧一通，眼下卻曲意逢迎起來，這讓宋夫人心裡很不是滋味。
若是親生的母女還需要這樣小心翼翼地討好嗎？
宋青玲分明就是知道了點什麼，並且她也在心虛猜測，怕宋夫人發現真相會對她失了原有的疼愛，所以連放肆都不敢了。
「老奴也是這樣以為。」劉媽媽便沉沉點頭，又看了宋夫人一眼道：「夫人，您沒覺著四小姐越看越像三姨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