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李世民納妾1

第十三章 李世民納妾1

大業十三年,六月。碧空如洗萬里無雲,裴寂掐指一算,覺得今天是個好日子,便趁天氣還不錯,親自去軍府找了李淵。

眼下李淵日日被高君雅與王威等人監視,沒人敢與他來往。李淵正因此事氣得額角青筋直跳,便迎來了裴寂。

裴寂大搖大擺的朝李淵書房方向走,在經過迴廊時,不期然撞見了鬼鬼祟祟躲在一旁高君雅。裴寂一臉坦然,倒顯得不得不裝作是偶然路過的高君雅更是齷齪不堪。

「見過裴大人。」高君雅拱手行了一禮。

裴寂略微點了點頭,與高君雅寒暄道,話語意味不明:「高大人凡事都親力親為,想必累壞了吧?也該好生歇一歇了。」高君雅一愣,而後強作歡顏:「是啊,眼下形勢不容樂觀,凡事都親力親為才能安心些。」裴寂又笑了一聲:「高大人真是陛下的得力助手,我朝有大臣如高大人等,當真是我們這些同僚的福氣。」說罷也不給高君雅再回話的機會,顧自道:「我找李大人有事,先行一步了,高大人要保重身體啊。」高君雅:「……」別過高君雅,裴寂繼續負手前行,遙遙瞧見李淵的書房在朝自己招手。

通過近一年與李世民的接觸,裴寂覺得李淵當真是生了個好兒子,眼下這叛軍星羅棋布,鎮壓都鎮壓不過來,他若有李世民這樣的兒子,早便自己稱帝了,又怎麼會還想著替那昏君收拾爛攤子,當真是想不開,轉念想到自家的兒子和孫子,日日抱著把破琴對著他彈,這心涼了不止半截。

裴寂進屋時,李淵還站在沙盤前考慮著陣形。裴寂見狀,直接伸手將沙盤上的那些各色旗子撥散:「我前幾月來,你便瞧著這些爛東西,眼下這都多久了,這還是原來的模樣,是以你瞧著這做什麼?」李淵深諳裴寂的性子,也不與他一般見識,只是瞧見那一盤散沙與散落在四處的棋子,還是忍不住想掰斷了裴寂的爪子。

裴寂悠哉游哉的坐在了椅子上,很是自覺的端過李淵的茶壺,又拿過李淵洗的乾乾淨淨的杯子,為自己滿了茶水,而後品了一口。

「好幾月不見你,一來就砸了老子的場子?」李淵瞪著裴寂,看得出他恨不能一掌將他拍死。

裴寂冷嗤了一聲:「不過是喝你一口茶,撥亂了你的計劃罷了,值當生如此大的氣?幾日不見,當真是小氣的打緊。」他翹了二郎腿:「我們兄弟倆許久未聚,聽聞你這些日子過得很是不舒心,正巧今日我有空,不如我們出去樂一樂。」李淵臉上仍是怨懟:「我不賭。」裴寂挑眉:「你想賭我也不帶你,我這幾年輸的已經夠慘了,再叫上你,恐怕我媳婦都得輸給旁人去。」李淵:「……」李淵覺得裴寂今日來就是專程給他添堵的。

「就你那沙盤上的局勢,我這門外漢都瞧出來了,是個死局,無解,只能另開一盤了。」裴寂笑意盈盈的盯著李淵:「晚上出去吃一頓,將你那木頭腦子開開竅,回來便什麼都有了。」李淵這幾日心中的確是不痛快,正愁沒個地方紓解,是以裴寂的到來自然是解了他的愁事。當晚,兩人便去到街中聞名遐邇的珍味酒樓,要了個雅間,叫了一桌子的菜。粗略一望,滿桌子花花綠綠,香味四溢,瞧著令人無端食指大動。

裴寂給李淵布著菜:「來來來,吃好喝好,那些個煩人事便不要再想了。」人一旦有了煩心事,便極易喝醉,李淵往日里酒量不錯,可今日這幾杯酒下腹后,面上便顯了醉態。

「老子對他忠心耿耿,他是如何對老子的?居然架空了老子的權利,沒有老子,他根本活不到現在。」裴寂仍是給李淵斟著酒:「是是是,誰不知道唐國公的大名?」裴寂話語頓了頓:「不過你有今日,你那二兒子可是沒少出力,這孩子我看好他。」提到自家這小兔崽子,李淵心中五味陳雜,他道:「裴兄,實不相瞞,你知道這兔崽子之前與我說過什麼?他竟然要我跟著起義。」李淵說罷又是一杯酒入腹:「最讓我無法接受的事,我竟然動搖了,是以這麼瞧來,陛下如此對我倒也沒錯。」裴寂哈哈一笑:「是你身在迷霧當中,世民不過是替你將這霧撥開了而已。」李淵借著酒意,將憋在自己心中的所有話都倒豆子一般與裴寂說了出來,裴寂見李淵喝得差不多,拍了拍手,隨後有兩個女子從門外進來,在裴寂身前站定,恭恭敬敬喚了一聲大人。裴寂點了點頭:「今晚上將李大人伺候好了,日後少不了你們的榮華富貴。」隔日李淵轉醒,太陽穴處有些疼,他動了動胳膊,有些酸,又轉頭一瞧,見身邊正睡著兩個身上不著寸縷的女子,他登時被嚇得醒了酒,從床上坐起來,怒問:「你們是何人?」兩個女子還未睡醒,被李淵這一吼給吼得掉了魂,慌忙從床上坐起,拉過被子遮住自己的身體,只顧瑟瑟發抖,不發一語。

「貴人們,既然醒了便出來吧,裴某還有事要與李大人說呢。」屋中寒風正凜冽,裴寂屈指敲了敲門板,輕巧的聲音便從門口傳來,倒是化解了屋中的寒冷。兩個女子慌忙爬下床,在地上胡亂翻找著自己的衣服,套上後顧不得行禮便落荒而逃。

李淵仍然坐在床上,面色很是不好,他瞧裴寂抱肩倚在門口,怒道:「你給老子解釋解釋,這是什麼?」裴寂面不改色:「這是宮人。」他又補充道:「這是晉陽宮的宮人,你睡了楊廣的女人,還要我解釋么?」裴寂說話時輕描淡寫的,好似李淵睡得是自家老婆一樣:「這事傳出去就是死罪,你死,我也死,那麼現下問題來了,你想死么?」李淵自然是不想死的,雖然他剛剛被自己這兄弟給坑得體無完膚。

裴寂這才走進屋,顧自坐下,李世民顧忌李淵是他的父親,自然是不敢下狠手,但他可不是,他這輩子除去賭錢,最大的愛好便是坑朋友,況且在這事上,李淵實在猶豫的太久,這不符合眼下的局勢。

「你今日就準備這麼光著?外面也不是很熱。」裴寂掏了掏耳朵:「昨日你把楊廣女人睡了這事,高君雅也知道了。」李淵:「……」我還他娘的能說什麼?李淵心中不禁咆哮,他不可置信的瞧著裴寂:「然後呢?」裴寂失笑:「你瞧你緊張個什麼勁,我也不想死,是以只能他死了。」李淵鬆了口氣,心中或多或少的受到了些安慰,他正要先將衣裳披上,又聽裴寂道:「但他死前,將這事告訴了王威,嘖嘖嘖。」李淵在心中也咆哮不出來了:「你他娘就直接往下說吧,王威眼下如何了?」「唔。」裴寂點了點頭:「他啊,他可比高君雅的骨頭要硬的多,我如何與他說,都未與他達成共識。」裴寂微妙的頓了頓:「他還是想將此事告訴楊廣。」李淵徹底被裴寂給磨得沒了脾氣,兩眼發直的盯著裴寂。

「不過好在,他也死了。」李淵決意不理裴寂,他背過身去,撿起衣裳套上。另一邊裴寂又道:「可他死前已將這事書信告知了楊廣……」這回不待裴寂說完話,李淵抄起手邊的枕頭便朝裴寂扔了過去:「你他娘有完沒完?信呢?截住了沒?」裴寂沒李淵身手靈活,被李淵這天外飛仙一般的枕頭砸的頭有些暈:「都到了這時候,楊廣知道你睡了他女人與否還重要麼?難不成你還要繼續效忠於他?」李淵氣得兩手握拳:「即便老子要反,那也不能是因為我睡了他女人這個原因。」裴寂攤手:「可是我去時他已將信送出去了。」李淵狠抓了兩下發側,迫使自己冷靜下來。裴寂這人雖是離經叛道,但的確從不說謊,是以他說的事,定然都是屬實。與宮人私通,自古以來都是死罪,李淵在穿衣服時,已將後路想好。書信到洛陽還要幾日,在這幾日中,他需要調兵遣將,並給突厥可汗去信表態,總之,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裴寂見李淵穿了鞋便要走,於是也跟在後面:「我沒有攔住王威的信,但是世民攔住了呀,我早說了那孩子不錯,當真是有遠見之人。」裴寂說罷將信往李淵身上一甩:「這信寫得當真是字字珠璣,若楊廣收到了這封信不將你祖宗挖出來鞭屍,我裴寂以後便叫李寂。」李淵已被裴寂氣得徹底失去了理智,他咆哮道:「老子家沒有你這樣的後代!」裴寂笑了半晌,李淵被他笑的發毛,不由問:「你怎麼了?笑什麼?」裴寂笑夠了,這才恢復了正色,他眼中有火光滔天,裴寂緊緊盯著李淵:「李淵,你莫要再執迷不悟了,你好好睜眼看看這天下,楊廣並非明君,朝中那幫人早便私下拉幫結派,唯有你還像個痴兒一般想著如何與他維持君臣關係。」裴寂話落,又恢復了淡然的神色,他道:「世民眼下兵馬早已安排妥當,一切便等著你了,若是想活,眼下只有一條路可走,殺,殺出一條生路。」「裴大人能說動父親么?」觀音婢有些擔憂:「他們二人莫要因為此事鬧得生疏了,那便不值當了。」李世民拋玩著石榴:「裴大人與父親是朋友,行事沒有我顧慮的多,此番有八成把握能成事。」觀音婢坐在椅中:「接下來你有何打算?」李世民道:「眼下楊廣在大興,是以我們自然是先攻下大興,再攻洛陽,讓他退無可退。」觀音婢咬了咬下唇:「那我大哥……」李世民動作一頓,接住石榴,輕聲道:「大哥已在大興城中埋伏,屆時與我裡應外合。」長孫無忌接到李世民的信后,便開始緊鑼密鼓的布置著。現下洛陽城幾乎成了座空城,但凡有點錢的人家全都將家產變賣,舉家遷去了太原,是以明眼人一瞧便知李淵舉義旗乃是眾望所歸,民心所向。

眾望所歸、民心所向的李淵此時正忙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這幾日他忙著更改旗幟,向突厥表態之餘,還要爭取附近郡縣的支持。因他已擺明了自己的態度,是以整日東躲西藏的劉文靜終於可以重見天日,李淵也樂得讓他去周轉這些事。

觀音婢的父親長孫晟因生前便時常與突厥打交道,是以對於如何收買突厥,她自是有一番估量,眼下突厥蠢蠢欲動,欲攻中原,不過是因為突厥眼下經濟條件落後,空有子民卻無法讓眾人填飽肚子。觀音婢對李世民道:「我們與突厥眼下正是互補之時,我們可以以財力去換取他們的兵力,如此一來,也不必擔心突厥半路跳反。」李世民聽取了觀音婢的意見,將此法告知李淵。

大業十三年,六月,李淵父子在太原正式起兵。

楊廣躲在宮中,惶惶不可終日。這日難得天氣好,楊廣便坐在石階上,仰頭望著天上的雲,突然便想起來幼時之事,順帶著又將幼時之後的事全都想了一遍,而後發現,這麼些年以來,無論朝中誰如何與自己作對,李淵都是維護自己的那個,雖然他知道李淵早已厭煩了自己,他所做的不過是一個臣子的本分。

「陛下,該歇息了。」蕭後端著補湯過來,與他說起話仍是輕聲細語。

楊廣愣愣的轉頭瞧著蕭后:「你怎麼不像她們那般,避著我?眼下連寡人的表哥都放棄寡人了,你們也走吧。」蕭後置若罔聞,只是將補湯吹了吹,而後送到陛下嘴邊,道:「陛下,唐國公這人想必陛下比臣妾更是了解,他不會做出傷害陛下的事的,眼下他可能是一時衝動,陛下莫要太掛心了。」楊廣嘆了口氣,神色放鬆了些,這才緩緩將補湯喝下。

從楊廣處出來,蕭后臉上的笑容再也掛不住,她不顧禮儀,直接跌坐在地上。起初有多忠心,被傷心之後便會有多狠心,此番連李淵都起了兵,大隋是徹底完了。自幼與蕭后一起長大的掌事宮女將蕭后從地上扶起:「娘娘,怎麼方才不與陛下實話實說呢?」蕭后閉眼:「與他實說了又能如何?眼下洛陽內外怕是早已被李淵的人馬給佔領了,與他說了,也只是徒增他的煩惱,我也不知還有幾日可活,便盡量讓他舒心些吧。」宮中的一舉一動都在李世民的掌握之中,只是他在太原也是分身乏術,實在無暇顧及楊廣的心情如何。

「大人,大將軍請您去議事。」李世民這日剛與突厥來使商討好援兵數目之事,便見虎子小步跑了過來。

李世民送走來使,正要與虎子去找李淵,又見白熠從外面跑了過來,她氣喘吁吁的擋在李世民身前:「你是不是真的要造反?」不等李世民說話,虎子先開了口:「我說娘娘腔,你不去好生洗你的衣裳,你怎麼說話呢?這叫拯救天下蒼生,什麼造反啊?」白熠狠狠剜了虎子一眼:「你閉嘴,老子沒跟你說話,我在問李世民。」虎子被白熠嚇了一跳,心想這小子怕不是受了刺激要死了吧?竟然敢直呼他家大人的名諱,這人當真是……前途不可估量。

李世民站了半晌,道:「我現下還有事,沒有時間與你說這些。」說罷避開白熠便要走。

白熠伸手將李世民拉住:「你到底是不是要造反?」「這位軍爺可否過於激動了?」觀音婢的聲音適時插了進來。

在場的三人均是一愣,白熠悻悻將手放了開來,閉口不言。

「這幾日你太過勞累,將這湯趁熱喝了吧。」觀音婢說著,將手中的食盒遞到李世民手中,又道:「父親的那份我已差人送過去了,有些事茲事體大,並非一日兩日便能達成的,要注意身體。」虎子站在一邊,暗暗咂舌,什麼叫正室?他嫂夫人便是正室,瞧瞧人家那氣勢,再瞧一邊好似受氣的白熠,那個死娘娘腔,不會說話也便罷了,還愛對他們大人動手動腳的,改日他非得將他的手腳打斷。

觀音婢此行來只是送湯,送完了便走,沒有多做耽擱。李世民想去送送觀音婢,被觀音婢制止。

「我方才見你似乎有事要忙,快去吧,莫要耽誤了正事。」李世民抬手在觀音婢頭頂摸了摸:「我這媳婦,當真是天下第一好。」虎子哪見過自家大人這副近乎痴獃的德行,不忍的撇過了頭,卻不料又對上白熠那如喪考妣的神情,於是又默默轉了回去,還是瞧瞧痴兒吧,他們大人這樣可不常見。

害怕白熠誤事,是以李世民將白熠給關了起來,這幾年白熠也未少立功,後來也撈了個小官噹噹,此番她被關,李世民將她手下的兵馬分散給其餘各部,他有此舉,實屬無奈,自打得知李世民要起兵后,白熠想方設法要當叛徒,去給洛陽通風報信,關一個姑娘於李世民而言,雖是於心不忍,但卻毫無辦法。

突厥的兵馬在近日斷斷續續到達太原,浩浩蕩蕩的綿延了數里。李世民透過這長龍,彷彿瞧見了國泰民安的盛世。一切都按照原計劃進行,李淵最後確定了所有布防,正要催動大軍行進,卻忽然接到來自長孫無忌發來的噩耗。

他的小兒子李智雲死了,被陰世師斬於大興。李智雲與李世民等人乃是異母兄弟,雖往日來往並不多,但關係還算融洽,在此之前,李智雲一直與李建成住在河東。

李淵大怒,直接將李建成從床上喊起來,劈頭便是一個耳光。這一耳光,打得李建成錯愕不已。

「我那時讓你帶著你的弟妹們在河東住,眼下讓你來了太原,為何不安置好他們?」對於李淵的問題,李建成啞口無言,他走時,確實早已將李智雲與他的母親萬夫人以及其他人忘在了腦後,他也確實未成想李智雲會被隋兵抓走,畢竟以他母親的才智,李建成認為想保身是不成問題的。

李世民站在李淵身後,面無表情的盯著李建成。這十幾年來,他還是頭一次從李建成臉上瞧出了些許的慌亂之意。

「父親,我……」李建成想解釋。

李淵眼底猩紅,目眥欲裂,他狠狠瞪著李建成:「因為你的過失,害死了你的弟弟,你有什麼臉面解釋?」李建成徹底閉了嘴,如同斗敗了的公雞般站在李淵面前,而後想了想,又跪了下去:「父親,事情既然已經發生,孩兒不想解釋,毗沙門只願將功折罪,為弟弟報仇。」李淵正在盛怒中,聞言直接一腳踹在李建成肩頭處:「老子便要看看你是怎麼將功折罪的。」李建成不比李世民,自小便抗揍,李淵這一腳直接將他踢得向後滾了好些下,李淵抄起身邊的椅子便要砸過去。

這一椅子下去,李建成不死也得去半條命,李世民有些看不下去,忙伸手將李淵攔住:「父親,莫要衝動。」李淵被李世民攔腰擋著,終是氣憤扔下手中的椅子走了除去。李建成並未急著從地上起來,他揉了揉肩窩處,而後抬頭瞧著李世民,嘴角的笑意仍是寡淡:「方才多謝了。」李世民負手,在李建成身前站定,也懶得與他上演什麼兄弟情深的戲碼,他道:「你若死,也要因祈健而死,就這麼一下子砸死你,太過便宜你了。」李建成笑得身子直抖,而後直接靠在門板上,良久才收斂了笑意,待日後將這江山收進手中,他倒要瞧瞧他這二弟還能不能如此張狂。

李智雲過世之事,無疑是在催動李淵的兵馬攻入大興,三日後,李淵自封大將軍,又封李世民與李建成為左右大都督,父子幾人帶兵直取大興。觀音婢想回洛陽,但李世民生怕她在路上出什麼事,沒有答應,她便與鄭觀音以及李元吉一直待在太原。考慮到觀音婢的外祖還在大興,老人家年歲大了不便遠行,怕觀音婢惦念,李世民又將高氏與觀音婢外祖一家全都安頓在了安全的地方。對此,觀音婢心中很是感動,自打她嫁給了李世民,他的確是將所有事情都考慮的很周到。

此番太原起兵,足足耗時百餘個日夜。觀音婢聽聞李世民等人破了霍邑的城門,從龍門處橫渡了黃河,征戰中為使對百姓的傷害降到最低,李世民又奏請李淵開永豐倉賑濟百姓,使得百姓感恩戴德,對李淵起義一事,百姓們皆振臂高呼,似乎早已等著這一日的到來,除此之外,觀音婢還聽聞此番李世民的姐姐李昭也跟著起兵響應,心中一時百感交集,這天,當真是要變了。

轉眼又是寒冬,觀音婢從祠堂中上香出來,裹了裹身上的白裘,一轉身,正見李元吉負手從門外踱進來,面色十分平靜,這麼些年,李元吉長開了些,雖然容貌沒法與大哥、二哥比,但瞧起來總不是十分扎眼了。

李元吉對觀音婢還是較為恭敬的,他抱拳,稱了聲「嫂嫂」。

觀音婢頷首,道:「怎麼這麼晚才回來?還沒有吃飯吧,我這便讓灶房準備。」李元吉嗯了一聲,又道:「嫂嫂,那邊來信了。」觀音婢的步子一頓,見李元吉遲遲沒有下文,不由問道:「信上如何說的?」其實之前李世民倒是三五不時的便來信告知那邊的情況,只不過不知為何,這些日子卻沒有了,眼下事情幾乎已是塵埃落定,李淵推翻了楊廣,但終究沒有自己稱帝,更是未忍心下狠手殺了楊廣。裴寂有時也恨李淵這婦人之仁,但也不能逼著他殺了自己的表弟而後再奪了他的位,幾人一合計,還是先擁立楊廣的孫子代王楊侑為帝,再奉楊廣為太上皇,這是目前來說,對楊廣最好的解決辦法。至於李淵,楊侑封他為大丞相,又進封唐王,雖只是王爺,但天下人都心知肚明,皇帝尚幼,這唐王其實才是天下之主。

李元吉難得的沉默了片刻,他道:「二哥要納妾了。」觀音婢覺得眼前有些發黑,她身子稍微晃了晃,彷彿被這凜冽寒風吹的站不穩,良久,她輕聲問:「是什麼人家的女兒?」李元吉有些詫異觀音婢如此平靜,他清了清嗓子,道:「是陰世師的女兒。」陰世師殺了李智雲,是以李淵攻入大興后,頭一件事便是殺了陰世師為自己的兒子報仇,陰世師死後,留下了家眷,李淵本想殺了陰世師全家祭奠李智雲,但關鍵時候被李建成給攔了下來,他道:「就這麼殺了這些人,豈不是便宜了陰世師,旁人如何處置都可隨意,但他的女兒陰月理應帶入我李家慢慢折磨。」李淵被喪子之痛帶來的仇恨沖昏了頭腦,他深以為李建成的話有理,但折磨女人的活,他們誰都沒幹過,一時不知該從何處下手。

李世民此時正與長孫無忌著手處理宮中的之事,未在李淵身前。李建成便道:「鄭兒的性子父親也知道,有些軟弱可欺,所幸弟妹持家有方,不如將這陰月賜給二弟,命弟妹好生管教著,將她陰家的骨氣磨一磨。」李淵一心只想著搓一搓陰家的骨氣,是以對李建成的提議表示贊同,於當日便將這事給定了下來。等李世民從宮中出來時,發現自己早已失去了話語權。得知事情的前因後果之後,李世民心中的火實在是壓不住,他道:「既然如此,何不將那陰月塞到大哥那,大嫂軟弱可欺,說不定與這陰月相處久了,性子便能強些。」李淵揉著眉心:「老二啊,不過是一個小妾,你若是擔心觀音不高興,便將她妥善處置便好了,勿要掛在心上。」李世民堅持:「父親,我不納妾。」李淵這時也火了起來,他拍案而起,指著李世民的鼻子怒道:「不過是一個女人,你如此推三阻四的成何體統?這人我塞定了,你若不要便將老子殺了。」李世民聲量也不低,他道:「不過是一個女人,你怎麼不將他納入你房裡?」「你他娘的!」李淵直接抄起桌上的鎮紙朝李世民當頭便砸了過去,李世民輕巧一躲,避開了這一擊,只見鎮紙掉落在地,發出一聲悶響,地上被砸出了個坑。

「你給老子滾!」李淵指著門口:「滾!」李世民滿面忿忿,從李淵的書房離開,一腳剛跨上石階便見李建成從門外進來,兄弟兩人甫一對上面,李建成還未來得及說話,李世民便幾步走到他身前,拎起李建成胸口的衣裳將他懟到了身後的樹上,二話不說就是一拳過去。李建成躲避不開,被李世民鐵拳砸到了眼眶,當下覺得眼前一片漆黑,不得不捂著眼睛蹲下身子。李世民一肚子的怒氣,豈會如此簡單便放過他。李建成被他一拳拳砸下來,早已是頭昏腦脹。

這邊動靜鬧的太大,李淵聽到聲響怒氣沖沖的走出屋來,瞧見自家大兒子都快死在自家老二的手上了,氣得拔了腰間的劍,要一劍砍了李世民的腦袋。裴寂與劉文靜從屋中議事出來,見此情景忙去拉架。李世民梗著脖子站在那不走,又連踹了已近暈厥的李建成好幾腳,李淵年紀大了,直接被李世民氣的趕在李建成之前暈了過去。

李淵一倒下,李世民這才發覺了事態的嚴重性,將一邊的李建成棄之不顧,忙讓人去宮中請了御醫來。李世民見自己將父親氣成這樣,也沒敢再提陰月之事,但又沒有臉面將此事告知觀音婢,只好採取了消極方式,拖到他去太原,親自將事情與她說清楚,只是沒料到計劃沒有變化快,他正想著措辭時,事情已經被李元吉給捅到了觀音婢那。

義寧元年,楊侑於大興登基,大赦天下,減免稅賦,恢復了與突厥等周邊國的互市,並與其訂下和平條約。百姓們臉上笑容洋溢,戰爭的傷口已在慢慢癒合。

觀音婢等人直接來到了大興,李世民收到消息后,一早便等在了城門口,遠遠瞧見自家的車隊搖搖晃晃而來,心中忐忑不安。車隊在他身前停下,李世民認得觀音婢的馬車,遂過去撩簾,待掀起后,卻見車中空無一人。

他問府上的下人:「夫人呢?」下人兩股戰戰:「夫人並沒有坐府上的車來,前幾日夫人便被長孫大人接走了。」觀音婢來到大興卻沒與自己說,李世民覺得自己的好日當真要過到頭了。

另一邊,觀音婢來到大興后,先回了長孫無忌處,此番攻大興,長孫無忌被封行軍典簽,輔佐李世民,功勞實在不小。雲茶則投奔到李昭麾下,娘子軍亦是巾幗不讓鬚眉。

聽聞觀音婢來了大興,雲茶便放下手中事趕到了長孫無忌家中。

「你回來怎麼不與我說一聲?」一進門,雲茶劈頭便問。

「都是孩子的娘了,怎麼就不帶個穩當的樣子?」觀音婢見雲茶人未至,聲已到,不由開口打笑。

雲茶先前在長孫無忌置辦的一處別院中,產下兩人的長子,取名長孫沖。只是雲茶與長孫無忌到底沒結成親,若是貿然在長孫府住下,傳出去實在是抬不起頭。說到兩人至今未婚的原因,便是長孫無忌一直堅持要明媒正娶,不願委屈了雲茶,可眼下天下還不算十分安定,這事便一直被雲茶拖到了眼下。

觀音婢見雲茶比之以往似乎黑了些,也結實了些,有些心疼她,她握住雲茶伸過來的手,察覺到她掌心的薄繭,心裡不是滋味起來:「這些日子苦了你了。」雲茶這幾年在李昭手下磨鍊的性子開朗許多,她將手搭在觀音婢的肩膀:「什麼辛苦不辛苦的,自打棄醫從武,我倒是覺得日子好過多了,若是瞧誰不順眼便打誰一頓,可比先前在宮中瞧著那幫老傢伙的臉色行事快活多了。」雲茶邊說邊輕車熟路帶著觀音婢往屋中走:「你這是從哪過來的?」李世民現下已分府出來獨住,他的府邸便在長孫家的斜對面,是以雲茶說話時,視線還朝另一邊亂瞟。

提到李世民,觀音婢自然便想起來那個陰月,神色便有些鬱郁。雲茶見狀,笑容一僵:「你與你家那個又吵架了?」觀音婢搖頭:「沒有吵架,只是有些事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儘管她一早便開始開解自己,也曾將所有刺眼的畫面都想到了,但現如今有些事當真攤在她面前,她還是有些不能接受。

陰月雖然只是李世民的妾,但因李世民本就不是尋常人,是以別說是妾,哪怕是一隻貓一隻狗,也會備受關注。李世民與陰月的事,天下人皆知,雲茶自然也是聽說了,只是觀音婢沒提,她便不能先提這事。她眼下見觀音婢這副神色,心中便清楚了一二。

「那個陰月,我曾見過一次,身上的香粉味實在太重。」雲茶說著便皺起了鼻子,彷彿當日那一面后,鼻前還有餘味一般。

客觀來說陰世師是個忠厚之人,是以雲茶從未想過一個忠厚之人的女兒竟然能成如此。

身上的襦裙花花綠綠,臉上亦是濃妝艷抹,瞧起來無端令人不舒服,偏生一雙眼睛眼白多過瞳孔,瞧著便不是什麼好人。

「她現下在何處?我想見見她。」觀音婢瞧著雲茶,雖然這女人應當對她構不成什麼威脅,但是自己夫君身邊多了個人出來,她還是有些不舒服。

「在李家別院呢,陰家人都被發配邊疆了,她也沒地方歇腳。」雲茶托腮:「我之前與你哥哥去街上採買,遇到過一次,你說她爹都讓人殺了,家人也幾乎永世不得再見了,她怎麼就一點都不傷心呢?」觀音婢沉默不與,半晌終是將自己一直逃避的問題給問了出來:「她……什麼時候進府?」自打傳出李世民要納妾的事之後,觀音婢料到此時必定會傳的沸沸揚揚,是以幾乎是整日閉門不出,她將自己封閉起來,不想知道的事便不會知道了。

雲茶斟酌著字句,小心翼翼開口:「下月初,趕在除夕前李世民便要將她收了。」說完又怕觀音婢傷心過度,忙道:「不過你也莫要往心裡去,李世民娶她又不是自願,因為這事,李世民將唐王氣得一病不起,眼下還告假在家不上朝呢。」這事觀音婢倒是當真沒聽說,她問雲茶:「眼下唐王的身子怎麼樣了?」「唐王身子骨硬朗的很,他大約是想讓李世民長長記性才故意稱病不出的罷,說起來李世民與唐王的性子當真是像,一個在雪地中跪了一整日沒起來,另一個一直緊閉門窗,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兒子是死是活。」說到最後,雲茶嘆了口氣。

觀音婢能想象到李世民身姿筆直的跪在雪地中一動不動的情景,心中不由微微抽緊。

「這都是陰月之事剛鬧出來那時的事了,眼下我瞧李世民除去心情似乎有些不好之外,身上倒是無大礙,但這些就等晚些時候你自己去關心吧,走吧,我先帶你去瞧瞧陰月。」陰月現如今暫居李家別院,按理說她家中發生了這些事,即便是裝模作樣,也要故作傷心個幾日,但不知這位姑娘是真性情還是與陰家感情不深,陰世師被殺后沒幾日,她便打扮的花枝招展,什麼顏色鮮艷便挑什麼顏色往身上穿,臉上絲毫不見痛苦之意。

一邊服侍的婢女對此很是不齒,雖然眾人都知她是李世民的侍妾,但見李世民似乎也不怎麼待見她,大家自然也對她不怎麼敬重。

「我說你這鏡子能不能舉得高些?」陰月照常早起對著鏡子梳妝打扮,婢女伺候的心不甘情不願,處處都有怠慢。

陰月自然是不高興,她自小便被家中寵的不像樣,何時受過這樣的窩囊氣?而且連此次她父親鬧出這麼大的蠢事,她自己都沒受牽連,這不是說明了李家還是很中意自己的么?陰月又想起當日於慌亂中,她與李世民的初見。李世民鎧甲加身,戰盔遮住了他的側臉,只留下一條堅毅的下頷弧線,或許是察覺到她的視線,李世民回頭朝她淡淡的一瞥,那不經意的一眼,於陰月來說,彷彿早已度過千年萬年。

那男子長的真好看。

陰月的心猛地跳了兩下,若是自己此次不死,那便是老天爺的安排,這樣的男子,她勢必要得到。

思及此,陰月又朝臉上拍了層粉,橫瞧豎瞧這一切都是冥冥註定的,她與他一定前世一定有過糾纏,說不定日後她還能撈個正室的位子做做。

銅鏡有些沉,婢女見陰月一直在發獃,實在端不住鏡子了,直接將銅鏡往桌子上一頓:「奴婢還有其它事要做,姑娘自行照吧,奴婢告退。」婢女說罷,敷衍的行了一禮,轉身就走。

這些別院的下人對她一向如此,陰月氣得一揮手將鏡子打碎:「你們狗眼看人低,等我入了李府,看我怎麼收拾你們。」「姑娘,你若是如此,可真是入不了李府啊。」陰月正板著臉發脾氣,將身前能砸的東西全都砸了個遍,忽聽有人在身後與自己說話,驚恐之下驚呼了一聲,即便如此,外面卻仍沒有一個人進屋來瞧瞧,陰月心裡有氣,轉頭一瞧,見一個玉面書生正坐在椅中笑望著自己,嚇得又是一聲驚呼。

「你是誰?你怎麼進來的?」陰月抓起地上的瓷器碎片擋在身前:「你要做什麼?」李建成見陰月這一張臉被粉蓋得瞧不出本身的質地,心中不禁升出些厭惡,有些懷疑這樣如此蠢鈍之人究竟會不會砸了自己的腳。

他開口前頓了頓,開門見山道:「你是否想得到李世民的正室之位?」陰月不知面前人究竟是誰,心中存著些警惕之意:「這與你有何干係?」李建成笑得十分和藹:「我是李世民的兄長。」聽罷李建成的話,陰月又仔細瞧了一眼面前人,這才發覺他與李世民的確長的有幾分相似,可僅憑這些,陰月也不能完全信任他,於是她又道:「我要如何相信你?」李建成心中早已沒了耐心,但面上仍是笑得得體,他將手中的扇子一收,話語登時冷了下來:「眼下由得了你信與不信么?」陰月被他這凌厲的眼神驚得倒退幾步:「你究竟要做什麼?」李建成朝陰月招了招手:「莫要怕,過來坐,日後我們便是一家人了,你也算是我的弟妹,是以不必如此拘謹。」他將椅子替陰月拉開了些,問:「我方才問你的話,你還沒有回答。」陰月不敢過去,只是四下張望,可此時房門緊閉,她想跑也跑不了。

「不想死便過來。」李建成仍是站在原地對陰月笑的和藹。

陰月瞧他眼底瀰漫出了殺意,知道自己若是不過去,今日必定會死在這裡,為保命,她只好一步步挪了過去。

「我不想再問你第三遍,你想還是不想?」陰月可從未從他的話語中聽出來詢問之意,她再蠢也知道,這男人之所以問出這個問題,答案便只有一個,於是她戰戰兢兢道:「想……想。」果不其然,李建成的面色舒展了許多,他屈指在桌面上輕輕敲了幾下:「唔,弟妹是個聰明人。」陰月顧不得這個原本該是令人心花怒放的稱呼,她僵在椅中不敢動地方,餘光時不時瞟李建成一眼,又聽對方道:「世民眼下的正室觀音,你想必早已有所耳聞,若你想被扶正,自然是先將那位子清理出來,這個道理我覺得你懂。」陰月此時像個傀儡一般,慌忙點頭:「懂,我懂。」「既然你什麼都懂,那我便不與你繞彎子了,我會助你奪過正室之位,但是你要拿李世民的情報來與我交換,這筆生意,你做不做?」陰月現下哪還有選擇的餘地,跌聲道:「做做做。」李建成這才稍微拉開了些與陰月的距離:「你明年入府後,照著我說的做便好,位子我可以幫你得到,其餘的你便自行發揮吧,若是必要,也可殺了他的正室。」陰月即便是再如何缺德,殺人的勾當她是沒做過也絕不敢做的,她聞言后「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我……我不敢殺人。」說罷嚇得眼淚都掉了出來。

李建成笑了笑:「我沒說一定要殺,你這是做什麼?弟妹快快請起,這地上太涼,你得保養好自己才是,畢竟日後李家的香火還得靠你們延續呢。」陰月不知道李建成是怎麼來的,自然也沒敢瞧他是怎麼走的,只是覺得屋中突然不那麼冷了,再一抬頭瞧,已不見他的身影了。陰月緊緊握住椅子的扶手,覺得血液才開始緩緩流通,這屋中她是不敢再待了,忙又簡單收拾了一下,便奪門而出。

眼下正值寒冬,天上雖然掛著太陽,但是溫度仍是不高,陰月裹緊身上的大氅,漫無目的的在街上行走,好似行屍走肉一般,不時與擦肩的人撞個滿懷,被人劈頭一頓臭罵后,這才回過些神來。

「瞧見前面那個姑娘了沒?你們也是有緣,竟在這街上便遇到了。」雲茶扯了扯觀音婢的手,朝遠處指了指:「那個就是陰月了,她怎麼失魂落魄的?聽聞陰世師死的時候她都沒掉一滴眼淚。」觀音婢循著雲茶的手指望了過去,只覺入目一張大白臉,口脂艷紅,單瞧這妝容,倒是十分有氣勢,只不過身上衣裳的配色的確是俗不可耐,櫻花粉配上水綠,這搭配的手法很是巧奪天工。觀音婢見陰月隨著人流朝自己這邊走,索性停住了步子。

「左右我們也沒什麼事,跟著瞧瞧她去哪。」雲茶走累了,正欲靠在一邊賣糖人的小車上,不料車夫早已料到她要如此,忙將自己的車悄悄向旁邊移了移,而後雲茶便動作優美的直接躺在了地上,右肘被青石板硌的生疼。

小販偷眼瞄著雲茶,忽見她冷冷朝自己瞪了過來,忙又轉回頭,假裝什麼也不知道的模樣。雲茶在大街上丟了人,覺得無顏面對江東父老,自然要拉著觀音婢快走。兩人一路跟在陰月身後,見她丟了魂一般在大街上轉了好幾圈,最後許是走餓了,直接一頭扎進了街邊的一家食肆。兩人也跟著走了進去。

陰月正在點菜:「把你們這的特色菜給我上幾盤。」伺候的小二笑靨未變,他道:「這位貴客,咱家的特色菜每日限量,今日的已經沒有了,但是其它菜肴味道也不錯,貴客嘗嘗?」在街上走這麼幾圈后,陰月早已從方才的驚嚇中回過神,她眼下滿心滿腦的都是李建成答應了自己可以得到李世民的正室一位之事,自然是食指大動,若他是誆騙自己的,待自己入了李府後將這些事告知李世民便好,屆時李世民自然會幫自己收拾他。陰月心情一好,瞧著什麼都順眼,聽聞小二說沒有特色菜,也不與他計較,爽快道:「那便隨便來幾道吧。」雲茶在一旁聽得直咂舌:「我瞧她老本吃完了要如何養活自己。」觀音婢握著手中的茶杯:「或許她已估算好了,老本花完時,人也已經在李府中了。」觀音婢沒有將自己已到大興之事與任何人說,是以一直歇在長孫府上。大興她還不熟,需要慢慢適應,正巧她也沒什麼事,便每日都去街上轉轉,權當散心。這日她在街上買了些雲茶一直念叨著的小吃回來,剛拐到長孫府門前的大街,便見李世民站在門口,瞧他那副形容,似乎是在等人。觀音婢眼下實在未做好見他的準備,步子一轉,便又拐回了坊市,這幾日正趕上節氣,街上的人潮川流不息,觀音婢沒一會便沒入了人海當中。聽聞今日太原的人也已到了大興,想必李世民也知道自己來這之事了,這家眼下是回不得了,觀音婢想了想,隨意在街上找了家乾淨的客棧準備歇個一兩日再回去。

李世民找不到觀音婢自然是心急如焚,他雖還未瞧見觀音婢的影子,但卻知道她一定是在暗中瞧見了自己,是以有意避開了。

「你日日杵在門口等人,她怎麼會回來?你要麼回家去歇著,等她回來,我讓人去請你,要麼你就在屋裡等著,總好過這麼大張旗鼓的在這當靶子。」雲茶每日瞧見李世民望妻石一般在門口站著,心裡也有些酸,陰月一事她知道李世民儘力了,她也明白觀音婢理解李世民,可短時內還是無法接受的心情,是以哪頭她都沒法勸。

李世民好幾日沒睡好,眼中充了血,他揉了揉眼睛:「你說的也有道理。」說罷直接轉身進了屋:「我還是在這等吧,她是不會回家的。」觀音婢每日都會託人給雲茶送去消息,告知她自己一切安好,卻隻字不提自己歇在哪裡,雲茶見她不提,也沒有多問。兩人在一個城中,卻一次面也未遇見過,可謂是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涯了。

觀音婢在客棧住的很是舒心,每日不必打理府上的諸多事宜,可以睡到日上三竿,餓了便請小二端些吃食上來,吃罷再去街上轉一轉,這樣的日子實在令人樂不思蜀。觀音婢吃完最後一口菜,而後擦了擦嘴,歇了片刻后,見時間差不多,便欲喚來小二詢問昨日她請客棧代雇的馬車到了沒有,這廂剛一起身,忽聞門口傳來敲門聲。

觀音婢心一緊,半晌才問了一句:「誰?」「敢問裡面的可是觀音小娘子?」門板很是隔音,是以這聲音聽起來含糊不清,有些熟悉,卻又不怎麼太熟。

「觀音小娘子,是我啊,慕容順。」大約是方才聽到了屋中有聲響,外面的人不死心又說了一句:「我知道你在,你再不開門我便要被趕出去了。」觀音婢這才聽出門外之人的確是慕容順,再見故人,觀音婢心中還是高興的,她忙過去將門打開。

慕容順此時正側身貼在門板上聽著屋裡的動靜,他的身邊是一臉嫌棄的小二。觀音婢將門一開,慕容順不備,整個人便撲了進來,幸好觀音婢躲得快,慕容順整個人都趴在了地上,悶響過後,只剩他痛苦的呻吟。

小二走過來賠不是:「這位客官,當真是對不住了,這人每日都來鬧,小的實在是趕不走,且見他又好似不像說謊,便想著讓您來見一見,萬一當真是有要緊事,耽擱了可便不好了。」「老子當然沒有騙你了,這人當年險些成了老子的媳婦,老子能錯認了她么?」慕容順忿忿從地上爬起來,不滿的朝小二嚷嚷。

觀音婢嫌他丟人,忙與小二道過謝,又給小二打了些賞錢:「謝過小哥。」小二拿了錢,也不與慕容順一般見識,瞪了他一眼便走了。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觀音婢挑了個離慕容順遠些的位子坐了下去。

慕容順撇嘴:「這麼些年沒見,這剛一見面你也不知道與我寒暄兩句。」幾年之久,時過境遷,唯有慕容順還是記憶中的老樣子,觀音婢不禁失笑:「與你有什麼好寒暄的。」「你!」慕容順指著觀音婢的鼻子道:「好你個沒良心的女人,老子聽聞李世民那靠不住的小子果然有了新歡,還擔心你心中過不去這個坎,日日託人打聽你在哪,想著趕來安慰安慰你,不成想你就是這麼對我?」慕容順一路鬼鬼祟祟的跑來,已是渴極,他給自己倒了水,一口飲盡:「算了,老子知道你心裡不痛快,有什麼火你便朝著我發好了。」見這老友惦記自己,觀音婢心中暖意盎然,她瞧著慕容順:「在你眼裡我竟是那不分是非胡亂髮火之人?」慕容順冷哼一聲,算是默認了觀音婢的自我評價。他粗略打量了這房間一眼:「我說你就打算一直住這了?」觀音婢搖頭:「只是先待幾日,除夕前總是要回去的。」慕容順道:「回去做什麼?瞧著那姦夫淫婦搭夥過日子么?老子一早便與你說過李世民是個大混蛋,讓你跟了老子你偏不聽,你想想,若你當初跟我走了,現下早已恢復自由身了,老子可是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的漢子。」觀音婢覺得慕容順在經歷了那麼多事之後,還能找到最初的自己,心中也是敬佩不已,但他這一口一個「混蛋」的,若是讓李世民聽到了,還不知要如何修理他。

「這幾年老子一直在江都那邊,聽聞天下換主了,老子回來瞧瞧,誰知遇上李世民那個混蛋,直接將老子從宮裡趕出來了,正巧老子也不樂意住在那破地方。」提到李世民,慕容順仍是一臉憤憤不平:「前幾年從宮中出來之後,我就在大興這邊買了個莊園,此番到這來住幾日查查賬,要不你也去我那莊園住幾日?我那莊園依山傍水的,算命的說是塊風水寶地,而且……」慕容順說著便瞧向了觀音婢,面上突然又浮出了兩朵紅雲。

觀音婢見慕容順突然並緊雙腿,雙手拘謹的放在膝蓋上,時不時嬌羞的瞧自己一眼,被他噁心得渾身直起雞皮疙瘩,不由問道:「你做什麼?你有喜了?」「滾蛋。」慕容順泄了氣,一瞬間又放鬆了僵直的身體,他不滿的瞪著觀音婢:「現下越發覺得當初讓你與李世民那混蛋走是個錯誤的決定,跟那缺德的人在一起,你變得更缺德了。」慕容順靠在椅中,翹起了二郎腿:「老子成家了,馬上要當爹了,你還不快來祝賀老子?」觀音婢倏然坐直身體:「此話當真?你怎麼不早說?」慕容順得意的哼了一聲:「現下覺得失去老子後悔了?告訴你,晚了。」觀音婢的心情好幾日都未如此快活過了,她忙起身,在床邊找出了錢袋:「走,去街上轉轉,我要買些東西給我這未出世的小侄子。」慕容順懶洋洋的從椅子上站起來,提起自己這未出世的孩子,嘴角的笑意無論如何也壓不住:「算你有心,老子今日來,主要是想邀你去我那住上幾日散散心,李世民那個混蛋,我勸你莫要再理他了,哪日老子瞧見有合適的,再給你重新找個人家。」慕容順的莊園在大興城的郊外,青山做襯,碧水環繞,水乃溫泉,即便是冬季亦不結冰,遠遠瞧來水面霧氣繚繞,莊園於薄霧中忽隱忽現,好似上古神話中的蓬萊仙島一般。

慕容順坐在觀音婢身邊,指著莊園:「你瞧瞧,氣派不氣派!」觀音婢看了一眼,點頭道:「氣派。」其實這莊園雖大,但與唐王的院子比起來還是要差一些。

慕容順在軟塌上又調整了個姿勢:「這幾日你就在這歇下吧,你懂醫術,老子的媳婦和兒子也放心交給你。」觀音婢揚聲啊了一聲:「你讓我來接生?」慕容順的臉上這時帶了些嫌棄:「你會接生?」觀音婢這才將心沉回了腹中,她聽慕容順道:「你嫂子日日在家中待著沒什麼意思,老子顧著生意有些抽不出空,正好你來散散心,順帶還能陪陪她。」慕容順的妻子是江都人,是前幾年慕容順出宮在各地遊山玩水,在江都遇見的,自那后,慕容順這個浪子便留在了江都,只是偶爾會來洛陽與大興轉一轉,至於慕容順這樣求安穩的人為何會四處遊山玩水,歸根結底還是因為東宮有人不願瞧見他,說起來這事當真是窩囊,他好歹也是個可汗,被他們楊家呼來喚去耍得跟狗一樣。

觀音婢知道慕容順的難處,但也沒安慰,因為依慕容順的性子,不安慰他,他也不會往心裡去,若當真安慰他了,他倒是會覺得難過了。

慕容順的莊園名為「請君來擷」,倒是應景。莊園內有各色時令水果,一眼瞧去,顏色各異,使人心情無端大好。

「走吧,外面太冷,一會披件厚衣裳再出來。」慕容順見觀音婢駐足不前,不由催促。

聽聞家裡有貴客來,慕容順的夫人挺著大肚子出來迎接,觀音婢被她嚇了一跳,生怕她走路時摔倒,忙扶著她坐了下來。

「眼下陛下大赦天下,明日我這園子也對外開放,屆時尋常百姓都可來採摘,人多便魚目混珠,你們兩個明日還是好生在後院里待著吧。」慕容順想起明日要開門廣納眾人,頭有些大,幸好他將這些水果園子分成了三六九等,尋常百姓估計進不去那些名貴的果園。他出得此策,倒不是狗眼看人低,只是有些人目不識丁,下手又沒個輕重,之前他體恤到百姓們含辛茹苦一輩子可能也吃不上一次名貴水果,便將莊園無封閉開放,結果等閉園時一瞧,有些葡萄樹連果實帶枝幹全被人摘走了,通過那些殘留下來的痕迹,慕容順知道這些人是生拉硬扯將葡萄拽下來的,當時心疼的直抽抽。

慕容順見身後兩人誰也沒搭理自己,不由轉頭去瞧,入眼處,見觀音婢與自己的夫人一見如故,兩人在一邊聊得正開心,自然是沒空搭理自己,慕容順悻悻摸了摸鼻子,行吧,就當老子什麼也沒說,女人的友誼來得可真是突然。

隔日一早,「請君來擷」便將園門敞開,外面早已有百姓等候多時。這些百姓里,自然少不了陰月。這個姑娘沒有別的毛病,專愛湊熱鬧。門一開,她便隨著人流往園內擠,舉手投足間絲毫不見大家閨秀的模樣,彷彿山野間的野丫頭一般,毫無禮儀可言。

自打她與李建成結成了同盟,李建成便命李齊派些人跟著她,省的她鬧出什麼岔子來,此時來跟著她的人見她如此,不約而同的撇過了頭,這樣的女子當真不會被李世民直接捆了扔到海里餵魚么?

李齊一直跟在陰月不遠處,須臾后實在瞧不下去陰月那活似八輩子沒見過水果的模樣,朝同伴擺了擺手:「我去那邊轉轉,你們看好了。」同伴們心不甘情不願的點頭,李齊轉頭便走,剛一邁步,忽然見觀音婢與另一個女子挽著胳膊從另一邊走來,李齊停住步子,瞧了瞧身後的陰月,又看了眼身前的觀音婢,突然又不走了。

慕容順的夫人羅梓儀乃江都郡郡守之女,舉手投足間很是有大家閨秀的風範,她邊走邊與觀音婢分析陰月之事。

「其實這事,李大人也很是被動,他當日拒絕納妾之事傳的沸沸揚揚,這些想必觀音你也是知道的。」羅梓儀伸手撫著圓滾的腹部:「你心中有氣,我同為女人,自然也是可以理解,但這事還是需要你們去溝通,我聽聞那陰家小姐向來驕縱不懂規矩,這樣的女人你與她置什麼氣?豈不是掉了自己的身價?」這些道理觀音婢其實都懂,她也只是需要時間去接受罷了。

「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父親亦是三妻四妾的,但是這麼些年來,那些人在我父親的心中始終比不上我母親,我們換一個角度來想,這些人不過是來襯托你的罷了,你也無需將她們放在心上。」羅梓儀兩人朝陰月所在的方向走去,躲在人群中的李齊找準時機,擠到陰月背後,狠狠推了她后腰一把,但見陰月腳上一個趔趄,整個人邊朝羅梓儀撲了過去。事發突然,羅梓儀忽見有人朝自己撲了過來,嚇得花容失色,還是觀音婢眼疾手快,擋在羅梓儀身前,將陰月朝一邊狠推了一下,陰月躲避不及,整個人摔在了雪地中,臉被地上的枯枝划傷,登時血流如注。

與李建成結成同盟之後,陰月可以說是日日都在受委屈,李建成嫌她粗鄙,生怕入不了李世民的眼,派了個心腸歹毒的老女人來教她禮儀,她每日被那老女人呼來喝去的已是很煩,今日好容易出來歇一歇,又遇到了這事,思及此,陰月再也無法忍受,她從地上爬起來,指著觀音婢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誰?」說完之後兀自愣住了。

李世民的正室她自然是知道的,光是她的畫像,陰月便有好幾幅,她雖粗蠻,但並非傻,若要取代一個人,必然要比那人更出色的道理她是懂的。陰月掏出帕子擦了擦臉上的血,抬頭見觀音婢面色寡淡的站在自己身前,臉上略施粉黛,卻也蓋不住眉眼間的氣勢,觀音婢獨獨往那一站,陰月便已覺自己矮了她一頭,可又不願頭一回碰面便被她比了下去,遂也挺直腰板,將聲量壓下,也絕口不提自己是誰的事,只是道:「你們推了我,是否應該道個歉?」觀音婢見外面天寒地凍的,怕羅梓儀受涼,轉頭示意身後跟著的下人先將羅梓儀扶到屋裡,羅梓儀擔心觀音婢,一直不肯走,直到慕容順聽到消息出來找人。

幾人走後,觀音婢對陰月道:「你跟我來。」說完轉身便走。

陰月直愣愣的跟了上去,等走到人煙稀少之處才反應過來,自己竟不受控制般跟著她便來了,她暗自怪自己這雙腿不爭氣。

「不知你將我帶到此處來做什麼?」陰月站從內心裡排斥與觀音婢站在一起,那會使她自慚形穢,是以她刻意拉開與觀音婢的距離,不滿發問。

觀音婢不急著說話,開口前靜靜打量了陰月幾眼,而後道:「還不知姑娘貴姓?」「你!」陰月一瞧觀音婢這模樣便知她知道自己,此時又故意有此一問,不是在給她下馬威是什麼?

觀音婢又道:「方才聽姑娘說我們推了你,若不是姑娘自己撞了過來,我們又豈會手長到能將你推倒在地?」觀音婢矮身坐在了迴廊的木墩上,抱肩與陰月對視:「想必姑娘還不知方才那位是吐谷渾的可賀敦吧?若是她腹中胎兒有了什麼閃失,憑姑娘之力,能擔待得起這個責任么?」陰月見觀音婢伶牙俐齒,自己實在不是她的對手,想著好漢不吃眼前虧,總要將氣勢穩住,是以她勉力擠出個笑,對觀音婢道:「我還當真不知此事,雪天路滑,方才我實在沒有瞧清,在此謝過姑娘好心提醒。」觀音婢輕笑一聲,起身撣了撣身上的浮灰:「既然你知錯,我也不多說了。」說罷轉身欲走,臨邁步前,又微微側了頭,她笑道:「不過以你的身份,應稱我一聲夫人才是,但瞧起來你似乎也不懂什麼規矩,我也便不怪你了。」觀音婢一直沒回家,李世民心中著急卻又不敢去找人。長孫無忌將這一切看在眼中,頭一次覺得李世民這人實在是太慫。

「你若想她,便去找她,日日這樣成何體統?」這日長孫無忌難得在家休整一日,見李世民一副心力交瘁快要死了的模樣,心生怒氣。

李世民無力的瞧了長孫無忌一眼:「我若是敢找她我便不在這等著了。」長孫無忌突然覺得,這虧心事果然是做不得,做了便是一生的污點了,李世民的教訓,他要記得。長孫無忌在屋中轉了一圈,想了想,覺得有些事還是莫要瞞他為好,遂道:「我聽聞觀音她這幾日要與慕容順去江都小住。」「什麼?」李世民聞言一改這幾日的頹廢神色,拍案而起:「我這就去打斷慕容順的狗腿。」連慕容順都能找到觀音婢,李世民更是不在話下,他一早便知道了觀音婢的動向,只是不敢露面罷了。李世民出門,也不管什麼規矩不規矩,當街打馬,飛馳而過,直奔城外的莊園而去。他到時,觀音婢正吩咐著莊園的下人往車上搬著東西。

馬還未停,李世民便飛身下了馬,他幾步行至觀音婢面前,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因用力過猛,觀音婢疼得皺眉,她轉頭,瞧見一臉憔悴的李世民之後,楞了一下:「你……」還未等觀音婢說完話,李世民低頭便吻了下去,時隔數月的吻,讓李世民不捨得放開手。

顧慮到這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觀音婢短暫怔愣過後忙伸手去推李世民,無奈力氣懸殊太大,最終還是敗下陣來。

「你們在老子環境如此清雅的莊園門口做什麼呢?」慕容順領著老婆剛從莊園里出來,一抬眼便被這辛辣的畫面給刺激了,當下大吼出聲:「你們在這門口這樣那樣,老子這生意還做不做了?沒有錢你們來養老子么?」李世民聽到慕容順的聲音,想起自己今日來的目的,輕輕放開觀音婢,轉頭冷眼瞪著慕容順。慕容順嚇得一哆嗦,往後躲了一步,藏在了她老婆身後,探出個頭來與李世民對視:「你……你瞧什麼?難道老子說錯了么?」李世民朝慕容順走過去,觀音婢見他一副冷冰冰的模樣,也摸不准他要做什麼,忙伸手拉住他:「你要做什麼?」李世民駐足:「我有事要與他說。」慕容順躲在自家媳婦身後不肯過來,瞧李世民那殺氣凜凜的眼神,他閉著眼睛都知道他此番來找自己准沒好事,這時候自然不能往前湊,畢竟他眼下可是有妻有女的人,斷斷不能因為區區一個曾經的偽情敵便葬送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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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公子多嫵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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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李世民納妾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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