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章半夏重傷
周揚護送花腰回錦繡宮,路上,他問她什麼時候出宮的,出宮做什麼。
她扯了謊,如若他知道她在丞相府留宿一夜,還和鳶夜來共處一室,不知會不會跳腳。
他抓住她的小手,目光如炬,「你手上的這東西是……天蠶冰絲!」
她把粉絲取下來,他反覆地看了又看,興奮道:「沒錯!是天蠶冰絲!你從哪裡得來的?」
「從賣武器的鋪子里買的,三十錢。」
「噗……」他忒不淡定了,激動地怪叫,「三十錢?怎麼可能?」
「是啊,那夥計擔心賣不出去,就便宜賣給我。你不知道,這粉絲放在架子的角落裡,落滿了灰,還那麼土,跟現在這樣子可是天淵之別。」花腰嫌棄道,雖然這天蠶絲還算好用,不過之前的樣子真是不敢恭維。
「瑤兒,你真是不識貨。你不知有多少江湖人士想得到這天蠶冰絲,三十年來,為了得到天蠶冰絲,死了很多人。」周揚又是瞪眼又是搖頭,「這是軟兵器里最厲害的兵器!只要你掌握了使天蠶冰絲的要訣和訣竅,就能所向披靡。」
「真的嗎?」她不敢置信,難道真的撿到寶了?
「世間寶物都是認主的。這天蠶冰絲被遺棄在角落裡,你發現了它,便賦予它新的生命,它在你手中便能恢復原先的模樣。改天我教你怎麼使用天蠶冰絲,怎麼讓天蠶冰絲髮揮最大的威力!」
認主?
花腰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天蠶冰絲上,而是麒麟萬壽轉運玉。她從懷裡掏出玉,揚了揚,「你看看,這是什麼玉?」
周揚接過來一瞧,驚得血液沸騰起來,「這枚轉運玉怎麼在你這裡?鳶夜來給你的?」
「不是……他借給我玩幾日……你快說,這玉是真的嗎?還是假的?」她期待他的答案,緊張得手都發抖了。
「我見過一次……」他翻來覆去看了三遍,眸光熠熠,「是真的。」
「你確定?」
「三年前我見過一次,一模一樣。」
周揚的心噗噗地跳動,鳶夜來心甘情願把這靈物給瑤兒玩幾日,這份心意,令他頓感威脅。
其實,對他來說,鳶夜來的存在,本就是最大的威脅。
花腰默默地收迴轉運玉,塞入懷裡。
這麼說,上次鳶夜來給她的那枚玉也是真的?但那個冷宮刺客為什麼告訴她是假的?
周揚見她這麼緊張轉運玉,心裡很不是滋味。
心塞的感覺真不好……
回到錦繡宮時夜幕已經降臨,黑鷹送來晚膳,周揚說膳后教她怎麼使天蠶冰絲,她答應了。
吃過晚膳,花腰讓他先去找一個寬敞隱蔽、適合練武的地方,她則稍後再去,因為她想換一身精短的衣袍。
小院附近有一大片空地,巡守的侍衛、宮人不會來此,他將一盞燈籠掛在樹枝上,燈籠灑出一片昏黃、慘淡的光影,在風中飄搖。
忽然,他耳垂一動,聽見了細微的聲響,循聲望過去。
前方不遠處站著兩個女子,其中一人披著天藍色羽緞斗篷,稀薄如水的月色下,她的鵝蛋臉皎潔如月、清冷如霜。
那女子走過來,步履輕盈而沉穩,但不減其綽約的風姿。身後的侍婢沉香留在原地。
「督主。」語聲溫潤,猶如一泓溫泉暖流。
「王昭儀有禮。」周揚嗓音淡漠,「入夜風大,王昭儀早些回房。」
「自從上元節宮宴之後便再沒見過督主,想必督主忙於東廠事務吧。」王昭儀克制著心湖的波瀾起伏,今夜在此偶然相遇,她已經很知足了。
「東廠事務繁多,本座確實忙碌。」
心口好像被人敲打一記,悶悶的痛,她心裡苦澀,想笑,卻擠不出微笑。
如若他真的忙碌,又怎會時常來錦繡宮?又怎會和花婕妤混在一起?
雖然她沒有親眼見過他和花婕妤在一起,但他們的事,她也有所耳聞。
「督主請便,我先行一步。」
王昭儀轉過身,挺直身軀,留給他一個柔韌的背影。
卻踩到了小石子,她腳下不穩,往一旁摔去。
周揚及時地出手扶住她,她緊緊地拽住他,腳踝傳來鑽心的痛,站不穩。他只好用雙臂攬著她,四處看了看,想找個平整的地方讓她坐。
這親密的一幕,恰好落在花腰的眼裡。
王昭儀怎麼會在這裡?看起來,他們好像是舊識。
周揚望見她站在那裡,驚得心頭一跳,不由自主地鬆開手。王昭儀失去了支撐力,軟綿綿地往地上滑去,眉頭緊蹙,堅持著站起來,冰冷的小臉滿是倔強。
花腰快步走過來,「你怎麼這麼沒紳士風度?快扶著王昭儀!」
周揚擔心她誤會,乍然聽到她這話,認定她生氣了,忽略了「紳士風度」這新鮮的詞兒。他心裡七上八下的,尷尬得不知說什麼才好。
「不那麼痛了,不必了。」王昭儀疏離道,侍婢沉香見此,連忙過來扶著主子。
「王昭儀出來散心嗎?」花腰莞爾問道。
王昭儀見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花婕妤身上,心裡越發苦悶,冷冷道:「花婕妤、督主請便,我先行一步。」
花腰道:「王昭儀慢走。」
待那對主僕走遠,周揚著急地解釋:「瑤兒,方才我只是扶她一把……你不要誤會……」
「你扶她是應該。」
「不是這樣的……」他以為她說反話,急得抓頭撓耳,「我與王昭儀真的沒什麼,只是在此偶遇……她的腳崴了,我就是扶她一把而已……瑤兒,你相信我……」
「周揚,我真的不介意。」花腰鄭重道,「你和哪個女子怎麼樣,發生了什麼事,我都不會介意,因為,我只當你是朋友。是朋友,不是我男人,明白嗎?」
晴天霹靂!
周揚被她最後一句話劈中,燒焦了,外焦里嫩。
然而,最嫩的心,被她的話刺傷了,傷痕纍纍。
她知道這句話傷透了他的心,緩了語氣道:「周揚,我知道你待我好,也知道你的心思,但眼下我不想兒女私情那些事。我當你是朋友,是知己,是並肩作戰的好搭檔,希望你能明白,不要再糾結過去的事。」
他聽出她話里的誠懇,艱難地點頭,「我明白。」
終究,他失去了她的心,她的心,是不是變了?是不是給了鳶夜來?
可是,他不會放棄!絕不會放棄!他會做得更好,假以時日,他會重得她的心!
接下來的幾日,周揚在入夜後來錦繡宮指點她使天蠶冰絲。練了幾日,花腰把天蠶冰絲使得相當純熟,武藝又精進了數倍,只是苦於沒有內力,連黑鷹、血豹和鬼見愁這幾個暗衛也打不過。
有一件事,她想不通。
那日她被寧王打得陷入了絕境,情急之下,使出不少銀針,至少有二十枚。那些銀針飛出去的方向都是朝著敵人的致命處,速度快,力道狠,而且很准,又美如漫天飛雨,她哪有這樣的絕技?
太不可思議了!難道這是花瑤的絕技?花瑤究竟有多少秘密?
想不通,便不想了。
這日,鳶夜來如常派人送來晚膳,幾道菜都是用羊肉做的,花樣不少。花腰正要吃,輕雲嘀咕道:「婕妤,一下午都沒看見半夏,不知去哪裡了。」
花腰心神一動,半夏不會這麼沒有交代。
蔽月想起來了,道:「午膳后,半夏好像說要去大院一趟,找一個相識的宮婢說事兒。」
花腰感覺很不好,吩咐她們去大院找半夏。
這時,王昭儀來訪。
一襲天藍色羽緞斗篷襯得她愈發清冷孤傲,她走到花腰面前,冷冽的眸光從花腰的臉上掃過,水粉的雙唇輕啟,「方才我見侍婢吞吞吐吐,便問她發生了什麼事。侍婢說,午後她看見你的侍婢半夏來大院,不久被兩個嬤嬤帶走了。」
「那兩個嬤嬤是什麼人?」花腰越發覺得這件事很嚴重,第六感告訴她,半夏凶多吉少。
「其中一人是陳嬤嬤。」王昭儀漠然道。
花腰致謝后,急匆匆地趕去陳嬤嬤住的院子。
陳嬤嬤不在,輕雲、蔽月徑自推開院門,花腰衝進去,看見令人痛徹心扉、憤恨交加的一幕:半夏躺在血泊里,雙臂已被削斷,擱在一旁;而她清秀的小臉,滿面是血,橫七豎八的都是血口子,觸目驚心,血腥可怖。
斷臂,毀容,慘絕人寰。
「半夏……」輕雲、蔽月驚呼,捂嘴,滿目悲痛,淚水滾滾而落。
花腰癱軟在地,心跳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快要窒息了……
像有一把匕首不斷地刺入心臟,尖銳的痛淹沒了她……她的雙手緊緊地攥起來,雙臂劇烈地顫抖,狂烈的怒火熊熊地燃燒,仇恨瘋狂地滋長……
是誰把半夏害成這樣的?是誰……
「半夏……好像還沒死……」輕雲驚叫。
「她的嘴在動。」蔽月也叫道。
「半夏,是誰?」花腰咬牙問道,湊過去聽。
半夏滿是鮮血的嘴唇動了動,可是,她的聲音太微弱,花腰聽不見。
接著,半夏的腦袋輕輕一斜,永遠去了。
輕雲、蔽月大哭,悲傷難抑。
花腰拚命地把淚水忍回肚子里,抱起渾身是血的半夏,一步步走回去,面色沉寒。
終於,他們回到了小院。
「半夏,我帶你回家了。」
花腰啞聲道,淚水,終於潸然滾落。
輕雲、蔽月燒了熱水,把半夏清洗乾淨,為她換了一身衣裳,放在她住的寢屋。
半夏安靜地躺著,彷彿只是睡著了,可是,她臉上橫七豎八的血痕,她的斷臂,無聲地控訴著施虐者的兇殘、暴戾,訴說著她經受了什麼樣的痛楚……她復原沒多久,又遭此橫禍,死得這麼慘……
輕雲、蔽月不停地抹淚,雙目紅腫,怒火焚心。
花腰面無表情地下令:「把陳嬤嬤抓來!」
她們領命去了,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她們抓來了陳嬤嬤。陳嬤嬤知道這件事躲不過去,跪在地上瑟瑟發抖,解釋道:「婕妤,半夏這件事真的與奴婢無關……是溫柔郡主……」
「溫柔郡主?」恍惚間,花腰覺得這四個字很陌生。
「是唐王府的溫柔郡主。」陳嬤嬤豁出去了,溫柔郡主不能得罪,可花婕妤也不能得罪啊,花婕妤神通廣大,就連周貴妃也治不了她。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一五一十地說來!」蔽月喝道。
「今日午後,溫柔郡主來到錦繡宮,說要找一人。那會兒,正巧半夏來大院,溫柔郡主看見半夏,便吩咐宮嬤嬤和奴婢把半夏帶到她面前。」陳嬤嬤戰戰兢兢地回道,「奴婢不敢違抗郡主的命令,就把半夏帶到奴婢的院子……」
「之後呢?」輕雲悲痛地質問。
「郡主問了兩句話,就要半夏為她辦事,半夏不肯,說寧願死也不會害婕妤。郡主大怒,命家僕……砍斷了半夏兩隻胳膊……」陳嬤嬤回想起那殘忍、血腥的一幕,也是心驚肉跳,雙腿發軟,「婕妤,這件事真的跟奴婢無關……奴婢只是把半夏帶到郡主面前而已……婕妤饒命……」
「郡主為什麼毀了半夏的臉?」蔽月怒問。
「半夏被砍斷雙臂,痛得死去活來,辱罵了郡主……郡主更氣了,就讓家僕在半夏臉上劃了幾刀……」陳嬤嬤知道花婕妤有靠山,不敢有所隱瞞,「婕妤菩薩心腸,饒奴婢一命吧……」
花腰揮手,蔽月喝道:「滾!」
陳嬤嬤連滾帶爬地奔出去。
輕雲、蔽月看著婕妤,婕妤的臉龐覆著厚厚一層冰雪,寒氣逼人,但在這冰雪下面,是炙烈燃燒的怒火與仇恨!
雖然她們與半夏相處的日子很短,但半夏溫柔善良,為她們做了不少粗活,和她們相處得很融洽,三人早就以姐妹相稱。今日半夏死得這麼慘,她們怎能不痛、不恨?
蔽月恨恨道:「婕妤,半夏不能就這麼死了!」
輕雲琢磨道:「溫柔郡主是唐王的掌上明珠,唐王一向寵愛這女兒,傳聞溫柔郡主驕縱蠻橫、狠毒兇殘,看來這是真的了。」
花腰來到半夏的屍首前,一雙水色杏眼變成了嗜血的紅眸。
半夏,你所受的痛與苦,我會討回來,十倍償還!
「聯絡周揚,說我有事找他!」
「是!」蔽月的回答從未有過的乾脆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