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魚
禹茜茜
(一)
1949年9月,中國大地的陽光愈發金燦,一個新的天地破繭而出。大街小巷貼滿了令人歡欣鼓舞的宣傳海報。海報上有我國各族人民歡喜的神色,下方配著兩行文字:我國各族人民團結固若磐石,一個自由平等的民族大家庭。
27歲的流浪漢阿笨撿起了被人遺棄在地上的新報,蹲在街角,用手指一字字的指著、念著中國陸續解放的消息。他發灰的眼睛慢慢放光,好像一襲堆積滿灰塵的窗帘,一下子被誰拉開了,窗外的光明湧進了心房。他又見到了報紙上有雲城建立新食品工廠需招聘用工的消息,眼睛里的光芒又添了一灣淺灘,幾乎要順流而下。
不少人排著長隊去這家食品工廠,阿笨看到隊伍,也自覺的排隊,可周圍的應聘者都捂著口鼻,一副嫌棄不已的模樣。阿笨早已習慣了這一點,毫不在意。他的頭髮和鬍鬚都像是被遺棄的鳥窩,打著永遠也解不開的結。單薄的臟衣服上破了很多洞,一雙草鞋讓四個腳趾頭從洞里露出來,手和腿上也滿是瘡痍。沒多久,阿笨被一個身材魁梧的人喊住了。
「快滾!這裡沒你的地兒!」這個人兇悍至極,阿笨卻不想沒有機會工作,他已經流浪十年,從前戰亂失去了一切,可現在社會安定了,沒有軍閥混戰,沒有日本鬼子,更沒有內亂!我要改變自己的命運!
「我也想試試,給我一個機會!」阿笨湧出了眼淚,一下子跪在了他的面前,彪形大漢見到此舉,連著後退了三步。見此情景,眾人有的搖頭,有的唏噓不已。
這個彪形大漢看到阿笨的眼睛流出了真摯的淚水,內心柔軟了下來,就對阿笨說,好吧,你就在這裡排隊,不過每到有人來,你就讓讓他們,你站在最後一個。
「謝謝你!」阿笨原本緊張的眉頭和身心這才全部舒展下來,他自覺的從隊伍中間走到了最後一位,心想,這世上還是好人多。
等了2個多小時,阿笨終於來到了負責招聘的工作人員旁邊。
「老闆,老闆,你看我可以嗎?」阿笨一臉努力的笑著,認真著,他真誠的想爭取這個機會。
「去,你個流浪狗,一邊兒去!」沒想到對方一看自己是流浪漢,臉色大變,右手來回擺動的頻率就像閃電一樣擊中了阿笨的心,他想,老闆是在驅趕自己。
「保安!保安!你是怎麼辦事的?快快快!我都趕不走!打發點吃的,叫他趕緊滾蛋!真礙眼!」工作人員趕緊收拾招聘材料,呼喚著保安,可是看不到人影。
「我是來找工作的,不是討飯的,我識字,我算術很好!」阿笨極力推薦自己。
冷冷的回應,讓阿笨想再次跪下,可是他沒有這麼做,流浪這麼多年,僅需一個眼神,他就看得出那個人對自己的態度。阿笨看著那些人遠去的身影,落寞的轉身,也準備找一個角落,隨處休息,愣著看這多彩的和自己無關的世界,可他不想屈服於現實的寒冷。
「給。」阿笨感受了一股熱氣騰騰的香味。一雙大手遞來了兩個熱乎乎的包子。
「謝謝你!」阿笨餓了,沒多說話,接過來就想咬,可是咬下第一口前,他感激的看著眼前的人,是那個胖胖的彪漢保安,開口說:「如果有一天我發達了,會記得你的!你叫什麼名字?」說完,阿笨才開始吃。
「我叫雷歐。我說,你還真跟別的乞丐不一樣,他們從來不會想自己會有發達的一天。」保安說著笑了。
「我姐姐是詩人。」吃完后,他用手背一抹乾裂的嘴唇。
「哦?詩人,那可是文化人。那她怎麼不救濟你呢?」雷歐吃了一驚。
「對,就是她教我讀書寫字的,她就比我大3歲……她早就……」
阿笨坐靠在牆角,陷入了回憶:十年前,日本鬼子拿槍抵著爹的腦袋,讓爹親眼看他們強暴娘,娘在被侮辱時咬舌自盡,爹見到娘已經口吐鮮血,奮起跟他們拚命,他們拿刺刀把爹的身體刺穿了,拿笤帚柄將爹硬生生釘在牆上,當時的自己和姐姐躲在酸菜罈子里,和姐姐冒著風險在縫隙里目睹了,咬牙切齒,真想衝上去殺了那些日本鬼子,酸菜罈子下有一個地窖機關,我們剛躲到地窖里,關上機關,就聽到轟隆的震天響,家裡被炸了個稀碎。過了很久很久,應該是從中午到了深夜,我們在地窖里快透不過氣了,我們決定從地窖里上來,姐姐說,我先探探。她一出來,就被一個身影一把耗住頭髮,帶走了。我不知道她後來到底經歷了什麼,我很害怕,繼續在地窖躲著,在地窖里,我摸到了一本書,是姐姐寫的詩集,名叫《》。過了一天一夜,才敢再出來,這時候,我身邊已沒有親人了。我把這邊書當作親人,每天打開念幾首,十年了,書已經被我翻黑了。
雷歐見阿笨愣了許久,就喊道「喂!發什麼呆!」阿笨這才從回憶返回現實,拿出了懷裡拿出了一本書。
雷歐看到書的紙頁已經黑了,不過還沒有折頁和破爛的地方,被保存的很好。他仔細看了書的封面,又翻了最後一頁,搖搖頭。
「怎麼了?雷歐?」
「這本書只是印刷出來的。」
「印刷,書可不就是印刷出來的嗎?」
「不對,出版了,才叫書,不出版,就是一堆紙,沒有意義,詩人,也就不叫詩人,叫作者。」
「我姐姐就是詩人!不許你侮辱我姐姐!」
「哎。我就是好心跟你說,我還得工作,我走了。」雷歐離開了阿笨,走向自己工作的區域。
孤單的阿笨開始朗讀書中的第一篇同名詩歌《》,就像虔誠的誦經人。
在人跡罕至的荒漠深處
四季飄搖著乾枯的土黃色大雪
不知是誰
在雪中流下了一泊淚湖
便有一群魚兒
孕育而生
有一天
驕陽炙烤著這片荒漠
淚湖即將消失
魚兒們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游到湖底深處
它們一直游啊游
找到了一片蔚藍色的大海
(二)
不知已經讀了幾百次詩歌《》,忽然有天清晨,阿笨由衷的笑了,靈光乍現一般。他決心開始拾荒,拾廢品為生。
他走了好幾里路,一路上撿到不少破舊紙箱子,日復一日的堆積在一個被日本鬼子夷為平地的荒涼之地。他每日就睡在廢品的旁邊,破舊的紙箱子作為被子,用其他廢棄的建築材料擋風。
漸漸的,阿笨靠著撿廢品可以換一身樸素的衣裳,吃到饅頭了。
他又開始收廢品,收別人沒用完的本子,開始寫《拾荒日記》,每一篇都起了標題,每天記錄自己收廢品的日子,每天記得自己是詩人的弟弟。開篇的是:
1949年10月3日《阿笨的好日子》
今天是阿笨的好日子。
阿笨遇到一個對他好的女孩,給他凍瘡葯。
這個女孩在阿笨的心裡就像仙女一樣。
她看起來有十八九歲的年紀,正值一個女孩嬌艷綻放的花季。
不過,阿笨有自知之明,只能幻想著她的笑臉入夢。
阿笨就是我了。我就是一個收廢品的,兩隻麻袋,一桿稱,就是全部家當,我靠這個活呢。
每到天一冷,我的手上的凍瘡就複發,女孩是第一個注意到的。她拿藥膏給我,我塗了上去,還給她,看見她的模樣又白又漂亮,笑容太美了,就像水仙花那樣。她的身上散發著薄荷葉一樣沁人心脾的清新氣息。
感動的是她這顆善良的心。我阿笨算什麼呢?不過,我相信總有一天,我會改變自己的命運。
我就像一條,在即將乾涸的淚泊里苟延殘喘,可是,我會游向大海,找到屬於我自己的一片天。
女孩,我今天聽到你媽媽叫你冰月。我會記住你的。阿笨總有一天要回報你的微笑,暖化周遭的冷笑。
阿笨,躺下吧,不要再寫日記了。這些歪歪扭扭的字,和阿笨一樣寒酸。
寫完后,阿笨鼻子一酸,眼淚就下來了。長期的孤獨感讓他覺得幾乎快要被這個世界遺棄了。他很想擁有朋友,哪怕就一個也好。路邊有一些流浪貓、流浪狗,阿笨覺得自己跟它們的命運是一樣的,他想找它們玩、說話,想養一隻,可是他感覺連養活自己都困難,更別說養小動物了。以前家裡有兩條大黃狗,迫於沒有吃的,送了人,換來一些糧食。他回想著從前一家人在一起的日子,難過的睡著了,一陣寒風席捲來,他把自己蓋進了整個紙箱子里,嘴唇發抖著,整個身體從內到外凍得像冰渣。
兩個月後,已經是12月的初冬了,阿笨已經把廢品堆得有一人半高了,它們圍成了一枚銅錢一樣的圈地。月色下,整座雲城靜悄悄的,阿笨開始拿鐵鍬挖被圍住的土地,鬆動土壤,他揮動著鐵鍬,眼睛瞪得比往常都大。
第二天,阿笨沒有像以前那樣去收廢品,而是四處晃蕩,靜看喧鬧的世界,這漂泊戰亂的十年來,他一直保持著看大街小巷的廣告、宣傳單、招牌等,為的就是不想忘記識字。他會用樹枝在地上寫字,以免忘記如何書寫。
又到了夜晚,阿笨繼續開始挖土地,挖得比昨晚更深了。
一天又一天過去了。終於在一個淅淅瀝瀝的失眠的雨夜,阿笨淋著雨在挖到一顆樹旁邊時,挖不動了,他激動得用手刨土。
一個半米長的鐵箱子裸露了出來。
等到全部挖上來時,阿笨的那瘦骨嶙峋的掌心已經磨出了兩層厚厚的繭。
可惜上面上了一道鎖。
阿笨並不慌張打開,依然不動聲色的挖地,他知道這家原來是有錢地主人家,被日本鬼子炸平了,按照習慣,他們會把錢財深埋地下。阿笨原本沒有想到會挖有錢人家深埋地底的財物,是詩歌《》給了他啟發。詩歌的最後幾句寫道:淚湖即將消失/魚兒們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游到湖底深處/它們一直游啊游/找到了一片大海
原來是阿笨頓悟了,他也斷定這樣的鐵箱子,足可以讓自己在一夜之間,過上起碼是一輩子平頭百姓的生活,他想游到金湖的深處,找到生存的大海,就得開動腦筋,每天閱讀這首詩歌,給予了他啟發。他想著帶著它們離開雲城,去一個新的地方重新開始。
阿笨欣喜之餘,聽到廢品後邊有急匆匆的腳步聲,應該有不少人。
一個倉皇失措的、穿著樸素卻面龐俊美的少年,躡手躡腳的溜到了正拿著鏟子愣神的阿笨身旁,阿笨回過神來,吃了一驚,看到少年焦躁不安、可憐兮兮的向他求助的神情,又聽到外面搜尋的聲音,顧不得把剛挖出的鐵箱子隱藏好,阿笨便讓少年鑽進了他睡覺用的紙箱子,阿笨則蹲在一個隱秘的角落。
「在哪呢?這鬼小子怎麼不見了?!」一個長有絡腮鬍子、渾身膘肉,手拿長槍的中年男子粗著聲音四處環視著問。外面下著雨,那些人的鞋子一下子就陷入泥里半鞋深,很難抬腳走路。
「我明明看到他溜進來了,難道這小子還能插了翅膀飛了?」另外一個瘦削的小矮個青年侏儒用尖細的精靈嗓說,他個頭本就不高,腳一陷入泥地,顯得更矮了。阿笨看到他走路的模樣,真想笑出來,跟蹣跚學步的嬰兒一樣嘛。
阿笨在暗處數了數,一共是七個人,阿笨非常擔心他們會在意地上被鬆軟過的泥土和那個打造精緻的鐵箱子。
「哎?哥幾個?瞧瞧這!」又一個大高個發現了新大陸,好奇的說。絡腮鬍男子順勢發現后,一聲不吭,只聽「嘭」的一聲,鐵箱子的鎖就打開了。七個人慌亂的圍了上去。
阿笨恨不得出去跟他們拚命,但他忍住了。他知道,保命要緊,他不斷告訴自己,阿笨,不可以捨本逐末,阿笨不笨。
打開箱子,裡面竟有很多銀元寶,白閃閃的,在這個潮濕陰沉的冷雨夜,顯得特別耀眼。這七個人的眼睛都看直了,顧不得什麼兄弟情誼,紛紛你爭我搶的,每人手上都拿到不少銀元寶,顧自塞到自己的懷裡。之後他們隨意掃視了周圍,見沒有那少年的蹤影,便一個個心揣滿足的離開了。
少年一聽到外面沒有了動靜,一骨碌從紙箱子里竄出來。
上一分鐘剛逃過一劫的少年,下一分鐘就高頻率的活動著手腳筋骨。他像一隻能上躥下跳、又調皮搗蛋的的峨眉山猴子。
「恩人!感謝你!」少年說著向阿笨鞠躬抱拳施禮。
阿笨卻不接受這樣的禮節,一想起銀元寶被搶光了,而且以後他們肯定還會再來這裡,憤怒的舉起鏟子要把少年趕走。少年反應很快,沒有被鏟子打到,跳起來溜遠了。走的時候,他還朝阿笨笑,一口白牙笑得很燦爛,阿笨卻覺得,這個少年真是上天硬塞給自己的倒霉蛋。
他怕少年會惹禍上身,且鐵箱子里的銀元寶已經被拿走了,目前只能祈求上蒼這土地的底下還會有鐵箱子或者其他財物。
(三)
沒隔幾天,街坊鄰里之間傳聞雲城有殭屍出沒,還咬死了幾個人,搞得人心惶惶,阿笨不以為然,十年前也曾有傳言,可是一來二去,也就是蠱惑人心的傳聞罷了。
夜裡,阿笨繼續開挖其他地方,感覺脖子處有一股冰涼的呼吸在竄動,阿笨慢慢的回頭一看,一個面色發青的穿著清朝官服的殭屍就在他旁邊。
「啊!」阿笨打了一個激靈,丟掉了手中的鐵鍬,嚇得魂不附體,心臟狂跳不止。
「哈哈,是我!恩人!」那殭屍原來是少年假扮的。
「……你……」阿笨哆嗦得說不出話來。
「我是那天被你救下的人。」少年說。
「嚇死我了,你是假扮的?」阿笨順順胸口,沒好氣的問。
「是啊!你看!」少年抹掉了臉上塗抹的青色脂粉,臉色恢復了正常人的黃色。
「你為什麼扮的這麼嚇人?會嚇死人的!」
「恩人,我怕萬一警察查出因為銀元寶使得這幾個雲城的地頭蛇死了,你就脫不了干係,即使還有銀元寶也兌換不了錢了。所以我扮成殭屍,讓大家覺得是殭屍咬死了他們,他們的家人怕屍毒,就會火化他們。還有很重要的一點,這些銀元寶有毒。」少年說完,阿笨吃了一驚,這少年費了這麼大周章,就是為了自己。
阿笨平復了心情說:「他們?你說的他們是?還有你說銀元寶有毒?!真的嗎?」
「我是得罪他們老大了,就是那個侏儒,我不就是把他扛在肩膀上玩一下嘛,他們就把我當仇人似的。銀元寶確實有毒,他們後來都被毒死了。」少年說。
「啊!是你救了我的命啊!那天你若不來,我就會被毒死的!你叫什麼名字?」阿笨想想都后怕,這命真是撿來的啊!
「我叫何小炅。」少年摸摸鼻子說,「我就是個街頭小混混,整天瞎逛,沒啥事。」
「我們既然相互救了對方的命,就算生死之交了,我實話告訴你,這裡原來是有錢人家的地兒,後來被可恨的日本鬼子炸了,我們一起挖地,說不定還有鐵箱子。只是,萬一還有毒就……」
「這個好辦,放到水裡過濾出毒液,就行了。」少年何小炅很快想到了辦法。
「這件事不要告訴別人,知道的越多越危險。」阿笨囑咐何小炅。
「好,放心啦。」何小炅回答。
「快回去換身衣服啊!明日這個時候再次等你。」阿笨開心的說,因為他覺得自己找到一個可以說說話的人。
「好嘞!」活潑機靈的何小炅還是蹦噠幾下就竄沒了影兒。
很快又復明日,阿笨和何小炅一起挖到了一口棺材的一角,當他們想繼續挖棺材的其他部分時,遇到一塊體積很大的岩石,怎麼都挖不動。
「打擾別人,不太好吧。」阿笨有點兒害怕。
「我覺著吧,裡面不一定睡著人,還是要把旁邊這塊石頭挖走。」何小炅若有所思的想著,沒多會又使上了渾身解數,依然挖不動地下那礙事的大石頭,接著說「光靠我們兩個人的力量,根本挖不動,怎麼辦?」
阿笨鎮定的說:「別急,我有相信的人。」
第二天一大早,阿笨就拎著一壺花雕酒去看食品廠的保安雷歐。到了夜裡,阿笨帶著體形彪悍的雷歐來了。
「大晚上的,神神秘秘的,喊我到底什麼事?」雷歐打了個哈欠,有點不高興的說。
何小炅看到保安雷歐忽而神色異樣,不久又鎮定的開著玩笑說:「是,是我家人,他前些天從天堂寄了一封信,說睡覺硌得慌。」雷歐將信將疑,於是三人合力,費了好大一會兒功夫,才將那塊岩石挖了出來。
「大哥,謝謝你啊,你的體力可真不是蓋的!」何小炅誇著雷歐,可雷歐覺得不對勁,他也沒吱聲,把疑問裝在心裡,就告別了他倆。
阿笨和何小炅小心翼翼的打開棺材蓋,發現裡面是三個並排上鎖的鐵箱子,跟之前的那個半米長寬的鐵箱子一樣大小,加起來正好是一人高。何小炅的爺爺是開鎖的工匠,他自小耳濡目染的學到了一星半點兒,不用幾分鐘,就打開了鐵箱子上的鎖。
阿笨與何小炅每人每天從鐵箱子里拿一點銀元寶,放在水盆里,過濾好毒液。不出一個月,他們便慢慢收集、兌換了錢,平分后,一起去了另一座城市——繪城。阿笨換掉了臟衣服,每天用香皂洗澡,除去身上常年積攢下來的異味兒,理了發,換新裝。何小炅見到全新的阿笨,幾乎不敢認他了,原來他長得英氣豪邁,不再卑躬屈膝,直起身來,足有一米七八,面龐是有稜有角的國字臉,鷹一樣的明亮眼神里透露著堅定、志在必得的信心。鼻樑高挺,像一座巍峨的山峰,而唇齒間好似一本厚重的書,一旦打開,便能透露出滄桑的、歷經世事沉澱的言語。
他們兩人一起報名了創業班課程,半年後,也就是1950年6月的初夏,他們合夥開張了一家足有百平米的麵館,聘來幾十號員工工作。何小炅建議阿笨取一個學名,叫學康,寓意學習、安康的意思。何小炅說,如今你的身份不同了,也不能再用賤名,而且,你很聰明。阿笨說,好名字。我原本姓阮,真名改為阮學康,不再叫阮阿笨了。我喜歡這種生物,我們的店名就叫它吧,有置死地而後生的意思。何小炅聽完大加讚賞的叫好。
麵館不久后也掛上了麵館的招牌。阮學康叫廚師長研究一道名為的招牌主打面,很快,廚師長就用炸醬麵和小銀魚搭配在一起,拌成滋味獨特的「」。
由於他們悉心的經營,很快在繪城又開了一家分店。有一次阮學康在廚房看到「」這道菜,淡黃色的炸醬麵配上銀白色的小魚,總覺得還少點顏色,他忽而想到了在雲城幫助她的女孩冰月身上的薄荷香味,就想到薄荷葉,如果在「」上再加一抹清香的翠綠,色香味便俱全了,廚師們一聽,紛紛嘗試,將新鮮的薄荷嫩葉芽兒加上草雞蛋,磨成香濃的薄荷湯汁,再在炸醬麵上灑上幾片新鮮又清新的薄荷葉,整個菜色看了就很有食慾感。沒想到客戶反映效果很不錯。阮學康覺得光吃面會口渴,特地吩咐廚師再做鮮湯,免費提供給點「」的客人。沒有多久,實惠經營的麵館在繪城小有名聲。
(四)
阮學康早已到了成家的年紀,不少人聽說麵館的老闆還是單身,紛紛給他介紹合適的女子,可他心裡早有了一個人,他決定抽空回到雲城找女孩,暫把店交給何小炅打理。每到夜晚,閉上眼睛,阮學康就回想到她的身上散發著薄荷葉一樣沁人心脾的清新氣息。回想她拿出凍瘡膏,遞給自己時那溫暖的笑容。
夏末秋初的清朗的一天,阮學康憑著記憶找到了女孩冰月的家,女孩開門一看,是一個西裝革履、頗具精氣神的俊朗青年,她萬萬也不會想到,眼前這個人會是那個收破爛的邋遢的阿笨。
阮學康就站在門外,而女孩開門見他是陌生面孔,便警覺關了門,阮學康吃了閉門羹,心情空落落的。他轉念一想,給陌生人開門本來就是危險的事情,罷了。他又打算去看一看在雲城也幫助過自己的保安雷歐。他去了食品廠,正巧遇到了曾經面試他的工作人員,他見到阮學康的裝扮,不再像以前那樣用鄙夷的眼神看待他,而是熱情的回答他,說雷歐早就在半年前入股咱們食品廠,成為老闆之一呢。哎,有錢就是好哇。有錢就能改變前途和命運。
一聽到這個消息,阮學康發自內心的高興。心想,原本我是想幫助他,看看他生活有什麼困難,現在好了。阮學康把自己的名片遞給了這位工作人員,就離開了食品廠。失落一天的阮學康打算在雲城住上一晚,第二天坐火車回去。
夜裡廖星數點,從角落裡傳來了一個女孩的哭泣聲。阮學康遠遠望見一個瘦弱的身影,被夜晚淡淡的光影拉得更纖瘦了,他一看,是冰月,心跟著緊緊揪在一起,心想,難道她遇到了不好的事情嗎?他準備小心翼翼的走向前,輕輕的跟女孩說自己是從前那個拾破爛的人,可又覺得會難以啟齒,他生怕女孩會嫌棄自己過去的身份,心想:在雲城,一個乞丐,一個拾廢品的,是什麼身份呢?不,不,那不是身份,大家都說,收廢品的沒有身份,沒有身份就是低賤的人。在繪城,大家也說,除了為公家辦事的人,那也都是沒什麼身份的人,那不是上等人。我不是上等人,那就讓我做個有錢的下等人,起碼比窮困的下等人強。不,我覺得世界上不應該把人分層級,可是,我認為,這世界上66%的事情都是事與願違,33%的事情是錯過了不可回頭,還有1%的概率是一個人的執念加運氣,才能促成此人的心愿。如今我的轉變,也是由於對生命0.5%的執念,外加0.5%的運氣。
阮學康為了能夠接近楚冰月,扮成了自己原來拾破爛的樣子,冰月認得他窘迫時候的樣子,便沒有防備,阮學康開始跟冰月聊心事。原來是一個小老闆來上門提親,跟冰月的養父母說,要是願意把冰月嫁給自己,就會給家裡一大筆錢,冰月死活不願意,非常難過,但她那對貪財的養父母擅自答應了,冰月自己無法做主,夜裡一個人出來把委屈哭出來,她很想逃到另外一個城市,忘記雲城,這個企圖束縛自己一生的囚籠。
阮學康故意把繪城的招聘簡章丟在女孩冰月的身邊,默默離開了。
第二天一大早,楚冰月提著兩包行李,只身前去火車站買票繪城,而又換回正裝的阮學康一路跟著她,排隊在她身後,也買去繪城的車票。到了火車廂上,阮學康和她的座位在一起,而冰月一點也不知道此刻她對面的人,是刻意跟著自己。
「你好。」阮學康先向冰月打招呼。
冰月看著他,有點眼熟的樣子。
「你,不是那天敲我的門的人嗎?你……」冰月想到了什麼,警覺起來。
「我……我那天敲錯了門,你不說,我還真沒有想起來!真巧!額……我是去繪城面試一家叫『』的麵館的,你去哪裡?」阮學康裝作什麼都不知情的樣子說。
「我也是!這麼巧!你應聘的什麼崗位?」冰月眼睛亮了一下,就像星星閃爍。
「我應聘店長,你呢?」阮學康笑了,看到冰月信任的目光,心裡的小石頭落下了。
「我可以做服務員,做面、做菜,我都行,就是還沒有達到廚師的水平。」冰月不好意思的說。
「正好,我們結伴,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你一定可以成功。」阮學康原本想說,我跟那家店的老闆熟,跟著我,肯定能成功。但他轉念一想,這樣的話,冰月就沒有奮鬥感了,這樣人活著的尊嚴就減了幾分,那麼假設有一天,她動了離開的念頭,也會不假思索,而如果是用自己的執念爭取的,那至少她還會留念幾分。
「好,我儘力試試。」冰月微笑著說。
彩霞像數條柔軟的絲巾一樣,環繞著初秋傍晚時分的暗藍天空,點綴上飄逸的瑩潤色彩。冰月看著窗外的天空,不知不覺的,綠皮火車已停了下來。
雷歐從食品廠拿到了阮學康的名片,他不熟悉這個名字,但他一看到「麵館」中的「」字眼,感到特別熟悉,他不由得想到之前阿笨找自己去挖地,琢磨著他可能是發了橫財,看到麵館的地點在繪城,就休了半個月的年假,決定去投靠阿笨。機靈的雷歐猜測,阮學康很可能就是阿笨。
(五)
傍晚時分,同樣搭乘綠皮火車的雷歐到達繪城,看到熱氣騰騰的麵館里坐滿了顧客,而且分為上下兩層,裝修非常古風,他心裡倒多了一絲妒忌和懷疑。
此刻,阮學康和冰月也來到了麵館,阮學康對一位女服務員說,何小炅在店裡嗎?女服務員畢恭畢敬的說,稍等,我去喊他。冰月看到女服務員對阮學康的態度,覺得有些奇怪,想著可能他是被老闆挖來的人才吧。
在等待的間隙,阮學康看見了雷歐,非常意外,心想,他怎麼來的這裡?名片?對,我留下了名片。
「我看你好眼熟!你是不是在繪城收破爛那個?原來你還是個小乞丐呢!我還給你買過兩個包子吃呢!倒要謝謝你給我那兩壺酒,雖然喝起來次的狠,那也是你的一番心意啊!」雷歐的眼睛尖的很,忽然發現了阮學康和冰月,倒主動打招呼了。
「你看錯了,我叫阮學康。」阮學康很意外雷歐的羅嗦跟口無遮攔,他不想讓身旁的冰月知道自己的過去。更不想讓店員們知道自己的過去,他聽到這話,用餘光瞟了瞟周圍有沒有人聽到。
「哎呀,楚冰月!你怎麼逃到這裡來了?」雷歐看見了冰月,一副驚訝的神奇。他還有鼻子嗅嗅周圍的空氣,又很享受的樣子。冰月覺得噁心的想吐。
逃?阮學康的心裡一驚,發現冰月轉身離開了麵館,便去追。
「你怎麼了?馬上老闆就會過來,面試了,那個人,你不要理他,他又不在這裡。你要為自己的生計考慮啊!我這就把他引開,你去面試。」阮學康小跑到了門外,一把拉住冰月的胳膊,看著她憤怒的面容,細語輕聲而循循善誘的說。
「好,你去把他引開,我不想看到這個人,謝謝你。」冰月感覺到阮學康的仗義,便遠遠的站在麵館的門口看。這個雷歐正是要給冰月養父母錢財的那個小老闆,冰月看他是肥胖的彪形大漢,又心腸里滿是壞蛆,根本不想嫁給他。
阮學康來到雷歐身邊,告訴雷歐要請他到更好的餐館吃飯,雷歐這才笑了,他們倆走出了門外。而冰月來到店裡,按照服務員的指引,到了何小炅的辦公室去面試。
楓葉餐館里,雷歐突變一副苦瓜臉。
阮學康問:「你怎麼了?」
「我沒有工作,我想到你這兒工作,可以嗎?」雷歐看著阮學康。
「你不是做了新食品廠的老闆了嗎?怎麼?」阮學康覺得這話很不可靠。
「我有個弟弟,盡愛賭錢,他一輸光了就找我借,我沒辦法,現在我們一家就指著我過活,如果在繪城安定了,過段時間,我會把他們接過來。」雷歐嘆了口氣回答。
「那好吧。我看你也沒有什麼技能,那你就先做刷碗工吧,我給你按工時算錢。」
「不,不,我做過領導,我懂管理,你就讓我做個小主管什麼的,洗洗涮涮那種低等人的活兒我是干不來的。」雷歐用近乎懇求的語氣說。
「不必了,如果你想干,就刷碗,我們這裡已經有管理的人。」阮學康說。
「好,我就委屈一下。」雷歐不高興的說。
回到店裡,何小炅知道雷歐要來店裡工作這件事情,強烈反對,要阮學康別養虎為患,讓雷歐進店裡。阮學康說他只不過刷刷碗,何小炅還要說什麼的時候,雷歐給阮學康打電話,阮學康讓何小炅為楚冰月安排好員工住宿,就匆匆的走了。
晚上,雷歐說自己已經身無分文,要睡在阮學康的家,阮學康答應了。
雷歐每天晚上都要寫《拾荒日記》,今天也不例外,寫完之後,他就把日記放在桌子的抽屜里。凌晨三點半時,雷歐悄悄從床上爬起,打開了《拾荒日記》。
他翻到了其中的一頁。
1949年12月7日《七人祭》
這兩個月好不容易挖出了財主家埋在地下的銀元寶的盒子,遇到了七個盜賊,他們追殺一個無辜的少年,我救了他,可是銀元寶都被奪走了,我非常憤恨他們,我這輩子差點就改變命運了,卻被他們洗劫一空。
沒有多久,這七個人死去的消息就傳開了,恰好這時候傳聞城裡有殭屍咬人,今天我遇到了少年何小炅,確定了這殭屍傳聞是假的,但是他們家人擔心屍毒會感染,把其他人也變成殭屍,所以他們都被家人火化了,我不知道他們身上的銀元寶還在不在,反正覺得挺可惜的。
我還是想祭奠這七個人,他們也沒有做太惡毒的事情,誰見到錢財不會拿啊,算了,都過去了,我不想再度埋怨死去的人。願你們的魂靈在天堂安歇。
雷歐看到笑了,這一頁正是他所需要的,他開始琢磨著一個計劃,他也要改變命運。
(六)
六月的日曆又翻閱了一頁,晨光微熙,陽光和暖,沒有任何要下雨的徵兆。麵館的店裡依然生意火爆,坐滿了客人。雷歐坐在後院刷著碗筷,邊刷邊哼著歌。阮學康和何小炅剛一碰面,何小炅就很緊張的叫住阮學康。
「我有要緊的事情告訴你!來辦公室!」何小炅說。
「好,走。」阮學康感覺到何小炅的不對勁。
店裡突然來了五名警察,店裡吃飯的人有的加緊吃面,想趕緊散去,有人想湊熱鬧,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有的剛來店裡的人嚇得離開了。
「哪位是店老闆阮學康?」一位警察問。
「是,是我,怎麼了?」阮學康疑惑著,內心打了一百個問號。
「你涉嫌八條人命,跟我們走吧!」警察小聲說著就用手銬銬住了阮學康。
「啊?老闆原來是殺人惡魔啊!他殺了八個人!慘絕人寰啊!」雷歐早就從後院出來,大聲在店裡喊。不知何時,白雲也轉成了烏雲,天空變得電閃雷鳴,不一會兒雨水嘩嘩的流淌。
店裡的客人聽到雷歐的話,議論紛紛,都在指責他,有的人怒罵:早知道我吃的面沾滿血,打死我也不吃。
「冤枉啊!!!你們搞錯了吧,我從來沒有做過惡事!!!」阮學康嚇得滿頭大汗,急忙辯解。
「他是無辜的!你們怎麼亂抓人,他經常做善事,怎麼會殺人?!」何小炅也急忙幫阮學康說話。
「走!回去好好審問你!」警察說著,要他扭送走。
冰月這才知道阮學康是店老闆,並不是什麼面試的人,那天他欺騙了自己,她覺得后怕。
警察和阮學康走後,何小炅一把抓住雷歐的衣領,憤怒異常。
「一定是你乾的!」何小炅說。
「你放開!我幹什麼了我?你在說什麼?!」雷歐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麼!!」何小炅一拳打在雷歐的臉上。
雷歐身強力壯,還回一拳,瘦小的何小炅的鼻血不斷外涌,坐在地上疼痛不已。冰月和其他員工,看到這一幕,失望的離開麵館。雷歐朝著冰月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在繪城市公安局裡,阮學康被嚴肅審問后關了起來。
他想,自己就這麼被冤枉,好不容易經營的麵館,也失敗了,覺得特別不值得。阿笨從懷裡掏出了書籍《》,又讀起了詩歌:在人跡罕至的荒漠深處/四季飄搖著乾枯的土黃色大雪/不知是誰/在雪中流下了一泊淚湖/便有一群魚兒/孕育而生
阮學康想不明白,那天來的只有七個人啊,怎麼會變成八個人?在重重疑慮中,他在監牢中睡著了。
第二天一大早,警察打開阮學康的手銬,阮學康很奇怪。
「你被無罪釋放了,」警察說,「是何小炅承認了罪行,上級已經下達命令,說他罪惡深重,今天晚上就執行死刑。」
阮學康聽了一瞬間淚流滿面,心想:天啊,這個何小炅,怎麼會這樣?不對!他說,銀元寶有毒。難道根本就沒有毒,而是他故意跟我說的?那找他尋仇的人,只有七個,怎麼多了一條人命。
中午時,楚冰月被雷歐帶到了自己新租的房間里,說有重大的事情告訴她,說完就不會逼她嫁給自己。楚冰月大著膽子跟了去。
「那個阮學康是個殺人犯,你還去店裡幹啥,我告訴你吧,其實那些銀元寶是我的,我就是那家地主的繼承人,他不僅偷了我的財產,還殺了八個意外拿走銀元寶的人,現在我有他的日記,他和那個少年何小炅就是共犯,現在何小炅幫這個惡魔頂替了罪名,明天你拿著這本日記,去公安局,正是他拿了我財產和殺人的證據。」雷歐義正言辭的說。
「既然你有這本日記,為什麼當時不給自己給警察?」
「因為我想看著阮學康他最喜歡的女人親手毀了他,讓他生不如死,啊哈哈啊哈哈哈。」雷歐邪惡的笑著。
「你在說什麼?我不明白,我只見過他一面,怎麼?」冰月迷惑不解。
「這日記,你自己看看吧!他還挺痴情啊!」冰月從第一頁開始閱讀,第一篇日記就是寫的自己,她一篇篇翻閱,她才知道,原來他是那個拾荒的男人。她想起身邊的那個招聘簡章,想起了他欺騙自己的情形,幾乎要哭了出來。
「想哭就哭吧,中午我就不留你吃飯了,我可不是什麼壞人,你走吧。」雷歐說。
「明天,我去,明早我來你這裡取日記。」冰月說著心慌著離開了。
晚上十點多,借著微弱的煤油燈,雷歐正拿著《拾荒日記》看呢,感覺身邊有一股冰涼的呼吸,他嚇得不敢動彈,感覺到那股呼吸又吐出氣來,寒涼無比,他慢慢的回過頭,一看是臉色鐵青、面色慘白的,身著清朝官服的「殭屍」,正站在他的身後,雷歐大叫一聲,嚇得魂不附體,不停的說著「我不是故意害你的!你別來找我!」那殭屍回答:「那日你拿什麼殺了我?」「鐵棒,就在我家房樑上,你想要就拿走!你快走!!!」
「殭屍」拿走了《拾荒日記》,此刻,房間里還衝進了很多警察,冰月也進了來。
「搜!」警察嚴肅的說。
「冰月,冰月,你找警察來救我了!太好了,我不怕了,快打死那個殭屍,快!它要害死我!」雷歐嗅著冰月身上好聞的薄荷葉味道,看到警察和冰月來了,才感覺安心。
「什麼殭屍啊?!」何小炅摘下自己的殭屍帽子,拿出嘴裡含著的冰塊,笑了起來。
「你,你不是張大寶!你,你是那個店裡的何小炅,你不是被執行死刑了嗎?你怎麼?」雷歐忽而意識到了自己已經暴露了,可悔之晚矣。
「找到了!」一名警察找到了殺人的兇器,一根拳頭粗的鐵棒子。
「跟我們走吧!」警察對雷歐說。
雷歐跪了下來,大呼上當,說自己千防萬防,防不過一個裝神弄鬼的少年。
原來那晚何小炅看見保安把這七個人中毒的人,拿走了他們的銀元寶,兩個保安都發現那銀元寶有毒。保安雷歐用鐵棒子打死了另外一個保安張大寶,雷歐和張大寶都發現七人是中毒而死的,保安後來戴著手套拿走了銀元寶。
而何小炅故意散發消息,說屍體已經被火化了,其實沒有,就是為了迷惑兇手,讓雷歐放鬆警惕。萬一別人將銀元寶一事和阮學康聯繫起來,他會遭到誤會,到時候只能百口莫辯,所以更不能火化屍體了。
警察們一直在找雷歐殺人的證據,當雷歐想陷害阮學康,把他當作替死鬼的時候,何小炅便配合著找,何小炅跟警察說自己想到一個主意,故意扮作殭屍嚇唬雷歐,尋找兇器。警察也在雷歐的衣服上尋到了被害保安的血跡。
何小炅在當晚把真相告訴了楚冰月,她明白了一切,她說知道雷歐住在哪兒,就跟警察伏擊在雷歐的家外面。何小炅身手靈活,在警察的幫助下,三兩下就潛入房間,換上包袱帶來的殭屍服,化了殭屍妝。
此刻,阮學康正蹲在路邊給何小炅燒紙呢,火光里噼里啪啦的聲音,像是何小炅之前嘰嘰喳喳的跟自己嘮嗑。
突然間,天降一個東西重重的砸到阮學康的頭上,他不由得縮緊脖子,待他看向地面,竟是自己的《拾荒日記》,對於他來說,它是多麼熟悉啊,恍惚間它又那麼陌生,像遠去的昨日,召喚不回。
他拾起來一頁頁的翻著,看著看著,打了一個寒噤,感覺到身後有一股冰涼的呼吸,還有淡淡的薄荷香草味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