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花燭
從凌晨三點忙到了午後,讓人筋疲力盡的酒席才算散了,鄭偉琛幫葉正宸把貴客一個個送走,也不見了人影。葉正宸說他剛才喝了幾杯酒,有點乏了,應該是回房去睡了。
簡葇滿心擔憂,本想回房間去看看他,無奈總有客人過來找她,要求跟她合影,讓她無法脫身。
她記不清跟多少人合過影,也記不清多少個人問過她千篇一律的問題:
「你是簡葇吧?我看過你演的電視!那個長得很帥的伴郎是你男朋友吧?」
她一律以很官方的口吻答:「是,謝謝!我們暫時是朋友!」
大家便會意地點頭,不再多問。
直到有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兒甜甜地插話:「噢!那哥哥和會唱歌的美女姐姐一起玩兒,你也不會生氣的唄!」
會唱歌的姐姐?嚴羽?
她不生氣就怪了,她的肺都要炸了!
忍著泛酸的怒氣,她半蹲下身子,摸摸小女孩兒可愛的小辮子,「小妹妹,你剛才看見哥哥姐姐在哪兒玩呢?」
「在房子後面的花園呢。」
小女孩兒被媽媽迫不及待拉走後,簡葇踩著三寸的高跟鞋,一路飛奔到後花園捉姦。
一片五彩繽紛的花園裡,月季花圍繞之中,翠綠的葡萄架之下,嚴羽坐
在長椅上輕輕拭淚,而鄭偉琛仍然不見人影。
嚴羽循著腳步聲看見了她,忙擦去臉上殘留的淚痕。
這些年來,同在一個圈子裡的簡葇和嚴羽本應該有很多的聚會可以遇到,但因為兩個人都在刻意地迴避對方,自五年前在酒會有過一次不太愉悅的聊天,她們再沒面對面說過話。
現在,彼此面對,簡葇也不知該說什麼,若無其事打了個招呼后正準備離開,嚴羽忽然叫住她,「等一下。」
見嚴羽一副有問題又難以啟齒的表情,簡葇說:「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麼我和岳啟飛舊情復燃,鄭偉琛還要跟我在一起?」
嚴羽顯然沒料到她會這麼直接,怔了一下,才搖了搖頭,「不是。昨天以前,我的確想不通這件事。可是這兩天看見他跟你在一起,我就明白了。
我認識他這麼多年,我從來沒見過他這麼滿足的眼神,也很少見他笑得那麼開心……他是真的愛你,所以不管你跟多少男人糾纏不清,他全都不在乎,他就是想跟你在一起……」
心口猝不及防地一疼,彷彿被一根纖細的針深深刺入。她忍著疼,繼續聽嚴羽說:「我是想知道,你是真心想跟他在一起?還是只想利用他上位?」
「這和你有關嗎?」
「有!如果你是真心想跟他在一起,我絕對不會幹擾你們,如果你只是
想利用他……」她看了看簡葇,堅定地說,「我還會繼續等他!」
面對如此執著的嚴羽,她反倒無話可說了。
她很想告訴她,就算沒有我,他也不會屬於你。後來,她選擇實話實說:「我從來沒想過利用他。」
「我明白了,謝謝!」
看見嚴羽拽著一身紅色的長裙離開,這個時常出現在她噩夢中的身影忽然變得不那麼刺眼。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發覺嚴羽的側臉和她特別像,特別是及腰的長發柔柔地垂在臉側時,感覺像極了。
不知道鄭偉琛有沒有發現過……
休養生息了一個下午,吃過了晚飯,不容錯過的精彩的傳統節目開始
了,那就是鬧洞房。
當然,考慮到大家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鬧洞房的節目自然也要選擇向高大上的方向靠攏的。
於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大家一致贊同鄭偉琛的提議——讓新娘幫新郎脫下那身帥得昏天暗地的軍裝禮服。燈光熄滅,紅燭在黑夜裡搖曳著幽幽暗暗的光芒,糾結在纖細指尖的衣扣閃爍著燦爛的金色,十分誘人。
緩緩地,隨著衣扣解開,莊嚴的禮服輕解,露出裡面貼身的薄衣,彷彿被禁錮已久的慾望被釋放,讓人情不自禁地沉淪其中,無法自拔。
熱情的深吻情不自禁地開始……
大家相視一笑,很識時務地退出房間,悄悄關了房門。
等電梯的時候,簡葇由衷地對鄭偉琛說:「當初你讀軍校的時候,怎麼從來沒穿軍裝回來過呢?」
「怎麼?你也想試試?」聞言,鄭偉琛也是興緻勃勃問,「要不要我一
會兒跟葉正宸要一套。」
「呃,還是算了吧……我會覺得我解的不是你的衣服,是他的。」
「……」
他們正說著,緊閉的新房門突然打開,只見葉正宸一邊匆匆系著衣服的扣子,一邊朝樓梯口走。
鄭偉琛趕緊迎上去,「發生什麼事,怎麼這麼急?」
「部隊出了點事,上面讓我現在回去。」
「我開車送你去機場!」
「嗯,好!」
新郎就這麼走了,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
簡葇和其他幾個合法妻子一起回到新房。她們本想安慰一下新婚之夜就被丟下的葉太太,沒想到葉太太薄冰完全沒有一點失望和傷感,還有說有笑告訴她們:在她還是小女孩兒的時候,她就盼望著嫁給一名軍人,不是因為那一身軍裝有多帥,而是在軍人的生命中,軍令高於一切。
一個軍令下來,他們什麼都可拋下,無條件地服從,這才是真正的男
人!
薄冰還說,她正好還有一周的婚嫁,明天她要跟簡葇和鄭偉琛一起回B
市等葉正宸。
對於她與眾不同的審美觀,簡葇瞠目結舌的同時,再想起當年鄭偉琛為了她屢屢被關禁閉,更是感慨萬分!
或許,她真的該好好珍惜他了,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夜已深了,鄭偉琛去送葉正宸還沒回來。
簡葇一個人待在寂寞的房間,窗外是寂寞的街道和燈火,她忍著困意,拿遙控器百無聊賴地換頻道,一遍又一遍,竟然沒有一個節目可以讓她堅持看滿三分鐘。
人有時候真奇怪,分離了多年,回想起來不過轉瞬之間。而現在他們才分開幾個小時而已,等待他的時間好像每一分每一秒都成了煎熬。是她越來越沒出息了,還是他身上的毒性越來越強烈,以至於她一不留神毒氣攻心了?!
被她摸得快要掉漆的手機響了,上面顯示的卻不是她期盼的電話號碼,而是威爺打來通知她,前不久幫她接的娛樂節目後天要錄製了,他已經把相關事宜全部安排妥當,就等她去長沙錄節目。說完了,威爺試探性地問她,訂明天的機票有沒有問題?
她說沒問題,她明天就可以回B市。
威爺便不再多說一句廢話,好像生怕打擾她似的,殊不知她現在最想的就是有人打擾她一下,讓她可以不這麼無聊。
最後,為了打發無聊的時間,她站在陽台,數著樓下一輛輛車型各異的汽車。
鄭偉琛從成都機場開車一路飆回,已是深夜,踩著被樹影斑駁的月光,他加快了腳步走進酒店,回到他惦記了一晚上的房間。
房間的燈沒有開,只有一支燃著的紅燭放在桌上,將整個套房渲染得影影綽綽,迷迷離離,有種洞房花燭的意境。
而他惦記了一晚上的女人,此時正半趴在沙發上,枕著沙發靠墊睡著了。漆黑的長發垂落至地面,散發著她獨有的發香,輕薄的紅色睡裙穿和沒穿區別並不大,身體的曲線若隱若現,一雙纖長白皙的腿一覽無遺。而且,睡裙一邊的肩帶也滑落在臂彎處,露出半個肩膀和胸前波瀾壯闊的風光。
其實,他最喜歡看她穿紅色,因為每次看見她穿紅色的衣服,他都會想起了十幾年前那個最美的日出。
四處漏風的老屋裡,陰冷又潮濕,她睡著了,身體不自覺地往他身上依偎,尋求著溫暖。
他掙扎了很久,還是抗拒不了內心的渴望,摟住她略顯消瘦的肩膀。淡白色的陽光從建築物中探頭,暖暖的光透過滿是灰塵的窗外,落在她身上。
鮮紅色的連衣裙襯得她膚若凝脂,淡粉色的唇潤澤得像個剛熟的櫻桃。
他一時沒控制住血脈里沸騰的血液,俯身吻了她的唇,柔軟的觸覺一瞬間寂靜了城市的喧囂,絢爛了灰白的天空。
他擁著她柔軟的身體,很久很久,久到不捨得放開……
有生以來,他第一次有那麼強烈的慾望,想去佔有一個女人,不只是身體,還有她的,全部!
他一直以為,這就是愛情,直到七年前的那個晚上,她在他的背後喊他的名字:「鄭偉琛……」
他回頭,看見她眼中墜落的眼淚,聽見她說:「因為你……我現在什麼都不想要了,你就這麼抱著我,就夠了……」
那是他第二次有那麼強烈的慾望,但不再是佔有一個女人,而是想去好好珍惜她,讓她可以活得不那麼辛苦,不那麼艱難。
然而,此時此刻,他靜靜看著安然入睡的她。
現在的他,不只想佔有,想珍惜,更多的是想要為她付出,付出他所能給予的全部!
只是,什麼才是她最想要的?!
以最輕緩的腳步,他走近沙發,拿起搭在沙發扶手上的外衣,正想給她蓋上,無意中發現她的睫毛顫了顫,嘴角盪起不易察覺的笑。
鄭偉琛轉頭看了一眼旁邊的紅燭,細長的燭身僅燃了一小截,很明顯是剛剛才點上的。
既然她存心誘惑他,他也不用再裝什麼正人君子了,他乾脆把衣服丟在
一邊,微涼的指尖,拿捏著不輕不重的力道,順著她的裙擺探了進去,唇同
時落在她半裸的肩膀上。
伴隨著嬌媚的笑聲,她的雙臂突然摟住他的脖子,「鄭少,你的自制力
越來越差了!」
他輕柔地將她納入懷中,「你這麼晚還不睡,就為了考驗我的自制力?」
「嗯?!你怎麼知道我沒睡?」
寵溺的吻,落在她的發頂,他笑著說:「你搭在沙發扶手上的衣服還帶著體溫,說明你是在我進屋前才脫下來。還有蠟燭,也是在我進屋前點上的吧?」
小心思被拆穿了,她輕嘆一聲,「唉!又被你發現了……」
「……」他的手從背後摸索到了她的胸前,帶了幾分情慾的味道,「這
么處心積慮誘惑我,是不是想我了?」
反正被他拆穿了,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半眯著眼睛,搭在他肩上的手臂摟得更緊。
她柔軟的唇印在他的耳郭上,輕聲說:「你能別把什麼事兒都看那麼透嗎?」
本就燥熱的夏季,一點點的火星,就會引發燎原的野火。更何況,她在點火的同時,還加了把乾柴……
他再難自持,順勢將她壓倒在沙發上,雙手迫切地撩開她的睡衣……偏在這個時候,她放在茶几上的手機響了。
簡葇掃了一眼,上面顯示著來自多倫多的國際長途。
「呃,等一下……」
她迅速接通電話,聽見來自媽媽關切的詢問,本來是件很溫暖的事情,然而,此刻的她,聽見媽媽問起:「你在家裡嗎?在幹什麼呢?」
她忽然不會答了。
見她不回答,媽媽趕緊追問:「葇葇,你沒事吧?在家裡嗎?」
「沒有,在四川參加一個朋友的婚禮。」
提起婚禮這麼敏感的話題,面對剩了很多年無人問津的女兒,媽媽自然免不了要啰唆幾句,「你和那個岳啟飛怎麼樣了?交往了嗎?」
寂靜無聲的夜晚,他與她近得幾乎沒有距離,這番關切的詢問自然也逃不過鄭偉琛的耳朵。
「葇葇?!」電話里傳來媽媽的聲音。
「呃,媽……」她努力平復了一下紊亂的呼吸,趕緊解釋說,「媽,我
跟岳啟飛沒有交往,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
「為什麼?我看他不錯,離過婚的男人都會更懂得珍惜……」
簡葇看了一眼身上的鄭偉琛,知道今天要是不能讓這個男人滿意,肯定難逃他不人道的體罰了。
她心一橫,說:「因為,我有男朋友了。」
「真的?」
「就是五年前我跟你說起的那個人,我又跟他在一起了。這些年,他一
直在等我,我也一直忘不了他……」男人靜靜聽著她說下去。
「噢!那你什麼時候方便,帶他來加拿大吧。」
「他工作很忙,不太方便出國。」
「這樣啊!沒關係,過幾天簡婕要回國,我正好不放心她,我跟她一起
回去見見他,怎麼樣?」該來的早晚都是要來的,既然決定了要面對,就算是天崩地裂,她也要試試的,「好!我、我明天就給你們訂機票!」
掛了電話,她望著鄭偉琛得意的臉,朝著他光潔的頸項狠狠咬了一口,在上面留下一道深深的淤痕。
在報復與反報復的纏綿悱惻中,這一夜,格外的熱情,格外的火辣。
……
燭火熄滅了,房間只剩下遠處淡薄的霓虹燈。
他深深看著她,想要問什麼,猶豫了一下,忍了回去。
能讓鄭少想問不敢問的話題,多半跟花花公子岳大少有關。
有些事,他不說他在意,不代表他真不在意。
她笑了笑,問:「你不會真信那些空穴來風的緋聞吧?」
他沒有回答,算是默認。
「我要說我混到今天,從來沒被任何男人潛規則過,包括岳啟飛,你信
嗎?」
「你……」
「真的沒有!所以,我的技術差點,不是我的錯,只怪你當年教導無
方。」
光線太暗,她捕捉不到他細微的表情變化,只聽他雲淡風輕地說:
「哦!沒關係,我能將就!」
「將就?!鄭少,幾年不見,你這品位提高了不少啊!」
「事實上我的品位一直都這麼高!所以,別人都將就不了,只能將就
你。」
「是嗎?」
聽出她的語氣不太和諧,他馬上摟過她,換了個和諧的話題,「你什麼時候有空,給我生個兒子吧?」
「啊!」她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為什麼是我?!」
這貌似是他那個限量版的未婚妻的責任吧?難道,她不能生,所以才會不阻止他跟其他女人交往?
「我諮詢過律師,身體的所有權,也包括生孩子這一項的。」
「那,我要是生不齣兒子呢?」
「女兒也行。」
對於他這麼和諧的提議,她經過一番慎重的思考,認真回答:「我今年的檔期排得有點滿,《似水流年》也要開機了,我恐怕……還真是沒空。」
「哦,那明年也行,我不急。」
這叫不急?!
她抹了把冷汗,「等明年再說吧。」
那天晚上,簡葇做了個很可愛的夢。
她夢見她和鄭偉琛中間睡了一個漂亮的小嬰兒,嬰兒長得和鄭偉琛很像,但比他白嫩,也比他肉多。
她對孩子一向沒有抵抗力,一見那張誘人採擷的粉嫩小臉,立刻心馳神往,偷偷在嬰兒的臉上親了一下,嬰兒在夢裡傻傻地笑了,那一笑,更像鄭偉琛了……
醒來后,她回味起這個夢,忽然有了生個孩子的衝動,不管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只要像他就行!
於是,她一遍遍對自己說——衝動是魔鬼!
自從在南州參加完婚禮回來,簡葇又回到了原來的軌道,忙著跑各種通
沒有那麼多相親相愛的合法夫妻的刺激,簡葇也慢慢沒那麼在意他們不正當的關係,畢竟他們現在在一起,這比什麼都重要。
在長沙錄完了娛樂節目,她又去海南拍了一組廣告,緊接著《似水流年》為了趕檔期,緊鑼密鼓地籌備開機,她忙得暈頭轉向。可無論怎麼暈,她還是時刻記得把手機握在手裡,以免錯過了重要的電話。
當然,她更不會忘了每周抽出一天的時間陪他。
所以,《似水流年》的宣傳活動剛結束,簡葇第一時間趕回B市。她和威爺,還有助理張昕一行三人從出口出來,她正拿著手機編輯簡訊,「我到了,你……」不經意的視線驟然停滯在滾梯前。
雖然鄭偉琛站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雖然他沒有靠近,只遠遠站著,可他就像黑白默片里突然出現的一抹顏色,奪走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威爺見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傻站著,推推她,「小葇?」
「……」
見她毫無反應,威爺順著她失魂落魄的眼神看去,頓時懂了。
「這裡人多眼雜,萬一讓記者拍到,會很麻煩。」威爺很敬業地提醒
她,「要不你先給他打個電話,讓他去外面的停車場等你。」
她堅定地搖頭,就算人多眼雜,就算有記者拍照,她也絕對不會讓他像個觀眾一樣站在遠處看著她。
「你們先走吧,不用管我。」說完,她沒給威爺勸阻的機會,直接穿過
人群,走向鄭偉琛。
在只有一步之遙時,她毫不猶豫撲進他的懷裡,雙臂緊緊摟著他的腰。
他輕嘆,「看來我們對低調的定義真是不一樣。」
「沒關係,我戴了帽子,沒人能認出我!」
她剛說完,就聽見身後有兩個女生在小聲議論。
「咦,那是簡葇吧?」
「好像是!」
「快拍下來,發到微博上,讓大家看看是不是她……」
下一秒,她拉著鄭偉琛飛速逃離圍觀現場。
唉,以前她沒事兒的時候都宅在家裡足不出戶,沒覺得自己多有名,最近跟著鄭偉琛招搖過市,才發現她這八年的青春還真沒白白浪費,走哪都混
個臉熟!
鄭偉琛的車一路超速行駛回了她住的小區。
剛走進無人的電梯,他就原形畢露了,直接把她按在電梯的角落,吻了過來。
她一邊躲避,一邊含糊著提醒他:「唔……有攝像……頭。」
「放心,拍不到這個角度。」
「哦!早點說嘛!」
相思之情一發不可收拾,唇舌深切的糾纏已經不足以宣洩思念,他的動作越來越朝著限制級的方向發展。
電梯到了,他也無心顧及,一雙手在她身上越探索越深入,甚至順著她的背落在她的胸口……
叮咚一聲電梯門打開,她的餘光瞥見一襲熟悉的窈窕人影,同時也感受到一道特彆強烈的視線。
她看向門口,駱晴像個雕像一樣僵直地站在那裡,好像已經站了一萬年,快要石化了。
鄭偉琛看見門口站著一位如此聚精會神的觀眾,不得不暫時按捺下如火如荼的思念之情,整理了一下被她扯亂的衣服,淡定地邁步,走下電梯。
簡葇就沒這麼好的定力了,走出電梯后,面對臉色千變萬化的駱晴,她張口結舌了半天,才憋出一句特別沒營養的話,「呃,我給你們介紹一下……她是駱晴,我最好的,姐妹!」
這「姐妹」兩個字,在這種情形下說出來,不止駱晴抖了抖,她自己也抖了抖。
「他是……」
「不用介紹了!」駱晴打斷她的介紹,「鄭少我還能認不出來嗎?!」
鄭偉琛假裝沒聽出駱晴的語氣有股濃烈的酸味兒,禮貌地伸手,「駱小姐,您好!我是簡葇的……男朋友!」
駱晴瞪大眼睛看著他們,表情比目睹他們激情四射的吻戲更加震驚。
她伸手拉了駱晴冰涼的手,「進來坐吧。」
誰知駱晴卻直接甩開了她的手,「不用了,我還有事,不打擾了。」說完,她直接按開了電梯門,沖了進去。
「等一下!」簡葇趕緊從即將合上的門擠入,「晴晴,事情不是你想的
那樣……」
「是,的確不是我想的那樣。枉我把你當好姐妹,你居然跟他在一起,
你居然還瞞著我!」
「我不是故意要瞞著你,我是怕你接受不了我跟他在一起。」
「那你為什麼還要跟他在一起?!喜歡你的男人那麼多,你為什麼偏偏
要跟他?你明知道我愛他,愛了那麼多年,你還要跟我爭……」
「我從來沒想過跟你爭,我和他……」她想要解釋,可她和鄭偉琛千頭
萬緒的感情,她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你不是說他這種男人有毒,中毒之後無葯可解嗎?」
「……」她跟駱晴說過那麼多話,就沒見駱晴記住幾句,偏偏這句話倒
是記得一個字都不錯。
駱晴陰陽怪氣地笑著,「怎麼,現在輪到自己,不怕被毒死了?!不裝清高了?!不裝淡定了?!」
電梯到了一樓,門一打開,駱晴猛地推開她,沖了出去。
簡葇顧不上被撞疼的肩膀,一把拉住她,「是,我裝清高,裝淡定,我心裡想的全都是他,卻口口聲聲勸你別靠近他。你以為我是想跟你爭嗎,我是怕你跟我一樣,明知道跟他不可能有結果,還是五年都忘不了他!」
「什麼?!你的意思,你和他?」
「我們很多年前就在一起過,後來因為一些原因分手了。本來我也沒想
過跟他還有機會複合,沒想到那次酒局,我又遇到他……」
駱晴愣住了,「你們以前在一起過?!為什麼你從來沒跟我說過?」
「剛分手的時候,因為太傷心,一個字都不想提。後來知道你迷戀上
他,我就更沒法說了。」
「有什麼沒法說的?你看我像個花痴一樣,天天跟你說我多麼喜歡他,
你卻不告訴我,他是你的前男友?你到底有沒有當我是姐妹?!」
這一次,簡葇真的是無言以對了。
駱晴見她沒有話說,一把推開她,頭也不回地離開。
雖然駱晴的反應有些過激,可她完全能夠理解,駱晴是真的愛慘了鄭偉琛,也是真的對她失望了。
認識這麼多年,駱晴的個性直率,有什麼話都會跟她說,可她有太多的秘密不願意跟人說起……
簡葇獃獃站在門前,直到鄭偉琛下來,摟著她的肩膀,帶她上樓。
回到門口,她才發現門前多了一盆造型如奇峰怪石的仙人掌,在「怪石」腳下盛開著一朵雪白嬌嫩的花。
花盆邊掛著張便箋紙,她打開來看,便簽上寫著:
親愛的,我在揚州看見這盆仙人掌,我猜你一定喜歡!
PS.這花盆好重啊,還有,刺好扎人啊!——駱晴。
看見便箋紙上留下的輕快的字跡,簡葇彷彿可以看見駱晴留言時可愛的笑臉。她一定是在揚州抱回了這盆仙人掌,便迫不及待想拿來給她獻寶,見她沒在家,想留個便條,給她一個surprise!
卻沒想到,她看見了真正「surprise」的一幕。
其實,自從她腦子一熱,把身體的所有權賣給了鄭偉琛,簡葇很多次想告訴駱晴,卻擔心她一時間接受不了,想找個機會跟她推心置腹好好聊聊。
偏偏最近通告太多,駱晴也剛好去了揚州拍廣告,事情就耽擱了。
結果,她以這樣最不合適的方式知道了。
「你說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她問身邊的鄭偉琛。
「你不可能把事情做得讓所有人滿意。」
「如果所有我在乎的人都不滿意呢?」
所有看見他們在一起的人,都可能沒辦法接受,駱晴這樣,她的媽媽和妹妹這樣。還有他父母,他的未婚妻……一定也沒法接受吧。
他輕輕握了她的手,他的掌心一如既往的溫暖而堅定,「至少,你能讓我滿意。」
是啊!他滿意,就足夠了,只是現在這種關係,他真的滿意嗎?
「別想太多了,回家洗個熱水澡,睡一覺,明天什麼事都會過去。」他
打開門,抱了地上的仙人掌,走進屬於他們的家。
幾天沒回來,家裡又多了不少東西,衣架上多了幾件男人的衣服,鞋架里也多了幾雙男式皮鞋,茶几上還多了一對情侶杯,圖案和他們曾經的那對
一模一樣。
還有,卧室里的衣櫃也換了,紅木雕花的衣櫃大得佔滿了一整面的牆……
他把仙人掌放在窗台上,正好和她以前的那一株湊成了一對,一紅一白的花朵,靜靜綻放著美麗。
「你去洗個澡吧,我去給你沏杯茶。」他挽了袖子去廚房燒水,輕車熟
路的架勢,儼然是這個家的男主人。
在浴室里洗了個熱水澡出來,暖暖的燈光亮起,紅茶濃郁的香氣瀰漫,她如黑白默片一樣冷寂的家,變得不再那麼孤獨。
簡葇拿出手機,給駱晴打了兩個電話,都是無人接聽,她又打開駱晴的微博,也沒見她發布任何消息。能讓駱晴遇到驚天動地的事情,卻不發微博跟大家分享吐槽,可見她是真的傷心了。
「來,喝杯茶。」鄭偉琛端了他們的情侶杯出來,遞給她一杯,拉著她一起坐在沙發上。
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是要跟她促膝長談了。
低頭喝了一口他親手沏的金駿眉,嘴裡的苦澀被茶水的甘醇沖淡一些,她才開口說:「駱晴喜歡你很久了。」
他的臉上並無驚訝,足見他已經從駱晴剛才的反應中看出端倪,「可是,我不記得我認識她。」
她苦笑,「你還記得四年多以前,你在新聞上露過一次臉嗎?後來你被很多網站人肉,家世背景很快被曝光了。那時候,你可真謂『一夜成名』。」
他點頭,「我只記得那天晚上,我來找過你……」
她假裝沒聽見他語氣中的不滿,繼續說:「駱晴就是從那個時候迷上你的,她說你是現實版的男一號。雖然後來所有的消息都被禁了,可她卻一發不可收拾地愛上你。就像粉絲迷戀偶像一樣,她想盡一切辦法搜集有關你的消息,想盡一切辦法接近你。一聽說有人在哪個夜店看見你,她一定會天天去,就盼著跟你有個美好的邂逅,一見鍾情……她還竭盡全力地想出名,就為了引起你的注意。」
她輕嘆了口氣,繼續說:「甚至你和哪個女人傳出關係曖昧的消息,她都會把那個女人好好品鑒一番,剖析你的審美觀。她甚至因為你喜歡鼻樑高
的女人,特意去墊了鼻樑……」
鄭偉琛默默喝茶。
「開始,我以為她只是一時沉迷,時間久了就會過去了,或者再迷上
別的帥哥,就把你忘了。可是沒想到,她竟然越來越瘋狂,張口閉口你都是她的……有時候,我覺得她挺傻,可有時候我又覺得她很快樂……她想愛就愛,什麼都可以不管,也不怕全世界的人知道……」
「你從來沒有告訴過她,我們之間的關係?」他問。
「我以為,我們既然已經結束了,也沒必要再把以前的事情拿出來說。
更何況,對於你,我是真的一個字都不想提,我怕提起你,我會控制不了自己想見你的衝動。後來,我發現駱晴對你越來越著迷,在報紙上看見你一條消息都會興奮好幾天,我更不敢告訴她。駱晴對什麼事兒都不上心,唯獨對你的事喜歡刨根問底,我怕告訴她我們以前的事情,她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搞清楚來龍去脈……」
「嗯,你的確不該告訴她。」他伸手摟過她,輕輕拍著她的肩膀,「別
想那麼多了,我想她只是一時接受不了,等有機會你再跟她好好聊聊,把我們的事情跟她說清楚,她一定會理解你的。」
「唉,我現在只希望她知道我以前對你做過的事情以後,不會因為更恨
我,殺了我!」以駱晴的瘋狂,還真是什麼事兒都可能發生。
「原來你也知道你以前對我做得很過分?」
「呃!」這話題怎麼有點跑題呢?
「聽你這麼說,她還真是對我不錯,我也覺得她挺漂亮的……」
她猛然坐直,戒備地看著他意味深長的笑容,「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喜歡我的女人這麼多,你要下手就快點,機不可失失不
再來!」
她側臉看著眼前的男人,隔著淡淡熱氣,渺渺茶香,他清淡的笑意有種說不出的誘惑……
她好像有一點點危機意識了!
好像註定了今晚不會平靜,這邊他的暗戀者的風波未平,那邊又有電話打過來。
在他接起前,簡葇有意無意掃了一眼手機屏幕,上面顯示的是「未知號碼」,一種暴風雨襲來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鄭偉琛接起電話,說:「爸。」
房間里很安靜,所以簡葇可以清楚地聽見鄭耀康不怒自威的聲音,「今晚還回來嗎?」
簡葇想起多年前在充滿消毒水味道的走廊里,鄭耀康說:「我不希望你再打擾我的兒子。」
還有,她離開前,他告訴她:「希望你記住你答應我的事。」
雖然只見過一次,只有過簡短的幾句對白,可在她的印象中,他是她見過的最可怕的人,他就像一片深海,平靜中激流暗涌,好像隨時可能會將人溺死。
她聽見鄭偉琛說:「我今晚不回去了,可能這幾天都不回去。」
「你又出差了?」
「不是,我……」
她急忙擺手,又指了指自己,示意他千萬別說跟她在一起,鄭偉琛看著她焦急的樣子,沉默了一下,又繼續說:「我這幾天住朋友家裡。」
「朋友?」鄭耀康問,「是男的,還是女的?」
這一次,鄭偉琛無視簡葇揮動的手,答:「女人。」
「是簡葇吧?」
房間的空氣一下子稀薄了,彷彿隔著電波,鄭耀康身上那種強大的壓迫感都能傳遞過來,讓她心神俱顫。
簡葇低頭緊緊握著茶杯,淡金色的茶水在杯子里盪起一層層的漣漪……鄭偉琛看了一眼她驟然蒼白的臉,沒有回答。
「你既然在葉正宸的婚禮上跟她出雙入對,就沒怕我知道,現在有什麼
不敢承認的?」
「是。」
鄭耀康沒有多說什麼,換了話題,「明天你喬伯父和喬伯母要來咱們家看望你媽媽,小喬應該也過來,你明天中午記得回來吃午飯。」
「我明天中午有事。」
「我不管你有什麼事,明天中午一定要回來。」鄭耀康的語氣不容
反駁。
簡葇以為鄭偉琛又會和以前一樣,直接頂撞回去,可他竟然沒有,深思了一陣后,他說:「好吧,我盡量。」
「嗯。」鄭耀康直接掛斷了電話,關於她的話沒再多問一句。
鄭偉琛掛斷電話,從她顫抖的手中接過茶杯,「你沒事吧?」
她勉強笑笑,「沒事。」
鄭偉琛看她一眼,「你好像很害怕我爸?」
「有點,他看上去真挺可怕的。」
「看上去?你見過他?!」鄭偉琛在她面前俯下身,一雙深沉的黑瞳直
直逼近她的臉,「你什麼時候見過他?」
「我……」
「你是不是希望我去問他?」說著,他就要去拿衣服。
「別去。」她急忙拉住他的手臂,說,「就是在你那次受傷住院的時
候,我去看你,正好遇到你爸爸,我求他讓我見你一面,他同意了。」
「他提了什麼條件?」
這些天的相處,讓她深知一個道理,那就是他想知道的事情,她是一定瞞不住。
還不如自己坦白,爭取他寬大處理。咽了咽口水,她說:「他希望我不要再打擾你的媽媽,還有……你。」
「什麼!」她在鄭偉琛一向處變不驚的臉上,看見了無法抑制的震驚,
之後,又變成質疑,「你就為了看一眼受傷的我,答應他不再見我?你到底怎麼想的?!」
「我……」
從鄭耀康答應替她報仇的那天起,簡葇就決定一輩子保守這個秘密,不告訴任何人,更不會告訴鄭偉琛,可是,今天他如此咄咄逼人地追問,讓她毫無招架之力。她有些猶豫,到底該不該告訴他實情,如果他知道養育了他二十幾年的父親,把他的親生父親送進了監獄,他會作何感想。
「你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我?」他問。
她咬咬牙,有些事終究是紙包不住火的,「除了讓我看你一眼,你爸爸還答應我——會幫我報仇,他會讓害死我爸爸的人得到應有的懲罰。」
他撐在她身邊的手慢慢收緊,似乎在極力壓抑著情緒。然後,他笑了,那是一種讓人從心底往外的冷,「很好,各取所需,得償所願。」
「鄭偉琛,你別怪你爸爸,他也是為了保護你和你媽媽,他是為了你
好!」
「這是為我好?!」他臉上的笑意更寒,「那你呢?你是不是也覺得是
為了我好?!」
「我……」
「你是不是覺得,我應該好好感謝你們?!」
既然所有的事情都無法再遮掩了,她索性也不再壓抑心底沉積了的矛盾掙扎。
她坐直,直直地望著他逼仄的黑瞳,「我不這麼做,我還能怎麼做?撲到你懷裡,大聲告訴你,我愛你,我想一輩子跟你在一起!鄭偉琛,我們是仇人,血海深仇。」
他剛要開口,她以手指抵住他的唇,「你別跟我說,我們應該放下仇恨,好好在一起。不可能的,不管你能不能接受,那個害得我家破人亡,也因為我失去一切,一輩子在監獄里不見天日的男人,始終是你的親生父親,你的血管里流著的是他的血液。這是永遠都改變不了的事實!」
鄭偉琛的臉色泛白。
她知道她這麼赤裸裸揭開他不能觸及的傷口有點殘忍了,可不管怎麼殘忍,這始終都是事實!
「那時候,我也想過繼續愛你,讓我自己什麼都不去想,好好跟你在一
起……我試過,努力過,我做不到。其實,就算我能做到又怎麼樣?我們的父母也不可能接受我們在一起,這段感情,早晚是要無疾而終的,為什麼不早點結束?!」
他緩緩吐了口氣,「那你也不應該騙我,你應該坦白告訴我,你應該給我一個機會。」
「機會?」簡葇苦笑,「你真的以為我們真心相愛,我們一起面對,就
能化解上一代的恩怨嗎?不可能,不管你做什麼,都不可能。」
「你沒試過,怎麼知道不可能?」
「你想試試?好啊!你要是能讓你媽媽和我媽媽坐在一起和顏悅色地吃
一頓飯,我就相信你能做到!」
鄭偉琛沒有回答,但他驟然黯淡的神色已經給了她答案。
「不可能是不是?」
「是的,這是不可能的!」
「那就……」
她還沒說完,就聽見鄭偉琛如古老的琴弦般蒼涼的嗓音,「因為,我媽媽在五年前就已經瘋了。」
時間如同凝固了一樣,簡葇呆愣了許久,才有了反應,「這是,真的……」
鄭偉琛默然點頭。
「林近被判處死刑的那天,她回家就跟我爸爸鬧翻了……」
望著桌上還瀰漫著熱氣的茶水,渺渺蒙蒙中,他彷彿又看見那一天的場景,一向柔聲細語的母親,那般歇斯底里,「是你要置他於死地,是你逼他認罪的,對不對?!他是錯了,錯不至死,為什麼你就不能放他一條生路?!為什麼?!」
他父親的聲音依然平靜,可是他言語已經有點失去了理性,「究竟為什麼,你應該比我清楚!他做錯的事,死一萬次都無法彌補!」
「你……」他的母親連退了幾步。
「你們真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他說,「你們真以為殺了一個記者,
就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隱瞞下去?你當我鄭耀康是什麼人?!」
「你知道?!你什麼都知道了?!」
「是!現在你可以去告訴他,不論什麼,只要是屬於我鄭耀康的,任何
人都休想覬覦……否則,只有死路一條!」
她退後,再退後。
他的父親還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直到他的媽媽悲憤地跑出門外,再沒回來。
他急忙追了出去,卻看見母親失去理智地衝上馬路,一輛來不及剎車的卡車撞向她,她孱弱的身體就像秋季飛過天空的落葉,飄然而下……
鄭偉琛不敢再想下去,低頭看看一臉震驚的簡葇,繼續說:「她出了車禍,雖然沒有生命危險,可是她的大腦受到重創,加上她受刺激過度,精神
徹底崩潰了。」
她啞然,許久找不到合適的言語,「對不起,我不知道……」
他搖頭,「是她和林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的家人!」
「算了,都過去了。」她握住他微顫的手心,「經歷了這五年,我也想
開了,人活這一生本來也不過幾十年,為什麼非要執著一個結果?!為什麼非要去做那些沒有意義的努力?!讓我們的親人都站出來反對我們,指責我們,想盡辦法拆散我們,還不如我們過現在這樣的安穩日子?」
他還是沒有回答。
她將他的手握得更牢,「鄭偉琛,我們就這樣安安靜靜在一起,過著只屬於我們的生活,我們一起吃早飯,一起喝茶聊天……我們不要婚姻,也不要管什麼將來,我們過好屬於我們的每一天,這樣不是很好嗎?」
「你真的覺得這樣很好嗎?」
「嗯。」她點頭,至少比起未來的暴風驟雨,這樣的寧靜難能可貴。
「你這是在逃避。」
「你還有更好的辦法嗎?」
「……」他沒有回答。
這一晚,他們安靜地躺著床上,她縮在他的懷裡,像是漂泊已久的小船,倦怠地棲息在最溫暖的港灣。
不知過了多久,她還能聽見他均勻而清晰的呼吸,她試探著問:「你睡了嗎?」
「沒有。」
「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我們除了逃避,還有沒有別的辦法。」
她默默靠在他肩膀上。
他說:「給我一次機會吧?」
「嗯?」
「我不相信我們的愛情一定不會有結果,你給我點時間,我可以證明給
你看。」
她能理解他的不甘心。因為他從小在優越的家庭環境中長大,雖然鄭耀康對他管教嚴格,可鄭耀康是個好父親,為他的人生之路鋪平了康庄大道。
他從來沒有得不到的東西,也沒有真正失去過什麼,所以他不相信這世界有他想要卻得不到的東西,也不相信這世界有他做不到的事。
可她不同,自從懂事起,她就學會了把最珍愛的東西讓給小自己一歲的妹妹,明明心裡有一萬個不願意,一萬個捨不得,還是要學會放棄。
在年少時,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支撐,家庭的破碎讓她不得不獨自面對形形色色的嘴臉,不得不學會用最卑微的方式去乞求別人的施捨,即使心裡有多少的驕傲,她必須學會隱忍和承受。
現在,置身娛樂圈那樣不見硝煙的戰場,拼殺得體無完膚,也終究還是別人的配角,儘管不甘心,她也心知肚明——這世界還有一種失敗叫作註定。
兩種不同的人生經歷,決定了他們兩種不同的態度,沒有是非對錯,只是選擇而已。
她在黑暗中點頭,「好吧,我給你時間!」
不讓他試一次,不讓他直面現實的殘酷,他是一定不會甘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