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真相顯——
「他一個轉身,陽光落在他漠然的俊臉上,他淡淡的眸光落在我身上。」
在焦慮中等待了一天兩夜,南州那邊終於有了消息:專案組查出副市長有來歷不明的巨款,副市長在審查過程中突發心臟病,被送去醫院緊急搶救,目前正在重症監護室,現在南州人心惶惶,人人自危。這個狀況讓我有些急了,不確定目前的狀況對印鍾添是否有利,也不知道他到底會不會被判有罪。而且,葉正宸一個留日的醫學博士,到底有多大的能力我也不敢確定。
我問北京的熟人,他讓我再等等消息,不要心急,可我怎麼能不急?萬分焦慮之下,我一個人在北京的街頭漫無目的地走著。一輛計程車停在我旁邊,問我要去哪。
我一時衝動,說:「中紀委。」
本想去看看有沒有上訪的可能性,但到了紀委的門口,我遠遠看著莊嚴的大門,再看看門口一臉嚴肅的武警,不敢越雷池半步。我正在門口徘徊,一輛黑色的越野車停在大門口距離我不遠的地方。門前的武警一見車牌,立刻一路小跑過來,畢恭畢敬地行了個軍禮。
駕駛室的車門打開,一個年輕威武的軍人從車上走下來,躬著身子打開後車門,一個男人從車上緩緩走下。
我見過很多軍人,卻沒見過這麼有氣勢的,舉手投足自然流露出首長的感覺。
武警看見他便退後一步,向他恭謹地敬了個軍禮,讓開路,示意他進去。那個人沒有進去,而是轉過身,看向我。
莊嚴肅穆的大門前,他一個轉身,陽光落在他漠然的俊臉上,他淡淡的眸光落在我身上。
葉正宸!
我連退數步,只覺得陽光晃得我頭暈目眩,墨綠色的軍裝上金色的紐扣刺得我睜不開眼。
我難以置信地揉揉眼睛,確實沒有看錯,眼前這個佩戴兩杠三星肩章的男人正是葉正宸。
一個剛留日回國的醫生怎麼可能搖身一變成為這樣氣勢萬鈞的軍官?這三年裡發生了什麼?
我用猶疑的眼光望著他,他銳利的眼光也未從我的臉上移開,似乎在等著我的反應。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我彎了彎身子,算是打了個招呼。葉正宸彎了一下唇角,正欲以相同的方式回禮,忽然想起什麼,挺直身體,轉而向他的司機低語兩句,邁著穩健的步伐跨進大門。
軍人的淡漠,軍人的誓不低頭,軍人的凜然正氣,這樣的葉正宸對我來說太陌生了,我不知該如何去面對。
我很想追上去問個究竟,又不知自己該以什麼樣的立場去問,正猶疑中,那名司機走到我面前。
這個高大清瘦的年輕人沒有葉正宸懾人的氣場,但也有種迫人的氣勢。我留意了一下他的肩章,應該是個士官,大概是葉正宸的勤務兵。
「薄小姐,您好。」他恭恭敬敬地開口,「參謀長想約您共進午餐。」
完全是陳述的語氣,沒有留給我回絕的餘地。
「很抱歉,我還有事。」我婉言回絕。飯局應酬本沒有什麼,然而葉正宸的飯局就另當別論了,不久前國際飯店的一場會面,已經讓我深刻體會到,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他做不到的,這個危險的男人,離他越遠越好。
我還未及轉身,年輕的勤務兵先我一步擋在我身前:「薄小姐,請留步。」
「還有事嗎?」
他斬釘截鐵地告訴我:「參謀長的話就是軍令。」
我說:「我不是軍人。」
「可我是。」
他立正,如高山一般矗立在我眼前,帶著巋然不動的堅定。看到這樣的一幕,我骨子裡的軍人情結又冒了出來,讓我對眼前這個年輕的勤務兵肅然起敬。
見我有些猶豫,他乾淨利落地做了個請的姿勢。
「請上車。參謀長進去打聽點事兒,很快出來。」
聽他這麼說,我料想葉正宸是為了印鍾添的案子來的,便不再拒絕。走到車前,看見不透光的車窗玻璃,我恍然想起這輛車我見過——前天夜晚,它就停在我住的旅館樓下,沒有熄火,沒有離開。
原來是他?為什麼是他?我越來越不懂:他有老婆,我也即將嫁人,他到底想要幹什麼?
帶著滿心的疑惑,我上了車,在後座上坐穩。年輕的勤務兵立刻雙手遞上一份《晨報》,問:「您要不要看一看報紙?」
「謝謝!」我接過,逼自己什麼都不要想,耐心看報紙。看了約半小時的《晨報》,勤務兵把車門打開。
葉正宸站在外面,毫不意外地看了我一眼,坐到我身邊。浩瀚無邊的橄欖綠混合著獨屬於他的氣息,充滿了侵略性,我急忙低頭,掩著鼻息往裡側坐了坐,拉開點距離,過了半天呼吸才通暢起來。
一路上,葉正宸出奇的沉默。我專心看報紙,字跡伴隨著車身的微搖輕輕晃動,我仔仔細細辨認了好半天才能讀完一句話。
「沒有問題想問我嗎?」他終於開口,沉著冷靜的語調間沒有一點點曾經的輕佻。
當然有,而且有很多問題:為什麼你會穿這身衣服?為什麼軍銜這麼高?為什麼你用這樣的身份闖進我的生活?你現在自由了嗎?是要兌現當年許下的承諾嗎?
然而,這不是我該關心的。他的過去,他的現在,在我戴上鑽戒的那天便與我毫無關係,我現在最該關心的是印鍾添的案子。
我清清嗓子,開口道:「我未婚夫的案子進展怎麼樣了?」
一陣涼意滲入肌膚,我努力平復了一下雜亂的心緒,抬頭直視他寒冷的目光,等著他的答案。
「案子還在調查中,暫時沒有結果。」
「他認罪了嗎?」
葉正宸想了想:「不管他認不認罪,這件案子他脫不了干係。」
「這我明白。我想見見他,可以嗎?」
他深深地吸了兩口氣,不知是不是領口處的衣扣扣得太過嚴實,讓他呼吸困難?
「等結果出來后,他們會讓你見他。」
「要等多久?」我試探地問了一句。我不急,但我怕我爸爸等不了。
葉正宸沒回答,抽走我手中的報紙,接下來的一路他都在讀報紙,不再理會我。開車的勤務兵從後視鏡看了我很多次,目光充滿了好奇。
我看著車窗,玻璃上映出他模糊的影子。一身不容侵犯的肅穆,不苟言笑,儼然充滿了紀律嚴明的軍人風範。若不是那張化成灰我都認得的臉,我真懷疑自己認錯了人。
車開到四環外,停在一棟看上去很高檔的住宅區樓下。我舉目四望,沒有見到一家掛牌匾的飯店。我全身一僵,猶疑地看看四周的豪宅:「不是吃午飯嗎?」
葉正宸看了我一眼,見我一臉緊張,黑眸里閃過一抹隱隱的笑意:「這裡有家不錯的私房菜館。」
剛巧勤務兵開門下車,他貼近我一些,語調淡定得不能再淡定:「不用擔心,我穿著這身衣服,什麼都不敢做。」
我冷眼瞪他:「該做的,不該做的……你一樣沒少做。」
車門被從外拉開,葉正宸下車,他極力抿緊薄唇,壓抑住嘴角盪起的笑意。
勤務員先行到樓下按了門鈴,我們到門前時,樓門已經打開。葉正宸帶我上至二樓,已有一位十七八歲的女服務生迎出來,臉上染滿了驚喜:「您請進。」
待留意到我后,喜色從她年輕俏麗的容顏上退了下去。服務生將我們引進一間包房。與其他的飯店不同,這裡裝修素雅,沒有一點煙酒味,反而有股家的溫馨。
「請稍等,我去沏茶。」不消片刻,女服務生端了一壺極品的鐵觀音進門,為我們斟上,隨後拿出菜單,見葉正宸對著我揚了揚下顎,她立刻把菜單遞到我面前。
我接過一看,全是川味:「你們這裡是川菜店?」
「不是,中西餐我們都做。不過……」她偷看一眼葉正宸,水汪汪的大眼睛含情脈脈,「葉參謀只吃川菜。」
我一時間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只覺得菜未入口,辛辣已滿腹。我放在桌下的手暗暗捏緊,根根手指都酸澀不已。
「隨便做吧。」我把菜單遞還給她。
她看向葉正宸,他點頭:「那就隨便吧。」
服務員退出去,我們又一次面對面坐著,很近,又很遠。
房間里安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呼吸,我低頭喝茶,心緒就如同開水中徐徐展開的茶葉,慢慢被酸澀浸滿。
他再次開口,語調和表情仍是我讀不懂的平靜無波:「你不想問我為什麼穿這身衣服嗎?」
手裡的茶杯一顫,茶水漾過手指,滾燙。
葉正宸仍然淡定地輕吹著漂浮的茶葉沫,慢慢說著:「我爸爸是個軍人,我從小在軍區大院里長大。十八歲那年,我想考醫學院,他讓我考空軍學院,我們僵持了兩個多月,他終於同意我報醫大。我讀大三那年,因為綜合素質突出,被送去進行特殊培訓……我能說的,只有這些。」
我恍然地望著他,一時間,被我強行封存的記憶全都如熔岩迸發般涌了出來:他整潔的房間,他不凡的身手,他始終合著的窗帘,他對細菌的了如指掌,還有他反覆提及的「自由」與「責任」,還有總統套房再見那天,他胸口上初愈的傷口。
他敏銳的目光直視著我,我知道他想在我臉上尋找什麼,但除了不知所措,我還能有什麼反應?又一個真實的謊言被掀開,又一個意外的真相擺在我眼前,我已經完全亂了。
我的心防又開始動搖。不是我的防禦不夠強大,而是有葉正宸的地方,根本沒有牢不可摧的城牆。這三年來,我做過無數次的假設:假如葉正宸來找我,假如他還愛我,我真的可以什麼都不在乎,不在乎他欺騙我,不在乎他和喻茵究竟發生過什麼,假如他來找我,假如他還愛我,我可以原諒他,一切都可以原諒。
現在,我知道了他想說卻無法出口的真相,真正懂了他當年所說的「身不由己」。說我沒有絲毫動搖,不想回到葉正宸身邊,那是假的,畢竟葉正宸是我唯一愛過的男人,但我與印鍾添有了婚約,我無論如何都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他。
可是,我選擇印鍾添,真的對嗎?這種「善意」的欺騙,是他想要的嗎?
「丫頭——」又是這聲呼喚,我有種將被卷進一個旋渦的錯覺。
我驚慌失措,口不擇言問:「喻茵……她好嗎?」
可能我的問題太過突兀,葉正宸眸光沉了沉,細細地琢磨著我的表情。
「聽說你們夫妻感情很好,恭喜。」
葉正宸愣了一下:「誰告訴你的?喻茵?」
「這個重要嗎?」
他看向窗外,過了一會兒,轉回臉看著我:「我和她是工作關係,除了工作,我們什麼都沒有。」
什麼都沒有……耳畔響起陣陣轟鳴。如果是三年前聽到這句話那該多好,可惜,當時他什麼都不能說,只能用一個謊言去圓另一個謊言。現在說出真相,讓我如何回答?
我低下頭,看著手指上的鑽戒,他也順著我的眼光看向我的手指。冰藍色的燈光折射在上面,五光十色。一塊沉積了千萬年的石頭會這麼美,是因為它經過了千萬刀的切割和千萬次的打磨,所以它代表著永恆、一生一世的承諾,是印鍾添對我的承諾,也是我對他的承諾。
服務員將飯菜端上來,我們再也無話,安靜地吃飯。吃過食之無味的午飯,葉正宸送我回到住處,仍是一路無話,直到離開時,他突然攥住我的手,戒指硌疼了我的手,可能也硌痛了他的。
最終,他放了手:「不用擔心,你未婚夫的事,我會幫你解決。」
「謝謝!」我轉身,向前走了兩步,終於還是忍不住了,我回頭叫住他,試探著問,「你身上的傷,沒事吧?」
「沒事。田中教授親自做的手術,怎麼會有事?」
我無言地點頭。田中教授是國際上首屈一指的胸外科專家,需要他親自做手術,怎麼會沒事?
回到旅店的房間,我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我努力去回憶我和印鍾添這三年來的點點滴滴,可葉正宸的影子總會把我的思緒擾得支離破碎,我越是想把他從我的記憶中擠出去,他的影子就越清晰,甚至每個細微的表情和眼神都清晰得讓人心顫。
我逼自己什麼都不要想,拿起手機打給媽媽,電話剛接通,我還沒開口,就聽見斷斷續續的抽泣聲。
「媽?」
「你爸爸心律失常,在急救室……」
「怎麼會這樣?」整個人彷彿被巨大的力量勒緊,無法呼吸,我用盡全力才發出聲音,「醫生怎麼說?」
「陳醫生說,他沒有生命危險。」
我總算能呼吸了。
「都是因為你爸爸在檢察院的朋友說,說,鍾添可能會坐牢……你爸爸受了刺激,又心率失常了……」電話里只剩下哭聲。
我一隻手拿著電話,一隻手抓了衣服塞進行李箱,拖著行李箱跑出房間,一邊走,一邊安慰她:「媽,沒事的,鍾添沒事,我爸也不會有事,我馬上回去,你等著我。」
「好,我等你。你也別著急,路上小心!」
「我知道,你不用擔心。」
坐飛機,又坐汽車,當晚十一點多我趕到醫院。
爸爸剛剛睡著,媽媽守在他身邊,一見我,眼睛又紅了。爸爸似乎聽見響動,睜開眼睛,雙唇顫動了一下,手伸向我。
我明白他的意思,握住他的手:「爸,你別聽別人亂說,我在北京的朋友說了,鍾添沒有罪,他很快就能出來。」
「是不是真的?」媽媽忙問。
「真的。」我坐下來,小聲說,「我朋友是軍區的參謀長,他幫忙打聽過,這宗案子和鍾添無關。」
「鍾添什麼時候能回來?」
「這個還不確定,要看案情的進展情況。這兩天應該就會有消息的。」
爸爸終於安穩入睡了,媽媽在陪護的床上歇下了,我毫無睡意,坐在醫院門口的長椅上等待天亮。
冰涼的夜裡,我坐在長椅上翻看手機中的簡訊息:「好餓,想再吃一碗你煮的面。」
我想把這條信息和電話號碼都從手機上徹底刪除,手指起起落落了幾次,始終沒有點下「確認刪除」的按鈕。
最後一次下定決心想要刪除,卻不小心點到了號碼,手機顯示正在撥號,我慌忙掛斷。
我以為葉正宸不會聽到,可幾秒鐘后,他回撥過來。
電話通了,我能聽見他的呼吸聲,很重。我忽然什麼都不想說,只想這樣聽著他的呼吸聲。
「我能為你做什麼?」他輕聲問。
「我……」我無言以對。
電話里靜默了幾秒,他說:「你等我,我去找你。」
「不,不用了。」我努力讓自己的語調顯得平靜,雖然我的手已經抖得像風裡的枯葉,「我只是想告訴你,鍾添的事情不需要你幫忙了,我自己可以解決。還有,我不想再見到你,請你不要再打擾我。」
說完,我不給自己任何反悔的機會,快速掛斷電話。
經歷了這麼多,錯過了這麼多,我與他註定無緣。既然無緣,我就不該和他繼續糾纏,更不該利用他對我的感情,讓他救我的未婚夫。
不如就這樣吧,一刀兩斷,再無瓜葛,這是最好的結局。
我在醫院門口的長椅上坐了一整夜,所有的方法都想遍了,也想不出能救印鍾添的方法。就在我決定認命的時候,清晨的第一縷光乍現,天空澄凈得不可思議,身著墨綠色軍裝的男人出現在我的眼前,金燦燦的陽光模糊了他的輪廓,卻照亮了一排整齊的紐扣,那般耀眼。
坐在長椅上的我愣愣地仰起頭,看不清陰影里的面孔,心卻為之狠狠一顫。修長的手指落在我臉上,拂去我冰涼的淚珠,帶著不曾忘卻的溫度和味道。
「你?」我驚訝地站起來,睜大眼睛,仍然無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你怎麼……在這兒?」
葉正宸輕描淡寫地回答,「全球定位系統。」
天空澄澈得近乎透明,我無言地看著他,的確無言。
在我近乎絕望的時候,最渴望的人從天而降一般站在我面前,就如同多年前的雨夜,看見受傷的他站在雨里,滿心的感動。
我的眼前一片模糊,十根手指緊緊地握在一起,生怕自己一個不堅定,會不顧一切地摟住他的腰,告訴他我有多愛他,多想他。
「發生了什麼事?」他略有幾分憂慮的聲音落下來,利劍一般刺穿了我心底的防線。
「鍾添有消息了,聽說要判刑,至少要六七年吧。」我低頭,不敢看他的臉。可我還是看見他胸口起伏一下,聽見呼吸沉了沉。
「為了他,你在醫院門口坐了一夜?」
「嗯。」為了印鍾添,我在這裡坐了一夜,可為了葉正宸,我不知在這裡呆坐了多少夜,我不想告訴他,永遠不想告訴他。
他看我一眼,嘲弄地牽牽嘴角:「你不是說你多少年都能等嗎?」
「我能等,多久都能等……可我怕我爸等不了。」我用手按住額頭,揉了揉。「我爸得了淋巴癌,這些年全靠化療藥物撐著。這次聽說鍾添要坐牢,他的精神垮了……我怕……」
他伸手環住我不斷收縮的肩膀,極力給我安慰。
「我爸說他有生之年能看我穿上婚紗,能抱抱他的外孫,他就知足了……我不知道他能撐多少年,我不能讓他再等了。」我無助地看著前方,「我不想你幫我,可我想不出別的辦法。」
清晨的涼風冷得透骨,他無言地看著我,徹底無言。
良久,他拿出手機,從已撥號碼里調出一個人名,撥過去。
電話很久才接通,睡意朦朧的罵聲毫不客氣:「你打電話能不能先看看時間?我連續加了兩天班,剛找到張床睡覺……找我有什麼事,快點說!」
葉正宸看了我一眼,尷尬地咳了咳,掩住手機的話筒,站起身,走去遠處。
簡單聊了幾句,他掛斷,回到我身邊。
看他深鎖的眉峰,我更加憂慮:「怎麼了?是不是很難辦?」
「不難。他先了解一下情況,晚點給我回話。」
「這事兒,他肯定能辦嗎?」
「當然,我以人格擔保。」他揉揉我的頭髮,「救不出你的未婚夫,我賠你一個。」
熟悉的溫暖,熟悉的調笑,熟悉的曖昧,我恍若回到那棟小公寓,遇見那個總是一臉壞笑的葉正宸。
腦子一熱,不負責任的話脫口而出:「賠?一萬個你也抵不過他一個。」
他放在我頭頂的手先是僵直,隨即扭曲,嘴角抽搐。
我笑了,從心底想笑。
然後,他也笑了,明媚的晨光照在他的臉上:「你還是這麼喜歡氣我。其實不管你說什麼,我都知道——你最愛的還是我。」
「你這盲目的自信到底是哪裡來的?」
「來自……我懂你。你不愛我,不會凌晨兩點半打電話給我,告訴我你不需要我幫忙,你不想看見我。」他側身看著我,眉目帶笑,「丫頭,你是不是想我了?」
我自以為是的謊言就這麼輕易被拆穿,再也笑不出。
「想我就直接說,不必用這麼婉轉的方式表達。」
我低頭,內心輕嘆:他懂我,這世上沒有人比他更懂我。
在醫院門外坐了一會兒,等到眼睛不那麼紅了,葉正宸去買了個果籃和鮮花,陪我走進病房。
爸爸剛剛醒來,正在輸液,臉色還是不好,但精神狀態好了很多。媽媽看見我們進門,站起來,驚異地打量隨我進門的葉正宸以及他身上的軍裝。
「媽,這是我朋友——」我鄭重介紹,「葉正宸,他剛從北京過來。」
「伯母,您好。」葉正宸不卑不亢地打個招呼,放下手中的東西,一身迫人的氣勢倒讓我媽媽有些局促。
媽媽慌忙挪了挪椅子:「你好,坐吧。」
爸爸撐著床挪了挪身體,不等我反應過來,葉正宸就上前扶了扶他,順手調整了枕頭的角度。
隨後,他抬頭仔細觀察了一會兒床邊的心電儀,又回身細看了一下正在輸液的藥瓶,微微蹙眉:「伯父,您心臟不好,盡量不要活動。」
和煦的話語,關切的表情,即便不穿白大褂,他也自然地流露著醫生的優雅。
見爸媽表情詫異,我忙解釋說:「他是我在阪大醫學部的師兄。」
聽到「師兄」兩個字,葉正宸猛然回頭,正對上我柔軟的眼光,他沉寂的雙眼倏然一亮。電光石火間的碰撞,幾秒鐘失神的對視,我忘了後面想說什麼,他也忘了開口。
爸爸媽媽互看一眼,重新打量了一番葉正宸,表情隱隱透著憂慮。
其實,我在日本的時候,曾經和他們提過隔壁住著一個師兄,對我非常照顧,後來媽媽和我視頻聊天時,也經常會問起他。從日本回來之後,我再沒跟任何人提起過葉正宸,更不敢提起我們見不得光的感情。媽媽問過我一次:「你那個在日本認識的師兄還有聯繫嗎?」我答:「沒有了。」此後,爸媽再也不問了,一心撮合我和印鍾添。
今天,我傳說中的師兄活生生站在眼前,爸爸媽媽免不了要憂心。
「你昨晚說的朋友是他嗎?」媽媽憂心地問我。
「嗯。」我點頭,見病房裡沒有外人,低聲說,「鍾添的事情你們不要擔心了,師兄說他能幫忙。」
說著我悄悄走近葉正宸,拉了一下他的衣擺,他當即心領神會地道:「伯父伯母,你們不用擔心,我朋友剛好負責這宗案子,他說印秘書沒有參與其中,找他只為協助調查。至於外面的消息,你們別輕信,現在最終結果沒出來,所有的消息都是謠傳。」
「那這宗案子什麼時候能調查完?」爸爸忙問。
「案子牽扯的人很多,很複雜,短時間辦不完。不過您也不用太擔心,我朋友對印秘書很照顧,他現在一切都好。」謊言讓他說得無比真摯,連經受了「千錘百鍊」的我都差點相信了,更何況我爸媽。
「那就好,那就好。」爸爸總算鬆了口氣,連忙道謝,「這事多虧了你,我們該怎麼謝你好呢?」
「伯父不要客氣,舉手之勞而已。」
客套了幾句,剛好主治醫生來了,葉正宸問了問病情,還細緻地詢問了用藥的情況。趁著葉正宸出去打電話,媽媽拉過我的手:「小冰,他是不是你那個隔壁的師兄?」
「嗯。」不敢面對爸媽質疑的眼神,我立刻轉移話題,「你們沒吃飯吧?我去買早餐。」
「我們吃過了。」爸爸說,「你先陪他去吃點吧。」
「好,我中午過來看你。」
出門前,媽媽追過來,小聲在我耳邊交代了一番:「鍾添還在被調查,你別跟人家走太近,醫院人多眼雜,當心有人說閑話。」
「我明白。」
收拾好紛亂的情緒,我走出門。葉正宸還在打電話:「這是目前最好的葯嗎?」
我走近些,聽見他說:「好,我一會兒讓人去取。謝謝!」
掛了電話,他又打了一個,交代人下午去阜外醫院找內科的李主任取一箱葯,取到之後發來南州人民醫院。葯是外文名字,我沒聽懂,可我知道北京的阜外醫院專治心腦血管疾病,那裡的葯必定對爸爸的病情有利。
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只覺得他對我太好,而我根本無力償還這份感情。
「別麻煩了,我們醫院的醫療條件不錯。」我對剛打完電話的葉正宸說,「我爸爸用的葯也是進口的。」
「心臟病人不宜大量輸液,以伯父的身體狀況,換成口服藥比較好。」
「可是,陳醫生說——」
他打斷我後面的話:「陳醫生的醫術會比阜外醫院的李主任高明嗎?」
我咽下後面的話。考慮到兩家醫院醫療水平的差距,我決定不拒絕他的好意,畢竟,我爸爸的身體比什麼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