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笑春風和明月光的故事

第十章 笑春風和明月光的故事

公主算是什麼身份?聽說就是當今聖上的妹妹,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屠殺山賊這種事,由公主來做,就叫為民除害。

那當今聖上的妹妹和明月光又是什麼關係?又聽說明月光和公主具體認識多久、怎麼認識的,無人知曉;可以確定的是,自從老夫人當眾宣布了明月光的身份后,公主便常來驛風山莊,兩人言行曖昧,常常孤男寡女一待就是一整天,最重要的一點是,無論明月光心情有多不好,公主總能把他逗樂。

於是,當這些流言蜚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傳出春風耳中后,她完全有理由深信明月光又騙了她。

娶她不代表想要娶她,說愛她也不代表就真的愛她。

在這種情況下,春風只萌生出一個念頭,那就是——她要逃!

暮色下,低矮的殘亘剩牆顯得黑影憧憧,一抹鬼祟身影躡手躡腳地摸索到破牆邊。駐足呆立,很沒出息地徘徊良久,最終一鼓作氣、四肢並用,在擠出一身汗的情況下,終於爬上牆頭。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在等待。

有了這層信念后,那個身影總算勉強配得上敏捷。

好不容易,她勇敢鬆開雙手,任由身體呈現自由落體狀態,跌落在鬆軟的雜草堆里。

「原來你在這。」

重獲自由的喜悅滋味究竟是什麼樣的,春風來不及品嘗,就聽聞一道訕涼的聲音自頭頂飄來。

「老、老、老……老夫人……」她抬頭仰望,當那種風韻猶存的臉印入眼帘時,只能倒抽涼氣,吱唔應對。

有誰能負責解釋下,為什麼老夫人會出現在這?那個號稱「身在曹營心在漢」的婢女分明說翻過這面牆,就能看見曙光了。曙光呢?曙光在哪裡?!

「想逃?」即使春風什麼都沒說,老夫人仍能從她的行為中猜到大概。饒有興緻地哼了聲,她居高臨下地睥睨著蜷縮在地上的春風,「說正事,逃到我的園子里來,是想讓我成為你的共犯嗎?」

「你的園子?」春風忘了疼,猛地站了起來左右張望。

阡陌相錯的小徑,景色怡人的風景,遠處亭子上隨風晃悠的燈籠上還刻有「驛風」兩字。那個婢女是存心耍著她玩吧!

「去通知少主就說人找到了,讓他立刻回房去躺著。」

不愧是老夫人,少夫人跌於前而面不改色,還能泰然自若地命令。

「少主回來了?」氣氛很冷,春風本還有些尷尬,可一聽說明月光回來了,情緒立刻被害怕所佔據。

「一回來就聽說你不見了,到處找,你以為驛風山莊是你家豬圈翻個牆就能走?」老夫人回得不慍不火,年輕人的事她管不著,然而護犢心態總還是有的,「帶少夫人去廚房,讓她把葯端給少主。」

葯?春風敏感地蹙了蹙眉,「他病了?」

見老夫人點頭,先前的逃跑慾望逐漸消弭了,春風不再多話乖乖地跟著婢女離開。小光生病也不算什麼新鮮事了,可回想起他上回昏迷不醒的樣子,她還是忍不住心頭一揪。

等跨進明月光的園子,瞧見軟榻上衣衫凌亂、臉色煞白正被大夫圍著的他時,春風的心揪得更緊了。

「出門時不是還好好的么?怎麼突然這樣了?」整個園子亂成一團,春風端著葯,傻乎乎地站在屋外,尋不到插手的空間。只好拉住個慌亂的隨從,問道。

「少、少夫人,不關我的事哇。」搞不清狀況的隨從以為春風是來興師問罪的,急忙撇清關係,搬出強有力的證據為自己開脫,「少主最近都不肯喝葯,出門時我就覺得他臉色不太好,還問過他,可是他說沒事的。從驛風酒樓里出來時還好好的,一上馬車就開始出虛汗了。」

「……」春風眨了眨眸子,意識到這人怕她,難得有人會怕她,應該好好利用才對,「他去見誰了?」

「屬下不清楚。」這會,他倒是不結巴了,話說得格外流暢,卻始終不敢直視少夫人的眼。

一看就是心虛的表現,春風咄咄相逼,「哦?那我只能跟老夫人說你是照顧不周了……」

「是公主!」禁不起恐嚇,隨從立刻和盤托出,等意識到自己把話說溜嘴后,已經晚了。偷睨了少夫人幾眼,見她表情平和,似乎並沒有女人吃醋時該有的表現,才稍稍放寬了些心,補充解釋道,「公主出山莊沒多久,又派人來捎信,讓少主去驛風酒樓,說有重要事。」

重要事?春風不屑輕嗤。感情還真深吶,持久戰哇,偷情路線一路從驛風山莊蔓延至驛風酒樓。

「你什麼時候起那麼關心我的動向了?」被簇擁著的明月光慵懶地掀了掀眼帘,眸兒被拉扯出狹長的一道縫,半寐的模樣很是醉人,視線穿過人群,捕捉到春風后,隨之而冷然。

「嘁。」她別過頭,沒好氣地哼著,「身子弱就別學人家左擁右抱,胃口那麼大活該被撐死。」偷情偷到發低燒,真丟人。

「吃醋?」大夫剛把完脈,他收回手,轉了轉手腕,氣若遊絲的話語和那副揶揄的模樣很是不搭。

被這話堵得一窒,春風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並沒有想象中那麼討厭小光,看他病態十足,仍然會擔心;聽聞他不肯喝葯到處找她,竟然還有些許的內疚。甩了甩頭,她懶得去理清這種紊亂的情緒,手裡的葯成了化解尷尬的道具,「吃藥啦。」

「剛才去哪了?」明月光無動於衷地看著春風遞來的葯碗,非但沒有伸手去接,眼神還順便示意一旁伺候著婢女們都不準動,看她橫在面前的手僵在半空中,自顧自地問。

「我……」想逃。這要怎麼說出口,她才不會蠢到自首,何況即使不說,明月光也完全瞭然於心吧。

「驛風山莊很大,你如果想逛,等我好了陪你逛,自己一個人瞎轉悠,會迷路的。」他是明知故問,甚至還自欺欺人,假裝她只是在園子里待得悶了,沒有絲毫想要逃開他的念頭。

「啊?」沒有興師問罪、沒有警告懲戒,他竟然還幫著她開脫。無怪乎春風張大嘴,半天也只擠出一個滿是困惑的單音。

「啊……」他跟著一起張嘴,暗示她親手喂葯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偏偏後知后覺的笑春風愣是不明白,勺子攪著葯,陷入在自己的世界里冥思,徹底不給明月光往下走的台階。

他自以為很體貼地給了她一個在人前展現賢惠的機會,可這不識相的女人壓根不屑。此起彼伏的竊笑聲從左耳灌到右耳,明月光敢肯定,如若不是他還處於低燒狀態,盤踞在周圍的那群大夫、婢女、隨從定會直接放聲大笑。

「都下去。」這種情況讓他察覺到,是時候該遣散觀眾了。

直到屋子裡只剩下他們兩,春風緩過神,沒有感覺到任何不對勁的地方,一派悠然自得、如無其事的模樣:「為什麼不肯喝葯?」

「很煩,你如果願意每天喂我喝,我可以考慮下。」

「……噗!」她深看了明月光些會,漸漸領會到了他話里的意思,卻又很不給面子地噴笑,「你這是在撒嬌么?怎麼一點都不可愛。」春風也生過病,大概能明白生病的會比較希望有人陪著,撒撒嬌能減輕掉痛苦。

「問別人問題的時候,最後那個尾音讀『嗎』不是『么』。」憋了很久,他突然蹦出一句屬於嚴重偏題的話。

「有、有什麼區別……嗎?」看他那副嚴肅的表情,春風只好硬生生地糾正話尾。動作也變得討巧起來,將葯吹溫后,小心翼翼地遞送到他嘴邊。

「嗯。」他唇微張,就著勺子讓苦澀的葯汁滑入喉間,含糊不清地飄出一記可以稱之為饜足的淺吟,讓人不禁懷疑他喝的究竟是不是春藥。

至於那個看似很雞毛蒜皮的尾音區別,明月光不想解釋,嚴格來講是他不想在氣氛不錯的時候搬出「青山」這個名字,那可能會讓春風猛然意識到她和司青山幾乎都快融為一體了,就連說話的調調都如出一轍。

不是他想要去計較,而是在見過青山之後,他開始發覺,春風身上到處都殘留著被司青山潛移默化后的痕迹。她是從未叫錯名字,可明月光絲毫不覺欣慰,這是不是恰恰證明在她心裡誰都取代不了那個他?

「你困了?要不要睡會?」見他神情惘然、愛理不理的,春風以為他是想要睡了,喂入最後一口葯后,便徑自替他掖好被角,扶著他躺下。

然而,明月光卻始終握著她的手,把眼睜得很大,目不轉睛的用視線鎖住她。

「做什麼這樣看著我哇,快睡呀。」

又是一陣沉默了,他輕呵出氣,轉過頭,仰看著床榻頂,「你知道想睡又不敢睡,是什麼感覺嗎?」

「嗯?」神經病的感覺吧,想睡就睡呀,這有什麼值得煩躁的?

「不知道睡了還會不會醒。」他翻個身,像個缺乏安全感的孩子般,用嬰兒睡姿蜷縮在床邊,被褥裹得很緊,眨著純澈的雙眼看向春風,很適時地扮柔弱,料准了她吃軟不吃硬。

「呸!你為什麼專挑不吉利的話說,禍害遺千年哇,你這種人哪有可能會那麼早死。」春風學會了毒舌,卻學不會真正地去恨。

「不知道醒了你還會不會在。」順著話,明月光接得很順理成章,語氣依舊是楚楚可憐的。

「會啦會啦,我還等著你帶我逛驛風山莊呢。」她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

「嗯,那我睡了。」

輕易被滿足到的某人丟下話,一翻身,簡直就像脫胎換骨般,眼一閉,嘴角噙著得逞后的哂笑,連睡姿都從之前的嬰兒狀變得很大男人。

春風瞠目結舌地看著他的瞬間轉變,猛然發現自己上當了,承諾果然是不能隨便許的,同情心也不該隨便泛濫的,就算是在明月光身上吃了無數塹她還是長不了智。

她實在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為什麼要像個保姆一樣,去照顧透支體力偷情的男人?

這一覺,明月光睡得格外踏實,原因很單純,只是篤信春風一諾千金的個性。

半夢半醒間,他能感覺到身邊的女人不厭其煩地替他更換著額頭的帕子,陣陣沁涼感惹得他舒眉含笑。很快又陷入沉睡,就連夢境都彷彿有感知般,變得異常甜蜜。

他看見笑春風低眉順眼地纏著他的手臂,眼眸含怯,又透著濃濃的依賴。

夢裡的自己很冷峻,只讓人聯想到「不苟言笑」這四個字。

「你真的不會把我抓回去嗎?」她張了張嘴,把他摟得更緊,怯生生地問。

「嗯。」他眉梢一動,答得不情不願。

「真的會給我一個身體嗎?」她不死心,繼續追問。

「嗯。」

「唔……那可以給我個漂亮點的嗎?」原本繞在他臂上的手不安分地往上移,停在了他的脖間,如藤蔓般纏得很緊揮都揮不去,粉嫩的嘴兒微微嘟起,眼眸里已尋覓不到先前的怯意,只剩下恃寵而驕的耍賴。

「你太貪心了。」要漂亮做什麼?像眼下誘惑他這樣的去誘惑其他男人嗎?

「唔……你總不捨得給我找個缺胳膊少腿的身體吧。」她俏皮地翹起眉梢,有恃無恐。

「我有說要讓你變成人嗎?」

「哈?那、那那那那是什麼?」

「竹子。」

「不要,好醜!」

「丑嗎?那就紫竹吧。」他持續著不為所動,然唇角分明在上揚,勾勒出一抹淡得幾乎不易察覺的笑容。

紫竹,聽起來不錯。守著那片有觀音庇佑的紫竹林里,安分守己地修仙,即便這一放手,就會相離相忘千年,至少可以確定她的世界從此不會再有第二個男人踏足。

——她的世界不會再有第二個男人踏足。

就是這份堅信的覆滅,讓明月光倏然睜開眸,從夢境中驚醒,回不過神悵然若失地看著眼前的畫面。

春風不顧形象地張大嘴打著哈欠,剛想把他額間的帕子拿去換,沒料會突然對上明月光那雙炯炯有神的眸,不禁一愣,哈欠打到一半被吞下,半張著嘴發傻。

他閉上眼帘,總算在夢和現實見找到了個平衡點,不著痕迹地長吁后,明月光伸手摸下自己的額頭,無意中觸碰到她的之間,冰涼冰涼的溫度讓他再次睜眼,不悅地擰起眉頭,「什麼時辰了?」

「大概子初吧,啊……」話還沒說完,春風又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實在是因為面前看起來睡意未散、蟬聯在暖暖被窩裡的明月光,徹底勾起了她的濃郁困意。

「啊啊啊啊……」哈欠的聲音呈自由落體式直線下降,只因為明月光沒有預期地往裡挪了挪身子,將她拉到自己身邊,動作利落地用被子把她嚴嚴實實地裹好。

「不用照顧我了,一起睡。」

興許是因為剛睡醒的緣故,他的聲音拂在耳畔,透著低糜沙啞,讓春風燒紅了臉。不是沒有這樣近距離地接觸過,可是像這次這般純粹到嗅到一絲雜質的擁抱,帶來了很強烈的熟悉感。

「可……可是,可是你身上還很燙,大夫說要時常給你換涼一點的帕子。」

「你比那些帕子涼多了,是想要陪我一起生病嗎?」邊說,他的手邊穿過她的腰際,緊握住她的手,揉搓著,試圖想為她帶來些許溫暖。

「呃,我還好啦,你、你是不是餓啦?我去給你找點吃的。」說著,她想起身,想逃開背後拿到炙熱的溫度。

「還是那株紫竹比較討喜。」明月光緊箍著她,使得春風進退兩難,停留在她發間的唇蠕了蠕,囈語般地咕噥。

宛如晴空霹靂般,春風驀地僵硬,背脊綳得死緊,瞳孔也在瞬間擴張。短短數秒內,她搜尋遍了來到這兒之後的所有記憶,確信自己從沒和任何人說過她曾一株紫竹的事,就連青山就沒講過。

可為什麼明月光會知道?

「我似乎想起了一些事,如果這一次我們有機會相守到老,那就說個故事給你聽。」感覺到了春風的異樣,他閉著眼,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屬於笑春風和明月光的故事,沒有青山的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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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依舊笑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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