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第三百零四章

所有這些,在以後,都會有了回報。在這裡,除了孝,就能和翠柳成親了。夏天青的笑就代表了一切,吳姨娘沒有再問兒子多餘的話,他的笑容就說明白了,那個女子,那個在他心口上的女子,是個多麼好的人。

夏家除孝,辦的也是十分隆重,遍請親友,僧眾念經,又到了廟裡面做了好事,足足七晝夜,在堂前磕頭燒紙。

夏舉人對著夏天青,也十分和言悅色,若是原先的夏天青,還會想,兄長對自己,是不是又藏了什麼壞心眼,但現在的夏天青,並不會去想這些事了,能和睦相處,就很好了。

夏太太也穿著孝服,和吳姨娘看著這一切。

「瞧瞧,好容易人人都好了,你卻要跟著天青,去廣州了。」夏太太感慨地說。

「等明年,太太八十的大壽,那我一定會回來,給太太祝壽。」吳姨娘拍了拍夏太太的手,夏太太笑了:「經過那麼多爭執,最後,竟然是我們兩個,還能說說心裡話。」

「這都是太太慈愛!」吳姨娘的話讓夏太太笑了,慈愛,這就是世人對女子的要求,卻不知道在做到,被人人稱讚為慈愛的老太太之前,經歷過多少磨難。

「太太有福氣!」已經有親友來到夏太太面前,見到夏太太和吳姨娘坐在那,兩人笑容都很和睦的時候,就有親友在那誇讚夏太太有福氣。

所有的誇讚,夏太太照單全收,但夏太太心中知道,自己內心之中,卻不是這樣想的,那些誇讚,不過是虛妄,不過是做給外人瞧的,只有,自己內心的平靜溫和,才是永久,永久。

夏大奶奶也很忙碌,夏舉人外面的那個寵,原本是要正經抬進來的,誰知道上個月,那個寵卻卷了東西,和一個底下人跑了。

消息傳來,夏舉人自然是備受打擊,而夏大奶奶瞧著丈夫這備受打擊的樣子,也就不忍心再多說什麼話了。那些諷刺、刻薄,統統收起來之後,這日子似乎也能過的更好些,而且,夏大奶奶的長孫,已經定好了日子,就在九月二十七那天,娶媳婦過門。

夏大奶奶自己都有了孫媳婦,夏舉人也就不大好意思再胡鬧了,這樣一幅場面,大概是夏老爺生前最想看到卻一直沒有看到的,兄友弟恭、父慈子孝,諷刺的是,這並不是因為誰誰在爭而得到的,恰恰是,沒有人在爭,所以才得到了。

夏天青和吳姨娘這些天就暫時住在原來那個院子里,那個院子也沒有撥給別人,一應布置還是和原先一樣。

這一夜,夏天青從堂前走出來,恰好見到夏大奶奶一臉疲憊地帶著丫鬟走過去。

夏天青往後退了一步,恭敬地喚嫂嫂,夏大奶奶這才抬頭看向夏天青:「叔叔這些日子也辛苦了,聽說,聽說……」

夏大奶奶躊躇著不想問出來,夏天青已經笑了:「大嫂可是想問問汪大爺?」

「是,我這個弟弟,原本讓他去廣州,我實話說,有我自己的私心,可是萬萬沒想到,他竟然能學好,這些日子,他攢的銀子,一年賺的錢,也足夠養家糊口,再不用像原先一樣,要我這個做姐姐的幫扶了。所以我就想給他尋門親事,可是呢,他上次回來,卻含糊著說,我不曉得他心事,索性就想問問你。」

夏大奶奶可算是曲里拐彎地把這段話給說完了,夏天青想起汪大少的話,面上笑容變得更深:「其實,他和我說,他說,想娶一房,能和翠柳相處的好的!」

和翠柳?夏大奶奶的眉頭先是緊緊結了一個疙瘩,接著夏大奶奶就明白了:「我懂了,他是想,不回來了。」

只有在廣州安家,才會想著,和翠柳相處的好。而不是說,和夏大奶奶這個大姑子相處的好。夏天青聽到夏大奶奶猜出了這一點,也笑了:「是,他一直不好意思和您說,畢竟您一直都為他,操心不少!」

夏大奶奶很想深深地吸一口氣,然後罵自己弟弟一句,但夏大奶奶忍住了,只對夏天青說:「我明白了,可是,誰又能和她相處的好呢?」

「翠柳向來不把內宅的事兒放在心上,只要這個女子,事少,就夠了。」夏天青說的事少是什麼意思,夏大奶奶仔細想了想:「是不是就和表妹差不多的人品?」

表妹?夏天青要仔細想一想,才曉得說的是蘇太太,於是夏天青笑著道:「是,翠柳和她相處的很好。」

「我明白了。」夏大奶奶剛要走,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對夏天青道:「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你的口中,阿弟的口中,卻對江姑娘,一口一個翠柳,稱呼她的名字呢?」

只有下人,才會被不斷地呼喚名字,夏天青自然曉得這個禮儀,而這會兒夏大奶奶詢問,夏天青笑著說:「因為,翠柳不在乎,名字本就是取來給人叫的,為什麼要因為這些各種各樣的禮節,忘了自己的名字呢?」

夏大奶奶從來都沒有想過,這叫名字,還有這樣的解釋。名字本就是取來給人叫的,人若沒有自己的名字,那又有什麼意思?

夏大奶奶的神色微微變了變,對夏天青露出一抹笑:「原來如此,那我先走了。先走了。」

夏天青看著夏大奶奶的背影,不知道夏大奶奶瞬間的失神是為的什麼,他只是在計算著自己的事情,想著,怎麼才能繞遠路,先往翠柳的家鄉去一趟,然後接上江太太,讓江太太和吳姨娘這兩位老人家,在路上說說話,一起回到廣州,再辦自己和翠柳的婚事。

想著想著,夏天青面上都帶著笑。而夏大奶奶回到房中,還是在那失神。夏舉人進來看見,見到自己的妻子一副失神的樣子,有些不明白,叫了一聲:「大奶奶,你這是怎麼了?」

「你叫我什麼?」夏大奶奶抬頭看向丈夫,夏舉人見夏大奶奶眼神中一片失神,更感到奇怪了,難道說是自己媳婦被什麼東西沾惹上了,但夏舉人還是笑著說:「你可是聽到前幾天娘說的,她說,這孝期滿了,也就要改口。我們呢,以後稱老爺太太,娘呢,就是老太太。不過,總要等到明日。」

「我不是說這個,我就是想說,我叫什麼名字?」夏大奶奶直接詢問,夏舉人遲疑了一下,才道:「你怎麼問這個?我們都不是少年人了,到了這個時候,在眾人面前,都要莊重起來,難道我還要叫你的小名,那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夏舉人連連說了幾個成何體統,夏大奶奶輕嘆一聲,明白了,體統,規矩,這是不能破除的,而自己呢,就要在這樣的體統規矩中,過此一生。這本該是天經地義的,本該唾棄那些人的離經叛道,可是為什麼到了現在,卻覺得有什麼不對呢?

當然夏大奶奶不會對夏舉人說出這話,只笑著說:「阿弟說了,要尋媳婦,就得尋一個,和小嬸嬸能相處的好的,我想著,這就得是表妹一樣的人品,那還得去請示婆婆。」

夏舉人聽到夏大奶奶這樣說,瞭然點頭:「好,我懂了,你瞧,這樣不是很好嗎?」

是啊,這樣就是很好了,夏大奶奶又笑了,自己去想那些別的做什麼呢?那都是別人的人生,別人的命運,而自己,註定是要在這家中,做大奶奶,大太太,老太太,過上夫貴妻榮的一生。

夏天青可不知道夏大奶奶還想了那麼多,孝滿除服,夏天青也就讓木恩跟著自己,奉著吳姨娘離開家鄉,至於家裡的這些七零八碎,給木大嫂多留了一個月的時間,好讓她收拾。

木大嫂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人,既然主人家要往廣州去,那她也就收拾好了跟著去。只有吳木匠心裡有些傷感,好容易和自己的姐姐能相處好了,偏偏就要往廣州去,但吳木匠也曉得,這件事是自己阻止不了的。

而且這些宅子田地還有店鋪,夏天青都開列好了,讓吳木匠放心打理。就在這重重離別之中,夏天青帶著吳姨娘離開。

木大嫂送走了夏天青,還要讓丫鬟婆子們繼續收拾東西,回頭就見小環站在那裡,木大嫂瞧向小環:「你站在這裡做什麼?你的身契,不是都還給你了,還給了你三十個大洋,好讓你和你奶奶安家。」

「我,我又有些,想跟著去了!」小環在那吞吞吐吐地說了這句,木大嫂瞭然地給小環理一下頭髮:「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呢,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那麼高高興興地離開家鄉。不說別的,就說老姨奶奶,她不也是一臉傷悲地離開。」

「我可不見老姨奶奶傷悲!」小環嘀咕了一句,木大嫂點一下她的額頭:「我不過打個比方,你好好地,侍奉你奶奶,等到你奶奶給你挑個好人家,你嫁過去,生了兒子,到時候你啊,可就不會去想,當初說過,想跟著我們去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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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堂婦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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