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地球移民·

地球移民

自本機構成立，總有人跑來用各種方式告訴老王「我不是地球人」，老王總會耐心證明對方的錯誤，但眼前人說的話，他還是第一次聽到。

「什麼意思？我……我是外星人？」老王哭笑不得。

「也不能這麼說，你在地球也定居了這麼久，就像多年前在日本出生的日耳曼人一樣，也可以稱呼為日本人。我的意思是，你勉強算。」

對方是個捲髮年輕男子，戴眼鏡，穿軍綠色夾克、白襯衣，背雙肩包，衣褲上沒有一點皺褶，不像腦子有問題的人。

「這位先生，你到底是什麼意思?」老王有點糊塗了。不過來本部門申訴的人向來少有正常的，他看著牆上「非自然研究調查科」

的牌子嘆了口氣。

「非自然研究調查科」的設立算是由一艘船而起，一艘本被多國秘密協議塵封的金屬船。它在埃及被發現，未被搬出來前和金字塔的木乃伊們一起躺在棺材里。具體發掘年份是1938年，正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前夕，被一無名小偷在金字塔的沙子下挖了出來。這張附帶年份的老照片公布在網路上后，頓時引起熱議。現代照片修改技·月球往事·

術太過強悍，大多數人是抱著「喲，不錯哦」的戲謔心情。畢竟孤證不立嘛，大家不相信也正常。

然而，同一天晚一個小時之後，連續十八張不同年代的照片紛紛出現，主角依舊是金屬船，只不過這次多了配角，都是大名鼎鼎的各國科研人物。這些科研者守在金屬船旁，或站或坐，探查沉思。

這一招「降龍十八掌」打得當局元首們猝不及防，而後又有幾位退休的暴脾氣老人出來證實，一時間「木乃伊之舟」鬧得沸沸揚揚。

信息是一把雙刃劍，假如利用得體，能夠一劍刺中對方膝蓋；但如果不小心掉在地上，那就砸了腳趾。

當政者確實有著符合地位的魄力，當即用官方媒體，將整個事件對民眾公布。當然裡頭說了很多不得已隱瞞的苦衷，言之鑿鑿，一切都是為了全人類的和平。這次事件給民間科學愛好者帶來極大刺激，紛紛將多年研究心血與假象拋出，再次讓「星辰大海」成為熱門話題。

而本國人數眾多，好奇心數量也是世界之最，大老闆將某機構改組成立了「非自然研究調查科」，以此讓民眾能夠有個與官方交流的平台。按照老王的說法，其實就是給他們一個發泄電話筒，讓那些話癆愛說什麼說什麼。

不過眼前的捲髮不像以前傾訴者那樣，彷彿恨不得將心臟起搏器都掏給你看。他說得挺慢，每個字都經過了斟酌。但說出來的話卻是……

「嚴格來說沒錯，你的確算不上地球人。」他嚴肅道。

老王放下茶杯，他腦門子疼。

「這位先生貴姓？」

「免貴，叫我陳樂就可以了。」捲髮拉了拉雙肩包，靦腆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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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陳啊，你看，我有五根手指，你也有；你有四肢，我也有；你有眼鏡，我也有。要說我們真有什麼區別，也就我這肚子比你大，頭髮少了點對吧？」老王摸了摸肚腩，將頂上為數不多的頭髮捋向左邊。

「不，不是這樣的。首先，那麼多物種只有人類進化出了智慧難道不奇怪嗎？而且短短的萬年間從生火發展到探索星空，而比人類歷史長得多的其餘物種，如蟑螂、老鼠基本沒有變化。萬物發展既有規則，如果人類靈智的誕生是一次隨機變異，那後來呢，幾何學、藝術、文藝復興、工業革命、信息時代、小概率事件也未免太密集了一點。」

這時候突然傳來嘀嘀嘀的警報聲，老王下意識地看向天花板，那裡的火警裝置一切如常。他鬆了口氣。

對面捲髮青年臉帶歉意地說：「是我的鬧鐘，上課時間到了，要遲到了，今天耽誤您了，下次繼續拜訪。」

他鞠了一躬，然後拉了拉背包，朝外跑去。

老王含笑，心想你小子的算盤老人家我一清二楚。

「非自然研究調查科」前身屬於處級科，老王年齡到了，從重要部門退下來后做了這份閑差事。之前職能更傾向於文史類，與資料做伴，人少。自改組成立「非自然研究調查科」后，事情也並不多，偶爾有一兩個電話來詢問、請求幫助調查，大多是天然氣泄露自燃、老鼠蟲子撕咬房子之類。不過下半年開始，有一項叫「普通人太空之旅」的計劃被提上日程，事情有所變化。

除去正規宇航員外，這次大型太空漫遊還會納入三位普通民眾。

本議題採取全民投票形式，畢竟要使用納稅人的錢進行額外支出，·月球往事·

沒想到網路與報紙投票均超過80%。就這樣，「木乃伊之舟」事件暫時偃旗息鼓了，所有人都投入轟轟烈烈的星空遨遊計劃中。

「非自然研究調查科」對五個名額中的一個有主要推薦權，以此來鼓勵民間科學研究者多年以來的默默付出。大領導直接說：「這個名額就是你們選，選出來，就上。」這事大領導是特地在大會上說的，從老王多年經驗來看，這次是認真的了。

就這樣，「非自然研究調查科」這樣一個在十樓的二十平方米的小科室，每天都要接待一些自稱不遠萬里來尋找探尋星空機會的人。

老王這人有一點好，做事仔細，將每個來申請的人都做了紙質和電子兩份報表，不管能不能選上，他能做的都做了。

不過關於陳樂的申請，他有些拿不準。

「你要寫申請吧。」老王嘿嘿道。

「是，麻煩了。」捲髮陳樂依舊背著他的雙肩包，一筆一畫地在申報表上寫著：陳樂，燕園大學歷史系碩士生，二十三歲……老王到底是老人精兒，轉眼就明白了年輕人的打算。人家這是求一個脫穎而出的機會，古代人常用這招，什麼「你知道你快死了嗎」「吾笑汝看不清形勢」「道友且慢」都是玩這一手。學歷史的就是道道兒多。不過老王也沒有心生惡意，他也是年輕過來的，知道對於很多人來說開頭最難，缺的就是一個機會。

陳樂寫到個人研究項目時停了停，老王頓時感興趣起來—看這小子這下怎麼瞎掰。

經過一番思考，陳樂寫道：從歷史學角度審視如今人類起源與各階段文明發展高度統一之現狀。

真夠長的，不知道是不是做學術的人都喜歡弄個讓人覺得厲害的長標題。光是題目就看得老王牙花子都疼了起來，別說想了。不能想，不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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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細填完，陳樂長出一口氣，放下筆卻沒有立即離去。他看著老王，有些欲言又止，老王這下不接招了，愛說就說，不說我也沒時間理你。終究是傾訴慾望佔了上風，陳樂先是左右一看，然後將門關上，神神秘秘地問：「這裡不會錄音吧？」

老王擺擺手，這小部門又不是機密機構。

「其實這些發現我還沒對其他人講過，但上次看王科長您似乎很有見地。」陳樂在椅子上扭了扭，雙手互搓，「不會浪費您的時間吧？」

老王說不會，就讓這孩子一次說個痛快吧，看著怪可憐的。

陳樂繼續搓手，開始講述自己的一些發現：「從宏觀上講，將人類歷史先劃分為古典時代、中古時代、近（現）代。我個人是認可將自人類城鎮建立到AD476年西羅馬滅亡為古典時期，再到年東羅馬滅亡為中古時代，後到1870年工業革命為世界近代，最後持續到現在是現代。

「AD您知道吧，拉丁文AnnoDomini的縮寫，意為『主的生年』，即當時的認識世界主體系為神學—雖然現在並不認為耶穌的誕生時期是正確的。歐洲文明最早是希臘智慧、神學、日耳曼野蠻人的混合體，因為利益與當時客觀環境維持一個平衡。但認識世界的方法論，也就是神學，以神學解釋萬物，恪守自身，處理爭端。當時神學比現代的科學範圍更大，是當代人弄出來解釋疑惑和發展的體系，雖然很多錯誤，現在也一樣。按照唯物論說法，人類從未有發明，擁有的只是發現、利用。千年後，我們覺得神學是錯誤的、漏洞百出的，但以如今維度回顧科學體系的初期，不同樣如此嗎？

「科學也好，神學也好，都是一種人為構建定義的體系。從古典到中古時代，教廷不停在重新解釋《聖經》，裡面融入了部分邏輯學、哲學，這些算來都是從希臘人那裡學來的。如今每一年科學架構都在微調，拋棄以前錯誤的，加入最新證實的發現，從體系發展來說，·月球往事·

兩者極為相似。神學之所以從主體上下來是因為最後的基礎架構也被證明是錯誤的，無法解釋具體發生的現象，而教廷不能承認也不能否定，唯一的辦法就是從主導位置上退下來。」

老王常年混跡史料中，對陳樂所說很快就理清脈絡，點頭問：「兩者的確有相似處，和你所說人類起源又有什麼聯繫？」

「當然有。」陳樂手指不停在桌面上輕輕敲打，似乎以此緩解心中激動。

「曾經有說法，使用火與工具是人類與其他物種的最大區別。但現在證實，北美黑猩猩曾用火炙烤烏龜，獲得食物；紅毛猩猩也曾用樹枝揮舞驅趕狐狸。這不算利用火和工具嗎？當然要算。那麼猩猩和人類幾乎是同一個時代過來的，為什麼人類進化如此之快，而猩猩變化甚微？

「這就要說到人類進化起源上。主流是這麼解釋的：上萬年的遠古猿人有一個漫長的智慧積累過程，進化是水到渠成的質變。但王科長您想想，人類開啟神智之後，各方面都是爆發性的增長。規模由群落擴到村鎮，領導制度從最初變為頭領、祭祀、長老模式，對食物和藥物的繁多使用方法，對生育權的放開，有計劃獵殺圈養其他物種……這裡每一個都是跨越性的突破。但在當時各個大陸板塊，好像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找到了正確的進化之路，如埃及法老模式與建築學、地中海古典數學、亞洲諸子百家、北美祭祀與曆法，也就是說不同流域文明通過獨有方式在各方向都有所建樹。

「然後通過漫長時間的沿海、陸地通商，各大陸文明智慧互相印證，恰好組合成一個巨大、在當時極為完美的科學模型。王科長，您說，這像不像拼圖？每個文明都是拼圖的一部分，組合在一起越完整，散發的力量就越強大。」

陳樂從背包里摸出個保溫杯，喝了一大口，眉飛色舞道：「人類·地球移民·

發展如此天翻地覆，但其他物種幾乎沒有變化。這是為什麼？它們也有智慧，懂得借用群類，趨利避害，但為什麼萬千種族，就再沒有一個有人類的運氣？人類一直鴻運當頭，希臘時代就能夠利用幾何學、哲學，對天體提出設想，經歷戰爭后的宗教改革，歐洲各路統治者出現。啟蒙運動、文藝復興、法國大革命、工業革命，每一個都可以說是難以置信的壯舉。冥冥中似乎有一隻手牽引人類，總能將人類引導到最符合時代的路線上。

「再說說現在，按照古典志怪小說而言，人人千里傳訊、上天入地、移山倒海，無所不能。這幾百年的發展加速到簡直不可思議的程度。

而其他動物們呢，依舊停步原地，不只如此，好多還被人類圈養起來，失去了危險脅迫更沒有了進化空間。」

老王聽得入神，手指被燃著的煙燒了一下，連忙掐熄。

「我大膽推測，人類是外來物種。本地猿人應該停留在利用火的階段，而外來人類讓整個過程完全加速，待猿人進化到一定程度，外來人由於族群太小不得不與當地人通婚，然後默默引導新人類族群。這裡要說到埃及。埃及金字塔這個名字是康有為的翻譯名字，取名根據漢字象形，希臘人稱它為Pyramis，Pyramis是希臘曾經的一種糕點，而在埃及第三王朝銘文上曾記敘—『為他建立起上天的天梯，以便他可以以此回到天上』。

「如今的解釋是埃及人信奉法老死後會變成神，靈魂會上天，所以興建金字塔作為屍身的永久歸宿。我卻認為，他，並不是指的法老的靈魂，而是另有他物。按照現在的信息收集，我有理由推測，正是曾經掩埋在木乃伊棺材之內的『埃及之舟』。」

老王暗暗為這位大學生心驚，能夠將不同的東西聯繫在一起，光從這一點來看已經是非常難得。最關鍵的是，將整件事說得彷彿真的一般，令人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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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古人類是通過『埃及之舟』移民，或者是逃難到地球來的，如此一來，整個文明發展史就可以串聯起來！」年輕人猛地站起，動情道。

就在這時，又是熟悉的嘀嘀嘀聲。年輕人立馬驚慌地將保溫杯收好，極有禮貌地朝老王鞠躬道別。

「又要上課了嗎？」老王問。

「是的，又得跑步過去了。」年輕人答完朝外面跑去。

跑得可真快。老王笑道，細細回憶著年輕人的話，覺得很有趣。

臨近上交推薦人選時期，來往跑動的人就多了起來。別看只是一個遨遊太空的名額，卻是很多人一輩子的夢想。老王恪守個人原則，一概不收貴重東西，但光是來詢問的人就讓他有些受不了，甚至想出去避一避。

中途陳樂又來過幾次，老王和他聊得挺歡樂，對於年輕人的博學又高看幾分。別說，陳樂還特別注重搜集一些遺落信息。老王對他提出的「古人類移民」挺有興趣，而且看得出他在認真鑽研這個課題。但對於老王而言，也僅僅有趣而已。他沒有將這個說法看作一個嚴謹的科學設想，而是認為這更像某種野史推理。

老王問過關於想上天的原因。陳樂說，他需要的是太空的環境。

自人類解決了溫飽，眼光就從沒從天上下來過，對於天外天比深海、地底渴望多得多。永遠嚮往星辰大海，這也是支持人類來自天外的假設。

人類的每一次崛起和精進都是由一次靈光引起，引發了長期智慧積累的爆發效應。所以陳樂說，他上天是希望能夠在那個巨大宇·地球移民·

宙環境里給自己靈感，能夠否定或者進一步論證他眼下的課題。老王覺得挺好，比起其他申請者公式式的「感受天外浩瀚」「領悟國家航天技術的先進」「兒時夢想」要誠懇得多，也務實得多。老王就是個務實的人，他覺得眼前的小子很對胃口。所以，他決定照顧一下，將他作為首個推薦名額，將「年輕、名校有為、有進取心、大膽實踐、小心求證」這些元素通過他的一支筆隱晦地告訴了上頭。本著選拔公正的原則，也將另兩位候選人也一併送上去。

將名單交完，老王門前就恢復了清凈。他依舊喝著茶，挺著中年人的肚子，坐在椅子上看文獻看報紙。這天，收發室打來電話說有他的郵件。

走下去，老王看到一口大箱子。用剪刀拆開，原來是一架小型摺疊自行車，輪胎是熒光綠最新款。裡頭還有一張卡片，字寫得非常工整，郵戳來自於燕園大學。這是陳樂送給老王的一件禮物，並說明是感謝聽他講那麼多可能算是廢話的話，然後請他使用自行車鍛煉身體，減少脂肪與內臟隱患。還說自行車是系裡獎勵給他的獎學金之一，請他務必收下。

老王笑著對收發室大爺說：「這是一個侄子送的，比我家那小子懂事多了。」老大爺連連羨慕，這年頭送禮物能夠送到人心坎上，就是本事。

回樓上老王聽到了熟悉的嘀嘀嘀聲，他心道：好傢夥，人車分離來的啊。結果樓道里看來看去都沒找到人。這時候旁邊航空辦老李拍了他一把。

「老王，看什麼看，還不往下撤？」

「怎麼了？」

「著火了，你辦公室那一片不知怎麼燃了，可能是隔壁防火沒做好，別說了，咱老胳膊老腿快走。」

·月球往事·

老王一邊下撤，一邊想著，幸好電子版已經上交，不然自己可真沒法交差了。不過心裡還是隱隱產生憂慮，那些紙質資料不知還能存下多少。

第二天火因查明，認定為煙頭引起火患，從此禁止在辦公室抽煙。

老王望著新電腦、新桌椅和新資料架子，搖搖頭。這半年多的各類資料算是沒了備份了。

這時航空辦老李又過來了，笑著朝老王打趣：「老王，你可牛了，把領導氣個半死。」

老王不屑道：「和我有個屁關係，我早戒煙了。」

「嘿，你這人還揣著明白裝糊塗。」

老王揮了揮手，道：「別鬧，看。飛船發射了。」

視頻里，火箭拉著淡藍色長尾翼緩緩升空，衝破大氣層，不斷拋棄多餘部分……然後畫面切換到街頭採訪，主持人開始詢問各地市民對於本次普通人進入太空的感想，清一色的好評。唯一一個說不好的也是因為他自己最後給刷下來的緣故。

「老王啊老王，那小子也不知道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幫他這麼搞。」

老王不滿了，叫他說清楚。

老李嘿嘿用肩膀撞了撞他，道：「三個名額，除去一個燕園歷史精英，剩下兩個老弱病殘，這不一目了然嘛。」

老王翻了翻白眼：「上面給我的要求就是，給這部分堅持個人研究的民間人士一個體驗的名額，他學歷、經歷不行也不能怪我。」

老李還要說，突然一個電話打來，他接起來后臉色一震，然後朝自己辦公室飛快跑去。老王搖搖頭，重新看向電腦，上頭直播畫面卻停止了，回到演播室。主持人嚴肅地報道一則最新消息：此次火箭在預定軌道與地面失去了聯絡，而與此同時，一艘未知的飛行·地球移民·

物正快速朝火箭逼近，懷疑是他國率先使用了某種攔截導彈。……打仗了？老王嚇了一跳。整個一天都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各路消息，各國都表示與此事件無關，觀測方卻遲遲不說最後結果。還是一個門戶網站揭露了一則消息，在英格蘭某處農場，一家人目睹一道白光衝天而起。接著披露出，發射位置在當地某科研所。英方倒也乾脆，直接對外宣布，那正是「木乃伊之舟」，至於突然發射的原因他們也不知道。

老王心中罵罵咧咧，早點說不啥事沒有嗎，搞得他差點跑去訂一車速食麵和飲用水。喝了一杯熱茶，老王看到視頻又恢復了。不過眼前的畫面讓他完全搞不懂，模糊的衛星畫面上，一艘船狀物體正和在軌道上前進的火箭慢慢靠近，貼上，然後似乎……組成了一體。

畫面再次結束，直播新聞開始插播其他內容。

看了看時間，該下班了，老王慢慢收拾東西，關好門，下去跨上他的新自行車。騎到車上，他又有點擔心那個去太空找靈感的小子，不知道他有沒有事。手機突然響了，他點開看，是一則郵件通知，順著鏈接，老王看到一條定時發送郵件。

王老師：

你好，為這次和上次造成的不便首先向你道個歉。然後，請原諒我擅自修改了你的表格，請不要為宇航員們擔心，他們會好好地回到地面，而我借用剩餘燃料將要返回家鄉。

給你說了很多，那些並不是假話。以前我也曾被人稱·月球往事·

為謊言之人，也有人叫我救世主、指引者。但請放心，我並無惡意。

人類是一個混合的族類，很早很早以前，一艘太空船（暫且按照目前的稱呼吧）迫降在如今撒哈拉沙漠處，那位外星來客孤身一人，能量耗盡。為了活下去，他努力加入當地人群體，成為最早的先知。他一個人根本做不了任何事，於是決定真正融入當地族群。他和當地人通婚，生下小孩，週遊世界，開啟各地民智。依靠他優秀的基因，生下的後代都很聰明，他們迅速成為各個部族的首領。當他返回后，子嗣們被他形容的世界嚇壞了，為防止他奪走他們的權力，他們一起討伐他。他不得不離開，因為他有開闢大海的能力，很多人跟隨，他們叫他摩西。

他們一路跋涉，到了地中海。在那裡，他建立了叫希臘的小城。他化了很多名，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士多德，但他漸漸發現，這裡的人太自由，不懂得約束與努力，於是他自稱耶穌，建立宗教，傳播信仰。再後來的事，大概你也知道了，他被追殺，假死，跑到了另一片大陸，然後另一片……

每個地方興起后都將驅逐他，這也是他自己的一部分，他不止擁有克制的理智，本身也集合了貪慾、妒忌、自大等缺陷。他一個一個地方地跑，傳授知識，誕下子嗣，然後又不得不逃離，筋疲力盡。

當他發現大陸已經變成一個整體，他就變成了普通人生活了下來。本來以為會這樣一直一直持續下去，直到他的死亡之日來臨。

可這時候他的太空船傳遞消息給他，告知他自動修復·地球移民·

完成，充能接近20%，即將蓄夠返航的能源—這得拜各文明的頻繁實驗與各種能源衝擊所賜。他這才想到回家。

回家，多麼難得的字眼。

但返航並不是一帆風順的，為了最大限度地節約能源，他決定在太空上登船。於是他找到了一個好心人，也就是王老師你。

看到這裡，我已經在返航的途中了。你大概有疑惑吧，為什麼不坦誠相告呢，這樣一來不是能得到更多的幫助嗎？

沒用的，我很清楚你，就像清楚自己。所謂優勝劣汰，本地種族的基因不斷被洗去，你們和我現在沒有什麼區別，你看看那些生來畸形的孩子，他們就是本地人最後的一點基因。終有一天，他們會徹底消失。

沒錯，你們是我的一部分，我也是你們的一體。貪婪、妒忌、自大、自欺欺人、憎恨，這些都是我的一部分，你們怎麼能逃過這些東西呢？我在和千千萬萬個我打交道，無論怎麼示好，我知道，另一個我最終會將我關起來，榨取我身上的一切，生命、智慧、記憶。

所以，我選擇這樣一個和平的道別。

願人類長存，願王老師身體健康，笑口常開。

燕園大學陳樂

老王臉色變了變，最終停下車在外頭買了一包煙，慢慢抽著，吞雲吐霧。良久，他笑著自言自語：「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呢，真是個不錯的故事啊。早點回吧，明天還要早起買個公園老年免費月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