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天羅草與休止散
清晨,洛傾瑤被門外的嘈雜訊給吵醒了,她洗漱完畢,出門一看。原來又是劉氏、洛凌音在門口叫嚷著要洛傾瑤趕緊去大理寺。
「吵什麼吵?」洛傾瑤不耐煩地回了一句,「我還沒吃早飯呢!」
劉氏又哭了起來:「我家老福屍骨未寒,她殺人兇手還有胃口吃飯!老天爺啊!你怎麼就不開開眼呢?」
洛傾瑤懶得理她們,愉快地去街市上買早餐去了。
清晨卯時,大理寺開堂。
大理寺少卿端坐在上方,打了個哈欠:「來人,把翠娥和童嫂押上來,繼續審理福叔被殺一案。」
劉氏走上前去,大聲說道:「大人,草民今天又找到一個證人,他能夠證明洛傾瑤前幾日親自買了大量的休止散。懇請大人宣他進堂!」
「宣證人進堂!」門口的捕快高聲喊道。
「堂下何人?」
「啟稟大人,小人乃是城西元康藥房的老闆,叫李牛。」
堂下李牛,高高瘦瘦,因為是做生意的,他的臉上總是一團和氣,鼻子兩旁都是笑出來的法令紋。但是此時他卻是眉峰緊蹙,眉毛就像是珠穆朗瑪峰上的植物,蓋滿了冰霜。
「劉氏聲稱,你曾親眼所見洛傾瑤在你這裡買了大量的休止散,也就是毒害福叔的藥品,你可承認?」
「大人聖明,確實如此,小人不敢撒謊。大概也就是福叔被殺的前一天,那位小姐就到了我的店裡。」李牛指了指洛傾瑤,「就是這一位小姐。小人當時很驚訝,因為小人的店,元康藥房在京城根本就是個不入流的藥房,很少有這樣的大戶小姐來,而且這個大戶小姐看起來衣裳華貴,但卻是隻身一人,身邊沒有任何的奴婢奴才。小人也不敢怠慢,讓藥房的夥計先下去,我親自來接待。」
「我問這位小姐哪裡不舒服,想要什麼葯。但是她卻支支吾吾的,最後讓我把藥房里的夥計都趕走,才神神秘秘地跟我說要休止散。當時我就納悶了,休止散雖可以治病,但是治得都是一些男人的病,她一個未出閣的大戶小姐,要這些做什麼。但是我也不敢多問,直接去取了葯給她。」
「但是,她竟然不滿意。張口就跟我要了數量很大的休止散。我這下子才曉得,她根本就不想治病,而是要害人。可當時我也不敢不給啊,我就怕得罪這種豪門大戶,所以就給她休止散了。可是福叔的死跟我真的沒有關係啊!大人!大人明鑒!」
「荒唐!」洛傾瑤呵斥道,「我從未聽說過什麼元康藥房,也沒有跟你李牛打過交道!你為何要憑空誣陷我!」
大理寺少卿沒有理洛傾瑤,轉而繼續問李牛:「那日幾時洛傾瑤前往你的元康藥房?」
「回大人,是福叔死前一天的未時。」李牛很確定的說。
「洛小姐,你那日未時在何地?」大理寺少卿發問道。
「我去太白樓聽評書。」洛傾瑤回道。
劉氏立刻插嘴:「你有什麼證據證明你那日在太白樓,而不是去了元康藥房買休止散殺我們家的老福!」
「並無人證物證。」洛傾瑤很平靜地回答。
「大膽洛傾瑤!昨日大堂之上處處狡辯,今日你還有何話可說!來人,將......」大理寺少卿狠拍驚堂木。
「慢著!」洛傾瑤打斷了大理寺少卿的暴怒聲,「我有沒有去元康藥房或許沒有人證明,但是我一定沒有殺福叔,因為!福叔根本就不是因為休止散而死!而是!天!羅!草!」
此語一出,滿堂皆驚,尤其是堂下的劉氏,一下子就撲了過來,掐住洛傾瑤的脖子。
「怎麼可能是天羅草呢!仵作都說了是休止散!休止散!你聽清楚沒有!是你買的休止散害死了老福!」劉氏瞪大眼睛,眼睛中滿是血絲,額頭上青筋直露,披頭散髮,甚是可怕。
身旁的捕快立刻拉開了劉氏。
洛凌音倒還是鎮定:「劉氏,你冷靜一點,她有什麼證據證明是天羅草害死了福叔。她根本就是瞎說的,想要藉此洗清嫌疑而已。我們不能中計,讓她逃脫法網。」
「咳咳咳咳咳……」洛傾瑤不停地咳嗽。這個老女人!力氣怎麼那麼大!
「你怎麼都不幫我!死獨傲天!」洛傾瑤小聲咒罵道。
「阿喂,你現在可僅僅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貴族小姐,是個弱女子,一下子掙脫那個瘋女人,不是很可疑嗎?」獨傲天立刻反駁。
洛傾瑤暗自白了他一眼,然後鎮定神色道:「少卿大人若是不信,完全可以把福叔的屍體搬上來,讓仵作查一查他的手指骨骼是不是漆黑一片。」
「仵作查出來是休止散,那便是休止散。」大理寺少卿很明顯有意迴避這個話題,「再者說,要查福叔的手指骨骼是否漆黑,就會不得不切開他的手指,這可不是死無全屍嗎?對死者不尊敬!」
劉氏在一旁幫腔道:「還是這位大人明事理!你怎麼能切我家老福的手指呢!老福為你們洛家二房操勞了一輩子,你毒殺他之後還不甘心,還要這麼惡毒的讓他死無全屍!居心不良啊!老天爺會讓你有報應的!」
洛傾瑤不慌不忙,她早就已經預料到了這個情況。只要她一說出天羅草,對方一定陣腳大亂,甚至是不斷猜測是不是出了內奸,一定會千方百計地阻撓自己驗屍。
「我不僅僅是為了自己能夠沉冤得雪,我還是為了福叔,我想幫他找到真正的兇手,我想他更希望的不是自己的屍身保持完整,而是把真正的兇手繩之以法。」洛傾瑤說罷,威脅似得向大理寺少卿說道,「大人,身為百姓父母官。你對待兇殺案就如此草率嗎?擇日我一定向太子稟明,讓太子好好提拔你!」
大理寺少卿皮笑肉不笑道:「不是本官不願意查清事情真相,只是福叔中毒的原因仵作早就已經查清楚,你是深閨中嬌生慣養的小姐,哪裡曉得仵作們的這些事,洛小姐還是不要妄自揣度!早早認罪的好,也免受了許多痛苦!」
洛傾瑤向前踱了幾步:「我雖為深閨中的女子,可我從小通習醫術,自然有權利發表意見!」
「哼,從小學習醫術?我這個做妹妹的倒是不曉得!」洛凌音冷哼一聲,「更何況,你從來沒有見過福叔的死狀,你又是從何推斷出福叔的死因呢!」
「大膽洛傾瑤!本官且問你!」大理寺少卿呵斥道,「你是如何得知福叔是因為天羅草中毒而死?答案很簡單,你就是那個兇手,所以你才清楚地知道福叔的死因,然後藉機逃脫罪責!」
洛傾瑤勾起唇角,戲弄般地說道:「我是怎麼知道福叔的死因?說來也巧,昨日我走在大街上,忽然有個陌生人撞了我一下,說他這裡有好東西,問我要不要。我好奇就看了一眼,竟然是福叔的驗屍報告,我給了他足足五十兩黃金,他才把驗屍結果交給我,並且還送了我福叔胃袋裡的食物殘渣!這報告,你們可要聽上一聽?」
「可笑,大街上還會有這樣的神秘人嗎?分明就是你強詞奪理!」
「信不信由你們,但是福叔必須抬上堂前,不然怎麼能夠證明我的清白呢?」
洛傾瑤說完,小聲的問獨傲天:「你能控制那個大理寺少卿嗎?」
獨傲天懶懶的回答:「有我不行的事嗎?」
獨傲天話音剛落,大理寺少卿就像是著了魔一樣,突然「本官准了」脫口而出,他連捂嘴的時間都沒有。他自己心裡也是納了悶,明明剛才想說的是「不許抬」,怎麼一張口就變成「本官准了」?現如今話一說出,大理寺少卿也不好再改口,只好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劉氏和洛凌音的嘴張的是可以吞得下一個雞蛋。劉氏暗罵大理寺少卿的糊塗,洛凌音則是埋怨他的不守信用,拿人錢財,為何就不能幫人好好辦事呢!
得到少卿大人的准許,捕快們出動了一隊人前往停屍閣搬運屍體。他們的效率快得很,不一會兒,福叔的屍體就被抬了過來。
遠遠地就能夠問道一股惡臭,劉氏終於忍耐不住,「哇」地一聲吐了下來,依稀還可以看到早上的食物。
洛傾瑤譏諷道:「劉氏,你新近喪夫,家中拮据,居然還可以吃上冰糖粳米粥?莫不是從福叔的死里撈了大好處?」
劉氏一聽這話,剛想爭辯,一開口一股屍臭又沖了進來,她不由自主又吐了一大口,把胃酸都吐了出來。
大理寺少卿也捂住口鼻,嫌惡地看著吐了一地的劉氏。
待到捕快們揭開蓋在福叔身上的白布,大堂之上出現了數聲驚呼。
原本屍體很是完整的福叔此時靜靜躺在木板上,胸膛處有一道刀痕,從脖頸一直延伸到小腹。刀口處翻著大片大片的黃色脂肪,上面還有乳白色的蛆蟲蠕動著。
屍斑已經消失,但是真箇身體都開始趨於腐爛。
至於福叔的手指,他的十指都被剖開,漏出裡面漆黑一片骨骼,像是燒火最後熄滅的木棍,偶爾還能看到一兩隻蛆蟲鼓動翻滾著。
洛凌音看了一眼福叔的身體,差點也把胃酸吐出來,她連忙轉過身去,胃袋裡翻滾的感覺才好了一些。她用腳狠狠踢了一下跪在地上的劉氏,示意她開口講話。
劉氏已經完全被眼前的景象所震住,半晌說不出話來,她不斷地乾嘔著,但已經吐無可吐,這時候她才發現屍臭的味道只是小意思而已。
畢竟對於從未接觸解剖的古代人來說,親眼看到開膛破肚的場景太過駭人。
大理寺少卿也胃裡反酸,但是為了維護自己當官的顏面,始終忍住不吐,瞥了眼劉氏和洛凌音。
洛凌音又用力踢了踢劉氏:「劉氏,你看看,你丈夫都已經被開膛破肚了!」
劉氏恍恍惚惚地反應過來,高聲哭喊起來,猩紅的大嘴裡蹦出慘絕人寰的哭聲:「我的老福啊!你怎麼這麼命慘啊!大人!大人!你要為老福做主啊!」
劉氏一邊哭一邊爬到洛傾瑤身旁,揪住她的衣服下擺:「一定是你這個惡毒的女人!毒死他還不夠,還要把他開膛破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