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蘇先生
一直低頭的趙天啟猛然抬頭不可思議地盯著洛傾瑤,見她神情頗為篤定,只好暗自認虧,掏著懷中的口袋,摸出幾張銀票來。
他心中暗罵那洛修德,本來說好的那洛家五小姐不過是個弱女子,他原本以為不過是嚇上一嚇,天嵐織坊就能順利地封掉,自己還能撈上一大筆銀子。哪裡想到,現在反倒是自己被敲詐了。
洛傾瑤愉快地接過來銀票,仔細看了看上面銀號。五百兩……馬馬虎虎吧。
她很熱情地拍了拍趙天啟的肩膀,「往後就希望趙大人多多照顧了。」
「老薛!」洛傾瑤轉頭說道,「記得到店裡拿一匹湖綢送給趙大人。」
「是是是。」薛掌柜連連點頭,內心十分的敬佩洛傾瑤。這種事情若是擱他手裡,一定不過是賠禮道歉再暗地裡塞銀子,孫子一樣地伺候他們這些大爺。可是擱在洛傾瑤手中,卻是寥寥幾句就可以打發。這位東家,可真是了不得。
趙天啟心中是憋屈地緊,針鋒相對了一路,到最後還得謝謝這位洛家五小姐賞賜湖綢。
走出戶部,薛掌柜連連拍馬道:「小姐,您真是了不起。這趙天啟我也是打過交道的,特別難纏,簡直要掉了我一層皮。可是小姐您一出馬,這趙天啟就跟個龜孫子一樣。不愧是咱們小姐!」
「得得得,你打住。」洛傾瑤實在聽不慣這種話,連連擺手,「別跟我說這種話,好了,我想自己走一會兒,你先回去吧。」
薛掌柜得令就轉身離去。
而洛傾瑤則漫步在城西的街道上,周圍的小商販正在叫賣。她好奇地拿起一個釵子看上一番。
獨傲天出現在身旁,一襲墨綠色長衫,挺拔俊美。
「你竟然也會喜歡這種玩意嘛?」他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宛如玉石之聲。
洛傾瑤眉眼彎彎,「我怎麼就不能喜歡了?我也是個女子,這種小玩意兒當然喜歡啦!」
說著就掏錢買下來了。在小攤販那裡買的釵子並不算名貴,做工看起來也有點粗糙。可是那竹節樣式洛傾瑤卻頗為喜歡,她經過與趙天啟一番周折,身心大悅,不由得淘氣起來,踮起腳跟就打算竹節釵插在獨傲天的頭上。
這樣如玉的人,像竹子一樣清雅。倒是和這根釵十分的匹配。
獨傲天看她架勢,立刻按住了她的手腕,道:「你想做什麼?我又不是實體,你又想被人當做傻子嗎?還是本來就傻?」
洛傾瑤吐了吐舌頭,忘形之下她竟然忘了:「那怪我嗎?還不是你,逼真的跟個真人一樣,你要是像個鬼魂一樣飄來飄去我也不給你戴釵子了。」
說完,她還非常無辜地聳了聳肩。
獨傲天竟然也沒有生氣,反而,微勾唇角。幾縷髮絲垂在他的臉旁隨風搖曳,再加上他略顯寵溺可稱驚艷的笑容,如同是畫中的玉人。
洛傾瑤看見他的笑容又愣了神,暗罵自己不爭氣。她連忙岔開話題問道:「你猜我是怎麼知道我那四哥洛修德就是背後捅刀子的人?」
「哦?」獨傲天瞥了她一眼,「這我還當真不知道。」
洛傾瑤喜滋滋地說道,「有閑心跟我斗得無非就是三房的洛凌音和大房的洛修德,洛凌音嘛,之前福叔的事情吃了虧,再加上官府上她不像男子便於交際,也沒有什麼認識的人。如此算來也只有洛修德了。怎麼樣?厲害吧!」
獨傲天狠狠上了她腦袋一個爆栗:「你還是想想怎麼在左右夾攻下保住你那個天嵐織坊吧!」敲完獨傲天揚起笑容,一陣暢快。
然而,在兩人聊得正愉快之時,前方突然圍了一大群人,喧喧嚷嚷地從小巷一直擠到大馬路上。
洛傾瑤停下腳步,湊上前去踮腳一看,竟然是一老者暴死街頭。
洛傾瑤再一看周圍建築的匾額,一陣不詳的感覺湧上心頭。
因為,這身旁的酒樓匾額上正是「太白樓」。
眾人雖然圍著死屍,但是沒有一個敢上前去。
因為老者是死在小巷中,所以到現在才被發現,想必官府的人很快就要到現場了。
「是那位蘇先生……」獨傲天冷聲說道。
洛傾瑤聽了獨傲天這話,擠開人群走到最前沿。
果然,那老者正是蘇先生,他白色的鬚髮因為汗水黏在頭上,想必生前遭受了不少的折磨。灰黑色的瞳孔放大,眼睛睜著,一臉驚慌的樣子。他的嘴唇乾涸,布滿了不少的裂紋,整個嘴唇已經變成了黑紫色。臉上的老年斑開始漸漸地轉化成了大塊的屍斑。
而他的胸口,豁然一個巨大的傷口,森紅森紅,血液已經凝固。
洛傾瑤咬牙,正打算去查看一下蘇先生的死因。
獨傲天攔住她,小聲說道:「你小心一點,速戰速決。官府的人很快就要到了。」
洛傾瑤點頭,大聲地對周圍的百姓們說道:「小女子自幼學醫,因此可以查探一下這位老人家因何而死,待到官府差人過來,還希望眾位鄉親為我做個證,免得官府把我和這起命案聯繫在一起。」
眾人紛紛應聲。他們見到天子腳下還有這種命案發生,也是覺得十分駭人。
洛傾瑤此舉也是無可奈何,她必須為自己留下退路,不然只要一個小辮子留在太子郡主、大房三房手中都會十分棘手。
洛傾瑤走上前去,撿來一個小木棍,用木棍撥動著蘇先生的面頰。
臉龐上並沒有什麼傷口,頂多只有一點塵土。五官初步判斷也沒有流血的癥狀,看來同毒殺沒有太大的關係。
然後到了最明顯的傷口,胸膛處的利器刺穿。看傷口的形狀,應該是由匕首或者是短刀造成的。傷口並不處於要害位置,只是流血量很大,銳器貫穿了動脈,但是屍體所在地卻並沒有很多的血跡,應該是兇手將蘇先生殺害之後再轉移到小巷口。
兇手的這個舉動很耐人尋味,照理說殺死後再轉移完全可以轉移到更隱蔽的地方,比如郊外,找個地方把蘇先生埋掉,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有人發現蘇先生的屍體,但是兇手卻偏偏選擇把屍體放置在平常鮮有人至,但是一到開市之後就會人潮湧動的小巷之中。
他想做什麼?難道是在故意引誘誰嗎?
一番檢查之後,洛傾瑤大概知道了蘇先生的死因。應該是銳器擊穿胸膛從而造成失血過多休克而死。
但是不一會兒,官府的小吏就已經過來驅趕人群,抬著死去的蘇先生走向大理寺去。
旁邊太白樓的夥計們都哭喪著臉。畢竟酒樓附近出了命案,旁人都會覺得晦氣,還會有多少人再來酒樓吃飯呢?
洛傾瑤目視著官府的小吏遠去,冷冷地說道:「獨傲天,你對於這件事情怎麼看?」
獨傲天的語氣中也難得的有了凝重:「這件事情如果是太子或者是懷箏郡主所為,他們絕不可能如此猖狂地讓蘇先生暴屍街頭,他們這種權貴人士,最忌諱的就是落下話柄,反而很會選擇從背地裡下手,不漏痕迹,而目的也不過是想要得到你的把柄,藉機控制你而已。」
洛傾瑤接著說道,「唯一的可能就是,之前追殺我們的黑衣人。可是他們究竟為什麼要殺蘇先生呢?」
「他們先前已經問到了幽神谷的消息,但也沒有痛下殺手。現如今,反而要殺掉蘇先生,一定是他們覺得蘇先生隱瞞了一些東西,而這些人為了更準確的消息而綁架蘇先生而後殺死他。」獨傲天慢條斯理地分析道。
獨傲天眼神中冷光閃過,他從未想過招惹他人,但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他身懷巨寶,即便是已經國破家亡,真身被封印,還是會不斷地有蒼蠅盯上來糾纏不休。
「我們先去太白樓調查一下。」洛傾瑤說道。
說著洛傾瑤走到太白樓的夥計面前,問道:「小兄弟,我看那死去的老人很像是你們樓里經常說書的蘇先生啊,到底是不是啊!」
「就是蘇先生啊。」夥計一臉惋惜,「這蘇先生說書說的好,人也和善,對待我們這種下人也都慈眉善目的,真不知道哪個殺千刀的殺害了他。」
洛傾瑤繼續問道:「這蘇先生前幾天有什麼異常嗎?」
夥計仔細想了想,「沒有啊,最近蘇先生都是每天照例說書兩個時辰,然後出去逛逛喝杯茶,傍晚寅時就會準時回太白樓,咱們這有為他專門準備的房間。畢竟他在咱們太白樓說書,我們也多賺不少茶水錢。」
「那有沒有什麼奇怪的人來找他?」洛傾瑤又發問道。
夥計搖頭晃腦地,也沒能想出什麼東西,畢竟每天來太白樓的人太多了,就算是特意來找蘇先生的,他也很難有什麼印象。
洛傾瑤見問也問不出什麼東西,索性塞給夥計幾十兩銀子,讓他帶著自己去蘇先生的房間里看上一看。
夥計得了銀兩,喜笑顏開,神情立刻殷勤了許多,連忙帶著洛傾瑤上了樓。
他邊走邊小聲說道:「小姐,這蘇先生的屋子咱們掌柜的嫌不吉利給封起來了,我現在帶您進去,您可千萬別往外說,不然我這工作也保不住了。」
洛傾瑤點點頭。
兩人的腳步停在一間客房外。
洛傾瑤吩咐夥計退下去,自己推開客房的門仔細看了看。
雖僅僅是一間客房,但是看得出來太白樓給蘇先生的待遇是極其優厚的。這間客房隔了幾間,書房,卧室統統都有。
洛傾瑤先走去書房,牆上掛著一大幅《寒江獨釣圖》,看起來用筆簡潔,卻又意境高雅。
書案的後面是一排書架,上面不少已經絕版的藏書。
洛傾瑤在書架上摸索一番,沒有發現什麼隔板或者是機關。她也暗笑自己神經過敏。蘇先生年輕時候是翰林院的大官,兩袖清風,一身正氣,哪裡會做這種一點都不光明磊落的事情呢?
她正打算查一查書案上的書信,夥計突然不敲門就進來了,手上還捧著一杯熱茶。
他面容諂媚,說道:「小姐,這是咱們太白樓上好的茶葉,您嘗嘗。」
洛傾瑤不疑有他,正打算吹一吹往嘴裡送,但是獨傲天突然制止,她把茶杯擱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