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辭職
夏澄再次踏足熟悉的城市,車水馬龍、各種燈光迷亂了她的眼,像突然襲過來的紛紛擾擾。
她靜默地望著遠方,有再次逃離這個城市的衝動。「怎麼了?」季雲深關切地上前來拉住她的手。夏澄下意識地想要掙開,很快又緊緊地反握住他的手:「我不想回家。」「那去我那邊。」季雲深理所當然地說道。「不如,我們一起去看電影吧?」夏澄突然看到車站口大幅的電影海報,不由得打開手機里的電影票APP,「最近上映的新電影挺多的。」「怎麼突然就想起看電影了?」「我們好像從來都沒有一起看過一場電影啊。」他們之間似乎並沒有像其他情侶一樣認認真真地約會幾次,他們總是生怕被人發現,做什麼事都是偷偷摸摸的。
「好。」
在夏澄的記憶中,自她認識季雲深起,他從未在電影院里看過一場電影,理由是他不愛看電影。夏澄突然問道:「你從來不看電影,是為了省錢吧?」季雲深目視前方,淡淡道:「我是沒有時間。」「好吧,你果然是為了省錢。」「……」「本來就是嘛,像你這樣節儉的人,一張電影票是你一頓飯或者一整天的開銷,的確太奢侈了。」季雲深點點頭,很是認同:「的確是夠奢侈的。」夏澄長嘆一口氣:「現在兩張電影票呢,奢侈加倍,我是不是應該去退票啊?」季雲深忍俊不禁:「我不敢對自己太奢侈,對你卻是什麼都捨得的。」「我懂。」夏澄點點頭,「就是那種想把什麼都給我的感覺。」雖然季雲深看到她這副臭屁的樣子很不想承認,但還是說道:「我的心、我的人都是你的,還有什麼不能給你的?」夏澄將他的手臂緊緊抱在懷裡,臉上扯出一個嬌俏的笑容:「季雲深,你的情話講得很動聽的。」季雲深面不改色:「你喜歡就好。」夏澄訂的票是角落裡的情侶座,這場電影人不多,後排沒有人,他們的位子倒顯得偏僻。
電影馬上就要開場了,整個電影院里的燈光都暗了下來。夏澄認真地盯著大屏幕,手裡捧著爆米花,時不時地往嘴巴里扔一顆。
這是一部時下流行的穿越影片,女主角三十歲的時候發現自己的婚姻生活不順遂,機緣巧合回到十八歲,立誓找回初戀。
十八歲的女主與她的初戀並不相識,於是女主便單槍匹馬殺到初戀的樓下,引發了一系列烏龍事件。
青春是朦朧的,又是張揚的,這個片子拍得不錯,引得夏澄時不時地發出笑聲。她見季雲深唇角上揚,忍不住湊到他的耳邊問道:「喂,如果你十八歲的時候,有個女孩子這樣追你,你會不會從了她?」「十八歲的我,會優秀到有人追嗎?」「都說了,是假如啊!」「十八歲的我,暗戀一個人哪!」昏暗的光線下,他暗黑色的瞳孔中藏著笑意,看得她心跳如擂鼓。
「是誰呀?」她故作淡然道。「你說呢?」「我啊?」她低低地問著,竟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來。季雲深突然攬住她的腰,一把將她扯過來,令她坐在他的腿上,將她緊緊地鎖在自己的懷裡。他的力氣大得驚人,她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夏澄身體莫名發軟,靠在他的身上,聞著他身上獨有的味道,只覺得自己被一股安心的感覺纏繞。
季雲深柔軟的唇貼著她的耳朵一張一合,溫暖的氣息曖昧地噴在她的脖頸里:「情侶座總不能浪費了對吧?」嗯……她幾乎聽不清楚他在講什麼了。電影中,男女主角第一次接吻,而這一刻,他也吻住她,輕輕的,柔柔的,她感覺周身似乎有粉色的泡泡冒起。電影院里的空調明明開得挺低的,可她為什麼覺得那麼熱,甚至有熱浪一波波地朝她湧來,從後背到前胸她都覺得滾燙滾燙的?不知道何時,他放開她,這個時候影片中的男女主角已經確立了男女朋友關係。夏澄被季雲深吻得氣喘吁吁,有些懊惱地捶了一下他:「都怪你,我都沒看他們倆是怎樣在一起的。」「我們下次可以來看第二遍。」夏澄往上翻了個白眼,在他耳邊低語道:「你一邊說著奢侈,一邊又那麼浪費。你第一次來看電影,還是認認真真地看完啦!」「這並不是第一次看電影。」「哇,居然不是第一次!」夏澄憤憤道,「第一次跟哪個女孩子去看了?」季雲深回想了一遍,答非所問:「看的是《四季戀歌》。」「好巧,這個電影我也看過。」「嗯,和你一起看的。」他見她疑惑,快速地接下去,「當時我就坐在你們的身後。」夏澄聽到這個,不由得挺直了脊背。《四季戀歌》不就是她和陸啟皓一起去看的一部影片。那個時候她和陸啟皓還算不上是什麼男女朋友關係,他們應該沒有趁著黑暗做什麼曖昧的動作吧,應該是沒有。
「不對呀,那會兒你不是說跟我不熟嗎?你偷偷跟蹤我做什麼?」夏澄瞪大了眼睛,她既覺得甜蜜,又覺得生氣。
「噓,不要說話,好好看電影!」「哦。」夏澄長長地哦了一聲,雙手環住他的脖頸,將自己整個人都掛靠在他的身上,「我知道了,你就是口是心非。明明心裡愛我愛得要死,卻倔強得什麼都不肯說。」季雲深沒有回答她,只是深深地看著她,看得她有些毛骨悚然。夏澄默默地想著,她從前也好不到哪裡去,挺任性的一個小姑娘,季雲深這樣樸實青澀的好少年怎麼就看上她了呢?她還沒完全想明白,季雲深的臉再一次靠近,長翹的睫毛掠過她的眼瞼,柔軟的唇覆在她的唇上。她那還沒有完全安靜下來的心又再度打起鼓來,不由得對著他的唇反覆舔舐、吸吮,意念竟又模糊了。其實,喜歡一個人,哪裡有什麼緣由!喜歡了,便想親吻他、擁抱他,和他在一起。
夏澄難得主動,季雲深倒有些蒙了。不過很快地,他就佔了上風,靈活的舌頭在她的口中肆意掠奪,直至把她吻得透不過氣來。
這個時候電影里傳來男主角的聲音:「你可曾這樣主動地親過其他人?」「澄澄,你呢?」季雲深突然出聲。「什麼?」夏澄愣了一下,隨即才明白季雲深在問什麼,「你是想問,我有沒有主動吻過陸啟皓?是不是還想問我有沒有和他上過床?或者我和他有沒有做過其他什麼曖昧的事兒?」「我沒有。」他抱緊了她,輕輕搖了搖頭。「有又如何?沒有又如何?你很介意?」夏澄挑著眉,雖然鄙視他這點男人通有的劣根性,卻也是能夠理解,畢竟他的生活環境有些不一樣。「並不是。即便你同別人有過什麼,那也都是你的過去。從前,我一直以為你只是我的奢望,我只能去嫉妒別人。沒有想到有一天我能夠擁有你,真真實實地擁有你。」「哼,你就挑好的講吧。」「反正有句話你說對了——我愛你愛得要死……我很愛你。」她突然發現他有一雙最溫柔的眼睛,那麼深邃、深情,她不由得捧住自己的心:「我的心跳得太快了……」「你愛我嗎?」夏澄想了很久,久到季雲深幾乎以為她會再次逃避這個問題。她的眼睛在黑暗中也顯得明亮,她趴在他的耳邊,深嗅著他身上的味道,一字一頓地說道:「我當然愛你。若是我說,我愛得死去活來,我自己不信,估計你也不信。但是我知道,一見到你,我的心就很歡喜,一靠近你,我的心就變得雀躍。」季雲深一言不發,瞳孔變得越發幽暗。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彷彿在告訴她,他的心為她而跳——永遠。
在兩人相互告白之後,這註定是一個激情四射的夜。鈴——門鈴突然響起,縮在季雲深懷裡的夏澄警覺地顫了一下:「這麼晚了,會是誰?」「不知道。」季雲深也是一臉莫名地看著她。
門鈴不依不饒地響著,季雲深好奇道:「從來沒有人來我這兒……我去看看。」季雲深躡手躡腳地出去,在貓眼裡看了一眼,然後回來朝她做了個口型:「你姑姑。」夏澄木然地看著季雲深,呆愣三秒才反應過來,腦子裡轟的一下,一股熱流沖向頭頂。姑姑的突然造訪,讓沒有準備的他們措手不及。
夏澄慌慌張張地起來穿衣服,因為緊張,衣服怎麼都穿不進去。就在這個時候,季雲深隨意丟在沙發上的手機又突兀地響起!夏澄湊近一看,居然是姑姑!緊接著,門鈴再次響起!
夏澄的腦海里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姑姑這是知道了什麼?夏澄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急得跳腳。
季雲深迅速地鎮定下來,高聲沖外邊道:「等一下,我在洗澡。」夏澄看著那扇暗紅的大門,生怕它下一刻自動就打開了,急得幾乎哭出來。季雲深轉過身來,看著夏澄,靜默了幾秒,果斷地將夏澄拉過去,塞到衣櫃里:「進去!」衣櫃很大,衣服卻沒有幾件,夏澄蜷縮在黑漆漆的角落,因為緊張,緊握的手掌里都是汗。過了一小會兒,她聽到外面的門被人打開,然後姑姑的聲音由遠及近。
雖然隔著門聽得不大清楚,但夏澄也模糊地聽到些什麼。季雲深的聲音:「阿姨,您怎麼來了?」姑姑的聲音:「我正好路過,來看看你。」季雲深聲音淡淡的:「您身體不好,這麼晚了,應該早點睡。」「我近段時間太忙,也顧不上你,好不容易過來一趟,不如替你看看缺了什麼。」姑姑似是推開卧室的門走了進來,夏澄呼吸微窒,她以為姑姑不至於進季雲深的房間,此刻她只覺得那種逼仄的感覺越發厲害了。
季雲深也跟了進來:「阿姨,您給了我足夠的物質條件,我什麼都不缺……」姑姑有些自嘲地笑道:「哪裡是我給了你什麼,反倒是你幫我良多。公司、畫廊,如果沒有你這些年的經營,只怕也沒有什麼效益。明明是我想照看著你一些,最後出力的卻都是你。」「若是沒有阿姨的栽培,不一定有今天的我。」「不,你只會比現在更好。」夏群篤定地說道。季雲深微微皺眉,似在猶豫著什麼:「阿姨……」姑姑的視線落在角落裡,突然道:「你是不是談女朋友了?」夏澄以為姑姑發現了她,整個身體僵住,一動不敢動。她下意識地屏住呼吸,腦子裡閃過許多奇奇怪怪的想法。此刻的她隻身著一件睡衣,若是姑姑發現了她,什麼都瞞不了了。
衣櫃的門開了條小小的縫供她呼吸,夏澄順著縫隙望過去,角落裡有一個被她隨意丟棄的情趣內衣,平日里被窗帘擋著她也沒當回事,沒想到姑姑眼尖。夏澄此刻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巴掌。
季雲深也看見了,很快收回視線,面不改色:「是張允的。」夏群:「嗯?」「張允買給他女朋友的,上次我回來是他給我整理的行李箱,也不知道這個東西怎麼到了我的行李箱。昨晚張允還打電話給我,說這個東西很貴,讓我郵寄給他。」夏澄一聽有些忍俊不禁,想必是這個話題頗為尷尬,夏群也沒有再追究什麼。
季雲深道:「阿姨,要不您把這個拿走,郵寄給張允?」「算了,我做長輩的就不摻和你們小年輕的事了。你也不小了,我上次和你提過的那個女孩還不錯,要不要考慮看看?」季雲深表現出十分為難的神色:「我對這件事並不開竅,也不想考慮這方面的事。現在這麼晚了,您快回去睡覺吧,這個月的賬目我整理一下明天會發給您。」夏群本來還想說什麼,張了張嘴,還是道:「那你早點睡。」夏群離開之後,季雲深第一時間開了衣櫃的門將夏澄拉出來:「快出來。」夏澄從裡面爬出來,滿頭的汗,髮絲都黏在臉上,後背也被汗水打濕了一片。呼吸到外邊的空氣,她不由得深深地鬆了一口氣:「嚇死我了!」「你先去洗個澡,壓壓驚。」熱水沖在身上,夏澄才覺得自己僵硬的肢體在慢慢舒緩。她裹著浴巾從浴室里出來:「我剛才真以為姑姑發現了……」「真是可惜。」季雲深的語氣十分惋惜。夏澄恨不得捶他一頓:「可惜什麼?」「不過,也只能怪你。」季雲深斜了她一眼,目光深深,竟有些不懷好意。
夏澄嘀咕:「這怎麼能怪我?」「過來!這個上次你試都沒試就丟在一邊,不如現在試試,也不枉剛才這一頓驚嚇。」季雲深將之前的那個情趣內衣勾過來,臉上難得地露出略帶痞壞的笑容。
「原來你骨子裡是這種人。」夏澄轉身就要逃跑,卻被季雲深從身後攔腰抱起壓在床上,「你能逃到哪裡去,小傻瓜?」「我們好好說話嘛,別這樣……」「那你叫一句好老公……」夏澄的臉徹底紅了,老公什麼的,真的叫不出來呀!原來,季雲深的另外一面也挺讓人難以招架的。
「叫一句我聽聽,叫不叫?」他們這邊還沒鬧完,季雲深的手機再度響起。夏澄回頭看到顯示屏上的號碼,身體一僵,臉上的血色唰一下就消失了。她苦著臉小聲道:「不會是我們動靜太大,被姑姑聽到了吧?」季雲深沖她擺了擺手,正了正色,才接起電話:「喂,阿姨,還有什麼事?嗯,快準備睡了。」夏澄跪在他的身後,順勢從身後抱住了他精瘦的腰,將耳朵貼在手機上聽。
姑姑電話里的聲音顯得遲疑:「雲深,那個女孩兒家裡是做什麼的?」季雲深沉默了許久,姑姑焦慮的話從電話里傳過來:「別什麼不正經的女人都往家裡帶……」不正經……不正經……夏澄望著一邊的情趣內衣,鏤空、薄透、性感,這東西確實挺不正經的。雖然姑姑是新派畫家,但這也禁不住她的老思想。夏澄突然很想笑。
季雲深剛才與她嬉鬧過後,本就裸著上半身,夏澄心思一動,就把內衣穿在了季雲深的身上。許是在接電話的緣故,他也沒敢鬧出聲,只是扭來扭去想掙脫她的桎梏。
夏澄把內衣穿在季雲深身上,還不知死活地在他胸口擠溝溝,甚至要拿手機來拍照。夏澄這個動作終於惹惱了季雲深,他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手,發出啪的一聲。
季雲深把手機調成擴音放到一旁,費了半天工夫才把身上的內衣扣子打開。他半眯眼眸,像只惡狼一般,狠狠地瞪著夏澄,樣子有點可怕。
手機里傳來姑姑拔高的聲音:「雲深,你在聽嗎?」「嗯……」「要是個好姑娘,你就帶給我看看,如果是……那些不正經的女人,你早些斷了來往,別跟那個張允學。」
「……」季雲深沒空答話,動手將夏澄抓過去按在他的腳邊,她想逃開,卻根本無力掙開。
夏澄奮力反抗著,同時緊緊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被姑姑聽到她的聲音。
「你性子單純,外邊有些女人……」「阿姨,我先睡了。」這個時候的季雲深,幽深的眼眸直勾勾地盯著夏澄,幾乎是懶得再敷衍了,「我們明天再說。」季雲深掛了電話,將夏澄按在床上,咬牙切齒:「你欺負我,嗯?」夏澄這才知道他動真格了。識時務者為俊傑,夏澄認錯態度極好,雙手沖他作揖:「我錯了,好哥哥。」這招平日里也都挺好用,今日季雲深竟軟硬不吃。他狠狠地咬過來,令人猝不及防,他的吻如狂風暴雨般洶湧,她幾乎被吻得喘不過氣來,舌頭也被吮得發疼。
「嗯……嗯……有話好好說……」「嗯,咱們詳細地說說。」他這樣講著,卻哪裡肯跟她好好說話,瞳孔里彷彿燒了一把火,看著她的眼神就像看到了一隻待宰的小綿羊……
「好老公……」她軟糯糯地叫出這一句,本指望他放過她,沒想到他更激動了,她被吃得連渣都不剩。
夏澄的電話不停地響著,但意識有些迷糊的她,根本就沒有接起那個電話。
夏澄第二天中午才接到這個電話,沒想到竟是姑姑打來的。夏澄的腦子還有些昏昏沉沉,她琢磨著姑姑是不是知道些什麼,昨晚是在輪流試探她和季雲深。
「喂?姑姑,什麼事?」「澄澄,我F國的一個朋友結婚,三天後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來?」「啊?」夏澄打了一個激靈,微微坐直身體,「姑姑也去F國了?
你怎麼不早說?好可惜呀……否則還能跟你一起逛逛。」「你現在在哪裡?」「我在S市。」「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昨天就回來了。」在這點上,夏澄沒打算撒謊。「這樣……」「在外面玩得太久了,總要收收心。」夏澄認真地說道,「而且我的工作室也需要我。」「那也好。」
夏澄掛了電話,覺得待在家裡也是夠無聊的,就去了一趟夏天視覺工作室,然後又去了公司。人就是這樣,工作的時候總在抱怨工作,希望可以放假,可真的放假久了,又會想回到崗位上。
她回去一看,發現辦公室里竟然坐著一位衣著時髦的女孩子,單單一個背影就令人忍不住遐想。
夏澄心裡嘀咕著:公司里什麼時候招了新人,苗苗竟沒有跟她提過。夏澄慢慢地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假裝不經意地看向那個女孩子,想看清楚她的相貌。只是側臉怎麼這麼眼熟?此刻,女孩子抬起頭來沖她微微一笑,熟悉的眼神,熟悉的笑容,夏澄忍不住叫出聲來:「苗苗?我去,你是苗苗吧?」苗苗先前還裝矜持,等她說完話,馬上就露出她招牌式的猥瑣笑容:
「怎麼樣,不錯吧?」她剪短了頭髮,就是最近特流行的「睡不醒」髮型,染了亞麻色,有一種凌亂又不失風情的美感。她今日穿了件杏黃的掐腰連衣裙,領口處有三朵帶鑽的繁雜絹花,水鑽在燈光下熠熠發光。
夏澄圍著她轉了三圈:「才幾日不見,髮型、穿著、妝容全變了,氣質上升得真的不是一點兩點啊。苗苗啊,你是吃錯藥了嗎?」「怎樣?不好看哪?」「當然不是,一向以自然美為標準的你,竟對自己如此狠得下心來。」夏澄上前撩了撩她的發,「你早就該這樣打扮了。」「哎喲,我就是做了個頭髮而已。」苗苗不肯承認自己的改變,只肯承認自己的天生麗質。她突然壓低了聲音:「對了,你突然就失蹤了,我還以為你和陸啟皓私奔了……」「苗苗,別人不了解我就算了,難道你還不了解我?」提起這事,夏澄也有點生氣,畢竟她這一趟出去,和陸啟皓也有點關係。「上次有人看到你出現在機場,就在班級群里傳起來……你知道嗎?
陸啟皓離婚了,最近還請了長假。」「那關我什麼事?」「就是,關你什麼事?明明季雲深也不見了。」苗苗的眼睛亮晶晶的。她見夏澄沒有否認,就徹底將陸啟皓拋諸腦後了:「說實話吧,你們是不是去度蜜月啦?哎喲,快說快說,我要聽八卦!」這種私密的話題,夏澄並不打算與苗苗分享。她迅速地轉移了話題:
「你說吧,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發生了什麼?相親了?戀愛了?」「也、也還不算是男朋友,等確定下來再跟你說。」苗苗的臉微微有點紅,提起這件事的時候也有點扭扭捏捏。夏澄難得見大大咧咧的苗苗露出這種神色,不由得好奇道:「到底是什麼人讓我們的苗苗花枝亂顫哪?長什麼樣子?有沒有照片?」苗苗急急地否認了之後,又突然想到了什麼:「澄澄,我跟你講一件事。」「什麼?」「雲深要辭職。」「什麼?」「不過這事……夏總壓下來了。」「辭職?不可能啊?」夏澄一臉不相信,「雲深一個字都沒跟我講過。」按照苗苗的說法,這並不是季雲深一朝一夕的決定,可她和季雲深相處時間那麼長,季雲深竟什麼都沒有向她透露過,他這樣做……苗苗見夏澄不說話,不由得道:「之前,你不是說你不能影響季雲深的前途嗎?你說他會不會是因為……」季雲深是個穩重的人,甚至說是個刻板的人,他並不會貿然地改變現狀。季雲深提出辭職,這並不是她想看到的。因為姑姑,季雲深的起點比別人要高一些,當然他本身也很努力。若是放棄如今的一切,他並不會變得一無所有,但他會變得很辛苦。她一點都不想他為生活問題擔憂。
「其實他辭職就辭職唄,論起來致宇那邊更需要他。」致宇是夏群名下的公司,如今都是由季雲深來打理。
「的確,姑姑那邊所有的事都是他打理的,雖然事不多,不過他一個人,也無法做到面面俱到。」「也是哦。」「不過……」夏澄又似是想到了什麼,「苗苗,小堂叔壓下來了,你怎麼會知道?」「哈哈哈……」苗苗打了個哈哈,「我也是無意間聽來的……」夏澄還沒有琢磨過來,苗苗放在桌上的手機振動了一下。夏澄無意中看了一眼,就見亮起來的屏幕上多了一條新微信:「晚上一起吃飯。」讓人驚悚的是,發件人是小帥帥!小帥帥?夏澄難以置信地要去搶手機,苗苗快她一步撈了手機護在懷裡,看著她,眼神躲閃,雙頰漸漸暈染出緋紅。「苗苗,你有事瞞我?」「我沒有。」苗苗拒絕回答,她在電腦前坐下來繼續做樣圖,「我繼續工作了呀,你這次請了那麼長的假,也有很多工作哦,別指望都扔給我。」「我還以為你從……陰影里走出來了,到了最後還是和小堂叔?」苗苗遲疑了半晌,又有點不敢去看夏澄,只點頭嗯了聲。「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忘記了。」「哦,天哪!我的天哪!」夏澄覺得自己一個頭兩個大,要是他們真的成了,以後她豈不是要叫苗苗嬸嬸了嗎?
從親人的角度來說,夏澄覺得小堂叔是個好人,他比她年長几歲,待她十分親厚。小時候家裡若是有什麼好吃的,小堂叔都讓給她。她孤零零地待在家裡時,他也會帶她出去玩。可除去這層關係,她覺得他並不是一個好男友。他花心,他縱情,他愛玩,自她懂事起,他身邊就圍繞了不少鶯鶯燕燕,她從未見他在哪場戀愛里迷失過自我。他總是保持清醒,一直清醒著,這種人很可怕。
苗苗這種沒談過戀愛的小菜鳥,被他收服簡直易如反掌,不過最後的結果是攜手到老還是被棄如敝屣,她也不好說。她不認為浪子回頭金不換,也不認為小堂叔會永遠這麼玩下去,一切都不好說。
夏澄開始旁敲側擊:「苗苗,你覺得我小堂叔靠譜嗎?」苗苗飛快地回答:「不靠譜。」「那你還跟他……」「我是外貌協會嘛……」苗苗嘿嘿笑了一聲,她低頭的一瞬間,夏澄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一閃而過的不自信。兩邊都是她最親近的人,她突然不知道怎麼勸了。她只知道,如果她是苗苗,她絕對不會嘗試著去駕馭這種自己駕馭不了的男人。可苗苗不是她,苗苗喜歡冒險,喜歡挑戰,苗苗清楚自己要什麼,苗苗敢愛敢爭取。
事已至此,夏澄能說的也說盡了,緣分是他們的。「唉,才短短一段時間不見,你的輩分幾乎要比我高一輩了……」「澄澄,你說我傻也好,笨也罷,那天晚上聚餐,他喝醉了抱著我說想我,問我為什麼不理他的時候,我竟不想掙開。我們通過網路認識太久了,相互說了很多心裡話,想直接斷掉,挺難的。」夏澄嘆了一口氣:「反正我也不知道怎麼勸。」即便是要勸,她也勸不住啊!如今她自顧不暇,哪裡還管得了別人的情感問題呀,更何況是這麼棘手的情感問題。「澄澄,如果有一天我受傷了,你一定要借我一個肩膀啊!」夏澄揮手:「不借不借不借,我才不想看到那一天呢。」只能說,戀愛中的女人果然不一樣。平日里廢話特別多的苗苗竟然不八卦了,上班的時候效率特別高,連做出來的樣圖的質量都特別高。這一下班,夏澄才轉了個身,苗苗就嗖的一下不見了……不見了……
不用說,找她男友去了唄!夏澄對著電腦里眼花繚亂的數據,無奈地搖搖頭……有異性沒人性啊……
往常,夏澄還有苗苗作陪,一同去吃個飯一同回家什麼的,今日也不指望她了。夏澄整理好東西下樓,糾結著到底是回季雲深那兒,還是回自己家。她出了公司門口,突然發現外面站著個熟悉的人。
夏澄定睛一看,竟然是陸啟皓的媽媽。陸母最近氣色不好,看著就像是生生老了好些歲。她一看到夏澄,整個人就衝過來,指尖幾乎戳到夏澄的額頭上,中氣十足:「你這隻狐狸精,把我兒子藏哪兒去了?」「誰知道你兒子被哪只狐狸精藏了?」她居然跟自己要兒子!天哪,自己和她的兒子早就沒一毛錢關係了好嗎!
陸母不停地咒罵著什麼,什麼難聽的字眼都往外蹦。夏澄定定看著她,突然覺得挺諷刺的。這樣的媽能把陸啟皓教得這樣優秀也是不容易。想當初夏澄為了陸啟皓還小心翼翼地討好他母親,真是可笑。
「你還裝!」「你要找兒子去別處找,他和我可沒什麼關係。」「你、你……」陸母咬牙切齒,犀利的眼睛幾乎在夏澄的身上扯出一道口子來,「你上次和啟皓見上一面,啟皓回去就要鬧離婚,後來你消失,啟皓也消失,天下哪來那麼湊巧的事?你是不是想男人想瘋了?果然跟你媽一個德行!」
夏澄以為自己已經習慣她尖刻的話語,可聽著這些話仍舊淡定不下來:「你手心裡的寶,也只是別人眼中的渣男。自己丟了兒子,就自己去撿回來吧。」
「你這個賤人,你不要纏著他,你把啟皓還給我!還給我!」陸母無理取鬧,拿著包朝著夏澄砸過去。就在這個時候,一隻有力的手擋在夏澄的面前,一個修長的身影出現在她的面前,將她籠罩在他給她製造的安全陰影中。
季雲深從天而降,令夏澄不由得微微怔住。陸母瘋起來太可怕,夏澄先前還覺得有些不知道如何應對,季雲深的出現令她的心一下子安定下來。從大學開始,他就給她一種強烈的安全感。
季雲深擋在夏澄面前,眉眼清淺,全身都透著一股冷然。他語氣冷冽:「伯母,你找啟皓去別處找,澄澄並不知曉啟皓的下落。」「就是她藏起來了,就是她藏起來了。」陸母不依不饒。「澄澄不至於藏一個有婦之夫,她一個清清白白的好姑娘斷然做不出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陸母望著季雲深突然道:「怎麼每次都有你……你就是他們夏家收養的鄉下孩子嗎?怎麼的,護主心切,還是想著當乘龍快婿飛黃騰達?」
夏澄原來想站在季雲深身後當鴕鳥的,可她聽到陸母如此詆毀季雲深,手指不由自主地握緊,一股無名火上涌,將她全身都燒得火冒三丈。
夏澄站在季雲深的面前與陸母對峙:「怎麼?鄉下孩子怎麼了?你以為你兒子比得上他?你兒子連他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你、你、你……」「你以為你兒子是什麼,很金貴?不就是一個結了婚的小醫生而已,犯不著我犯賤纏著他。他再好也是個二手貨,你以為我還會在乎?有你這樣一個時時刻刻發瘋出來咬人一口的母親在,我可怕得很。」
夏澄見她杏眼怒睜,氣得發抖,不由得冷笑道:「之前你兒子犯賤找我複合,我可是當下就拒絕他了。至於你兒子還惦記著我,對我念念不忘,也不是我能掌控的,現在你兒子不見了,你去報警好了。怎麼,需要我幫你報警嗎?」季雲深輕聲道:「澄澄,別說了,她精神不對勁,不必計較。」夏澄也確實停住了。此刻的陸母已經不對勁了,她臉色發青,唇色發紫,呼吸困難,手捂著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氣。陸啟皓說過,他母親心臟不好,夏澄怕鬧出人命,不敢再刺激她。
季雲深忙上前幫她把救心丸拿出來給她,還給她招來了計程車。夏澄本不想理她,可想著要是不跟她講清楚,日後真是麻煩不盡。等她緩過氣來,夏澄又道:「您身體不好,還是別出來跟人吵架。我跟陸啟皓早就沒什麼了,您不能總來冤枉我。我男朋友知道了會不高興。」陸母聽到「男朋友」三個字,突然就抱著包痛哭:「他不見了,我怎麼辦?我怎麼辦?」
夏澄看著她大哭的樣子,也不知道怎麼回答她,只是默默地把計程車門給關上了。陸母怎麼辦,她可不知道,她只知道陸母再因為這種事同她鬧一鬧,她也要瘋了。
看著計程車離去,夏澄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她回頭看了一眼季雲深:「你怎麼來了?」「接你下班。」夏澄定定地站在他面前:「你呢,已經決定不繼續在盛夏任職了?」季雲深嗯了一聲:「不僅盛夏,還有致宇,我都打算離開。」夏澄微咬下唇:「什麼時候決定的?」季雲深沒打算瞞她:「第一次從F國回來的時候。」夏澄定定地看著他:「原因。」他的眼神躲避了一下:「再不瘋狂一下就老了。」「我從來都不知道你是一個尋求刺激的人。」夏澄擺明不信,「現在這樣不好嗎?」「不,只是太好了。」季雲深的眼神躲閃了一下,似乎並不願意提及這件事,「你餓了沒有?晚上要吃什麼?」夏澄對他的敷衍表示不滿:「我有點傷心,你要辭職居然都不和我商量。」
「澄澄,若是我習慣了安逸,或許我很快就會失去你,幸好如今還有機會。」
夕陽西下,他背對著陽光望著她,溫潤的面孔上帶著前所未有的堅毅和認真,好看的唇微微抿著。
她微微皺著眉,似乎明白了,又似乎不是很明白。
遲一些的時候,夏澄收到了苗苗的信息:「澄澄,澄澄你快出來,我要跟你講八卦!」夏澄好奇地回她:「什麼八卦?」「陸啟皓的媽媽心臟病複發,送去醫院了,然後失蹤多日的陸啟皓就出現了。」「他媽?」夏澄好奇地回道,「下午還在我這兒鬧過呢,哪兒有那麼嬌弱……」「我差點忘記跟你講了!前兩天我就在公司門口碰到過他媽呢,原來是來找你的!」「……」苗苗那兒簡直就是個八卦集中地,好久沒有跟她好好聊過天,她就堆積了一堆八卦。季雲深推門時,夏澄正拿著手機半靠在軟榻上和苗苗聊八卦。
季雲深似是挺閑,就隨意坐在她的邊上。他也不是單純地坐著,時不時地動動她撓撓她,夏澄被蹂躪得幾乎要抓狂:「你幼稚不幼稚啊,我忙著正事呢。」季雲深氣定神閑地看了她一眼:「你能忙什麼,不就想知道阿武的那點事兒嗎?」
「啊?你也知道?」夏澄驚訝地瞪著他,「沒看出來呀,原來你也那麼八卦。」季雲深不答反問:「想知道嗎?靠近點,我講給你聽……」講八卦就講八卦唄,何必靠那麼近?雖然季雲深一臉正經,但夏澄就是覺得他在哄騙她。只是就在此刻,說八卦的主角突然消失了,夏澄連發幾個表情都得不到回應,苗苗正好斷在令人抓心撓肺的地方,於是夏澄也只能回頭看著季雲深:「阿武在他自己的菜館里撿了那位女顧客的錢包之後怎樣了……」
季雲深將夏澄摟在自己懷裡:「剛開始他也沒當回事,只是讓服務員將錢包收好,後來……」後來……鬼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季雲深瞎編亂造了大半天,居然也不曉得編圓,講到最後已經是漏洞百出了。「你你你……太過分了,居然欺騙我的感情!」夏澄衣衫不整地把他壓在身下的時候,很是憤怒地沖他控訴。季雲深在她的脖頸里吮出一個漂亮的吻痕:「遲點我打電話問問阿武,他和那位女顧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夏澄忍不住弓起身子撞了一下他的額頭:「女主角明明是他的服務員好不好啦,是那個海歸服務員!」「好吧,服務員……」季雲深恍然大悟。
也不知過了多久,季雲深起身去沖澡,夏澄將被丟棄在一旁的手機撿回來。苗苗往她的手機里發了不少表情:「哎呀呀,橙子呀,橙子呀,你到底去哪裡啦?去和你的雲深哥哥巫山雲雨去了嗎?」巫山雲雨?夏澄滿臉黑線……但,還真形象啊!夏澄自然不肯承認,憤憤地給她發了一個閉嘴的表情:「去你的!
有那麼多工夫發表情,後續都講完了好嗎?」夏澄等了許久,苗苗又沒有回復了。在夏澄的認知中,苗苗有信必回,而且速度很快,今晚有些不合常理了。夏澄想起苗苗下午和小堂叔去約會的事,不禁看了一眼時間——十點半。平常這個時候苗苗肯定還沒睡覺,這樣遲了她若是還跟小堂叔在一起……
「在想什麼?」季雲深從浴室里出來,就見夏澄拿著手機發獃。「我在想,要不要出去吃夜宵呀?」「現在?」「現在。」夏澄嘻嘻笑道,「體力消耗太快了。」「好。」他眼角含笑,一口答應下來,「想吃什麼?」「想吃街角那家店的海鮮粥。」初夏的夜晚,涼風習習,夏蟲在樹上歡樂地唱著歌。
兩人走在人行道上,任由身影被路燈拉長拉短。夏澄拉著季雲深的手走在他的身側,路過一處光線很暗的地方,她偏頭看著他俊逸溫柔的側臉,突然就很想親近他。她小聲開口:「季雲深,你能不能背我一下?」
季雲深幾乎沒有猶豫地微蹲下身子,而夏澄也迅速地爬到他結實的背上,雙手緊緊地環住他的脖頸。她有些得意地眯起眼睛:「季雲深,如果我太重的話,你可以放我下來哦。」「還好,以前我上學還背著五十斤大米去學校呢。」「我可絕對不止五十斤。」季雲深淡然道:「你比五十斤重多了,難道我這點數都沒有嗎?」夏澄忍不住捶打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就不會像電視里的男主角一樣說一句『你一點都不重』!」季雲深笑起來,聲音朗朗:「你比五十斤大米重要多了!」明明只是一句很隨意的話,可胸腔里的小心臟卻怦怦跳動得厲害,胸口似是糊上了一層化不開的蜜。她的鼻尖是他和植物混合的味道,她趴在他的背上輕輕說:「我突然想起我第一次約你吃夜宵的事,那一次我很震驚,覺得你超級帥!」「是嗎?」「季雲深,你這樣好,我怎麼不早一點和你在一起呢?這樣,或許……」「不需要。」「為什麼?」他眼神一黯:「再早一點,我未必有今日的勇氣。」夏澄嘻嘻笑道:「沒關係,我可以倒追你呀。」「只要你在我身邊,早一點遲一點又何妨?我希望站在你身邊的,是最好的我,而不是那個……」風輕輕吹揚著他的額發,夜色下,他的目光格外堅定和溫柔,「澄澄,我第一次談戀愛,不知道自己做到了幾分。但是,我還在繼續努力。」
夏澄的眼睛微微濕潤,她湊過去在他的臉龐落下親吻:「季雲深,在我心裡,你就是最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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