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秘密
所有的記憶戛然而止,其實陸啟皓說得沒錯,終究還是她不愛他。她心裡難受,只是因為感到背叛,卻並不是失戀后的撕心裂肺,甚至她還覺得解脫。許是酒的後勁上來,夏澄突然覺得一陣噁心,忙要求季雲深將車停在旁邊,彎下腰吐得稀里嘩啦。此時一陣風吹來,揚起她的裙擺,她看見裙擺上和鞋子上有小部分穢物。
「好臟。」夏澄傻了眼,無措地站在原地。情緒突然爆發,她忍不住嗚嗚哭出聲來。「沒關係。」季雲深看著站在原地哭得像個孩子的她,抬手扶了她一把,「我帶你去處理乾淨。」季雲深帶著夏澄去了最近的一家酒店,將她塞到浴室。整個過程中,夏澄沒有抗拒,沒有掙扎,可眼淚往下淌,一刻也沒有停止過。腦海中的那些記憶一點一點地拼湊起來,她似是明白了什麼,又似是不明白。
站在浴室中的她,任由淋浴噴頭裡的溫水落在自己的身上。身上的污穢被沖得乾淨了一些,她才機械地開始脫自己身上的臟衣服。她本想將換下來的衣服掛在旁邊的衣架上,只是腳上無力,一不小心滑倒在地上,咚一下發出重重的聲響。
「怎麼了?」季雲深本在外面燒開水,聽到裡面的動靜,想也沒想就推門進來了。
淋浴噴頭裡的水往下灑著,夏澄光著身子坐在地上,頭髮濕漉漉地貼在她的背後。她雙手捂著自己的胸口眼睛紅紅地瞪著他,表情委屈得不行,嘴巴顫動著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季雲深怔住,進退兩難地立在原地,眼睛瞥向別處:「你怎麼樣?」夏澄想要站起來,但是不小心踩到地上的衣服整個人又往前撲了過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她覺得自己的腦子都不夠清醒了,迷迷糊糊地忍不住罵了一句。真是太丟人了!
季雲深先前還猶豫著,這下也顧不上什麼,上前將她扶起來。夏澄半合著眼,虛虛地環著自己的胸口,都不知道是疾言厲色地喊季雲深滾出去,還是索性裝暈算了。但此刻的她只覺得又痛又冷,渾身都沒有什麼力氣,理智幾乎離她遠去。
季雲深見夏澄醉得厲害,軟軟地依偎在自己的懷裡,也只能認命地將她收拾乾淨。觸手的肌膚滑膩又滾燙。終於將她收拾乾淨,季雲深拿了塊乾爽的浴巾將她包起來。
季雲深將夏澄抱回床上,他第一次知道她這麼瘦這麼輕。經過剛才這麼一折騰,季雲深渾身也濕透了。他替夏澄蓋上被子,正要離開,卻發現她緊閉的眼角處有眼淚一滴一滴順著面頰流下來,卻似砸進他的心裡。
他認識她這樣久,很少看到她哭。他忍不住緩緩在床前半蹲下來,溫柔地擦拭她的眼睛:「你不要哭。」季雲深這樣柔聲細語地哄她,夏澄的眼淚不知不覺掉得更凶了,只是她執意不肯睜開眼睛。
淚打濕了她的枕頭,季雲深有些手足無措,拿了紙巾替她擦拭眼角的眼淚:「剛才,我什麼都沒有看到。」她的眼淚越擦越多。季雲深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他再好,也是別人的了,以後還會有其他人出現。」夏澄此刻似再也忍不住,睜開矇矓的雙眼:「我不想要別人……」她一點都不想要別人哪!情緒突然不受控制,哇的一聲,她就哭了出來。季雲深擦拭她眼淚的手頓住,他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僵在原地。他蹙起眉頭,目光沉沉地看著哭得傷心的夏澄,一種莫名其妙的怒氣躥上他的心間。
倏然間,他做了一個連他自己都想不到的動作,他堵住了她的嘴巴。他不想要她哭,他一點都不想要她再去想陸啟皓——那個貫穿了她整個青春又辜負了她的男人。
夏澄被季雲深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呆了,她忘記了思考,雙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放。一股細小的電流從她的唇部擴開,傳到四肢百骸。她睜著眼睛,身子僵硬,任由兩張唇碰觸在一起。
她淚眼矇矓,眼前的視線變得不太清晰。她腦子裡的記憶越發模糊,被酒精麻醉后的腦子完全不能運轉。兩人在幾次試探之後,也不知道是誰先主動加深這個吻。他的吻有點生澀卻又有點霸道,有點沖,又有點疼,可她就是打心底覺得歡喜與期待,她的心怦怦跳動著,從未跳得這樣厲害,卻又讓人覺得踏實。那是一種被滿足的感覺,被他身上好聞的味道包圍著,她的心都要融化掉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幾乎要窒息的時候,季雲深鬆開了她。他重重的喘氣聲響在她的耳旁:「夏澄,你知道我是誰嗎?」
她顫顫地睜開眼睛看他,熟悉又陌生的臉龐挨得極近。他長而翹的睫毛幾乎刮上她的肌膚,鼻樑直挺,薄薄的唇上染上水光瀲灧的色彩,他的衣領解開幾顆扣子,濕漉漉地貼在鎖骨上,性感而誘惑……夏澄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季雲深捧著她的臉逼視著她:「看清我。」夏澄眨眨眼,她看得很清楚——他似乎就是那個一直一直存在於她的腦海里的影子。他微張薄唇,一字一頓道:「我是季雲深。」夏澄下意識屏住呼吸,視線飄遠,看著不遠處昏黃的壁燈,朦朧而纏綿,本已能看清的視線再度模糊。直到這一刻,她才真的確定自己的心意,她心裡的那個影子是季雲深。
夏澄默默地將纏在他腰上的手放下來,頭低垂下來。季雲深挑起她的下巴,總是波瀾不驚的眼眸中帶著狠戾的味道:「你們才分手多久,他女朋友已懷孕三個月了?他對你毫無留戀,你難道還想著他不成?」夏澄默不作聲地把他推開,將被子捂在自己的身上。困意很快席捲而來,後面的一切她都不記得了。
次日,夏澄醒來時,發現房間里黑漆漆的,不知道是什麼時辰了。她輕輕地動了動,才發現旁邊還有人。
季雲深靠坐在她的身旁,與她保持著一些距離。她不知道他是否睡著,也不知道這個姿勢他保持了多久。
這個時候,季雲深略帶沙啞的聲音傳來:「你醒了?」夏澄頓了頓,輕輕地嗯了一聲。夏澄應完,又忍不住閉上眼睛裝睡。昨晚的情形一幕幕湧上腦海,那個溫柔纏綿的吻真真實實地存在,她記得他溫暖的懷抱,記得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好聞的味道。
她懊惱地往被子里縮了縮,竭力將昨晚發生的事情從腦海里抹去。她怎麼可以和季雲深攪和在一起,更何況……他還是別人的男朋友。
昨夜一定是月色太過溫柔,氣氛太過旖旎,還有她身上的酒氣太過醉人。
「小心悶壞了。」夏澄想要當烏龜,季雲深卻不允許,強勢地將蓋在她腦袋上的被子撩開。
夏澄悶悶地說了一句:「不用你關心。」「我會負責的。」季雲深沒頭沒腦的這句話讓夏澄不由得愣了一下:只是負責嗎?隨即她怒從心生,咬牙切齒道:「負責?你怎麼負責?」季雲深沒想到夏澄會有這麼大反應,眉頭輕擰,語氣充滿歉意:「昨晚,我不是故意的。」「季雲深,請你離我遠一點!」夏澄呼吸一滯,起身用力地去推季雲深,語氣中是難掩的失望與憤怒。此時此刻她一點都不想要和季雲深處在一個房間里。
季雲深瞳孔微縮。夏澄由於用力過猛,被子不小心滑落,堪堪遮在胸前。夏澄見季雲深的眼睛朝她瞟過來,不由得黑著臉拿一邊的枕頭砸在他的臉上:「你不知道非禮勿視嗎?」季雲深紳士地轉過身去,抿唇進了衛生間。
因為昨晚醉酒,夏澄的頭還有些昏昏沉沉,人也不是很舒服,但她就想馬上離開這裡。她將床頭燈打開,發現自己昨天穿的衣服已經疊整齊,乾乾淨淨地擺放在床旁邊。她並沒有想太多,快速地套上衣服就跑出去了。
冬日裡的早晨氣溫很低,天空灰濛濛,冷風灌進她的脖子,夏澄渾身都戰慄起來,她快速地招了一輛計程車回去。
今天是周末,苗苗不用上班,還賴在床上睡得香甜。夏澄不忍吵醒她,躡手躡腳地從衣櫃里翻睡衣。她正要去浴室洗把臉,苗苗卻突然起床去上廁所。兩人站在廁所門口大眼瞪小眼許久,還是苗苗先說了話:「那個,橙子……你昨晚一夜未歸。」夏澄微眯起眼,呵呵笑一聲。苗苗盯著夏澄看了半晌,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手慢慢朝著她的脖頸處指過去:「這該不會是……傳說中的吻痕吧?」夏澄還來不及解釋什麼,苗苗已經反應過來:「你跟季雲深……上床了?」夏澄沖她翻了個白眼:「你胡說什麼?!」苗苗有些心虛,言語顯得小心翼翼:「昨天晚上你喝醉了,我不應該把你交給他的,我以為他會帶你回家。他那麼老實的一個人,居然也會乘人之危。」
夏澄還沒說上話,苗苗又繼續安慰她:「發生就發生了吧,這事也不能全怪季雲深。你喝醉酒了肯定還有印象,如果你不同意,他也不會強迫你啦。」
夏澄眯起雙眸瞪著眼前這個穿著小內內、頭髮凌亂的女人,恨不得一把掐死她,胡說八道什麼呢?!苗苗可不吃這一套,不怕死地繼續說下去:「橙子,季雲深比陸啟皓靠譜多了,而且我覺得他也喜歡你。」「喜歡個鬼!」「你從來沒有正眼瞧他,你當然不知道……啊!喂,你幹什麼?」苗苗話還沒講完,夏澄將門一推,將她關在了門外。「喂,我要上廁所,我要上廁所,我要憋不住啦……」夏澄換了睡衣,打開水龍頭洗臉,外面的鬼哭狼嚎漸漸遠離。她的腦子昏昏沉沉,有些往事不經意地在她的腦海里自動浮現出來。他喜歡她嗎?簡直是胡說八道好嗎?!
苗苗繼續在門口狂敲門:「橙子你快點出來啦,你再洗幾次澡也挽回不了什麼,不如面對現實。先放我進去上廁所啊!」「真想憋死你算了,你個豬!」夏澄懶得搭理她,稍稍收拾了一下自己就回卧室睡覺去了。苗苗從廁所里出來,並沒有回自己的房間,而是擠上了她的床。
夏澄最後那點困意都被她鬧沒了:「走開!」「哎喲,橙子,我在安慰你耶。」苗苗躺在她的身邊,撐著臉看她,「你有沒有覺得自己很可憐,有沒有覺得世界很不公平?」夏澄悶悶地說了一句:「沒有。」「陸啟皓跟別人結婚生子了,你還是孤單一人。你就真的沒有覺得不公平?」夏澄反唇相譏:「我們之間可沒有所謂的公平不公平。」「哇,你也太淡定了吧。正常女人失戀了可不是你這個樣子,你除了昨晚失常了一點,好似與平常也並無不同。」「否則呢?要死要活嗎?」「我肯定你和陸啟皓沒有上過床。」苗苗坐起身來,「否則你不會這麼快就治癒好失戀的傷口。」夏澄無語地撇了撇嘴:「為什麼談個戀愛就一定要上床?再說了,我和陸啟皓還沒到那種要上床的關係。」「啊,所以昨天是第一次?」苗苗完全不在點上,她臉上的笑容漾開,一臉星星眼地看著夏澄,「你昨天有沒有一點自願?他、他那方面怎麼樣……」
夏澄越聽越不對,直接將胡苗苗壓在身下,拿著枕頭對她一頓猛打:「胡苗苗,你吃錯藥了呀?!你問的都是什麼問題?!我跟你說,我和季雲深,清清白白的,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
「什麼嘛,你從來不跟我講真話。」苗苗捂著腦袋,可憐兮兮地看著她,「我才不信,脖子里的吻痕還在呢,要不你脫掉衣服給我看看?」「滾——」面對這樣的閨密,夏澄真的好無力。兩人鬧著鬧著就睡過去了,直至喧鬧的門鈴聲將人吵醒。夏澄翻了個身,踹踹旁邊的人:「你去開門。」苗苗往被子里縮了縮,含含糊糊道:「剛才還那樣子凶我,現在用到我了吧,我偏不去。」「你愛開不開。這兒是你家,反正不是來找我的。」苗苗沒法子只好去開門,她出去后就沒有再回來。夏澄在溫暖的被窩裡賴了許久,卻再也睡不著,索性穿著睡衣走出卧室。夏澄才出卧室,就聞到從廚房裡傳來的陣陣香氣,她這才覺得飢腸轆轆。
夏澄給自己倒了杯溫水小口小口地啜著,心想:太陽要從西邊出來了,這可是自己認識苗苗以來,第一次見她下廚,不知道早餐會有怎樣的驚喜。
杯中的水見底,她正要轉身去廚房看看,一個低沉清冷的嗓音從身後傳來:「過來吃飯了。」夏澄幾乎以為自己幻聽了,手中的馬克杯險些捧不住摔在地上。她慢慢地轉過頭去,就見到季雲深竟雲淡風輕地站在她的身後,他的身影在晨曦中顯得有些虛:「怎麼是你?」季雲深神色並無多大變化,只是言簡意賅道:「給你做飯吃。」夏澄怔在原地,一時竟無言以對。「別鬧脾氣。」他伸手來拽她。夏澄像觸電般揮開他的手:「不要碰我,還有,我沒生氣。」「你有。」「……」夏澄朝上翻了個白眼,說實話,此刻的她都不知道如何面對他。與其說她在生氣,還不如說她是在尷尬。夏澄繞過季雲深坐到桌前,這才發現他已經做了一桌子的菜,菜色有香橙荸薺、西紅柿炒蛋、豆腐黑魚湯、蘑菇燉肉,看起來全是解酒菜。季雲深給她盛了一小碗小米粥,還端了一杯檸檬蜂蜜水給她。夏澄低下頭拿了筷子默默吃起來。她是真的饞了,饞他做的菜的味道。這個味道一如往昔,令她的味蕾大感滿足。鼻子莫名地覺得有些酸酸的,她已經好久好久都沒有吃過他做的東西了。從前她每隔一段時間都能在他那兒點菜,如今,這種特權似乎被時間吞沒了。
季雲深挨著夏澄坐下來,他還未說話,夏澄已經出聲:「苗苗呢,她去哪裡了?」「她出去辦點事兒。」夏澄心裡默默地扎苗苗小人,這個叛徒!季雲深似乎是在做什麼掙扎:「我們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廢話!我難道不知道?」「而且在法律上,我們也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
「嗯……」這點夏澄一直都知道。姑姑雖然名義上領養了季雲深,但終究還是沒有將他的戶口遷到自己名下,沒有將他作為自己法律上的孩子。高考後姑姑好像提過這件事,後來也不知道什麼原因不了了之。「所以,我可以對你負責。」季雲深很自然地伸過手來,覆在夏澄的手上,他微微側頭,語氣比之前更柔和了一些,「以後我每天都做飯給你吃。」季雲深白凈的臉上染了一抹紅暈,卻只是假裝淡然地看著夏澄。這是許諾?是表白?還僅僅只是……夏澄的心不由自主地慌亂,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再次悸動起來,只是她隨即便覺得不對。他怎麼也不問問別人願意不願意?還是他覺得把人家女孩子親一下就要對她的終身負責?他雖然在大城市生活那麼多年,但骨子裡的那點封建還是難以一下子消除啊!
「誰、誰要你負責了?!」季雲深瞟了她一眼,波瀾不驚道:「要不你搬來和我住?老住在苗苗這兒也不好,影響她找男朋友。」這是要求同居?
夏澄整個人都驚呆了,差點被噎到。眼前這個人真的是季雲深嗎?那個自她回國之後,幾乎沒有理睬過她的人,突然要求她和他同居?簡直是開玩笑吧。她費力地咽下口中的魚,說:「你確定你現在是正常的嗎?」季雲深抿唇望著她,眼神清澈而堅定。他拉下她的手,緊緊地握著,並不允許她抽走:「昨晚,我想了一整夜,這就是我想和你說的話。」
他的言語不加任何修飾,真誠得令人難以招架。他的視線一直落在她身上,她的頭皮幾乎發麻。許是太久沒有這樣近距離地處過,她已經忘記了如何與他相處。
季雲深見夏澄還在發怔,繼續說道:「你再不說話的話,我就當你同意了。」「不過是親一口,不至於到需要你負責的地步。」季雲深堅定:「需要。」「可你憑什麼以為我需要你的負責?」「就憑……我永遠不會負你。」
夏澄喉頭一熱,只覺得有什麼湧上腦海。她很快冷靜下來,幾乎有些惡狠狠地凶他:「季雲深,你這樣腳踏兩隻船好嗎?」
他愣了一下隨即輕笑出聲。他的眼睛很亮,亮得像天上的繁星。他輕輕地拍著她的腦袋:「我覺得挺好的。」夏澄的每一個字從牙縫裡擠出來:「你說什麼?」就在這個時候,苗苗從外面進來了。她人還在門口就開始叫起來了:
「啊啊啊啊,季雲深,你讓我去兩站地之外的超市買什麼海螺牌的醬油,怎麼不等我吃飯?好歹給我留點吃的呀!」苗苗換好鞋子,見兩人都抬頭盯著她看,尷尬地哈哈笑起來:「哎呀,還有好多菜呀,我真的快要餓死了!」「啊,我是不是打斷了什麼?」苗苗抬手捂住眼睛,「要不,你們繼續,你們繼續?」夏澄:「……快過來吃飯吧。」有了苗苗的加入,這頓飯才吃得輕鬆了一些。苗苗自覺自己剛才進來得不是時候,所以在整個吃飯的過程中她一直低著頭。夏澄覺得季雲深一直盯著她看,連吃飯都沒有了胃口。於是她隔一會兒就踢苗苗一下,苗苗抬起頭來茫然地看著夏澄:「你踢我幹什麼?」「你……」季雲深站起來抓住夏澄的手臂往外走:「走了,我們出去聊聊。」夏澄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抓著往外走,手裡的筷子都沒來得及放下。
苗苗瞄了兩人一眼,又飛快地低下頭來,假裝什麼都沒有看見。季雲深帶著夏澄出來,他站定,將房間里的門半掩住:「我要先去公司了。」「哦。」「你等下把蜂蜜水喝了,若是還頭疼就給我打電話。」「嗯。」
夏澄以為季雲深交代完這一切就要離去了,沒想到他突然將她攬在懷裡,密密實實地擁抱住。他溫柔的唇覆在她的髮絲上:「好好休息,一切都會過去的。」「嗯……誰、誰讓你親我了?」季雲深彎起眼眸,眼底都是笑意,連眉梢都泛著喜悅:「你同意的。」「我什麼時候同意的?」夏澄氣鼓鼓地瞪他,「你這樣我很生氣!」「如果,我沒有一腳踏兩船,你是不是就不生氣了?」「什麼意思?」「你可以不生氣了。」季雲深又抬頭揉揉她的腦袋,滿臉寵溺,「我遲點來看你。」夏澄眨了眨眼,她可不可以理解為,他……只有她一條船?他根本就沒有什麼勞什子的女朋友!畢竟他從來沒有正面回答過這個問題。夏澄看著季雲深離去的背影,不由得怔怔,從前那個保守的季雲深怎麼可能對她想摸就摸,想抱就抱,想親就親?昨晚那一吻,他已經完全將她視作所有物了?
夏澄此刻覺得腦袋很亂,有個答案呼之欲出,她卻不敢確定。苗苗的腦袋從門縫裡擠出來:「雲深走啦?那你進來呀,一動不動的,準備當望夫石呀?」「滾!」夏澄直接無視她,進屋整理衣服。
苗苗在旁邊幫她一直摺疊起來,臉上充滿好奇:「橙子,你要搬走了,跟季雲深同居?啊!這麼快就拋棄了我,我好可憐哪!」「胡苗苗!」夏澄抬高聲音,「我只是想清凈清凈……回一趟家!」季雲深說他遲點過來,她才不想見到他呢。苗苗啊了一聲:「要不你別回去了!只要你還在,他就是常駐廚師,我就可以天天吃到那麼美味的菜了!」「愛去哪兒吃去哪兒吃!」「別呀!你大學那會兒天天吃季雲深做的菜,都吃得不稀罕了,現在好歹讓我沾沾光啊!」苗苗見夏澄一臉詫異地看著她,不由得嘻嘻一笑:「得了吧,這事兒瞞不了我。除了季雲深,還有誰會給你做那麼精緻的美食啊?」夏澄哼了一聲,不說話。「橙子,你精力夠好的呀!」苗苗用色眯眯的眼光打量著夏澄,「是不是他沒有滿足你,所以你剛才都不理他?」「胡苗苗,你夠了啊!」夏澄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更加堅定了自己要搬走的想法,苗苗實在太聒噪,有一點風吹草動就念叨個不停。「講真的,你第一次見到他……那個,有沒有害羞啊?」「害羞個鬼,害羞個鬼啊!」夏澄抱起一旁的抱枕對著她打。「你臉紅了!你分明臉紅了,你在欲蓋彌彰!」「臉紅你個鬼啊!」夏澄暴躁了,但是她是真的臉紅了,臉開始發燒了。如果苗苗不提,她幾乎忘記記憶中的一件小事了。還記得高中那會兒,有一次她和季雲深提起水性的問題,季雲深表示他的水性很好。她家後院正好有個游泳池,她便讓他去游泳池裡游上幾圈,季雲深沒有泳褲,她還拿了夏峰的泳褲給他。
季雲深的水性確實很不錯,一到水裡就像一尾活魚,逍遙自在。夏澄坐在岸上乘涼,順便欣賞他的泳姿,突然看到水裡漂著一層黑色的東西,想也沒想就拿釣魚竿去鉤了,鉤起來才發現是……泳褲。其實也是,夏峰胖胖的身材和季雲深那時乾癟的小身材對比,反差太大了。
季雲深站在水裡,雙手捂住自己的小腹,木愣愣地看著她,神色錯愕、迷茫又羞愧,一副被調戲了的良家婦女樣。
夏澄當時也是年少膽大,故作淡定地撇了撇嘴,很淡定地把魚竿伸到他面前:「就一根小拇指有什麼好看的,拿著吧。」當時她倒不覺得,如今想來竟意外地想笑。哈哈哈哈。夏澄不禁笑出了聲。「你在笑什麼?回味嗎?」夏澄快速地斂了神色:「胡苗苗,我跟你絕交、絕交、絕交!」家裡因為有張阿姨打理,房間還是保持著她出門時的樣子,乾乾淨淨,清清爽爽。夏澄從衣櫃里找出寬鬆的家居服換上,坐在陽台的懸挂椅上,捧著熱茶,曬著太陽,實在是愜意極了。
這個時候門口有人敲門。夏澄以為是張阿姨,也沒在意,隨口說了一聲:「進來吧,門沒鎖。」「小橙子!」隨即一個略帶笑意的輕佻聲音從門口傳過來。夏澄回頭一看,見到一張皮膚白皙、笑容明媚的面孔,不覺有些驚訝:
「張允?怎麼是你?」張允是張阿姨的遠房外甥,也是夏澄在F國留學時的同校師兄。他倆幼時就相識,在一個小學里上過學。後來,他上高中時隨父母移民到國外,兩人之間的聯繫便漸漸少了。直至她大三那年到F國留學,兩人才重新碰上。在國外的那三年裡,她沒少受他照顧。
張允大大咧咧地在她旁邊坐下來,很不滿地拍了拍她的腦袋:「你回國后竟然再也沒有主動聯繫過我。」夏澄心虛地給他倒了杯茶:「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你女朋友有跟著一起回來嗎?」張允略一思考:「哪個女朋友?你是說Lucy還是Judy?」夏澄往上翻了個白眼,他的女朋友她知道的就已經不下六個了,Lucy和Judy她都不知道是誰。她攤了攤手:「算了,當我沒問。」
張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來之前給阿姨打電話,她說你住在外邊,平日里極少回來。沒想到我一來就見著你了,運氣真不錯。」「公司遠,平日里來回不方便。」張允沖著夏澄眨了眨眼,有些揶揄地說道:「是不是在和你的田螺先生……同居?」「什麼田螺先生?」夏澄的臉下意識地紅了一些,「你不要胡說八道。」「你之前總說我做的吃的太難吃,房間太邋遢,和你的田螺先生沒法比……」張允摸著自己的下巴,看著夏澄略微泛紅的臉龐,眉眼含著笑意,「小橙子,你不要和我說,你回國那麼久了,還沒有搞定他?」夏澄有些尷尬地眨了一下眼:「這麼久遠的事,我哪裡還記得呀?」「不可能忘記。你當時說過他是個很好很好的人,錯過他會遺憾一輩子。」夏澄臉色越發紅了,反駁道:「我才沒有這麼說!」那是她第一次在國外過年,異國他鄉,莫名地想家。那時她就在張允家蹭飯,因為氣氛太好,她還被張爸勸了一些紅酒。後來她不知不覺有些醉了,和張允說了許多話,話里話外全是田螺先生。
「他真的是個很好很好的人,好到讓我有心碎流淚的感覺。每次我想起他,這裡都是暖暖的。」這是她當時的答案,半醉半醒之間,她捂著自己的胸口說,「現在,我真的好想他。」張允見夏澄陷入沉思不說話,不由得戳了戳她的腦門:「我當時和你說過的話你還記得嗎?」「遇見喜歡的人就要表白,人生那麼短暫哪有時間讓你去猶豫。」夏澄不由得好笑,那個時候她醉醺醺的,竟不知怎的將這句話記在了心裡。她垂眸摳了摳自己的指甲:「一晃眼,真的好久了。」「喂,和我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別轉移話題。」張允敲敲一旁的玻璃桌,有些八卦地問道,「還是說,你發現這個人並沒有你想象中那麼好,你不再喜歡他了?」「那倒不是。」夏澄偏過頭認真地想了想,「其實我還是覺得他很好。」只是這種感情,她還不是特別明白。落地窗突然被推開,一個高瘦的身影籠罩過來。夏澄轉過頭來,就見季雲深筆直地站在那兒,白皙潔凈的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嘴角輕抿,情緒難辨。
季雲深出現得突然,夏澄並不知道她與張允的對話被他聽到了多少。不過她沒有想太多,之前發生的事歷歷在目,一見他,她手心就莫名地出汗。
因著張允在場,夏澄不好太沉默,敷衍地問了一句:「你怎麼過來了?」「他是……」張允很快就反應過來,「你哥哥?」「他是……」夏澄怔了一下,思考著怎麼介紹他。「季雲深,我並不是她哥哥。」季雲深語氣亦是淡淡的,沖他伸出手,「你好,張允。」「哥哥也未必是正經的哥哥,比如是情哥哥什麼的……」張允話還沒說完就被夏澄踹了一腳,他咧嘴一笑,握住季雲深的手,「雲深,你好你好。」夏澄驚訝地看著他們交握在一起的手,不由得好奇地問道:「你們認識?」「見過幾面。」張允神秘地笑笑,給季雲深讓了個位置。「不可能吧,你們怎麼可能認識?」夏澄的視線狐疑地在兩人之間徘徊,完全找不出他們交集的地方。張允笑著給出了答案:「我和你小堂叔視頻的時候。」「原來是這樣。」張允提到的小堂叔自然就是夏凜,他與夏凜兩人雖然差了些年歲,但是打小認識,關係也特別鐵。雖說兩人生活在兩個不同的城市,但平日里也沒少聯繫,若是一方去了另一方的城市,另一方必定會去接機。
「那當然不止。」張允勾起唇角,笑得異常邪魅生動。他的眼神不經意地在季雲深和夏澄之間掃了一下,後面的話無論夏澄如何問,他就是不說。
冬日的暖陽,慵慵懶懶,讓人舒服得幾乎忘記了所有的煩惱。三人坐著喝茶聊天,氣氛太過活躍,夏澄幾乎都忘記了她和季雲深之間的那點尷尬。
天色將晚,夕陽只剩下餘暉。張允瞄了一下屋裡的鐘錶:「已經這樣遲了,我先走了。」「再見啊。」張允起身離開,季雲深卻巋然不動,半點要走的意思都沒有。夏澄靜默半晌,終是忍不住先開了口:「你之前不是去公司了,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事情處理完就回來了。我聽苗苗說,你的身體不是很舒服,回家休息了。」「沒有沒有,我好得很。」夏澄連連搖頭,心裡將苗苗罵了個半死。季雲深嗯了一聲,又問了一句:「我白天那個提議,你想得怎麼樣了?」「想都不用想……」季雲深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地提意見:「你根本就照顧不好自己,聽說你們每天吃外賣。」「外賣……也好吃的。」「不健康。」「我盡量找健康的。」「你常常修圖修到半夜,找不到吃的只能飢腸轆轆地去睡覺。」「我會買點吃的存放起來的。」「你瘦了。」也太輕了。「現在以瘦為美。」
「你就知道反駁我。」季雲深嘆了一口氣,「我們晚上出去吃吧,之前我已經和張阿姨說過晚上不用做你的飯了。」
「誰讓你自作主張了?你剛才不是說外賣不健康的嗎?」夏澄擰起眉頭。
季雲深彷彿根本就沒有聽到她的說辭:「有一些你很喜歡吃的點心,走不走?」「不要。」夏澄說這句話的時候明顯沒有剛才堅定。季雲深微微一笑,眼眸清澈:「有些話,你確定要我和你在這裡說?」「不要。」夏澄妥協。她之前總是怪他沒時間理她,如今他這樣黏著她要負責,她又覺得很慌亂。
季雲深將夏澄帶到目的地,夏澄才發現季雲深居然帶她去了他所住的公寓。她整張臉都皺起來,明知故問:「怎麼到這裡了?」「你最喜歡吃的,不就是我親手做的食物嗎?」夏澄撇撇嘴,翻了個白眼,嘀咕了一聲:「瞎說什麼大實話呀!」
季雲深帶著夏澄上樓,門才打開一點,裡面濃郁的香氣就傳了過來。夏澄深深地嗅了一口香氣,她想她對季雲深做的食物實在是沒有什麼抵抗力。如果沒有吃到裡面的菜,季雲深就是趕她走她都不願意走了。
「進來吧。」既來之則安之,說起來這還是夏澄第一次到季雲深住的地方。季雲深從鞋櫃里拿出一雙柔軟的長毛粉色兔子拖鞋給夏澄,夏澄邊換鞋邊打量裡面的裝潢設計,由衷道:「設計得挺好的,傢具也好看,很有北歐的風格。」
房間的設計完全不似他的性格那樣呆板,沒有傳統歐式那般沉穩厚重,細節裝飾陪襯得當,大氣得很,整個房間顯得清雅別緻而有檔次。
不過設計還是其次,主要是他的房間也太乾淨了,苗苗那兒和這兒一比簡直猶如狗窩。夏澄認真地想,有季雲深這樣的室友還是很幸福的。季雲深從廚房端了小碗鴿子湯給她:「你先喝點湯,點心在烤箱里,還要等一會兒。」「好。」夏澄捧著碗,深深地嗅著那令人垂涎的香氣。季雲深回到廚房后,夏澄收到苗苗發來的微信:「親愛的橙子,你在幹嗎呢?感覺沒有你陪著我,我要徹夜難眠了。」夏澄完全是本能地在炫耀,拍了一張照片給她:「喝湯。」精美的白瓷鑲花小碗,裡面裝著燉得爛爛的鴿子肉,上面還浮著冬蟲夏草、紅棗,看起來讓人食指大動。對苗苗這種吃貨來說,看得到吃不到是一種折磨,她憤憤地回了微信:
「羨慕嫉妒恨!」「Sodelicious!」夏澄還沒炫耀完,季雲深端著一個小盤子出來:「這是風琴土豆。」「這是土豆?長得也太好看了一點。」夏澄還沒有嘗味道,光是看樣子,就已經雙眼發直了。烤得金黃的土豆,從中被切開,一片片連著,每兩片中間夾著鮮紅培根肉、胡蘿蔔末、玉米粒、青椒粒,最上層還有已融化的芝士。
夏澄舔舔嘴巴,趁著季雲深轉身之際,拍了一張照片發給苗苗:「這個風琴土豆,看起來很不錯有沒有?」
過了三秒,胡苗苗迅速回她:「你完全就是一副愛炫耀的小女人模樣!我恨你!」「滾!」「好吧,我滾了,好讓你跟你家季雲深卿卿我我!」苗苗這次回得急,直接用的是語音。她略尖的聲音從手機喇叭里傳出時,季雲深正好端著豆沙糕出來,夏澄怔了一下,慌得忙去按手機上的兩個喇叭孔。
即便如此,「卿卿我我」這四個字還是被他聽到了。呃……夏澄此刻根本不敢去看季雲深的表情,恨不得把苗苗從手機里拉出來,暴打一百遍。豆沙糕每個都做得很精緻,個頭很小,不知加了什麼材料,看起來水潤潤的。夏澄忍不住又拍了一張豆沙糕的照片給苗苗,苗苗回她:「姐滾遠了,什麼都看不見!」嘁!季雲深又從裡面端出了香橙牛肉、南瓜濃湯、烤翅和草莓布丁。每一樣都很精緻,許是怕她吃膩,量也並不多。他出來的時候就見所有的食物幾乎沒有動過,夏澄正彎著腰在擺來擺去,他不由得問了一句:「不要吃嗎?」「留個紀念哪!」夏澄用相機將食物拍好,才正襟危坐,開始慢條斯理地享受美食。季雲深已經忙完,沒有再離開,坐在夏澄的旁邊看電視。他挨著她坐,夏澄稍微坐正都能碰到他的手臂。似乎,她稍微直起身都能感受到他溫熱的呼吸噴在她的脖頸處。她屏住呼吸,偷偷地要往旁邊挪,他突然叫她:「澄澄,我這個屏風好不好看?」他手指隨意一指,夏澄也隨意一看,連連點頭:「好看好看。」古色古香的屏風,精美的雕花,與整個房間的搭配顯得格外流暢。「我知道你會喜歡。」季雲深順勢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將她半摟在懷裡。
夏澄心裡咯噔了一下,僵直地挺起背,用力地咀嚼著嘴裡的食物,小聲抱怨道:「雖說拿人手短吃人嘴軟,但是你也不能猴急著吃我豆腐吧?」「誰說這叫吃豆腐的?」季雲深看著精瘦,其實手臂修長有力,他加了幾分力氣,把夏澄整個人箍在他的懷中,讓她連掙扎都不能,「這頂多叫兄妹情。」「誰、誰跟你是兄妹情了?」夏澄皺起眉頭。從他到她家裡的第一天起,她就沒有將他當作哥哥。
「也是,我們從來就不是兄妹。」季雲深雙眼炯炯地看著她,眼神明亮而乾淨,他刻意念重了「兄妹」兩個字,「從前不會,以後也不會。」夏澄一直以為季雲深是個懦弱而自卑的人。曾經他不敢看她,不敢和她說話,而如今他盯著她的眼睛,毫不退縮。她發現,如今不敢對視的人竟是自己,被他這樣盯著,她臉上的溫度悄然升高。
「前幾年,阿姨讓我改姓,把戶口遷入夏家,我拒絕了。」「為什麼?」夏澄好奇地瞪著他,「你成了姑姑法律上的孩子,你得到的東西遠比現在要多。」「可是失去的……會更多。」季雲深望著她,目光灼灼。
她合上眼眸,咳了一聲:「嗯嗯嗯,你要不要吃一點?」「我想吃豆腐。」他摟住她的手移到她的臉上,將她壓向自己,隨即一個溫暖柔軟的東西便貼上她的唇。嗯……夏澄拿著叉子僵在沙發上,這樣清醒地承受這麼親密的動作,她真不知道應該怎麼做。是要把叉子叉到他臉上去嗎?
此刻的夏澄特別懊惱,男人和女人力量懸殊,有時候真是沒法對抗。夏澄感覺到他溫熱的舌頭在她的唇上流連,躍躍欲試,多番試探。她推不開他,只好緊閉雙唇,努力地拿眼睛去瞪他。
什麼老實、刻板!她記憶中的這些形容詞根本不適合他!幾個回合之後,她終於敗下陣來,被他撬開了嘴巴。夏澄被他吻得暈乎乎的,等她喘勻了氣才想起了什麼,臉上的紅暈悄然退下,她拿了個抱枕砸他:「你肯定是個老手。」他反駁:「我沒有。」夏澄放下碗,直起身子,質問他:「你談過幾個女朋友?」他微笑,言語中難得露齣戲謔的神色:「我有沒有談過女朋友難道你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夏澄的胃口頓消,怒氣莫名地爬上腦海,太陽穴處一跳一跳的,「我也不想知道,我走了。」她未曾參與的時光里,他和其他女孩子也做這樣親昵的事嗎?他如今的滑頭又是從誰的身上實踐過來的?
夏澄心中一片酸澀,竟不忍心將這些事仔細想下去。她欲離開,季雲深突然從後面將她攔腰抱住:「不要走。」「你管不著。」季雲深攔腰將她壓在牆上,將她困在牆與自己的胸懷之間,她的鼻尖都是他若青草般的氣息。不知從何時起,他身上竟有了如此霸道的氣勢。「你在生什麼氣?」他恢復了往日里的平淡聲線,波瀾不驚。他要是再強勢點,或者再裝柔弱些,夏澄可能還跟他鬧上了。偏生他這樣,她都不知道如何跟他置氣。可她又不甘心,只是冷聲冷氣地哼了一聲:「你別對我動手動腳。」「開始一段新的戀情是忘卻失戀的最好辦法。」「什麼?」「莫非,你還是不願意忘記他?莫非你還妄想著和他複合?」「你胡說什麼?」夏澄憤怒地轉過頭來看他,血液湧上她的頭頂。
她不喜歡季雲深這樣的口吻,冷靜又帶著淡淡的嘲弄,令她連解釋的慾望都沒有。
「現在,他的『澄澄』不是你,不管是巧合還是什麼……懷孕的是他的『澄澄』,而不是你。」他故意把「澄澄」兩個字念得很重,話語越發犀利,「他不可能轉身的,即使轉身了,以你的性子也不會屈就。」「季雲深,你別自以為是!」夏澄真的是惱羞成怒了,什麼他的「澄澄」、你的「澄澄」,「你這樣說,簡直就是侮辱我。」「那你能不能證明給我看?」他加諸在她身上的力氣一下子鬆開,俊臉越靠越近,眼眸深幽,卷翹的睫毛碰上她的眼瞼,鼻尖幾乎碰上她的。她倒吸一口冷氣,身體僵硬地靠在門上:「我才不是那種隨便的女孩子,我、我也是很有節操的。」他身上散發出來的荷爾蒙氣息幾乎令她沉溺其中,她連說話都不由得結巴起來。
「不要和我提節操,除非你放不下他?」夏澄明明知道他在用激將法,可她就是忍不住。他這樣近距離盯著她看,呼吸淺淺,那種氣息竟像蟲子一樣撩撥她的心。她腦子一熱做了自己一直想做又不敢做的事,對著他的嘴狠狠地咬了過去……原來,毫無顧忌地親吻是這樣幸福的一件事——幸福得想要掉眼淚。他的唇舌溫熱滾燙,直直地燙到她的心底,令她渾身都顫動。她小心翼翼地擁著他,輕輕、溫柔地一遍一遍吻著他,貪婪、意亂情迷地吻著他,真的好滿足。
做完這種屬於情侶之間才有的親昵事之後,夏澄心慌又意亂,心跳如擂鼓。而季雲深,整個人都僵住了,臉上是那種迷茫、詫異又狂喜的表情。
他似回味,又似在懷疑這個吻的真實性。寂靜了片刻,還是夏澄先打破了空氣中的曖昧,她紅著臉從他的腋下鑽了出去:「那個,我借用一下你的電腦。」夏澄不敢再看季雲深,拿起包包飛也似的跑到他的書房。自她將先前在雲南拍的那組旅拍婚紗照掛在朋友圈和微博之後,好評無數,在很短的時間內累計了不少訂單。只是最近太忙,她幾乎沒有時間修片,此刻她忍不住找點事做,一口氣修了好些圖,發到微博里當作搶先版預告。
在等評論的時候,她又忍不住將之前拍攝的美食照也發到微博上去。夏澄正準備關掉微博頁面,收到了大學同學余靜給她發的私信:「橙子,我在一家美食雜誌社當編輯,我能不能留一個版面給你,談談田螺先生?」夏澄微微一笑,飛快地回她:「要圖片是沒有問題的。」「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談談田螺先生的美食,還有田螺先生和你的愛情?」「……」「你朋友圈還有許多照片,如果用煽情溫暖的文字包裝一下,可以做好幾期了。」「你想太多了,余靜同學。」「我早知道田螺先生是誰了,就是看你什麼時候告訴我,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你居然還藏著掖著!」「我們分開了好多年。」夏澄盯著屏幕看了好久,忍不住微笑,又慢慢打出一行字,「不過,我們或許快要在一起了。」「What?!求具體!」對方的反應比她想象中要大。具體呀,具體並不想說呀!夏澄回了最後一句話:「如果需要的話我把原圖給你,至於文字……你自己琢磨。」明明是讓余靜琢磨,到最後卻是她自己琢磨上,無心工作了。她和他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平平淡淡,如今想來竟覺得全是甜蜜。夏澄腦袋靠在手臂上,滑鼠無意識地在電腦屏幕上點來點去,無意中點開了一個文件夾,卻發現全是她的照片。夏澄有些傻眼,第一張照片是她大一時幫自己拍攝的。蔚藍天空下,她戴著墨鏡站在海邊,張手迎風而戰,頭髮和飄逸的長裙裙擺迎風飛揚。第二張是她在動物園裡站在熊貓館前的照片,比著V字,笑靨如花。後面還有許多照片,每一張都是她,但大部分都是表情古怪、搞笑逗趣的,看著這些中二期的照片,夏澄忍不住捂臉,這些全是她的私密照,她從未和人分享過。
季雲深在這個時候端了杯牛奶進來,夏澄站起身眯著眼睛,陰惻惻地質問他:「你什麼時候盜走了我的圖?」季雲深將杯子放下,看了一眼電腦,半點沒有被抓包的窘態,笑得很溫柔:「有一次你生病,我用過你的電腦。」「你……」他回答得這樣光明磊落,夏澄根本發作不得,她突然想起什麼,「那你有沒有看過我的速寫本?就是……」他停頓了片刻:「你的手繪照片畫得很好。」那,他什麼都看到了呢。夏澄耳根悄然發紅:「嗯,所以你把我整本速寫都拿走了?」「沒有。」季雲深目光灼灼地望著她,語氣充滿試探,「你上次也提過這本速寫本,對你很重要。」她別開眼去,並沒有回答。
夏澄自然不會認為季雲深撒謊,只是她丟了那本速寫本,一直都很遺憾,那是一本記錄她最美好時光的畫冊。
這種遺憾只在腦海里停留了幾秒,她的眼睛悄然發亮:「季雲深,你沒事偷我照片幹嗎?難不成你喜歡我,從那個時候開始?」許是覺得說開了的緣故,她竟也能輕鬆地問出口。他瓮聲瓮氣:「不喜歡。」她不甘心,快速地說道:「那你看著我的眼睛對我說。」季雲深目光點點,眼底深邃不見底。他伸手將她摟在懷裡,聲音低沉溫柔得不像話:「我多麼想如我心中所想,對你視若無睹,可是——我食言了。」他什麼都沒有說,可夏澄卻覺得自己聽懂了。她主動環抱住他的腰身,聲音有些哽咽:「我好像知道你的秘密了。」一個和我相同的秘密,一個難以言說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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