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朝花夕拾釋心結【2】
回子衿宮的路上,二人都未說話。
直到回了宮,姬少典並未將神荼送往偏殿,而是徑直去了正殿。
神荼愣愣的跟著他走,依然滿臉不知所措。
於是這一日子衿宮的大小仙侍們便難得一次的看到神荼女君竟然乖乖的跟在帝君身後,低眉乖乖巧巧的樣子看著就很不尋常。
「我……」最終還是神荼忍不住了開了口,攥著他衣袖的手還是沒放下,「我知道不該去沉水牢,但是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問……」
「我知道。」
姬少典驀的開口,側頭看向她,微微勾唇道,「我並沒有生氣,況且你已經繼承了神位,本就有資格進入沉水牢,我雖為帝君,但也沒有資格不許你去。」
並未生氣?
神荼愣了愣,道,「那你為何……從剛才開始便一言不發?」
「我是在想,我到底是哪裡做錯了。」姬少典看著她,無奈的笑了笑,「惹得你現在對我竟是如此生份,已是徹底將我當外人了。」
她怔了怔,微微開口,卻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該說些什麼呢?
說她已然被蚩尤種下了魔種,今生都再也不可能與魔族脫離干係?
還是說她在魔界受盡欺辱,將自己塗山血脈里的神魂出賣給了魔神?
這些狼狽的往事有何好說,縱使是說出來了,也不過是叫人平生鄙夷,自取其辱罷了。
這世上本就沒有什麼感同身受之事,她很早就懂得了,有些事本就該一輩子爛在肚子里。
「我知道,那晚你故意與我親近,不過是為了渡我魔氣,阻止我今日用十二品赤金紅蓮。」
姬少典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忍不住伸手輕輕撫了撫她鬢角的發,繼續道,「其實初時我還是有些生氣的,但我想過了,若阿荼當真是不想讓我知曉她在魔界的事情,那我便再也不多問了。」
「我可以等你哪一日願意同我說了,我再去了解。」
神荼聞言只覺得心頭一震,她猛地抬頭,恰好對上了他滿是認真的眸子。
富麗堂皇的大殿之中,男子白衣溫雅,眉目清俊,他靜靜的看著自己,認真且溫和的樣子,像極了她曾在魔界的夜裡,無數次夢見過的白月光。
「只是。」姬少典頓了頓,耐心道,「阿荼切莫再把我當外人了,如今你已回了天宮,縱使前塵往事如何眾說紛紜,你還是我天宮的帝姬,我,也自然還是護著你的。」
是啊,他始終還是想盡辦法護著她的。
無論是過去,還是如今。
神荼驀的笑了,只覺得胸口似乎被什麼情緒塞得滿滿的,原本飄忽不定的心,也突然安定了下來。
她究竟何德何能,能遇見這樣的他。
這一瞬間,她終於放開了他的衣袖,微微踮起腳,雙臂環住他的脖子,像年幼時那般,緊緊地抱住了他——
「我知道的,帝君哥哥待我最好了。」
她將頭埋在他的脖子上,帶著笑,淺淺的開口,聲音有幾分濕意。
姬少典心知她是怕人看到她的眼淚,也不拆穿,只是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並未開口。
殿內一陣靜謐,安靜的好似一副富麗堂皇的畫,只有殿中常年燃著的香爐之上,還在裊裊飄起輕煙,沉默著演繹喧囂。
良久,神荼才緩緩開了口,依舊是帶著幾分濕意的聲音,聽得姬少典微微將她抱緊了些——
「千年前我不是故意要走的,是蚩尤他拿來了我母親的神魂。」
女子的聲音帶著些許濕漉漉的委屈,像是受了傷的小獸一般,「他說,如果我想要這個魂魄的話,就跟他走,不然他就毀了我母親的魂魄。」
「我確認過了,那真的是我母親的神魂,你知道的,諸神圓寂通常都會歸於混沌,但四海八荒之內,只有我母親的塗山一脈才會有神魂留存於世,並且若是細心照料,這神魂說不定還會再次輪迴轉世。」
「那時我母親的神魂啊,我怎麼能讓蚩尤毀去,所以……我便隨他走了。我本想著拿了神魂便馬上回來用不了多長時間,沒想到一去就是千年……」
說到此處,姬少典已然覺得肩頭有些濕意了,他將女子又往懷裡攏了攏,低聲道,「沒事了,已經過去了。」
「我沒有想過會去這麼久的,也沒有想過真的會離開你的。」她吸了吸鼻子,繼續道,「我每天都在想天宮的一切,可是我又必須聽命於蚩尤,直到後來……」
話到最後神荼已經泣不成聲了,後來的事,姬少典也是知曉的。
後來他親發《征伐檄》,御駕親征,本打算就此和蚩尤決一死戰,然後卻在神魔邊界的荒山上看到了她。
那時的她一身紅衣,墨發披散,站在高高的山峰之上,靜靜的看著他。
雖然已有千年未見,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但礙於周身有眾多神君,他不好開口說話。
只能夜半再去荒山探訪,未曾想,她依舊在白日與他見面時的山峰之上站著,保持著白日的姿勢,一動未動。
「阿荼?」那時的他不確定,只能試探的輕喚一聲。
隨後便見著在月光下,她微微回了頭,待到走近時,竟才發現,她已是滿臉淚水。
那雙燦若星辰的眸子,此刻已是大霧瀰漫,不見光華。
那一瞬間,他不知從何而來的篤信著,真的是她。
他看著月光下那個單薄的身影,好久,才緩緩的開了口——
「跟我回去吧。」
說完,他向著那個身影伸出了手,良久,他才聽見了那聲微不可聞的——
「好。」
……
自阿荼隨他回來之後,礙於天界眾人,他只能盡量不與她見面。
每每有什麼安排,都托仙侍傳達。
但回來后的阿荼變得極不愛說話,尋常時間素來都是他說什麼,她便做什麼。
哪怕是他與她說,她滿身神骨已毀,若想重得神體,需要洗髓脫骨,她都一言不發,只是沉默著點頭。
洗髓脫骨那天,他親自護法,看著法陣中的她疼得小臉慘白,卻始終一言不發。
那樣堅強的固執的,讓他第一次,有些慌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