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露天電影
今天張有米放學回來得晚，沒想到家裡人也一個都還沒回來。最近媽媽賣鹽回來得越來越晚，聽她說這段時間本地生意不好，她常常挑鹽去隔壁鎮賣。那裡很遠，光走路都得花上半天的時間。所以她早出晚歸，經常凌晨四五點就出門了，到了晚上八九點才回到家。
媽媽賣了這麼多年的鹽，全部是靠一雙腿一步一個腳印走出來的。她從來不捨得買一輛自行車，卻在去年張有米剛上初一的時候，花了四百二十三塊錢給他買了輛鳳凰牌自行車。對，他記得清清楚楚的，連一塊錢都沒記差了。
天已經暗了下來。
張有米在米缸里找不到米，飯桌上的鍋里也是連一口剩粥剩飯都沒。他餓了，但只得忍著。他把桌上那些還沒洗的碗收了，拿到門外去洗。閩口鎮每家每戶都有打一口井，住得離海邊遠點的人家，可以直接拿井水吃喝。但離海邊近的人家，那打出來的井水是鹹的，不能吃喝，只能用來洗東西。
張有米家在兩年前也打了一口井，可是井水鹹得沒辦法吃喝。甚至用這口井的水洗澡和洗衣服后，總感覺洗不幹凈，這也就是那天瓜嬸嘲笑張有米媽媽的原因。好在有一口公用的大井，像張有米家這樣的人家可以到那裡打水來煮菜燒飯。再勤快點，還可以拿著衣服到那裡去洗，也可以到那裡去沖個澡。洗澡的話，男人會方便點。女人的話，也有人為了能洗個乾淨舒服，沒有脫衣服，直接用井水往自己身上沖，然後濕噠噠一身回了家再換衣服。
「張有米，張有米。」有人在喊他。
這女聲聽著熟悉，張有米問:「誰呀？」
「我是梁解意。」哦，原來是她。
她打著手電筒突然出現在張有米面前，笑嘻嘻的。
張有米正蹲在地上洗碗。
「你怎麼來了？沒去看電影嗎？」他問。
梁解意也蹲下來，「你在幹嘛？我想跟你一起看。」
「我在洗碗呢。」張有米說，「你是不認識路嗎？」
「也是，也不是。」梁解意笑著，「我哥不肯去，我沒有伴。」
張有米一邊洗碗，一邊哦了一聲。
「這麼黑，你看得見嗎？你怎麼不開燈？」梁解意問他。
「我家沒有電燈。」張有米告訴她。
這一年來，鎮上的變化還包括用上電的人家多了起來。以前沒有電的人家，現在慢慢的用上了。不過無論別人家怎麼變好，似乎張有米家一直沒跟上。
他也很懂事，覺得家裡條件不好沒什麼關係。
「為什麼？你家幹嘛不用電？」梁解意問他。
張有米突然覺得她很天真，也知道她並沒有惡意。
「電影快開始了，你別等我了。從這條路過去，很近的。」他指路給她看。
「那你洗快點，我等你。」梁解意說。
那些鴨子餓得嘎嘎直叫，張有米很有耐心地對它們說:「乖，別叫了，等奶奶回來，喂你們吃魚。」
他站起來，把洗好的碗抱在懷裡。
梁解意跟著他進了家裡，裡面只有一盞小小的煤油燈，而且家徒四壁。走進去，感覺悶悶的。
「只有你一個人在家嗎？」梁解意環顧一番。
「嗯，我爸媽和奶奶都還沒回來。」
梁解意聽到他有奶奶，激動地問道:「你有奶奶呀？」
「有啊。」張有米把碗放在飯桌上。
「我爺爺奶奶已經過世了，從小我就特別羨慕別人有爺爺奶奶疼。」梁解意撅了噘嘴。
張有米怕她在這裡呆太久，一來委屈了她，二來也耽誤她看電影了。他乾脆說，「走吧，去看電影吧。」
梁解意高興得蹦蹦跳跳地跟著他出門了。
「每個星期都有電影隊來放電影，就在大隊那邊，今天我帶你認認路，下次你就可以自己過去了。」張有米跟她說。
「下回我還來找你一起去。」梁解意跟他並肩而行，看了看他。
張有米沒有說話。
很快就到大隊部了，一張巨大的電影幕布支在廣場最前方。與它正對著的是一架放映機，從放映機里打出的一道巨光直直地打在電影幕布上。
電影已經開始了。
露天廣場上坐著老老少少，大家都在認真地看著。
「張天秀和林芳芳也會來看嗎？」梁解意問張有米。
「以前會，但今天林芳芳受傷了，肯定來不了。」張有米一邊說，一邊找尋著張天秀的蹤跡。他想把梁解意交給她，他自己好撤回家。
「你在這裡等著，我找找天秀。」張有米對她說。
大家不僅愛看電影，也愛看熱鬧。突然間發現來了個陌生又漂亮的女孩子，他們的目光都聚集在梁解意的身上。
電影好看，這女孩也好看。他們時而看幕布，時而看梁解意。
梁解意被他們盯得尷尬，便悄悄地跟在張有米後面。
張有米繞了一圈，沒有找到張天秀。他正想找梁解意告訴她，頭剛轉了半圈，卻發現她就站在他後面。
「你怎麼在這裡？」張有米吃了一驚。
梁解意說，「我覺得他們好像一直盯著我看。」
她小心翼翼地指了指這些群眾。
「他們以前沒見過你，覺得好奇吧。」張有米說。
黃四波走過來，滿身酒味，直盯著梁解意看著。
梁解意嚇得躲在張有米後面，甚至有些貼著他。
張有米本來覺得這樣的身體接觸有些不妥，他下意識地要避一下。但是黃四波醉醺醺的，這種樣子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麼過激的行為。出於對梁解意這個同學的保護，張有米定定地站在那裡，像一堵堅固的城牆，為梁解意擋住。
「小米米，這是你那個女朋友吧？」黃四波開始說酒話。
「四叔，你不要亂說話。」張有米說。
梁解意認得黃四波，很怕他。
「哦，不對，這個不是那個，不是。」黃四波喝多了，舌頭打結。
張有米懶得搭理他，領著梁解意走到另一頭。
黃四波慢慢地也要跟過來。
「怎麼辦？他又來了。」梁解意害怕地說。
「不用怕，其實他不會傷害人的，只是愛喝酒而已。你看，這裡哪個孩子會怕他？」張有米告訴她。
梁解意還是怕，拉著張有米要往另一個角落躲。
他們躲過去，黃四波又踩著醉醺醺的步伐追了過來。
「我們就坐在這裡看，不用理他。」張有米挑了塊空地，讓梁解意坐下去。
梁解意拉他下來一起坐。
張有米原打算把她帶到這裡就回家的，現在卻跟她一起留下來看電影了。
這會兒電影里正在播放一段吃東西的情節，電影里的角色吃著油油的雞腿，一邊吃一邊發出享受的聲音。
張有米的肚子咕咕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