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爺爺的祭日
何巧婆點了香,叫張有米過來拜爺爺。她把香交給了張有米,自己站在旁邊,對著已經過世的老伴,一邊雙手合十拜了拜,一邊叨叨著:「老頭子,你知道不?咱們這裡辦了一家冷凍廠,那個廠長姓梁。哎喲,你要是還活著,肯定會比我還不敢相信。你說我們這種地方,怎麼可能會有工廠。」她發現自己扯遠了,又說:「我跟你說,你得保佑咱們孫子平平安安的,保佑咱們孫子將來能夠出人頭地。好不好?」
張有米安安靜靜地注視著爺爺的畫像,等著奶奶對爺爺講完話。每次到了爺爺的祭日,奶奶就會跟爺爺嘮叨很久,就像跟他聊家常。
「來,給你爺爺上香吧。」何巧婆念了一籃子那麼多的話,終於說夠了,這才對張有米這麼說。
張有米對著爺爺的畫像拜了三拜。
何巧婆對他說:「你快跟爺爺講講話,讓爺爺保佑你考100分。」
張添貴在旁邊聽到了,笑著說:「咱們有米哪門功課不好了,不都是次次拿第1名嘛。」語氣里流露著滿滿的驕傲。
「那更得拜一拜了,說明爺爺一直在天上看著你保佑你呢。」何巧婆輕輕拍了拍張有米的肩膀。
張有米微微一笑,說:「知道了奶奶。」他把香插到小香爐里,雙手合十又對爺爺拜了拜。
何巧婆又讓張貴添過來拜。
張貴添走過來,拿著香對過世的爸爸說:「爸,您若是泉下有知,就保佑我們家趕快過上好日子吧。我每天累死累活地干,還賺不夠錢吃飽飯。」
劉珠花在門口洗了把臉走了進來,她看起來很疲累。
張貴添順勢邊拜邊念著:「您看看您的兒媳婦,她也是每天都在辛苦地奔波,可是咱們家的生活怎麼就一直不能改善?」
劉珠花也走過去拜了拜,拜完才對張貴添說:「你跟爸說這些幹什麼?」
張貴添坐到飯桌前,給自己倒了小半杯酒,愁悶地一口乾了。「我心裡煩。」
劉珠花看了看他。
「媽,你沒事吧?」張有米關心地詢問。
「沒事,就是今天外面風大,被颳得有些頭疼。」劉珠花輕描淡寫地告訴兒子。
張貴添說:「珠花,明天你就在家休息一天吧,別太累了。」
何巧婆也勸媳婦,「是啊,身體要緊。」
劉珠花輕輕地說:「不用擔心,明天天氣就轉好了。」
張有米家沒有用上電,也沒有一件電器。唯一算得上跟電器相關的,只有那台收音機了。因為電池不便宜,所以平常很少用,基本上只有到了整點的時候才會打開來聽天氣預報。
這會兒就要整點了,一家人剛好圍坐在一起準備吃晚飯。張貴添叫兒子去把收音機打開。張有米拉開椅子,走到窗邊,打開放在地上的收音機。
一陣熟悉的氣象預報片頭響起之後,氣象員用一口濃濃的潮汕口音播報了24小時天氣預報。
他們一邊默默地吃著飯,一邊認真地聽著收音機。等播報完了,張有米便走過去關掉了。
奶奶突然問:「梁廠長一家也會在收音機里嗎?」
張貴添有些迷糊,他也不太確定。
劉珠花雖然只讀了半年小學,但常年挑著鹽擔子走街串巷,算是見了點世面的人。所以她說:「應該不會吧,收音機里的是播報員,這是他們的工作。梁廠長一家是去玩的,根本兩個世界的事情。」
張有米不禁笑了笑,「奶奶,我媽說的沒錯,這個叫電台,播報員在裡面上班呢。」
奶奶聽了,笑眯眯地問張有米,「我們小米將來去當電台播報員,可好?」
除了奶奶,全家另外三個人都愣了一愣。張貴添高興地拍了一下大腿,「要是我們有米能去汕頭當播報員,那讓我做牛做馬都願意。」
劉珠花倒是沒急著說什麼,她默默地吃著飯。
張有米個性隨媽媽,也是話不多的人。他只顧著扒拉碗里的米飯,並沒有發表自己的意見。
「孩子,你怎麼不說話呢?」奶奶問了張有米。
張有米輕輕地放下碗,看著奶奶回答:「奶奶,我現在還沒想那麼多那麼遠。」
奶奶想了想也是,就沒說什麼了。倒是張貴添感懷起來了,他說:「不過也許你有本事考上,家裡還不一定有本事培養你呢。」話說得有些喪氣。
張有米再次拉開椅子,說:「我吃飽了,出去走走。」
他一出門,直接就拐到冷凍廠那條路了。之前早上來接梁解意的時候,他來過冷凍廠幾次。不過,每次都是在門口等而已。這次他走到門口,看了看那兩棟宿舍有沒燈亮。有一棟亮著燈,另一棟沒開燈。
於是,他從那個小門穿進去。
來到宿舍門口,他敲了敲門,問道:「有人在嗎?」
裡面似乎有動靜,過了片刻,從裡面走出來一個中年男人,此人正是老李師傅。
「你好,我是梁解意的同學。」張有米問。
老李師傅剛剛洗完澡,頭髮還是濕的。他打量了一下張有米,說:「進來坐吧。」
張有米馬上說:「不用了,我只是過來問一下她明天去不去上學。」
老李師傅說:「抱歉,這個我也不清楚。」
張有米悻悻地說,「那打擾了,我先回去了。」
老李喊了他,「你叫什麼名字?等解意回來了我告訴她一聲。」
張有米點了點頭,「我叫張有米,是她的同桌。謝謝您,再見。」
離開冷凍廠之前,張有米下意識走慢一點,他粗粗看了一眼這裡。廠裡面挺大的,跟他們的那所學校差不多大小。
今晚月色如洗,颳了兩天的大風也漸漸變小了。微風習習的夜晚,張有米一個人走在路上。整個小鎮好安靜,才不到八點鐘,家家戶戶幾乎都掩門而睡。
此刻,他靠在海岸邊,望著大海。他想起了吃飯時家人問他的問題,他們問他長大后想幹什麼?有時候他自己也會想一想這個問題,只不過他一直把這個當作心裡的秘密,還不曾對誰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