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日蝕
凝碧崖上,靈嶠宮外,四名白衣執事肅然而立,這守門的四人修為不低,均在金丹期以上。這時,一道金光從天際掠來,速度極快,眨眼便到了跟前,卻沒有被靈嶠宮前的陣法打落,直向宮內落去。
白衣執事們吃了一驚,為首一人朗聲道:「何人擅闖靈嶠宮?」
那金光並不理睬,四名執事手掐法訣便要動手,忽聽一人道:「慢。」
執事們回首望去,只見一黑衣人從宮內緩步而出,連忙低頭見禮:「見過上卿。」
黑衣上卿淡聲道:「只有宮中長老以上者才能過宮前陣法,爾等不必驚訝。」
白衣執事們心中一凜,低頭應是。
那金光掠進宮中卻沒有落地,直向後山掠去,隨後一頭扎進後山的寒元池中。這寒元池乃是一座冰池,金光穿過冰層而入,卻沒有對冰層造成半點損害,足見其修為之高。
金光一路向下,穿過層層玄冰,最終在池底停了下來,光芒散去,現出一名白衫青年。
白衫青年稍稍在原地駐足了一會兒,便舉步走進面前的一座石室。這石室不大,中間停著的一座冰棺便佔了大半空間。白衫青年停在冰館旁邊,小心翼翼地向棺內看去。
棺中沉睡著一名少女,她穿著一身杏色衣衫,眉目如畫,栩栩如生。她的雙手交疊著放在胸前,指尖掛著一片小巧的樹葉狀的吊墜。這吊墜不知是何材質,非金非玉,微微透出一股瑩潤的碧光,一望而之絕非凡品。
白衫青年伏在棺邊,痴然地看著少女柔美的睡顏:「你這樣睡著,倒比醒著時文靜許多。」他想了想,又笑,「不過,二哥還是喜歡你醒來的樣子,哪怕你總是闖禍也不打緊。」他聲音忽然一啞,一滴淚將將落下便凍成冰珠,滾在冰館上發出清脆聲響,「一千年了,你總該醒來了罷......」
石室中又是一陣靈力波動,現出二男一女。那白衫青年似乎沉浸在悲痛之中,恍若未覺,直到那女子出聲招呼,才回過神來。
「二哥來得好早。」
白衫青年回過身來,淡淡道:「是你們來得太遲了。」
那後到的兩名男子一道一僧,此刻那道人開口嘆息:「我們先去了靈玉崖。」
白衫青年微微動容:「封印如何?他……如何?」
那僧人低聲念了句佛號:「一千年了,封印靈力日漸稀薄,如今已殘破不堪。至於那位......我們看不真切。」
白衫青年瞭然:「是了,他本來就是我們之中天資最高者,若說這一千年來他還沒有想出衝破封印的法子,我斷然不信。」
那道人聞言面上憂色更重:「照如今的情形來看,他只需恢復當年的法力,現在的封印便困不住他,卻不知他在等什麼?」
眾人沉默不語,白衫青年的視線重又落在沉睡的少女身上,輕聲道:「在等劫數罷。」
與此同時,少女指尖的樹葉忽然亮了起來,那柔和的碧光蔓延而出,慢慢鋪滿了整座石室。在這冰冷幽暗的石室中,三人都感覺到了一股蓬勃的生機。
白衫青年捏緊了雙拳,再開口時聲音已有些顫抖:「她回來了。」
……
十六年後。
育成鎮的鎮東頭有座茶棚,檔次不高,賣的都是粗茶,但因為毗鄰官道,來往行人不少,粗茶雖然不好喝卻極解渴,是以生意一直不錯。
一對兄弟倆推著板車拉著一車柴去鎮上的集市賣,正在這茶棚歇腳。一大碗涼茶下肚,解了口渴,那弟弟便問道:「哥,今天鎮上怎麼這麼多人,往常咱們過來可從不見如此熱鬧!」
當哥哥的還未回答,旁邊一名老者笑道:「小兄弟可知道離這不遠的百花山?」
弟弟點頭:「那是自然,百花山洞天福地,聽說那百花派中的仙子們個個賽過月里嫦娥!」
老者搖頭笑道:「再過幾日便是百年一度的試煉大會,要為靈嶠宮挑選新的執事。這屆試煉大會借用了百花派的地盤,這兩日各處的修士都趕往此地,自然就人多了。」
弟弟嚇了一跳:「這、這些人大多是修士?」
老者含笑點頭。
這時,哥哥開口問道:「老丈,您剛剛所說的靈嶠宮是什麼?試煉大會又是什麼?」
茶棚里還有幾個人也在歇腳,聞言也都伸長了脖子:「是啊,老丈,就給我們講講這些神仙的故事吧!」
唯獨坐在角落的一名杏衣少女不為所動,仍不緊不慢地飲著杯中的涼茶。
老者抓了抓鬍子,搖頭道:「他們離神仙還差得遠哪,據我所知,近一千年來只有長眉真人飛升上界,真正登仙。至於靈嶠宮和試煉大會,那可要從一千五百年前說起了......」
「修仙一道,由來已久,眾人修鍊的法門不同,總不過道宗、佛宗與魔宗。三宗修鍊的法門截然不同,彼此之間不睦已久,便是內部也多有鬥爭。又有神兵異寶動人心,這些人相互廝殺,仇恨愈深。更有那心術不正者,自以為修士凌駕凡人之上,肆意屠殺無辜百姓。還有的修鍊陰損功法,擄劫無辜作為祭品……」老者搖頭嘆息,「當時的修仙界真是烏煙瘴氣,這樣別說是修仙以證大道,怕是連畜生都不如。又值妖君出世,所到之處生靈塗炭,血流成河,百姓十不存一......這是一千五百多年前的事。終於,修仙界出了一位大德之人,擊殺妖君,解救萬民於水火,並頒下修仙鐵律,用以約束修仙眾人,得各方認可。之後,這位大德之人於凝碧崖上建靈嶠宮,選出七名驚才絕艷、人品高潔之人為靈嶠宮神官,守護修仙界,執行鐵律。起先,有些人自恃法力高強,並不以為意,依然隨心所欲,濫殺無辜,俱都被這七名神官斬殺,並將其罪行公諸於眾,眾人終於心服口服,承認靈嶠宮的地位及職權。後來,第一任神官長開試煉大會選拔新人,又規定神官任期為五百年。試煉大會百年一次,一次選拔七人,遂成定例。」
老者說完,眾人聽得入神,一時都反應不過來。那弟弟愣了一會兒,懷疑道:「老丈,你張口便是一千五百年前,卻是從何得知?難道你親眼看到了?」
老者笑道:「這些事迹都有記載在《仙俠志》中,我也是從書上看來的。」
這幾個人都是賣力氣為生的莊稼漢,大字不識一個,更別說看過什麼《仙俠志》了,對這博學的老者佩服得五體投地。
哥哥感嘆道:「靈嶠宮如此厲害,豈非這世間再無敵手了?」
老者遲疑了一下,慢吞吞道:「那也不是,否則又怎會生出一千年前那場變故?」
幾個人還待追問,老者卻閉口不言了。
又過了一會兒,歇腳的人紛紛走了,老者喝完最後一杯茶,摸出兩枚銅錢放在桌上,慢悠悠地向外走去。還沒走兩步,便被人叫住了,他回過身去,卻見叫住他的是先前坐在角落裡的那位杏衣少女。
那少女戴著冪籬,遮住了面容,聲音卻是清凌凌的,猶如玉珠落盤:「敢問老丈,可是真讀過《仙俠志》?」
老者饒有趣味:「姑娘緣何這樣問?」
「一千年前的那場變故,書中並沒有記載,不知老丈是如何得知的?」
老者淡淡一笑:「才過了一千年而已,對修仙界來說並不算很久,總還有些見證者仍存於世。」他說完,便舉步前行,明明一步也沒邁多大,幾步之後便不見蹤影。
那少女向他離去的方向遙遙望了一會兒,然後掉頭向西而去。
西邊正是極富盛名的百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