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到頭來,竟是夢一場

第1章 到頭來,竟是夢一場

燕燕輕盈,鶯鶯嬌軟,分明又向華胥見。

夜長爭得薄情知?初春早被相思染。

別後書辭,別時針線,離魂暗逐郎行遠。

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歸去無人管。

——姜夔

墨色的風從綠瓦紅牆間穿過,那樣的急促,似乎要將什麼東西帶走一樣。蒼松隨著風不停地搖晃,草木亦是起起伏伏,葉尖的露珠恍然如白霜一般。他知道自己剩下的時日不多了,但還是吃力地扶著同樣蒼老的內監李宗德的手,顫顫巍巍地站在喬映雪的門外,作為一個君王,他放下自己所有的尊嚴和威望,在門外苦苦等了數個鐘頭。可是,緊緊關著的門卻絲毫沒有開啟的意思。

後來,過了很長很長的時間,整個皇宮已經被沉沉的夜色籠罩住了,就連一絲的月色也穿透不過來,似乎要讓人窒息一般。

夜越來越沉,氣溫也越來越低,李宗德用那蒼老的嗓音小心說道:「皇上,看來皇后是不會見咱們了,咱們回去吧,小心冷風凍壞了身子?」

白墨漓卻好像沒聽見李宗德的勸慰一樣,只見他大口地喘著氣,口中冒出一團一團生氣的白霧,用那顫抖著的雙手吃力地拍打著門鎖,央求道:「雪兒,我就要走了,你真的不願再見我一面......」

寒風中,他自呼自己「我」,而不是「朕」,彷彿他們初見時,只以「你我」相稱一樣。

這一刻不是那高高在上的君王,儼然一個被趕出家門的風燭殘年的老人,站在門外苦苦哀求著被自己惹生氣的妻子開門一樣。

只是他們之間隔了一道此生都難以逾越的鴻溝,再也跨不過去了,留下的只是深深的遺憾。

此時,外面死一般沉寂,靜得連自己的心跳聲都清晰可辨。白墨漓苦苦等了好久,彷彿地老天荒一般久遠。

大概是人的氣數將盡,近來他總夢見兩人初見的情景。她是那樣的單純可愛,他也是那個素衣少年,嬉笑聲中兩人一相見便再不能相忘。

他清楚地記得,那天,冷風中,喬映雪沖著她不停地搖著手裡的紅豆梅花狀簪子,害羞道:「我家在喬府,一打聽就能找到。我及笄禮那天你一定要來,帶上你的媒人和聘禮一起來......」

說完便帶著那銀鈴般的笑聲消失在人群中了。

他清楚地記得那也是一個陰天,風也像現在一樣大。

也是從那以後起,因為她的出現,他便喜歡上了陰天,從此不再害怕孤獨與寂寞。

此時,烏雲已被寒風吹散,因為身體孱弱,他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月光竟悄然照在了他的臉上,照著他那眉宇間的不舍與留念。頭頂的月色竟是那樣的明,照在地上似霜,似春水,竟也分不清楚。

敲門聲響起又落下,四處再一次陷入沉靜,凜冽的寒風吹得更急了,如浩浩蕩蕩的波濤洶湧而來一般,像是要把他們青春年少的愛戀吹散一般。

四下寂靜,腳步聲漸行漸遠,最後只留一聲輕嘆被風吹散......

淑妃朝著門縫外看了看,只見外面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了。原來剛才那個蕭瑟的身影早已帶著最後的遺憾離開了。她的心也跟著「咯噔」一下,隨後輕嘆著回過頭來,看著依舊鎮定自如的皇后,道:「小姐,您這是何苦,心裡明明有皇上,為何連最後的機會都不給他。聽太醫說,皇......皇上的時日不多了,您最後一眼也不肯見嗎?」

話音剛落,淑妃已經淚如雨下。她剛才特意將「最後」二字說得很重很重,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喬映雪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可是喬映雪卻像一座山一樣紋絲不動,眼波如秋水般寂靜。

皇后冷冷地搖搖頭,髮髻上的金釵流蘇步搖也跟著晃悠起來,發出「莎莎」的聲音來。她隻字未語。

良久,突然傳來「咔嚓」一聲,只見皇後手中的紅豆髮釵竟被她生生折成了兩段,隨之手一松,「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皇後仰頭,絕望地凝視著蒼白如雪的月色,眼角滾燙的淚水卻緩緩流過臉頰,劃出兩道深深淺淺的「溝壑」:「滄海變桑田,青絲到白髮,到頭來......竟是夢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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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冥皓月冷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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