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秦關無陽暖
麥冬
(上)
我從沒想過還會遇到你,正如當初沒想到,那樣笨的我,會明白喜歡,這門深奧的哲學。
秦關,我以為我是怨你的,卻終究,敵不過你一句,「好巧啊,暖羊羊。」
我尷尬的笑了笑,的確好巧,在這平均海拔3600米的地方,第一次,我覺得缺氧了。秦關,為什麼,你還要出現在我平靜的生活。
第一次聽到你的名字,是在表彰大會上,我獨獨就記得了你,因為你的張狂,後來問你,怎麼敢在表彰大會的發言上只說三句話的,你哈哈大笑,按了按我的腦袋,暖羊羊,別告訴我你認真聽了我的發言哦,不然我會覺得你早就對我圖謀不軌了。
我用幾乎隱形的姿態度過了高中三年,於是,這三年光陰回給了我一個可以在全校隱形的高考分數。
七月三十,我帶著這成績單來到複習班的報名點。那是最後一天招生,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你。我記得當時,並沒有小說中說的一眼萬年,只有驚訝,驚訝你這種成績這麼好的學生還會來複習。
但你似乎沒有看到我,那是一種我幾乎從沒在你身上見過的漠然。直直的走到報名點,說,「老師,我要複習。」看到你的到來,老師們點點頭,似是瞭然。
報了名,很快你就走了。那兩個老師才說起你,原來你沒有參加語文考試,好像是家裡有什麼事。看到上一行你的成績,我才知道,何為學霸,語文沒考,你考了567分,過了一本線20分,而我四場都考了,也不過496分。學霸就是學霸啊。
我以為那會是最後的交集,但很快,分班后,我才知道,我踩了多大一坨狗屎,以壓線的成績進了快班。也就是說,我和你在一個班。
在開學第一天,老師讓自己挑位置和同桌,按成績高低順序來。在這裡我只認識幾個人,而且都是別的班的,而且成績還這麼差,哪會有人找我當同桌。
就在我抱了自己的書走出悶熱的教室,伴著潮熱的夏風,等著那六十多個人自由組合后的最終結果時,你走了過來,帶著你那標誌性的張狂笑容,對我說:「同學你好,我叫秦關,有沒有興趣做我的同桌呢?」
我愣了。
剛下過雨,潮潮的風吹在臉上很是難受。我定定的看著你,看到了你鼻尖的微汗和白色襯衫上的水漬,竟不知我在想些什麼。
你摸了摸鼻尖,笑的更誇張了,「同學,我知道我很帥,你也不用這樣看著我啊,嚇得我出了一身汗啊,哈哈哈哈!」
那魔性的笑聲嚇到了我,打斷了我的沉思,我點了點頭,同意了他的提議,抱著我的書,準備進教室,你拉住我,說,「既然是我同桌,我坐哪你就坐我旁邊就行,Followme。」
那真是我聽到的最好聽的英語。
自此,再難忘你那時的隨性恣意。
我默默的跟在你身後,看到你走向全班最中心的地方,又是一驚。我從沒坐過那麼扎眼的地方,你站在過道,擺出請的姿勢,「我有多動症,而且尿頻尿急尿不盡,所以我要坐邊上。」
我抽了抽嘴角,坐到裡面,收拾自己的東西。你也不問我的名字,忙起自己的事來。
那時,我覺得你會是我最奇怪的同桌,沒有之一。後來的一切證明,的確是這樣。
在那之後,足足半個月你沒同我說一句話,我也沒在意,只覺得複習的生活哪有那麼多閑工夫建立同學感情,沒必要再說別的。
一切逐漸步入正軌,這平靜,還是在半個月後,被你突然的感冒打破。
那是你第一次叫我名字吧,「楊暖暖,你有沒有感冒藥?」
我看了看你故作委屈的神情,遞給你一盒還沒拆封的三九感冒靈。一把搶去,就聽你下面就說:「我就看到你今天去買感冒靈了,是不是特意給我買的?」也不等我回答,便去前面接水了。
後面的芷軒就說:「暖暖,就你人好,他感冒幾天了都沒去買葯,幹嘛給他,反正也病不死。」
我沒有接話,只是看著端水回來的你,說:「秦關,那是給夢華君買的,你記得給她說一聲。」轉頭,就寫自己的作業了。
夢華君當時是出了名的難纏,儘管才半個月,同一寢室的我也深深的領悟到了這點,於是,余光中,我看到了你深深的錯愕,聽到後面芷軒的大笑。
在這之後,你總說楊暖暖是只大腹黑之類的話,倒是不背著我說,就是當著我的面給其他人說。我也不理會,因為那時,幾乎全班的女生都被你如此逗弄過一番了。
如果說整個複習班誰最不像是來複習的,絕對非你莫屬。
這是班主任包包大人說的話,全班也只有你能把他那張面癱一樣的萬年不變的黑臉,氣的發青。
但也正是這樣的你,好像什麼都會,無論是幾何導數,還是焦耳牛頓,都能輕鬆地解題。
坐在你身邊,時時請教,竟發現自己的成績提高了不少。無論我多笨,你似乎都不會嫌煩。
十月底,有一場寒流突襲了中國,同樣也突襲了你,但身處其中竟沒有一點感知。
那幾天,驟然變冷,下起了陰寒陰寒的雨,有很多人都因此感冒發燒,而請假回家。晚自習后,我拎著壺去打熱水。雨還沒停。
回寢室的路上有一段沒有路燈,而那段的水潭又是最多的,我低頭走得很小心,卻不料撞上了前面的你。但我沒有認出是你,只是一個勁兒的說「對不起」,卻聽到一聲帶著濃濃鼻音的聲音,「楊暖暖?」
我一愣,原來是我那學霸同桌。借著淡淡的散射光,我看到了你手中的壺,而並沒有撐傘,可能是寢室比較暖和,你出來竟只穿了半袖襯衫。
「你去打水啊。」
「是啊,」他晃了晃水壺,又抽了抽鼻子,「再不打水,你明天就看不到我這麼好的同桌了。」
我想,如果這時有燈,肯定會看到你一臉委屈而欠扁的表情。
我心裡默默嘆了口氣,順手把你的壺拎了過來,把我的遞給你,說:「我覺得你也該回家了,知道下雨出來不帶傘,知道感冒出來不加衣服,果然病的不輕,」說著轉身走回水房,「你用我的吧,我去打你的,關愛殘障人士是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接班人的責任。」
我也沒留意你的表情,本來也看不到,但我如此的諷刺你都沒有反擊倒是讓我有點小吃驚。
第二天一早,原以為我還是第一個到教室的,卻看到黑夜中二樓的燈已經亮了。還正在奇怪是誰,就透過窗看到你的身影。邪門了,這廝竟然來這麼早?我心裡嘀咕著進了教室。
看到我,你直接來了句,「暖羊羊,早啊!」
我微微一愣,很快釋然了,你幾乎給全班人都起了另外的名字,什麼小可憐,石頭之類的,我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但還是問了句,「幹嘛叫我暖羊羊?」
你邊接水邊說:「因為你胖,而且愛管閑事,多像暖羊羊。」
被你噎了一下,我自行走到我的桌子邊,不打算理你。回到位置上,你就用胳膊支起腦袋,臉擺向我這邊,問:「暖羊羊,你都不好奇我今天早上怎麼來這麼早啊?」
我邊收拾東西邊回他說,「我很好奇,但想想也不好奇了,估計這裡有病,但沒吃藥。」我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本是想諷刺昨晚的事,誰知你竟回答:「就是啊,你太聰明了,我的確是來搶這第一杯熱水的喝葯的。」說著搖了搖杯子。
我感覺我那是肯定是一臉吃翔的表情。後來你又死纏爛打的讓我給你每天早上接水,我耐不了一個大男人裝委屈,也就同意了。
那場寒流持續了很久,影響也很大。
那天,包包大人給大家開了個班會,說了兩件事,第一,和其他十所高中的一次競賽二十天後就開始了,這次的舉辦地在別的高中,我們學校的精英們要過去,第二,有一個從北京郵電大學轉來的同學要加入我們班。
我們一直認為上了一本好大學還回來重考的人都是傳說中的人,沒想到活久見了。而這人正是我竟然認識,在應屆重點班裡,唯一認識的一個人,最後莫名其妙的成了好朋友的七七。
那天,我和七七幾乎暢談了一個下午,這才知道,她假期去北京查出自己有急性白血病,好在很快治好了,但這也延誤了開學的時間,後來再去上課,發現一個是專業不喜歡,另一個是與室友不熟悉,就退學回來重考了。
「那你豈不是又要讓他等你一年?」她有個小男朋友,絕對逆天的存在,晚上學一年,與我們同屆,卻又跳了一級,以文化課成績五百多進了北影。
七七斜眯了我一眼,「他敢不等我,我就不理他了。」那時的七七,真的很嬌俏。
不久之後的那場考試,你考得很好,考了十校精英中第二名的成績,我真心吃了一驚,一直知道你聰明,沒想過那麼聰明。
同時也很高興你要回來了,沒有你這麼個學霸講題,我不懂得題就堆積如山了。
但你還沒回來,就聽人說你請假回家了。
看著你空空的桌子,沒有了從前的來問問題的人來人往,竟還有些不習慣。
那周是月假,七七硬要我和她回趟家,說她媽媽也很想我,我就和家裡說了一聲,跟她去了B鎮。
剛下車,好像看到了你的身影。見我發獃,七七問我怎麼了,我說好像看到秦關了,突然想起你似乎不認識秦關,又說可能是我看錯了。七七搖了搖頭,說:「我和秦關家都在這邊啊,我還去過他家呢。」
我微微一愣,又說:「七七,你把你的卷子給我,我去複印一份給秦關送去。」七七倒是呆了,很快露出了一臉奸笑:「有姦情么?」
我翻了個白眼,無聊。
帶著印好的一踏卷子,我們去了你家,到了門口七七指了指那巨大的包說她先回去放包,等會電話聯繫,我點了點頭。
轉身,對著那個新帖黃對子不久的門,我似乎知道了什麼。我敲了敲門,一個滿臉憔悴頭髮花白的爺爺走了出來,問我找誰,我說找秦關,給他送卷子。
那看著像爺爺的人叫了聲「小關,有人找」就自行回了屋,等了好久也不見有人來,我就進去了,穿過院子,就看到你披麻戴孝的跪在靈堂前。
我定住了,獃獃的看著你的背影,不知怎麼辦,手下又捏緊了卷子。
很久之後,我遠遠地鞠了一躬,退出了你家,秦關,你知道我當時有多想去抱抱你么,我媽媽不在的時候,奶奶也是那樣抱了抱我。
又開始下雨了。
之後的一個月我身旁的位置都是空的,我暗想你是不是放棄了,但又覺得你那麼樂觀,覺得不可能。
後來快一模了,包包大人一邊打電話通知他家長,一邊就讓離他家近的七七去叫他回來考試。而七七,拉上了我。
鬼使神差的,我也同意了。
在你家裡並沒有找到你,你爸爸說你出去了。我們等了一會,沒等到就先走了。快到七七家的時候,我似乎看到酒吧玻璃窗霧氣后熟悉而又陌生的影子。
進去一看,果然是喝得爛醉的你。
七七去問老闆要開水,我扶正了你,聽到你嘴裡含混不清的話:「為什麼要瞞著我,高考的時候是,十校聯考也是,我媽不在了你們都不給我說!那是我親媽……」說著抓起酒瓶子就扔到玻璃窗上,我來不及制止,只得抱緊了你的頭。
玻璃渣四濺,好在窗玻璃沒破,老闆罵罵咧咧的過來趕人,從他嘴裡聽得出,你這樣已經很久了。扶著你在這大街上,七七說找個小旅館先給他清醒下。
兩個女生抬著一個爛醉的男生開房,這怕是我十八年的生命里最瘋狂的事了。
我們倆不顧旅店老闆詭異的目光,把你帶到房間,我說要下去買醒酒藥,七七攔住了我,這邊你熟悉的過我?你看著他,我去買。
我給你擦了擦臉,你瘦了,用現在我學的解剖學知識可以說你的臉完全就剩骨性結構了。渾身酒氣,青色的胡茬,深陷的眼窩,嘴裡還喊著什麼,我已經聽不清了。
這樣的你,讓我心中鈍燉的疼。這一個月,你過得很不好,不好到想放棄。
那天,我的心裡有種莫名的感覺,後來七七說那是悸動,花花說那是母性光輝,很久之後我才知道,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心動。
可能是感覺到了毛巾上冷水的冰涼,你睜了睜眼,看到了我,你的淚忽然掉了下來,「暖羊羊,這次是真的,我媽不要我了……我是沒媽的孩子了……」你哽咽著,頭上青筋暴起,似在強忍著什麼。
「高考第一天早上,她就暈了,我不去考試,她就哄我說,我好好考了,考個好大學就能給她沖喜,她騙我,根本就沒有……還是我考得太差了,沒用……」
「才不是,你很好了,真的,很多事情不是……」我還沒說完,你就憤怒的推開我,吼道:「你他媽根本就不懂,你媽病了死了你會是這樣!」
猝不及防,我跌倒在地。秦關,我怎會不懂,你還有爸爸,我只有奶奶。
七七正好推門而入,看到這一幕,冷笑一聲,把葯摔在你臉上,扶起我往門口走,「秦關,你他媽就是個懦夫!你知道你為什麼永遠考不到第一嗎,我告訴你,別說就是再來一年,十年,你還是就這樣!」
出了旅館,突然感到脖子上的絲絲涼意,抬頭一看,下雪了。那年冬天的第一場雪。
七七帶我回了她家,我發了好久的呆。七七搖了搖頭,長長嘆了口氣說:「你這樣子和我當年看到明亮一樣,悸動了吧。」我搖頭,不知是在否定沒有悸動,還是說我不知道。
最後,我還是編輯了一條簡訊,告訴你,要一模了。
月假之後,我沒想到你來了。
看到位置上刷題的你,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學霸回來了。你似乎感覺到了我的注視,轉頭迎上我的視線,說:「暖羊羊,太沒愛了,都不整理下我的桌子,那麼亂,你是怎麼當同桌的,不及格!」
嗯,的確回來了。
一模如期而至,一模的成績在小年那天出來了。你排名第三,七七第二,而我,第九。七七對你諷刺一笑,你卻對我笑著說:「暖羊羊,恭喜啊,是不是該請吃飯?」
我不知如何回答,七七一把拉過我,說:「要請也是請我,跟你有半毛錢關係!」誠然,七七幫了我很多,在你離開之後。
情人節那天,當第二場雪紛紛揚揚的落下的時候,我們放假了。那天,滿眼的白雪與紅色玫瑰,以至於沒有看到你們相隨的身影。
後來七七告訴我的時候,我只覺得,那天,是老天給我的最後通牒。
(下)
那年下學期一開學,就是百日宣誓。許久不曾在主席台上出現的你,又站在了主席台上,短短十幾天的假期,好像什麼都沒有改變。直到,七七被甩了。
我也不記得那天是距高考第幾天,但我記得,滿校園的玉蘭花開的極美,可我卻沒心情欣賞。我們幾乎跑遍了學校所有的地方,都沒有找到她。突然你問,花園裡面去過了么。
的確,那裡沒去過。
春雪初停,花園裡的土略有泥濘,有的地方雪還沒消。就在一棵玉蘭樹下的雪堆旁,看到了七七。她正看著寒假生日時,明亮送他的那個本子里的內容,不知裡面寫了什麼。
我不知說些什麼,因為那時,我不懂喜歡,也就不懂隨之而來的痛。獃獃的站在一旁,良久,七七站了起來,手裡拿著那片因溫度過高都有些發黃的玉蘭花瓣,輕輕地說了句:「春天來了。」
我不懂她的意思,而你似乎瞭然,對我笑了笑,說了句「大人的事小孩別管,不懂,就不懂吧」。
是啊,我不懂,我一直不懂你,就像現在為什麼還會叫我暖羊羊一樣。
喝了口苦澀的啤酒,朦朧的看向對面的你,呵,還真是沒變。
七、八月的拉薩是旅遊的旺季,我覺得今年最是人多,不然,怎麼會見到你,和你身旁的木初雪,她好像已經不記得我了。
看我喝酒,你皺眉,問我什麼時候學會的,我不在意。擺了擺手說,這邊冷,喝這個會熱些。
「對啊,暖羊羊,你那麼怕冷,怎麼會來這邊上學?」
我怎麼會來這邊上學,秦關,你說我怎麼會來這邊上學啊。
記得當時剛分手的七七雖然嘴上不說,但心思已經不再學習上了,我強拉著她一起上自習,一起刷題,但是,本應由七七講的題目交給了你。
不得不承認,在你的天南地北的東拉西扯的閑談講題法下,七七似乎來了興趣和你扯,情緒變了很多。但當這種情況第n次發生在課堂的時候,我火了。對你吼道:「能不能不說話!」
三人一排的座位,我坐在中間,左手邊是七七,轉向你的時候,你正好能看到七七,便對著七七抽了抽嘴角。你抬手表示投降,討好一笑,說:「都是我的錯,暖羊羊,我不說了,你好好學習。」
不知是真的氣到了還是天意如此,下午就病了,發起了燒。暈暈乎乎的聽著物理課,也不知講到哪裡。老師將那張卷子劃了幾個題給我們中間這三個人。我幾乎快睡著了,根本不知道她讓講什麼鬼。
最後,你只給我留了五道題中一道最簡單的,而且步驟也寫好給我了。
當你和七七的四道題講完后,我上去了,實在是發燒的很難受,站起來后,根本看不清你寫的字,站了半天半句話沒說。
我不記得你當時的做法了,只知道清醒的時候是在醫務室。
後來聽七七說,你去講台上拿著我的卷子把你寫的步驟寫到黑板上,畫了圖,說這是我想講的,但我正在發燒,說不出來。
然後就把我從講台上拉了出去,給老師告了假,就送我來到醫務室了。
秦關,你是除了奶奶,第二個送我去看病的。
晚自習時,我回來了,就看到你一臉嫌棄的看著我,我疑惑的看了看七七,她搖頭,表示也不知道。你這才說;「暖羊羊,你這麼重,還是不要生病了,要麼自己當醫生去,誰能承受得起你的體重啊。」
我也不知道我當時是什麼表情,但我知道,比吃翔好不到哪去。但秦關,因為你的這句話,或許你現在已經忘了的話,我從那時減肥到現在。
你可知道,你有多少不經意的話,在我心裡留下那串串花火。
後來很長的一段時間,直到學校里的櫻花都敗了,我的杯子里,還是一直都有暖暖的開水。
生日那天,七七送了我一個古風的本子,希望我能把最美的文字寫到那裡面。你這才知道是我的生日,很生氣的問我為什麼不告訴你。
我也沒想那麼多,就說要高考了,不想過生日。你就急了,不知道你在忙什麼,一整天都在教室後面,貌似在對牆上貼的答案的樣子。
晚自習結束,我習慣的晚走。等我學習到平時要走的時間的時候,燈,突然滅了,瞬間的漆黑而且在空無一人的教室里很是恐怖。
「暖羊羊,你看頭頂。」突然就聽到了你的聲音,抬頭一看,我就看到了這一生看到的最美的景象。
現在想想那時的少年心思,真的很單純,比如說你。
天花板上不知何時滿滿都是熒光的星星,月牙彎彎倚在一邊,黑板上,正是「暖羊羊生日快樂!」這七個字加一個標點。在這漆黑的教室里,除了天花板上的點點熒光,就是門口和窗外的微光。我只能看到門口逆著街上散射過來的光的一個模糊人影,我知道,那是你。
原來,那一整天,你做了這個。
這時,又聽你說:「暖羊羊,生日快樂,快許願吧,雖然沒有蛋糕。」
秦關,我要是說,我不告訴你我的生日是因為我好久沒過生日,而忘記了,你信么?
誠然,那是我十八年來過得最美麗的生日,那夜,我看到了最美的星空。即便我現在身處世界屋脊,這離天最近的地方,但這星空不及那晚萬一。
天知道,那晚漫天星海下的你,有多麼美好。在那碧色的星空下,我許願,希望我可以讓你幸福。
我被我的心愿嚇了一跳,我都不知道,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這時,燈亮了,你開了燈,好像意味著那願望不可更變了。你問我許了什麼願,我但笑不語。
那天之後,我們好像更好了。我開始習慣的幫你洗杯子,幫你打飯,幫你收拾亂糟糟的桌子,幫你做很多事情,真的好像,我們很好了。
嗯,只是好像。
七七看出了我們之間的變化,問我是不是情動了。
「我,不知道。」
當時的我,真的不知道,七七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說:「暖暖,他的這兒,沒有對你的心。」
許是旁觀者清,但我當時覺得剛結束一段戀情的七七覺得男人都是沒有心的,也就沒有在意。
五一放假前,學校發了些高校的宣傳資料,你百無聊賴的翻看著,說著這個不好,那個不是。忽然,你問我,「暖羊羊,你想去哪上學?」
我想了好久,搖了搖頭,只答道「不知道。」
你看著西交大的宣傳資料說:「我叫秦關,不只只是因為我爸姓秦,我媽姓關,我媽是在西安生的我,所以叫秦關了。」你不知在想什麼,停了好久。
那時你的神色和當初阿姨不在了的時候沒有出入。
「將來一定要去布達拉宮,青海湖,莫高窟走走,不然都後悔出生了。」
說著,你轉頭看向我和七七,一臉認真的說:「要麼你們倆一個去西藏,一個去青海,蘭州我有同學在,這樣將來旅遊還有個親人在啊,是吧,暖羊羊。」
七七直接一本書飛了過去,「要去你去,那麼好的地方,我可消受不起。」
你又對我說:「暖羊羊,你最好了,西藏海拔高,就去青海吧。青海那邊多好啊,海拔不是很高,夏天那麼涼快,還沒蚊子,冬天寒假又長,那邊民族文化那麼多,你不是喜歡這些么,太適合你了啊……」
那時並沒有在意你的胡攪蠻纏,但報志願的時候,我才知道你對我的影響,有多大。
五一假只有一天半,一天半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足以讓很多像杯子里的水一樣的東西,變質。
我來的比較早,習慣的拿著你和我的杯子去洗涮,七七背書包就不會離開水杯,她的水杯不在。當我洗回來,看到班門口站了一個很美的姑娘。
見到我,她走了過來問:「你們班是不是有一個叫秦關的?」
我點頭。
她又問,「你能帶我去他位置上等他么,我是他的同學。」
我「嗯」了一聲,帶她來到我旁邊的座位上。她似乎並不驚訝我是你的同桌,甚至說話時還帶著一抹諷刺的笑。後來,我才知道,她就是因為我,才特地來學校找你的。
那姑娘似乎很不見外,介紹了自己,我才知道,她叫木初雪。在不斷地被問到你最近的各種事情,包括學習,生活,感情之後,我才意識到有些不尋常。
急忙找了個借口出了教室,再回來的時候,班裡已經來了很多人了,包括你。
你也好像早知道她會來,拉著她的手出了教室,邊走邊說:「叫你不要聽他們幾個瞎逼逼,現在放心了吧,就她那幅尊容坐我旁邊,這還不夠安全?你們也快考試了吧……」
「但她剛剛惹我了,你竟然讓她碰你的杯子,還那麼理直氣壯,對我連理都不怎麼理。」
「初雪,你別多心啊,有她給我洗杯子,我省了不少事呢。她那是膽小,對你老公我沒吸引力的……」
我的腦袋翁的一聲,好像炸開一樣,我扶牆喘息著消化了好久,原來如此,秦關,你怎麼能這麼殘忍!
我不知道能去哪,也不知道想去哪,漫無目的的走,不覺竟走出了學校,天色已經慢慢暗了下來。河邊華燈初上,五月天夜裡已經不涼了,只是我心裡還是那麼涼。
突然我想到了七七,明白了她當時的難過,但這次,我好像是那個小三。打開手機,看到十幾個未接來電,有兩個是你的,其餘都是七七的。
又一個電話打來了,是七七。
「你丫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急!現在在哪?」
我哽咽了,不知道說什麼,又聽那邊說「楊暖暖,說話!」
「七七,我想你了,你來河邊找我吧。」
我話音剛落,七七就掛了電話。
不久她就來了。看到這樣的我,也不說啥,只將手上的東西遞過來,原來是啤酒。她,知道了。
看出我的疑惑,她直接說:「我看到他的女朋友了,你又不在,傻子都猜得出來你怎麼了。」
拉開易拉罐,白色的泡沫涌了出來,遞給我,又接著說:「我不知道他有女朋友,應屆的時候,我們不在一個單元,只是幾次上課有了交集。」
說著,好像想到了什麼,痛苦的撓了撓頭,說:「我早該告訴你的,情人節那天,我看到了他們。」
她自顧又開了一瓶,不管噴涌而出的泡沫,大口灌了一口,「我如果早知道這樣,就是打死你也不會讓你飛蛾撲火!」
學著她的樣子,我灌了一口,苦澀的液體充溢著口腔。真的很苦,但不及心之萬一。從一開始,這都只是我的一廂情願。一口,又是一口,七七問起我到底發生什麼事時,我只是苦笑。好久之後,我對七七說:「七七,我就是個小三,是個賤人。」
「就你,那也是小三未遂。」倚著欄杆,望著滿是烏雲的夜空,她又說,「如果明亮遇到的小三和你一樣,早就分分鐘被我虐死了,你,不算。」
確實不算啊,不然你的初雪,怎麼會那麼輕易放過我?
第二天回到教室,我就搬了桌子坐到教室一個帶窗口的角落。你問我怎麼了,我努力讓我表情自然的說「我太胖,坐中間熱。」
其實,那時的我,已經瘦了很多。你也很疑惑,但沒有問很多。只是之後,你往後面跑的次數多了些罷了。
我不懂,明明只是讓她安心,我離開便是了,你何必天天跑來坐最後?我沒有問你原因,但是秦關,你可知你的靠近,足以讓我落荒而逃。
最後一個月,我基本沒學什麼,思想已經混沌不堪。直到,你來找我。你說考完之後可能就很難再見了,臨考前送你句話。我想拒絕,但你不等我說話,又說:「就當你給我寫的同學錄了。」我同意了。
想了不知道第幾節課,只知道我想了很多很多,我不知用了多麼大的力氣,才控制住那份不該出現的感情。提筆,寫下了這個:
奇秀十載得造化,寶靈萬尋守秦關。
你看了看,似乎很驚奇我寫的東西,看了我好久,才笑著說:「原來你……」你頓了一下,「原來暖羊羊這麼有才啊。」我沒有說話,但我第一次知道了如釋重負的滋味。
第二天,七七就說你的桌子上貼了兩條字,看著像寄語一樣。「他秦關還需要寄語?語文老師給他說的話還不夠多啊,古今中外都有了。」語氣很是不屑。
我也很訝異,你可以允許桌子亂,但不允許桌子表面上有莫名其妙的而且收拾不走的東西,當時剛開學,就為一張桌子,你都是跑到別人辦去換的一張面上乾乾淨淨的桌子,現在竟允許桌子上帖寄語這種東西?
雖是好奇,我並沒有去看。直到高考那兩天,你不在學校複習,我才看到了你桌子上的字,正是我送你的那句話,只是你把他們重新眷寫了一遍,豎著寫的,貼在桌子兩邊。
那兩句話,應了我的願望,希望你一切都好,希望你幸福。
高考之後,我似乎又一次與世隔絕了。不上QQ,也沒多少人知道我的手機號碼。如去年一樣,我隱身在同學之間,而你恰恰相反。出入各種KTV,網吧,QQ天天有你動態的更新。我像個旁觀者,靜靜地看著。
六月二十四號下午,我還在睡覺,成績出來了。嗯,553分,上了一本線了。也就是說,要思考報志願了。
別人家都有父母操心,而我呢?誰來給我拿主意呢?
我想到了同學,剛想打開QQ,就發現我的密碼不正確,被盜了。
七七回了老家,我只好聯繫同宿舍的同學。然而,大家都要報志願。那時,秦關,我想到了你,你的一切,你出現在我生命中,發生的一切。包括你的戲言,你認為的戲言。
或許有些事真的是命中注定,就像我來了青海,你去了西安。
當我決定從我的生命中抹去你時,你憑什麼又出現在這裡?
不知是這酒太苦,還是怎的,一口喝下,竟哭了出來。隨即就聽到你笑著說:「暖羊羊,不會喝酒就不要喝了,都嗆哭了。」
我放下酒杯,走出飯館,傍晚的風吹在身上還是很涼,倒是清醒了不少。深吸了一口氣,轉身走進飯館,對你們說:「我還是不太適應這邊的海拔,我想回去了,你們玩吧,注意尊重民族文化。」
說完拎起我的東西就要離開,你攔下了我,說:「小雪是醫生,讓她給你看看要不要住院再走也不遲啊。」
我頭也不回的走了,只說了句:「我也是學醫的。」我不想看你的表情,也沒心思猜你的心理。
你追了出來,對我說「暖羊羊,我希望我們還是很好的朋友。」
我沒有說話,只是看向西邊的天際。夕陽下的雪原極美,赤血殘陽,染紅了天邊的白雪。
「我知道你的感情,但小雪為了我媽媽,學了醫學,這是她一輩子的事情,就這樣給了我。我希望,我們還是很好的朋友,我不希望失去你。」
秦關,果然夠狠,可能你,從來都沒有注意過我吧,不在意,就不會去想知道,不想知道,就不會再聯繫。
可是偏偏,我就喜歡過這樣的你,嗯,對,是喜歡過。
「秦關,我也是學醫的,青海的醫學生。」
七七說,愛情的局裡,誰先動心,誰就先輸得一敗塗地。
但我這算輸了么,呵,怕只是在唱一個人的獨角戲罷了。
秦關,再見,再也不見。
初雪秦關,再無陽暖。
番外【秦關篇】
高考後,那是我第一次見暖羊羊,她變得很好看,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她變得很好看,如果不是小雪拉我來了這雪域高原,或許,我真的會再也看不到她。
莫名的,心裡有一絲慶幸。
她在喝酒,周身環繞著一種落寞的氣息,我記得從前,她的身上總是暖暖的,讓人安心的氣場。
老友經久不見,自然要去打聲招呼的,我走過去,說:「好巧啊,暖羊羊。」她的身子猛地一震,慢慢的抬起了頭,我卻驚了,眸子看向我,卻沒有焦點。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到了高考前她給我寫的那句話,那句我已經忘了很久的話——奇秀十載得造化,寶靈萬尋守秦關。這時的她,像極了我記憶里,那時寫下那兩句話的她。
「好巧啊,秦關。」她灌了一口酒,黃色的液體泛著泡沫,似是在誘惑人繼續品嘗,她也的確又喝了一大口,放下杯子時,竟然哭了。
突然,我好像明白了什麼。
原來,是這樣。
她,什麼時候……
暖羊羊突然起身,攪亂了我的所有思考,好像我再怎麼解,這道題永遠都是無解。
「暖羊羊,我希望我們還是很好的朋友。」下面,我說了什麼我都不記得了,只記得,她那張好像那座雪山一樣淡然,不對,應該是決然的臉。
回到西安,我找了所有的老同學,他們都沒有楊暖暖的聯繫方式,最後只知道,她去了青海,學了醫學,告訴我這些的,是七七。她很是嘲笑我:「秦關,你這是想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了?」
我沒有理她,只問:「為什麼,她會去青海?」記憶里,浮現出一句話「暖羊羊,你最好了,你去青海吧……將來旅遊還有個親人在……」
七七還是很不對付的口氣:「秦關,你真的從沒有一點注意她啊。」說完她就掛了。
那晚,我做了很多夢。夢裡,還是在家鄉的小鎮,我撲在她的懷裡哭,她定定的說,秦關,我要去學醫,這種病,一定會被治好的,相信我。
隨後出現的,就是雪山下她決絕的身影。我驚醒了,爬起來喝水,杯子里還是昨天的涼水。十月的西安,終究是涼了。
突然記起來,她說的最後一句話「秦關,我也是學醫的,青海的醫學生。」
不記得那個詩人說過,世界上最美的是錯過,但是,為什麼有點痛呢?
最後,我不再有暖羊羊了,有的,只是楊暖暖。
番外【楊暖篇】
青海的夏天是極爽的,如他當年所言。在我看到空間里的段子,如果WiFi和空調只能選一個,你選什麼的時候,我看著無數網友選擇空調,在下面來了句WiFi,引得一篇臭罵。
有人問:你哪的,居然在這種鬼天氣里選WiFi?我在長白山都穿短袖了!我笑了,回了句,我在青海湖觀賞五月的雪。
我的學校還未到青藏高原,但不知怎地,總覺得能感覺到西藏雪山上飄來的寒氣。
那天迎新時,我才意識到我已經大三了,嗯,暑假過了,肯定是大三了啊。看著從校車上下來的稚嫩臉孔,突然看到一張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臉,秦關!
我愣了一下,不對,不可能,怎麼可能是他!
那個男孩子靦腆一笑,學姐,我就那麼帥啊,你看我看的都不好意思了。這一刻,歷史似乎再次回到那個蟬鳴燥熱的夏天,那個穿著白色襯衫的男孩囂張的笑,和侵略性的話語。
他不是秦關。
對啊,他怎麼會是秦關啊。幫他提了箱子下車,告訴他下一個服務站的位置,他卻說:「學姐穿著白大褂,是醫學院的吧,我也是醫學院的,學姐能不能帶我去報道呢,我是自己來這邊上學的,沒讓父母送呢。」
我猶豫了。
這才發現,他們連那張麵皮,也不是很像。或者說,這個少年,更像暑假在西藏看到的他。
那就沒什麼好猶豫的了。
但,我沒有如別的學長學姐一般的熱情,只有那個興奮的,小學弟,嘰嘰喳喳地說著。
學姐學什麼的?學姐大幾了?學校的飯好吃么?醫學院的課多麼?臨床的課一定很多吧?解剖課是不是特別刺激?
很多問題,各種問題,我只答了幾個,才發現,一開始認為他靦腆,絕對是一個錯誤。
到了醫學院,把他交給了另一個老生就離開了,漫無目的的走在校園,錦繡路上滿滿的社團的攤子,像是菜市場的叫賣震耳欲聾,新生,老生穿梭在這並不怎麼寬敞的路上。
人流如水,我心裡卻是前所未有的寧靜。
那個少年叫南楠,他介紹他的時候,有一種青年的朝氣:「用句自己改的詩經形容我,南有楠木,不可休思,學姐不要忘了我哦。」
新生來了一茬又一茬,那一刻,我知道了,我停滯的時間,也該轉動了。
秦關,最後終於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