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雪芙……」月夜猛地衝上去,一把將她抱入懷中。心疼讓他的身子微微顫抖起來,每次看到雪芙被死神折磨時的樣子,他都不忍多看。
「毅……毅……」胸口的窒息讓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可她還是一遍一遍地喚著月夜的名字。她並不想死,她要陪在他的身邊,哪怕再這麼痛上一輩子。
她的身子已經被病魔折騰得削瘦不已,月夜抱著她,感覺就像抱了個嬰兒般輕飄飄的。有溥霧閃過他的眼眸,點頭,柔聲對著她承諾:「我救你,我會救你的……」
月夜對著玉真師太伸出手掌,雙目因心痛而血紅一片,厚實的手掌托住那細長的金針,硬是感覺像托著千金重物般。
「皇上,可要小心了。」玉真師太好聲叮囑,每一次的鋌而走險,都是雪芙的一次重生。若稍一不小心,她便很有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了。
月夜已經管不得那麼多了,雪芙每喊一次他的名字,就讓他恨不得能立刻將她體內的痛苦帶走。她是那麼的想要信任他,那麼的希望他救她。
金針扎入雪芙的頭頂,小小的刺痛被胸口的刺痛淹沒,雪芙甚至感覺不到有針扎入自己的頭頂。只到氣息慚慚地平順,心頭的痛楚慚慚地平淡,她才驚覺到月夜在她身上做了什麼。
她的手不再緊攥著被單,而是抓著他的衣袍,緊得就像個溺水的孩子抓住了一塊飄浮的浮木。那是她這些年來對他的信任,對他的依賴。
微微瞌上雙眼,雪芙緊繃的身體慚慚地鬆懈下來,氣息也慚慚地平穩,只有抓著他衣角的手依然沒有絲毫的鬆動。看到她平息下來,在場所有的人都虛了口氣,終於放下心來了。
月夜將雪芙放回床上,可剛一觸碰到床板,雪芙便像一個受驚的娃娃般不安起來。嘴裡喃喃有語:「不要走,不要放開我……」
「我不走,不走……」月夜將她裹回懷中,撫摸著她汗濕的髮絲柔聲應允道。
雪芙彷彿聽懂了他的話,削瘦的臉上淡出一抹幸福的微笑,呼吸慚慚地均勻起來,她終於還是控制不住地熟睡過去了。
月夜伸出手拉過絲被裹在她的身上,依然緊抱著她,他答應過她不走的!玉真大師無奈地噫嘆一聲,正欲離去之時,殿外傳來一位內官的通報,段王回來了。
段王幾乎日日都在殿外的後山上訓練新招來的士兵,也管一些平常事務,這個取名為月神的地宮亦只有他和少數人可以入內的。
段王在殿外駐了足,行了禮后說道:「皇上,遣去皇城探子已經來報,白相國被南宮御關在牢中,早在十年前就已經不堪受辱在牢中自盡,娘娘的解藥自是斷了可尋之路。」
「死了……?」月夜喃喃地說了一聲,那雪芙就是註定要這麼一天天地消香玉殞下去了?他的拳頭慢慢地握緊,『砰』的一聲砸在身後的石壁上,血絲立時由他的肌膚裡面滲出。而他卻連看也不看一眼,冷聲譏誚:「好一個白長壽,不是以為自己很行么?既會因為受不住侮辱而自殺?他死有餘辜!」
他的這一拳下去,讓玉真師太和段王同時倒吸了口氣,那皮肉就好像不是他的般,怎可以這般傷害自己呢?
「皇上,請保重龍體。」玉真師太好聲提醒道。望著月夜指節上的血絲無奈地一嘆道:「人各有命,雪芙命該如此,卻不是誰能幫得了她的。」
「我不能認命!」月夜低下頭,注視著懷中憔悴的人兒,曾經有那麼多次她都沒有死去,這一次她也一定會逃過這一劫的。他要帶她回寧城,帶她回去尋找解藥。
「皇上,我已經派人四處尋找了,相信會有結果的。」段王好聲安慰道,這話說出來后連他自己都覺得可笑。十年了,尋找了十年,可終究連解藥的影子都見不著。
他明白的,月夜自然也明白,所以並不期盼,只是獃獃地坐在床沿上。抱著雪芙的雙臂緊了緊,他不知道自己還能這樣抱著她多久,一年?抑或一個月?
金針可以幫她控制毒素的泛濫,卻幫不了她徹底解毒,且使用金針的危險性太高。每一次使用,他都是抱著無可奈何的心理在使用的。
夕陽西下,徐徐的微風由里測的洞口中拂入,輕紗慢舞,清瘦的容顏於帳內若隱隱現。月夜原是不想離她而去的,卻不能久留此處誤了正事,已到後山檢閱兵馬去了。
一聲輕咳由帳中溢出,守在石室外頭的小丫頭立刻行了進來,隔著帳子輕聲問道:「娘娘可是醒了?」
「嗯。」雪芙虛弱地應了聲,小丫頭便立時伸手攏起帳子,扶她坐起身子體貼地問道:「娘娘要吃點什麼?奴婢給娘娘準備去。」
「給我一杯水。」雪芙環視著空曠寬大的石室,只覺得身體如被千斤巨石盤壓得難受。
喝了水,顧不得身體的不適下床,小丫頭在一旁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雪芙給她一記安撫的微笑道:「我只在大殿裡頭走走就好。」
小丫頭只好依了她,扶著虛弱的她跨過那道巨石門板,緩慢地行走在大殿內。殿中的氣息涼爽,空間空曠而莊嚴。雪芙在那一池清池邊駐足,對著清可見底的池水發獃。
水面如鏡,映襯著她的面容清瘦蒼白,那是她嗎?不過才十年的時間,既能把她蹂躪成這樣。她知道,那是毒性的作用,能活下來已經是萬幸了。
「娘娘,咱們回屋吧。」小丫頭見她對自己自己的影象獨自傷神,小心翼翼地勸慰道。
「我想呆在這裡。」雪芙的聲音很輕,抬頭,注視著頭頂那方從洞口照進來的光線。外面的世界還是很精彩,可她卻已經快要與外絕緣了。十年來,她走出洞口的時間屈指可數,自由對她來說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意義,因為月夜屬於這人月神殿!
「娘娘,還有一柱香的時間洞口就會自動封閉了。」一個蒼老的聲音由後方傳來,雪芙低下頭,她知道自己確實該回寢室去了。
「謝謝大師的提醒。」她回過身,對著那位在雲月國有著祟高地位的祭司含首,然後攜了小丫頭的手往後殿的方向緩步挪去。
攜著小丫頭的手臂纖細見骨,血紅色的手鐲顯得格外松絝,可卻怎麼也拿不下來。她終究還是等到血玉通紅的時刻了,卻又面臨著走到生命盡頭的命運。
回到寢室,雪芙像許多次一樣駐立在那副風華絕代的美人圖前發獃,那是十年前的白雪芙。那時的她總是盛裝艷抹,貴為一國之母,卻也享受了月夜所有的愛。如今,容顏已不再,身份亦不在,幸好……愛還在!
也不知道在畫前呆愣了多久,直到室外響起一陣沉穩而熟悉的腳步聲,雪芙才稍稍回過神來。來不及轉身,便被一雙有力的臂膀緊緊地擁入懷中,屬於他的粗礦氣息瞬間將她包圍。耳邊是他寵溺的低語:「醒了?身子好些沒?」
「嗯,好多了。」雪芙將身體的重心倚入他的懷中,靠在他的懷中,整個身心都得以鬆懈下來。只有在這個時候,她的心情才會是愉悅的。
「雪芙,再有幾月,我便帶你回寧城去找太醫解毒。」月夜在她的耳邊低聲承諾,厚實的手掌心疼地在她尖細的下頜處摩挲著,心,隱隱作痛。
雪芙吃驚,抬頭訝然地注視著他低呼:「這麼快?」
「不快,已經整十年了。」月夜笑笑,雪芙的臉上也隨之泛起一抹笑意,可笑容底下依舊有著無法置信的情素。她從來不敢抱有回寧城的希望,因為……雲月國早在十年前就已經不復存在了,成為北國的天下了!
月夜一把將她抱起,從寢室的密道中往洞口行去,他說:我要讓你相信我的話。
外頭的夕陽很暖,照在雪芙蒼白的小臉上泛著金色的光暈,極少出殿的她很難適應這種強光,如是抬手以絲絹遮去那一方艷陽。馬背上的她靠在月夜的懷中,目光隨著月夜手指方向,臉上慚慚地浮現出驚疑的神情。
山下,一片黑壓壓的人群各執兵器操練著,人數多至望不盡。她卻是從不知道月夜擁有了這麼一大批的兵馬,也難怪他會說出不下數月就能帶她回寧城的話了。
「這是我們的子民,我們的軍隊。」月夜摟著她笑,復國,是他這十年來恆久不變的決心。只有國家有了,他才能擁有家,才能擁有一切,包括她!
「萬事小心點。」她只給了他這幾個字,靠在他懷裡的身軀柔弱無骨,弱得一下不扶穩都有往下掉的可能。黯淡的黑眸眨巴了一下,那一扇因瘦削而越發顯得修長的睫輕輕地瞌下,緊緊地粘在下眼瞼處。
月夜拾過她突然滑落在側的小手握在掌間,帶著無限心疼的吻落在她毫無知覺的面頰上。一向冷酷的眸子既在這一刻閃過氤氳的水氣。
「雪芙,你要記得醒來。」顫抖的聲音輕柔響起,卻又被那一陣陣士兵的吶喊操練聲壓去。他的呼喚,她聽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