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湖北:老虎花

第四章 湖北:老虎花

傳說中劇毒的老虎花,竟能以毒攻毒。愛和恨,都是有毒的,卻無法選擇以毒攻毒,但願我們最終能找到解藥。

林雨藍站在火車站入口東張西望時,袁來一眼就看到了她。這個女孩子相當打眼,無論出現在哪裡,都彷彿自帶光芒。從背後看,她脊背挺直、纖腰一握,長長的齊腰黑髮,令人無限憧憬,傳說中的「背影殺手」,應該不過如此;正面看,就更不用說了,白皙的臉龐,發亮的黑眼珠,精巧的五官,清新的形象,不知會令多少人一見傾心。以至於第一次在機場見到她時,袁來立刻明白了為什麼世界上有一見鍾情這種事。

袁來對著林雨藍揮手,好一陣子,林雨藍才發現他,接著露出笑容。因為入睡前哭過,她的眼眶其實有些浮腫,於是化了個淡妝,袁來粗心,並沒有看出端倪。

坐動車從上海到武漢需要五個小時。兩人的座位並排——袁來事先已經想好,即使不是並排,他也會跟人換座位,讓兩個人坐在一起。

林雨藍心裡有些惴惴不安。一方面擔心袁來真的有意於她,另一方面不想讓他看出自己的處境,於是推說有些犯困。袁來馬上讓她休息,自己從包里拿出一本專業雜誌來翻。

不想林雨藍一閉眼,真的很快睡著了,而且不知不覺將腦袋靠到了袁來肩膀上——睡著之前,她好幾次掙扎著把頭擺正。袁來愛憐地看看她,小心地盡量保持固定的姿勢不變,免得弄醒她。

一覺醒來,林雨藍趕緊坐直身子,很有些不好意思。為了緩解尷尬,她找了個話題問袁來:「我們這次是去採集什麼樣的中草藥呀?」

袁來思索片刻,回答:「我們當地人叫它『老虎花』,有一定毒性。曾經有這樣一個新聞報道,一個癌症晚期病人覺得自己治癒無望,不想拖累家人,於是悄悄采來老虎花準備自殺。他像平常熬中藥那樣用水煎服,沒想到喝完一大碗卻沒事。他以為是劑量不夠,繼續嘗試,一段時間之後,身體居然有所好轉,後來基本痊癒了。」

林雨藍覺得這個故事有點離奇,就問:「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你核實過沒有?」

袁來答:「我請老家醫學界的朋友調查過,消息比較可靠,所以我們才進行了相關研究。」他想想,接著說:「不過,人與人千差萬別,癌症也有很多種,在一個人身上有用的方法和藥物,對另一個人也許完全沒有效果。另外,調查資料顯示,有極少數癌症病人沒有經過治療,竟然自愈。但是,如果不治療,絕大部分癌症病人的結局都是死亡。」

林雨藍神色黯然,長長嘆息一聲。

袁來問:「怎麼了,你像有心事?」

林雨藍說:「我有一個姑姑在武漢,她也得了癌症。」

袁來驚訝地問:「什麼?你姑姑得了癌症!親姑姑嗎?」

林雨藍道:「應該算表姑吧,是我爺爺的親妹妹的女兒。」

「她多大年紀了?」

「嗯,應該四十歲了,也許三十八九,看起來還很年輕。」

「什麼程度了?」

「早期淋巴癌。」

「哦,如果她願意,可以來我們醫院看看。」

「那太好了。我會跟姑姑說,看看她的意思。」

袁來沉默一陣,而後說:「現在癌症病人的規模發展太快了!許多家庭都有成員患癌,而且許多年輕人也開始中招,每天都有人因為癌症死亡。這種病已經成了人類的一大威脅,研製有效的藥物是每個從醫者的願望。」

林雨藍情不自禁地抱緊了自己的肩膀。

袁來說:「不如這樣吧,我先陪你一起去看看你姑姑,了解她的病情,再做下一步打算。」

林雨藍猶豫道:「這,不太合適吧?要不我一個人先去姑姑家,你去老家,然後我再去找你。」

袁來說:「這有什麼不合適?我畢竟是一名醫生,而且是專門研發抗癌症新葯的醫生,接觸一個新的病例,有什麼不合適?別顧慮太多。」

聽袁來這麼一說,林雨藍反倒鬧了個大紅臉,只好點點頭。

林青青近來第三次夢見水,而且每次都記得很清楚,多是大自然里的水,清澈透明,泛著微微的藍色,水量充盈,但沒有泛濫的跡象。

第一次是夢見一條河流,醒來后清晰地記起,哦,夢見了河流,但是沒有任何情節和故事。

第二次夢見水庫,裡面的水滿滿的。

第三次還是水,那水被極其巨大的玻璃容器裝著。但這個夢有恐慌的意味,似乎水裡可能有屍體之類的東西。

林青青覺得這些夢一定是有意義的,但它們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這個美得幾乎讓人過目不忘的女人做夢也想不到,她居然會患上癌症。

起初是無休無止的疲倦感,總是覺得累,動不動就想睡一覺。然後是情緒低落,想哭。回顧起來,這就是林青青的生病歷程。

起初,林青青以為工作壓力大,比較勞累,才會出現這些癥狀,所以沒有太當一回事,自己硬撐著。然而慢慢發覺情況越來越嚴重。她開始對大部分事情不再有興趣,特別怕麻煩。周末總想窩在家裡,朋友約吃飯都沒有興趣,累得發暈,胃口也差……

有一天,送走一名有自殺企圖的年輕抑鬱症患者,林青青嘆口氣,覺得打起精神做一個小時諮詢,簡直要累趴下了。不對,這不對。要知道,以前一天連續工作七八個小時都不成問題。她突然想到,自己是不是得了什麼重病?

更加讓她惶恐不安的是,身體不少部位陸續出現前所未有的不舒適感,有時半夜醒來,突然覺得呼吸異常困難,要用很大的力才能喘一口氣;牙齒無緣無故發軟,連吃米飯都覺得異樣;晚上不斷做噩夢,夢見自己被追殺啦,夢見身體的什麼部位腐爛啦,醒來嚇得要死。

於是,林青青去醫院檢查。醫生問:「要不要做癌症篩查?」她毫不猶豫地說要。

檢查結果:癌症,早期。拿到結果的瞬間,她渾身冰涼。那個瞬間她突然醒悟,生活的本質竟然是,周遭許多事物不停地掠奪你的熱量,必須殫精竭慮不斷地為自己補充光和熱,才能走得更遠。

林青青拿著體檢結果去住院部找醫生,醫生卻說:「你好幸運呢!」

這是一句林青青在當時無法理解的話。

她永遠無法忘懷這一幕:一位中年女醫生接過她手裡確診癌症的單子,看了一眼,聽起來很誠懇地對她說了這麼一句。林青青莫名其妙,機械地回應:「我都得癌症了,還幸運?」其實她心裡是挺窩火的,實在有點哭笑不得。醫生認真地說:「你得了這種病,能夠這麼早發現,就是幸運。一般的病人,有了明顯癥狀才被發現,一發現就已經是中晚期,那是非常危險的。你還是趕緊回去準備一下,這兩天等著住院做手術吧!」

當天夜裡,林青青發現自己完全無法入睡。周圍的一切全都變得可疑而恐怖,似乎死亡像一頭看不見的猛獸,隨時可能撲上來將她吞噬。作為一名有造詣的心理諮詢師,她當然明白,失眠是因為人的精神或者身體的狀態不適合入睡的結果,精神過度緊張或者身體出現健康問題,都會導致不同程度的失眠。她索性爬起來,給自己的爸爸媽媽寫一封正式的遺書,等萬不得已的時候再轉交給他們。

「爸爸媽媽:原諒女兒不孝。」寫下這幾個字,林青青突然無法抑制地大哭起來。這一生,她從來沒有這樣放肆地哭過,直哭得聲嘶力竭,淚水落盡,才又掙扎著去喝了杯溫水,倒在床上,反倒迷迷糊糊睡了一陣。

一個人,深夜痛哭。也許經歷過這樣的極端情緒,更能夠幫助自己想明白許多事。

住院后不久,林青青平靜地接受了手術。住院期間父母陪在身邊,九天之後出院;然後開始研究康復之道。她查資料的時候才知道,原來著名人物宋美齡也得過癌症,卻活了106歲。身邊的人說起認識的某個人,得了癌症后已經活了二三十年,仍然健在。這些人成了她的精神力量。當然,聽得更多的是,什麼人查出癌症后,幾個月或者一兩年,人就沒了。

既然有很多人患癌之後可以康復,她林青青一定也可以。這是她樹立的首要信念。她每天都告訴自己不要被負面的結果嚇倒,不斷用好的消息激勵自己。

這一個周末,林青青破例賴床到十一點。她掙扎著爬起來,簡單吃了點東西,隨意套了件棉質襯衣,準備出去走走。她住在東風路上。

林青青隨意走著,邊走邊左思右想,突然電話響了,是她的台灣侄女林雨藍。嫂子謝思虹已經告訴過她,林雨藍自作主張來了大陸。七年前,林雨藍還只是一個少女,現在已經成了真正的大姑娘。

「姑姑,我再過一個小時就到武漢了,我們醫院新葯研究中心的主任和我一起來看望您。」

「好的,我把地址發給你,既然你有伴,我就不去接你們了。」

「不用接,姑姑你好好休息一下,別累著了。」

林青青打道回府,去做些適當的會客準備。

姑姑變成什麼樣子了?林雨藍哀哀地尋思。七年前林青青的樣子歷歷在目,她是那麼美麗又智慧,精神狀態也很好,怎麼也沒想到這樣一個人居然會患上癌症。據說不少病人會快速消瘦,變得虛弱。林雨藍不敢繼續想下去。

可視門鈴響了。林青青在小屏幕上看到了林雨藍。令林青青意外的是,那位醫生居然如此年輕又帥氣。她甚至懷疑,他是林雨藍的男朋友。

袁來提著一個包裝精美的果籃,林雨藍懷裡抱著一大把百合花,隨手把兩個紅包塞給林青青,嘴裡說:「姑姑,祝你早日康復。袁主任也非要表示一下。」林青青不肯接受紅包,兩個人推來推去,一條小狗在邊上狐疑地看著她們,然後朝林雨藍吠叫起來。

林雨藍道:「姑姑,你快收下,要不你的小狗都要咬我了。」

林青青只好收下,邊倒茶邊說:「這條小狗還真會咬人。上次有個朋友來看我,也是這樣,結果狗狗一聲不吭,在我朋友的小腿上輕輕咬了一口,害得我的朋友打了幾次針。」

林雨藍道:「這狗怎麼這麼笨呢?」

林青青笑道:「不是它笨,反而說明它很聰明,它以為我們推來推去地是在打架呢,所以無條件幫自己的主人。上次它咬了我的朋友之後,我狠狠懲罰了它。你看,這次它就沒咬人,只是沖著你叫。」

「哦,它真的很聰明。這是你買的狗嗎?」

「不是。我根本不喜歡養狗。我覺得人狗殊途,又不是在鄉村,地方不大,養條狗特別麻煩。這是一條被人拋棄的小流浪狗,幾個月以前看到它凍得發抖,還老跟著我,實在不忍心,只好收養了它。」

「養狗確實很不容易。」

「是啊,我連自己都沒照顧好,莫名其妙大病一場。還好現在把它養大了。」

林雨藍喝口茶,兩手搭在林青青肩上,說:「姑姑,讓我好好看看你。」

令林雨藍意外的是,林青青看起來似乎一切都好,她穿著一條桑蠶絲弔帶連衣裙,外搭一件薄款小開衫,臉上還化了淡妝,又優雅、又飄逸,根本無法把她跟尋常所說的「癌症病人」聯繫起來。

林雨藍疑惑地說:「姑姑,是不是醫院弄錯了?你完全不像一個病人啊!」

林青青說:「應該不是弄錯了。我的病發現早,畢竟現在手術之後已經大半年了,整個人好多了。何況,誰說病人就一定要虛弱不堪啊?這些日子我很注意休息,想了許多辦法讓自己變得舒服一些。」

袁來和林雨藍的感受一樣,他說:「如果不知道底細,確實沒有人會把您當作病人。」

林青青沉默一陣,而後說:「其實也有過非常虛弱的時候。非常絕望,接近崩潰。出院之後,我父母照顧了我一個月,但畢竟他們有自己的生活,還要帶孫子。那時候,我曾經一個人放聲痛哭,哭到口乾,甚至想死,覺得活著沒意思。幸虧還是一步步走了過來。」她頓一頓,又說:「不過,現在偶爾還是有一些不舒服的癥狀。」

袁來說:「有句話可能不該講,但我是真心為您好。如果沒有誤診,確實是癌症,那您千萬要小心一些。複發或者轉移的可能性非常大。」

林青青點頭道:「你說得很對,我確實要高度重視。謝謝你提醒,我一直在注意。」

林雨藍突然被觸動,心疼落淚,撲到林青青懷裡,哽咽著喊了一聲「姑姑」,然後哭了起來。林青青微笑道:「你看你這傻孩子,姑姑不是好好的嗎?」

袁來見林雨藍掉眼淚,自己眼眶也濕了,嘆息一聲,說:「雨藍,這樣吧,你在這裡陪伴你姑姑一段時間,我先去恩施看看情況,需要你過去再給你打電話。」

林雨藍擦乾眼淚說:「謝謝袁主任體諒。」又把抗癌中草藥的事講給林青青聽,並透露她可以作為患者參加臨床實驗。

林青青說:「假如方便,我會考慮。不過,你們用藥必須儘可能考慮低毒甚至零毒。臨床實驗可以做,但是安全第一。」

袁來說道:「那是一定的。」

林雨藍問:「癌症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的?你看我姑姑,她以前身體一直不錯,又是心理諮詢師,按理說患癌的可能性不大啊!」這個問題,林青青也特別關注,她們一起望著袁來。

袁來道:「說實話,癌症的成因很複雜,沒有一個統一結論。有的認為是遺傳基因起作用,有的認為是病毒感染,還有人認為是環境因素。總之,當一個人免疫力低又受不良環境影響時,特別容易患癌。為什麼沒有統一定論,我打個不太恰當的比喻,比如喝酒,有的人過敏,一滴都不能沾,有的人千杯不醉。也就是說,個體本來就千差萬別,各種影響因素又複雜,更加無法概括。」

林雨藍和林青青面面相覷,不知道說什麼好。林青青想了想,嘆息道:「是啊,我身邊的朋友也都覺得不可思議,他們覺得我實在不應該得癌症。我這一病,一批人都慌了神,全跑到醫院做全面體檢去了,幸虧他們都沒事。」

林雨藍和袁來忍不住笑了。

林雨藍陪林青青在一家飯店用餐,見鄰桌一個四歲的小女孩指著一碗油炸小黃魚,對爸爸媽媽說:「我要舔一舔,就舔一舔嘛!」

年輕的爸爸說:「寶寶乖,等你身體好了,就什麼都可以吃了。現在不行,不能吃魚,不能吃肉,油炸的更不行。」

「不嘛!我只要舔一舔啊!保證只是舔一下,不吃。」小女孩已經帶著哭腔了。

媽媽說:「不行!你鬼主意多得很。說舔,等下又吵著要吃。你已經快要好了,知道嗎?醫生說了不能吃油炸的東西,你又不是聽不懂。」

「不!我不!就是要舔一下,只舔一下下。」小女孩繼續堅持。

林青青看不下去了,轉身微笑著說:「其實小姑娘的要求並不過分,這麼小的孩子,只是要求舔了一下,已經很懂得節制了,就滿足一下她的心理需求嘛!身體會受傷,其實人的心理也會受傷的。」

於是那位爸爸夾起一條小黃魚,同意小女孩舔一下。小女孩伸出粉紅的小舌頭,貪婪地、慢慢地舔一下,依依不捨地放開了。

看到那麼可愛的樣子,林雨藍忍不住笑了起來。

林青青搖搖頭,嘆息一聲說:「我們人類真是太無知了,到底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都不知道。」林雨藍點頭道:「確實,中醫忌口很多,但是西醫好像就沒有那麼多禁忌。」林青青說:「反正是一筆糊塗賬。」

飯後,兩人去綠樹叢中散步。

林青青沒來由地情緒有些低落。林雨藍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只能關切地不時望她一眼,默默陪著走。

突然林雨藍發現路旁有一棵梅花樹,這個季節,滿樹綠葉,並不見花。為了轉移一下注意力,林雨藍出聲說:「姑姑,這裡有一棵梅花。」林青青勉強振作起來,仔細看看道:「還真是梅花。」

這時林致中來了電話,林雨藍走到一旁去接聽,電話里對著自己的父親一通撒嬌。林青青卻怔怔地站在梅樹下,突然拿出手機碼字。

林雨藍打完電話,見林青青神情專註,知趣地不打擾她,索性自己也玩手機,刷微博微信。

過了一陣,她看到林青青的朋友圈有更新,居然是一首寫梅花的詩。眼前並無梅花,她居然寫出梅花來。林雨藍一行一行用心看,看到最後,覺得喉嚨被什麼堵住了一樣。再抬眼看林青青,只見她淚如雨下,不禁急忙走過去,抱住林青青,哽咽著叫了一聲「姑姑」,陪著淚流不止。

詩是這樣的:

賞梅

喜新厭舊是人類的致命傷。

可你在每一個寒冬如約而來,

從不厭倦。

花是千百年前的花,

連香也是。

香得那麼羞澀,躲躲藏藏,

不細心尋覓,

根本不知道來自何方,

所以說是「暗香」。

可我沒有暗香,

有的只是暗傷。

緊緊包裹著、遮掩著,

絕不讓人看見。

當暗香襲來,

當持續了幾百年、幾千年的色彩和形狀

在眼前無聲地綻放,

請允許我含笑、含淚,

靜靜站一會兒。

這其實就是我的香。

用我自己的方式,

那麼寒苦,那麼清甜。

好不容易林青青先止住了淚,邊拭淚邊笑道:「我們兩個真傻。走吧,回家。」

回到家裡,林青青已徹底平靜下來。她走到書房,認真研究桌上從報紙上剪下來的幾份資料。林雨藍也探過頭來一起看。

林青青說:「這上面提到的許多癥狀我都有過。比如身體睏乏,比如咽喉腫痛,還有臉上長痘、長斑。」

林雨藍說:「這樣的人多得很啊!幾乎每個人都有這樣那樣的問題,我自己偶爾臉上也長痘、皮膚癢,這有什麼大問題嗎?」

林青青想了想,答道:「如果健康,身體應該是很舒服的。只要出現不良癥狀,就說明多多少少有點問題。如果把小問題解決好,就不會出現大問題;如果對自己漠不關心,那就糟了,我自己就是例子。關於健康,我現在已經有了好多領悟,我打算寫本書,書名都想好了,叫作《生命密語》。」

「好主意!我姑姑真是了不起,我支持你!」林雨藍熱烈讚美。

「我真正見識了癌症到底有多麼兇險,這種慢性病不是說治好就什麼都好了,它還會讓你這裡那裡不舒服。有份資料說,一旦患上癌症,百分之七十左右的人會慢慢死去,只是時間早晚的差別,有的幾個月,有的幾年。真正徹底治癒的不到百分之三十。人的一生,總要經歷一些磨難,痛苦的日子一定要想方設法挺過去。」林青青道。

「可是,有的人挺得過,有的人挺不過呢!」林雨藍皺眉道。

「是啊!事實上,真正痛不欲生的時刻不會太久。極端的痛苦和巔峰的快樂都是短暫的。當我們特別難過的時候,可以哭過去、笑過去、吃過去、喝過去、睡過去,甚至胖過去、瘦過去,總之就是咬緊牙關讓那些痛苦的感受成為過去。當黑夜過去,白天也就到了。」林青青說得富有激情,臉頰都發紅了。

林雨藍受到感染,不住地點頭。

林青青讓林雨藍陪她去一座寺廟看看。她老早就有意要去,卻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時機。這次又動了念頭,恰好有台灣來的客人,正好一起訪古。

這座名喚石霜的古寺是有來歷的。該寺始建於唐僖宗年間,迄今已有一千多年歷史,歲月風雨中屢經修葺。寺內有千年古楓、萬靈佛塔。姑侄二人登高遠眺,但見群山環繞、綠意叢生,真是一處風水寶地。

林青青畢竟有些倦意,於是粗粗遊覽一下,兩人便走了出來,在門前買了半根甘蔗,削了皮,像金箍棒一樣拿在手裡啃,甘蔗渣裝進多要的一個塑料袋裡。

聽著風中傳送的裊裊梵音,啃著甘蔗,林青青突然思涌如泉。

看看這來來往往的人,他們求什麼、信什麼?

求健康?此番大病一場,險些小命不保,深刻領會到人人嘴裡有而心中不一定有的一點:沒有健康,一切只是雞毛。她已經四處學習包括吐納、按摩之類的保健技術,也讀了不下十冊相關書籍,已經窺得不少健康之道。

求姻緣?愛情這種事,不是求來的。愛自己,愛伸手可及的有緣之人,已足夠。何況,愛到盡頭才明白,原來愛情真的可以只是人生中的一小部分。不是沒有誰就活不下去,不是沒有愛就不能呼吸。愛在心間,理當任它自由來去。當它帶著強大的能量呼嘯而來,且歡欣擁抱;當它元氣已盡疲軟無力,也許給它鼓氣,也許任它消失。

求功名求富貴?這就更不用說了。有一個故事,說有人在廟裡拜觀音,卻見一個和觀音一模一樣的人也來拜,這人驚問緣由,答曰:「求人不如求己。」

或者境界高一點,求一個美好世界?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是一個小世界,小世界美好了,大世界自然分外妖嬈。比如,善待我們的生存環境,個人不亂扔垃圾,機構不製造廢品;個人恪守誠信,機構亦不坑人,天下自會太平。

人類需要心靈的歸屬感。每個人際遇不同、悟性有別,在宗教、在寺廟中尋找皈依和安慰,其實也是選擇之一。這裡遠離塵世,處處綠樹青山,拿出一段或長或短的時間,吃齋念佛,放下俗念,也算一種修行。等養足精神再披掛上陣重新打入紅塵,有何不可?

然而需要明白的是,紅塵中的修行才是極高段位的修行,萬事萬物足夠美好,生命、生活本身,才是真正的歸處。

林雨藍見林青青一臉肅穆,似乎在冥思苦想,也不打擾她,只顧默默陪著她或走或停。

晚上回到家裡,臨睡前,林青青開始泡腳、熱敷、認真做身體練習。

前兩天,林雨藍見她做這些事,知道不少是傳統的養生方法,並沒有多問,這次從外面回來,想來白天已經有些疲勞了,夜裡本來應該早睡,而林青青依舊一絲不苟地做她認為應該做的事,於是林雨藍嘆道:「姑姑你是一個上士啊!我常常聽我爸爸朗讀:『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

林青青道:「這是老子說的。這話有一定道理。這裡所說的道,應該是指常人難以覺察的真理。有的人真正懂了,所以勤於遵行;有的人不見得弄懂,或者似懂非懂,所以有時遵守,有時不實行;還有的完全不信,一笑置之。」

林雨藍敷衍道:「很有道理。姑姑,今天我都累了,先去睡,你也早點休息,晚安!」

第二天,林雨藍從睡夢中醒來,睜開眼睛,覺得有些異樣。但究竟有什麼不對,卻說不出來。周圍靜悄悄的,只聽到窗外的雨聲和車輛偶爾經過的聲音。

過了好一陣子她才弄清楚,這是在武漢的第四個早晨。

前幾天早晨醒來,她都會聽到林青青的動靜。有時在廚房弄做早餐,有時慢慢換衣服、整理房間。可今天卻沒有任何聲響。林雨藍打開手機,一看已經上午十點了,覺得不對勁,趕緊一骨碌爬起來,揚聲叫:「姑姑!」居然沒有回應。

她不由得心慌意亂,趕緊下床匆匆到林青青的卧室去看,門開著,林青青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林雨藍猶豫一下,輕手輕腳走近床邊,只見林青青眉頭緊皺,沒有睡醒。這時候林雨藍才認認真真看清楚林青青素顏的臉。她的臉上長了不少斑,確實也瘦了一些,顯得憔悴。

她正要離開,林青青卻睜開了眼睛。「雨藍?哦,今天一定好晚了吧?昨天晚上我失眠,早晨才睡著。嗯,我現在起來,我們去外面吃早餐。」她的嗓子有一點沙啞。

「噢,沒關係。姑姑,你繼續睡。等下我自己去樓下吃飯,然後給你打包回來。」林雨藍按住她。

林青青欠欠身子似乎想起來,又倒了下去,嘴裡說:「也好。可能又是一次不小的發作,渾身不舒服。」

林雨藍叫道:「那我送你去醫院吧?」

林青青道:「不用,我知道怎麼做。我這身子,平常倒還好,發作起來會有一個全身都不舒服的過程。如果去醫院,那就得每個科室都跑到。現在醫院人那麼多,氣都喘不過來。跑到那裡去,沒病都要弄出病來。」

林雨藍有點不知所措,又問:「那要不要我給你買什麼葯?」

林青青道:「也不用,我有葯。說了不用你操心。以前比現在糟糕得多的時候,我都挺過來了。你照顧好自己就行了。」

林雨藍突然驚叫:「姑姑,你眼睛怎麼了?」

林青青驚訝道:「我的眼睛?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啊。」她起來到鏡子前一照,發現自己左眼有一個血塊,大約半個小指指甲蓋那麼大,紅紅的,很是嚇人,不禁自言自語:「啊?怎麼會這樣?」

林雨藍驚慌地說:「姑姑,你真的要去醫院,我陪你去。」

林青青嘆口氣道:「如果去醫院,你看,我昨晚失眠,今天腸胃不舒服、肚子痛,等下肯定會拉肚子,嗓子也有點問題,現在眼睛還發現小血塊。醫院的科室分工又細,神經科、內科、耳鼻喉科、眼科,你說我挂號該掛哪個科室?總不能每個科都去吧?」

林雨藍一時無法回答。

林青青接著說:「通常情況下,醫院只能救急,真正的康復要靠自己。你放心,我真的知道該怎麼辦。前一陣子我向許多專家以及患癌后痊癒的人請教過,我現在身體狀況越來越好了。畢竟,人如果到了得癌症這個地步,基本上整個身體的健康面臨崩潰,想要徹底修復需要一個過程。我自己心裡有數,也已經有經驗了,知道怎麼面對。你別管我了,快去洗漱,自己下去吃早餐。真抱歉,這次姑姑不能照顧你了。」

林雨藍見她說得那麼堅定,表現得那麼有把握,稍稍放下心來,說:「應該是我照顧您才對呀。姑姑,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帶來。」

林青青說:「今天胃口不太好,需要吃清淡一點,給我帶一份青菜粥吧。」

幾個糖醋蒜頭剛擺上餐桌,林雨藍就拎著青菜粥進來了。她驚訝地發現,不過離開二十分鐘時間,她的姑姑林青青已經變了一個人。那個虛弱憔悴、滿臉斑點的中年女人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精力充沛、優雅美麗的年輕女人。只不過細看過去,眼睛里的血塊依然令人擔心。

「姑姑,你都做了些什麼?好像變魔術,馬上又變年輕漂亮了。」林雨藍驚訝地問。

林青青笑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剛剛又老又丑?」

林雨藍訕訕道:「不是這個意思。不過,前後不到半個小時,您的變化確實非常明顯。告訴我嘛,您除了化了個淡妝,還做了什麼?」

林青青邊剝糖蒜邊說:「我做了一下練習,好讓自己快速恢復精力。」

「什麼練習呀,可以教我嗎?」林雨藍好奇地問。

林青青說:「我還在慢慢摸索,以後條件成熟,肯定會告訴你。何況,你現在年輕又健康,還不需要。」吃了一顆糖蒜,林青青接著說:「我倒是可以告訴你,糖醋泡蒜是很好的東西,當你沒有胃口的時候,可以用它開胃。我嘗試過許多次,每次都很有效。」

林雨藍覺得,林青青可能真的具備了寫一本《生命密語》的資格。

包里的手機響起簡訊提示音,林雨藍拿出來一看,居然是呂謙發來的:「我聽袁來說你姑姑病了,委託呂卓晴和何明睿來探望,順便讓他們處理一筆武漢的業務。他們已經上動車,下午到。這些天德國客戶來上海考察,我必須全程陪同,這次不過來了。等你回上海。」

何明睿和呂卓晴過來,而且已經在路上?林雨藍不由得一陣糾結,該如何面對這兩個人。

林青青喝完粥,問:「雨藍,你好像有心事?不妨跟姑姑說說,我完全可以成為你的心理顧問啊!」

林雨藍嘆息道:「那您能替我保密嗎?連我媽媽都不要告訴。」

林青青道:「當然。」

林雨藍這才把十五歲那年認識何明睿,十八歲時又在台灣遇見他,以及不久前何明睿在上海對她表白,可是後來又莫名其妙不再理她的過程大概講述了一遍。不知道為什麼,她不想提呂謙和呂卓晴的事。把這兩個人也加進來,事情就太複雜了,一時半會兒根本說不清楚。

林青青道:「也許事情不是你認為的樣子,也許你們之間有誤會。」

「誤會?如果真有誤會他為什麼不跟我說清楚?」

「假如你們之間的誤會,足以傷害他的自尊,或者足以讓他對你失望,他當然就有可能不來找你。你不是也沒有找過他嗎?反正,分離必定有原因。」是啊,誤會相當害人。林青青暗暗感慨,她當年的感情可能也是被誤會葬送的呢。她說分離必定有原因,卻不清楚自己和戀人分手的真正原因。

林雨藍若有所思。

林青青再說:「真心的愛情確實是世界上很美好的東西。不過呢,過於沉迷於愛情,那就說明這個人內心太匱乏,只把愛情當作一件生命禮物就好。」

林雨藍點點頭。是啊,愛情是生命的禮物,但是要通過誠意和一定的時間來贏取。

可視門鈴被按響的時候,林青青在書房看書,林雨藍趕緊去應門,看到了抱著鮮花的呂卓晴。只有呂卓晴,沒有何明睿。怎麼會沒有何明睿?如果得到呂謙的指令,何明睿應該不可能不來,除非,他根本不知情。

林雨藍飛快地拿定主意,對視頻里的呂卓晴說:「我馬上下來。」然後按斷門鈴,轉頭對林青青說:「姑姑,有個好朋友來找我,我要出去一下,就在我們小區附近,你不用管我。」

「讓你朋友到家裡來呀!一個女孩子,沒關係嘛!」

「不用不用,她肯定是打個轉就走,懶得麻煩。」

林青青不再堅持,只是說:「你出門要注意安全啊!別亂跑。」

林雨藍答應著,出去了。

不知道什麼緣故,林雨藍對呂卓晴有了防備之心。呂謙明明說呂卓晴和何明睿一起來武漢,看望林雨藍的姑姑,可是現在只有她一個人出現在這裡。何明睿應該不會故意不來。

林雨藍微笑著對呂卓晴說:「卓晴,謝謝你能來。我姑姑正在睡覺,就不打擾她休息了吧。你和呂總的心意,我替姑姑領了。」

呂卓晴馬上同意,把鮮花、紅包一股腦地塞給林雨藍。

來武漢之前,呂謙先把任務布置給呂卓晴,要她和何明睿一起去,首要任務是探望林雨藍的姑姑,然後跟業務單位進行會談。呂卓晴一一點頭。呂謙讓呂卓晴通知何明睿來他辦公室,打算跟何明睿當面交代一下。呂卓晴趕緊說:「您這些天這麼忙,何明睿那裡我直接跟他說就行了,我本來就是您的助理嘛!」呂謙道:「也好。」

呂卓晴繼續耍小心眼,對何明睿提都沒提林雨藍和她的姑姑。對她來說,她只希望跟何明睿一起來武漢,至於林雨藍的姑姑,見不見都沒關係,不見更省事。一到武漢,她特意安排何明睿去拜訪客戶,聲稱自己有點私事,分頭行動,辦完事再聯繫。呂卓晴隻身探望林雨藍的姑姑,當然是不希望何明睿與林雨藍見面。

儘管呂卓晴成功地讓何明睿誤以為林雨藍在跟呂謙約會,然而,何明睿對她依然比較迴避,並不動心。這讓呂卓晴心有不甘,而且充滿困惑。在她為數眾多而短暫的羅曼史中,從來都是別的男生主動追她,為何這個何明睿一直對她沒興趣,難道她比林雨藍差嗎?她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跟林雨藍打完照面,呂卓晴趕緊告辭,想去跟何明睿會合。她打電話給何明睿,何明睿卻說因為客戶約明天見面,自己已經先回家了。

呂卓晴對著電話用可憐兮兮的聲音說:「你是武漢人,總該儘儘地主之誼,帶我觀光一下吧?」

何明睿說:「明天吧!今天你應該也累了,坐那麼久的車,還去辦事,我們都辛苦了,都需要休息,加上我也好久沒見我爸爸媽媽了,現在陪陪他們。明天你想去哪兒我都帶你去。」

呂卓晴很失望,沉默著不作聲。

何明睿繼續解釋道:「客戶單位離我家不遠,他們全天都有安排,跟我說好明天再談,我當然只好回家了。你不是說要辦私事嗎,我怕你不方便接電話,就沒跟你商量,你也回酒店休息吧!真是很抱歉。」

「那,好吧!」呂卓晴無可奈何地答道。她氣不打一處來,卻又一點辦法都沒有,只好回酒店,一頭倒在床上,動都不想再動。

呂卓晴走後,林雨藍發了會呆。想起林青青的話,不由得反思,難道她和何明睿之間真的有誤會?林雨藍拿起手機又放下,放下又拿起,終於鼓起勇氣,主動給何明睿發簡訊:「在幹什麼?」

何明睿秒回:「在武漢。」

林雨藍回:「我也在武漢。」

何明睿立刻撥打她的手機,說:「雨藍,你在哪裡,我要見到你。立刻,一秒鐘都不要耽誤。」

林雨藍馬上把林青青家樓下咖啡館的地址發給何明睿。她不想走遠,擔心林青青隨時會打來電話。咖啡館靠窗的卡座吸引了林雨藍的注意力。卡座邊的玻璃映著窗外的植物,看起來令人賞心悅目。林雨藍坐下來,把卡座號也發給了何明睿。

何明睿出現在林雨藍面前時,滿身大汗,頭髮都濕了。

林雨藍嬌笑道:「跑那麼急幹嗎?」

何明睿一把捏住她的手,痛得她大叫。何明睿趕緊鬆開,一言不發,坐下來,眼睛盯著她不放。

林雨藍含笑瞅著何明睿,何明睿卻一副裝出來的恨恨的樣子。

「你什麼意思?」雙方同時脫口而出,然後忍不住都笑了。

何明睿道:「我一直覺得你是一個真誠乖巧的女孩子,什麼時候變得那麼花心、那麼狡猾?」

林雨藍大叫:「什麼?花心,狡猾?你在說你自己吧!明明跟我說什麼一生一世,然後又再也不理我。」

何明睿冤屈地說:「我可受不了女孩子答應我一生一世,又去跟土豪約會。」

林雨藍臉都漲紅了,道:「什麼跟土豪約會,完全沒有的事!」

何明睿皺眉道:「為什麼要否認呢,你不是跟呂總約會了嗎?」

林雨藍恍然大悟地叫:「我的天!冤死我了。我跟呂總就見過兩次,一次是呂卓晴約我去拿支票,呂總也在;還有一次,我想告訴呂總,沒必要對我動任何心思,我打算實習期滿回台灣。」

何明睿這才明白原來真是他弄錯了。他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只是驚問:「你決定回台灣,你不是說可以留在大陸嗎?」

林雨藍說:「那些天你不是莫名其妙地不理我嗎?如果我們沒在一起,我鐵定會回台灣。」

何明睿這才發覺很可能是呂卓晴在中間動了手腳。他自言自語:「呂卓晴拍了你和呂總的照片,跟我說你和呂總約會,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林雨藍說:「呂卓晴喜歡你吧!她不希望我們在一起。」

何明睿點點頭。

林雨藍奚落道:「怪不得不理我,原來是被人家把魂勾走了。」

何明睿大叫:「冤枉!」

林雨藍繼續說:「她代表呂總來看望我姑姑,但是沒有告訴我你也來了武漢。幸虧我知道。」

何明睿狐疑地問:「你怎麼知道?」林雨藍不想讓何明睿吃醋,有意不說是呂謙發簡訊告訴她的,反倒興師問罪:「這次如果不是我主動發簡訊給你,你就打算一直不理我嗎?」

何明睿坦誠說:「有可能……因為,我沒必要找一個心裡沒有我的女孩子。」

林雨藍說:「你聽別人說什麼就是什麼,你根本不相信我。還有,你太驕傲,死要面子,可是另一方面,你又自卑,覺得自己不是呂總的對手。是這樣嗎?」

何明睿弱弱說道:「好吧,你說的都對。可是,呂卓晴給我看了你和呂總在一起的照片啊!」

「那樣的照片能夠說明什麼?就算在一起喝喝咖啡也很正常啊!」

何明睿慚愧道:「好,這次是我錯了。以後,我再也不會無緣無故不理你。」

林雨藍不依不饒地說:「有緣有故也不能不理我!」

何明睿不說話,把林雨藍抱在懷裡,緊緊吻住了她。

正在這時,何明睿手機響了,居然是呂卓晴打來的。兩人面面相覷。

電話里,呂卓晴的聲音顯得慵懶又嬌滴滴,她說:「大帥哥在哪兒呢?」

何明睿不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委婉地說道:「噢,我跟朋友在一起,你有事跟我說?」

呂卓晴道:「要你來陪我你就推託,什麼朋友那麼重要呀?」

何明睿說:「我真的有事。呂大小姐有什麼吩咐?」

呂卓晴本來想跟何明睿聊幾句,發現兩個人實在無法好好說話,於是切入正題:「呂總剛剛給我打電話,我們有了一個新任務。明天拜訪完武漢的客戶,還要去恩施找袁來主任,了解一下他找草藥的進展,看我們公司是否有可能第一時間跟進這個新項目,以後盡量尋找機會跟醫院合作。」

何明睿聽了,問道:「哦,明天要去恩施?」

呂卓晴問:「怎麼,你好像不太願意去?」

何明睿說:「嗯,我確實有些事情要處理,假如可以不去,當然最好。」

呂卓晴說:「怎麼可能呢,當然要去。武漢是你老家,怎麼去恩施你肯定比我熟悉,麻煩你訂明天下午去恩施的票吧!我等下就給袁來主任打電話,告訴他我們會過去。明天上午拜訪武漢客戶,下午去恩施找袁主任。」

何明睿無奈地說:「那好吧,明天見。」

林雨藍一直注意聽何明睿的話,已經明白了大半。

何明睿苦著臉說:「我明天要和呂卓晴一起去恩施找你們袁來主任,唉,真是煩惱。如果是和你一起去就好了。」

林雨藍笑道:「我也可以去啊!」

何明睿喜出望外:「真的?那太好了!」

林雨藍解釋道:「本來袁主任計劃讓我和他一起過去,後來知道我姑姑得了癌症,就讓我留下來陪姑姑,說需要我過去再給我打電話。他人真是挺好的。」

何明睿做個吃醋的怪樣,道:「怎麼個個男人都對你那麼好?」

林雨藍笑道:「因為我人好啊!別人都對我好,就你眼睛里沒有我。」

何明睿指著自己的眼睛說:「誰說的?你看看,我眼睛里全是你,只有你啊!以後你只准對我好,離別的男人遠一點,不然我會很吃醋。」

林雨藍笑道:「醋好吃啊,我也願意吃!」

何明睿滿臉笑容,問:「那我訂票的時候也給你訂一張?去恩施坐火車太慢了,要四五個小時。飛機一般能訂到特價票,價格跟火車差不多,只要一個多小時。」

林雨藍說:「不用你訂,我才不跟你們一起走。我也明天去,回頭我聯繫袁主任。你們明天下午才走吧?」

何明睿道:「對啊。為什麼不跟我們一起走?」

林雨藍道:「那樣呂卓晴就知道我們在武漢已經取得聯繫了,她會氣壞的。」

何明睿想想說:「也是,那我們就恩施再見吧,假裝我們在恩施才遇到。你明天一定要去啊!我簡直一分鐘都不想離開你。」

林雨藍嬌俏地翻個白眼說:「哼,好假。是誰動不動就不理我來著?」

「以後永遠不會。我從不說假話。」何明睿道。

「又一句假話,哪有從不說假話的人,偶爾還是要敷衍一下的。」林雨藍認真地說。

何明睿忍不住笑了。

這時,林青青打電話問林雨藍怎麼還不回家,林雨藍說馬上就回。

何明睿要和林雨藍一起去探望一下林青青,林雨藍拒絕了。她知道林青青非常敏感,暫時不宜單獨帶何明睿出現。也許從恩施回武漢的時候再找機會比較好。

兩人依依不捨地吻別。

林雨藍把禮物帶給林青青的時候,就說是一個認識很久的網友給的,推都推不掉。

林青青看看林雨藍,知道她不想多談,也就不多問。

恩施機場出口。

呂卓晴一眼看到和袁來站在一起的林雨藍,非常驚訝,連何明睿都略略有些吃驚,沒想到林雨藍動作那麼快。

袁來笑道:「沒想到這麼巧,你們兩撥人同一天到恩施。上午是雨藍,下午是你們倆。我們今天一起找個酒店住下來吧!前些天我住家裡,經常往鄉下跑,去尋訪民間醫生和藥材。現在也跟你們一起住酒店吧。」

袁來和呂卓晴去辦入住手續,何明睿和林雨藍在一邊看著行李。

何明睿滿臉笑意,眼神膠在林雨藍臉上。

林雨藍紅著臉小聲道:「幹嗎老看著我,等下他們會知道的。」

何明睿不以為然地說:「知道就知道啊!有什麼關係?」

林雨藍略略有些不安:「我們才剛開始就要公開嗎?」

何明睿道:「我就是希望公開,希望全世界都知道。」

林雨藍說:「回上海再公開吧!不要在這裡,不然氣氛會很尷尬的。你明明知道呂卓晴很喜歡你,還是稍稍照顧一下她的感受吧!」

何明睿想想,覺得林雨藍說得有道理,於是點頭同意。

袁來和呂卓晴分別開了兩間房,四個人每人一個單間。本來呂卓晴要承擔全部費用,袁來卻堅持AA,說這次是公務,沒必要給天源公司增加負擔。呂卓晴也就不再堅持。

大家各自去房間稍事收拾之後,一起出去吃飯。他們要了一瓶紅葡萄酒和幾瓶啤酒。幾杯酒下去,氣氛就活躍起來。

呂卓晴不時冷眼掃一下何明睿,見他和昨天相比,整個人突然變得精力充沛,嘴角都時時往上翹,便猜想是因為見了林雨藍。呂卓晴忍不住暗暗嘆息,心想,人的感情也真奇怪,不是說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嗎?她喜歡何明睿簡直就是無緣無故,根本不知道喜歡他什麼。呂卓晴悄悄打量眼前這兩個男人,若說帥,何明睿不見得比袁來帥;若說能力,袁來年紀輕輕,已經是上海大醫院的中層骨幹,至少目前顯得比何明睿更有前途。她突然轉念,何必要在一棵樹上弔死,比何明睿好的男人不多的是嗎?眼前這個就不比他差啊!這麼一想,她覺得自己輕輕放下了。自小,她就不是一個喜歡死磕的人。想要的東西能夠得到當然好,得不到,就去尋找類似的甚至更好的。

袁來似乎不勝酒力,乘著酒興,突然指著林雨藍問:「你,老實交代,到底有沒有男朋友?」

林雨藍愣住了,她根本沒想到袁來會在這個時候問這樣的問題,只是笑笑,並不回答。

呂卓晴酸酸地說:「她呀,大美女,追的人多了去了。袁主任也準備去排隊嗎?」

袁來用開玩笑的口氣說:「我才不排隊,我喜歡插隊。」

何明睿趕緊說:「今天吃得差不多了,也累了,我們回去吧!明天不是還要上山去看老虎花嗎?早點回去休息吧。」

呂卓晴叫:「聽說老虎花有毒啊,我好擔心!」

袁來邊站起來邊說:「有毒,我們都小心一點為妙。另外,這次我在山上遇到一個牛人,明天帶你們去見識一下。」

晚上,何明睿給林雨藍發微信,說是要到她的房間里來。林雨藍馬上堅決拒絕,道:「不要!絕對不要!說好了先保密,請不要讓我為難。」

何明睿發出一個哭泣的表情。林雨藍回了一個壞笑。最後,幾乎同時,兩人給對方發送了晚安圖片。

十一

湖北恩施山地多,森林覆蓋率達到百分之七十,有「華中藥庫」之稱。

四個年輕人吃過早餐就準備進山。袁來一眼看到呂卓晴的高跟鞋,馬上說:「不行不行,你穿高跟鞋爬山會累死,就別給我們添亂了,先隨便買雙平底鞋換上。」呂卓晴卻賭咒發誓說沒有關係,她誇張地說:「我穿高跟鞋跟穿平底鞋完全沒有兩樣,跑步都沒有問題,保證爬山也沒事。」袁來只好搖搖頭,隨她去。林雨藍事先做足了功課,知道看草藥肯定要爬山,一直穿白色平底跑鞋。這幾年非常流行這種真皮的小白鞋。林雨藍腳上這雙還綉了淺藍色的花朵,配著她的牛仔褲、白襯衫,素凈又好看。

他們租了一輛越野車,到了不能行車的地方,四人下車走路,說好返回時再打電話請司機來接。

幾個人花費了兩個多鐘頭才爬到半山腰,袁來說的「牛人」就住在山腰上一座土木結構的老房子里。此人姓鍾,大家稱他「鍾赤腳」,他家三代都是當地有名的赤腳醫生。鍾赤腳七十有五,有三個兒子,都下山娶了媳婦,在小鎮上生活,只有他和老伴一直捨不得離開大山。前一陣老三家添了孩子,老伴也下山帶孫子去了,只有他一個人守在山上。

林雨藍好奇地問他:「您一個人在這山上不害怕嗎?」鍾赤腳答:「說完全不害怕也是假的。但是習慣了就沒關係了,反正睡覺之前都會拿把刀放在枕頭邊上。」

呂卓晴踩著高跟鞋,居然也順利地爬了上來,真是讓人不服不行。不過她嘴裡喊著「累壞了」,一屁股坐下就不再想動。

袁來說:「呂大小姐,我們休息一下還要去看老虎花,你不去?」

呂卓晴問:「還有多遠?」

鍾赤腳說:「遠倒是不遠,十來分鐘就到了,就是路不好走。」

呂卓晴道:「那不怕,你們去我也去。」

大家都渴了,一人端了一杯鍾赤腳自己制的茶。林雨藍直呼茶好香,呂卓晴卻撇撇嘴。喝完,大家就一起去看老虎花。

「這老虎花呀,傳說是劇毒的,越新鮮毒性越大。我在老虎花邊上看到過死兔子,估計是被毒死的。每回去採藥,我都要戴好幾雙手套。你們千萬不要去碰啊!出了什麼問題我可負不起責。」鍾赤腳邊走邊嘮叨。老人身板極其硬朗,跟他們這些年輕人比毫不遜色。畢竟他常年在山野里跑,準確地說,他比幾個年輕人行動還要敏捷。

終於找到傳說中的老虎花了,只見一大片綠綠的葉子。鍾赤腳再次提醒說:「大家小心點啊!你們現在看到的老虎花已經過了花期,它春末夏初開花,現在只剩葉子和枝幹。請大家注意,這種花是有刺的,千萬不要被刺到了。」

鍾赤腳話音剛落,就聽到呂卓晴大叫一聲:「哎喲!」原來她不小心踩到一塊石頭,一下子站不穩,摔倒了。等她爬起來,又是一聲驚叫:「天哪!痛死我了!」因為她發現自己摔倒的時候,手腕被什麼東西刺破流血了。

鍾赤腳走過去,看一眼,驚慌地說:「哎呀,你這個,是被老虎花刺到了。看看,你的傷口有點發黑!」

呂卓晴被嚇到了,急忙問:「那,要不要緊,怎麼辦呢?」

鍾赤腳趕緊打開隨身帶著的藥箱,給她上了一點葯,並且用繃帶緊緊地綁住了她的手腕,說:「你這傷口看起來倒是很淺,問題應該不是太大。可是也難說,因為很少有人被老虎花刺到。所以這藥效果究竟怎麼樣我也說不好。這地方來的人本來就少,大家也知道老虎花有毒,基本上都繞道,以前好像沒人被老虎花刺傷過。只有我還偶爾來採藥。」

聽這麼一說,大家都有點緊張。鍾赤腳想了想說:「這樣吧,我們先回去,讓這個小姑娘休息一下,多喝點茶,茶是可以解毒的。家裡還有一些特效藥,都給她用上,要不,萬一有個什麼事可不得了。」

呂卓晴臉都嚇白了,突然「哎喲」一聲坐在地上,路都走不動了。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是穿高跟鞋爬山太累了,還是嚇壞了,或者是真的嚴重中毒了。

林雨藍趕緊安慰她:「沒事的,你別緊張,應該不是嚴重中毒。如果中毒嚴重的話,會有癥狀,比如,發生大面積腫脹、變色,你這個只是小範圍,應該沒事。」其實林雨藍也很忐忑,她盡量說得輕鬆些,至少不能讓呂卓晴自己把自己嚇倒。

袁來上前把呂卓晴拉起來,扶著她慢慢走。見她幾乎走不動,袁來乾脆背著她,嘴裡說:「安全要緊,我們趕快去處理傷口。」呂卓晴到底沒經過什麼事,忍不住伏在袁來背上哭起來。

「快別哭了,你把我的衣服都哭濕了。」袁來開玩笑道。

大家一路上好言安慰,到了鍾赤腳家,呂卓晴喝了一大杯茶,鍾赤腳另外給她吃了一種丸藥,說是解毒的。再過一陣,鍾赤腳說:「應該沒事了。如果毒性真有那麼大,早就發作了。看來這老虎花倒也不是劇毒的。」

袁來問:「聽說有個癌症晚期的病人想吃這種花自殺,沒想到吃了以後覺得自己似乎舒服了一些,後來病好了,你聽過這個事嗎?」

鍾赤腳說:「這個我也聽說了,好像還是個真事。不過,只有一個例子,說明不了問題。」

袁來說:「所以我們想多做實驗。」

鍾赤腳道:「那可以。如果真的有用,山上這種老虎花有好幾片。」

呂卓晴覺得沒有任何不適了,又有說有笑起來。她看袁來的眼神都變得溫柔了一些。何明睿看在眼裡,跟林雨藍對望一眼,會心一笑。他們笑的時候,袁來心虛地問:「你們笑什麼?」林雨藍答:「沒笑什麼,就是心情好。」

轉眼太陽西斜,計程車主打來電話說臨時有事過不來,如果他們要車,他可以另外請別人來。

林雨藍插話道:「另外叫人來接我們,恐怕很難找到地方吧?」

袁來看看林雨藍,問鍾赤腳:「如果我們在你這裡過夜,方便嗎?」

鍾赤腳道:「那有什麼不可以。以前十來個人都在我這裡待過。」

於是袁來對著電話說:「你明天可以來接我們嗎?」對方說可以。袁來強調:「明天你可不能再有什麼特殊情況了啊!另外找的人很難找到我們這個地方。」那邊連聲說一定一定。

呂卓晴一聽留宿山上,高興得要跳,卻碰到傷口,又齜牙咧嘴地大叫。

十二

鍾赤腳拿出一隻腌制好的野兔子招待大家。晚餐很是誘人,油燜野兔、辣椒豆腐乾、爆炒四季豆,還有用蒸籠蒸出來的紅棗糯米飯,光聞著那香味就讓人垂涎不已。鍾赤腳打出幾兩泡了藥材、放了冰糖的燒酒,三位男士的酒杯全都倒滿酒,林雨藍、呂卓晴也嚷嚷著要嘗一嘗。

邊喝酒吃菜,鍾赤腳邊擺開了龍門陣。他的親生父親是有名的鄉下郎中,父親的弟弟卻是一個國民黨老兵,打過幾仗之後偷偷逃了回來,也不敢在山下村裡待著,怕又被抓去,只好躲在深山裡。這位叔叔一生沒有成家,後來把他過繼過來,教他打槍。就這樣,他既能打獵又略懂中醫中藥。

說得高興,鍾赤腳起身從一個木櫃的抽屜里取出一個小木匣子,打開之後給大家看,一臉得意揚揚的樣子。大家湊過去看,只見是一堆長長尖尖的東西,像是動物的牙齒,還有幾小塊一望而知是老虎皮、豹子皮之類的東西。

呂卓晴叫:「這都是些什麼鬼?」

鍾赤腳道:「這都不是鬼,是老虎皮、野豬的獠牙。」

林雨藍難以置信地問:「這山上有老虎?」呂卓晴捂著嘴叫:「哇!嚇死人了!」

何明睿和袁來同時說:「這都是國家保護動物,打老虎犯法呀!」

鍾赤腳不緊不慢地喝口酒,道:「別急,聽我慢慢說。」

原來,20世紀50年代,鍾赤腳用粗笨的木頭搭建了這座房子,囫圇圍了個小院子。他和妻子住在這裡,打獵、採藥為生,也養了幾隻雞、幾頭羊,以備不時之需。

一天夜裡,夫妻倆被一陣抓門聲和野獸的嚎叫聲驚醒。原來門外來了一隻老虎。山上有老虎他們早知道,只是老虎很少靠近他們的木屋。鍾赤腳抄起枕邊的鐵銃準備衝出去,妻子卻一把扯住他說:「別!老虎很厲害,咱沒把握就別招惹它。」鍾赤腳卻說:「沒事,你看古代的人,武松空手還把老虎打死了,我這不是有傢伙嘛!」

為了保險起見,鍾赤腳拿來梯子靠在院牆上,對著黑影打了好幾銃,見那黑影倒下,回房繼續睡覺。天亮打開門,好傢夥,一隻重達三百多斤的大老虎被打死在門外!這是他一輩子唯一打過的老虎,老虎肉被鍾赤腳分給親友,虎骨分給大家泡酒,老虎皮後來被人買走,他只留了一小片做紀念。

「那個年代打老虎還不算犯法。」何明睿道。

「對,那時候只要有本事,打野獸不犯法。七八十年代,我打過好多頭野豬。後來野獸越來越少,國家也開始保護野生動物,我就很少打獵了,偶爾打打野兔子。」鍾赤腳道。

呂卓晴聽故事聽得高興,主動要酒喝,結果喝得頭暈,一陣一陣往袁來肩膀上靠。

袁來嘆道:「這姑娘,挺會逞能的。」聲音里卻多了柔情。

十三

林青青在陽台上侍弄她的花花草草。長方形的陽台不大,不到十平方米,花盆擺放的高低錯落又整齊有序,米蘭、蘆薈、君子蘭、玫瑰次第開花,也有發芽了的洋蔥,鬱鬱蔥蔥,煞是可愛。最受林青青關注的是一株發出手指頭那麼長嫩芽的百合。那是一頭被林青青忘在冰箱里的鮮百合,有一年了。前一陣子突然翻出來,林青青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沒壞,於是把一大半扔進湯里煮,分出兩小瓣隨手埋在花盆裡,其中的一瓣居然頑強地發芽了。有時候,生命竟然如此強悍。

突然手機響了。「姑姑,我已經回武漢了。我們幾個朋友在一起,有個事要跟您談一談,您願意出來跟我們一起喝茶吃飯嗎?我們就在您樓下。」

林青青答應了。

林雨藍把大家介紹了一下。袁來開門見山誠懇地說:「林女士,我作為協和醫院新葯研發中心的負責人,邀請您到上海,所發生的費用,包括您的差旅費,都由我們醫院承擔,您看可以嗎?」

林青青猶豫一下問:「要去多久?」

袁來答:「暫定一個月吧,這個項目,呂卓晴小姐和何明睿先生所在的天源公司也會參與進來。希望能夠真正研發出一款有效的抗癌新葯。」

林青青答應了。林雨藍歡呼道:「就知道我姑姑會答應的。她非常願意接受新事物。」呂卓晴說:「你姑姑這麼年輕,當然願意接受新事物。」她本來想問林青青的年齡,覺得不禮貌,於是旁敲側擊,話裡有話。林青青和林雨藍互相看看,微笑一下,卻並不接話。

餐后,林雨藍跟林青青回家,何明睿亦回去跟父母同住,袁來和呂卓晴住酒店。走出好遠,林雨藍無意間回頭看看,她驚訝地發現袁來和呂卓晴居然牽著手。這兩個人可真是進展神速。

林雨藍洗漱的時候,林青青接到謝思虹打來的電話,兩人聊了好一陣,都圍繞林青青的健康狀況,然後又說起她準備跟幾個年輕人一起去上海。過了一陣,林青青說:「嗯,好像是有一個男孩子叫何明睿。對,是的,有個何明睿。」

林雨藍聽到這句話,馬上愣住了。糟糕,看來這秘密到底讓謝思虹知道了。

林青青尷尬地解釋道:「你媽媽指名道姓地問何明睿,我也不好說假話,一時不知道怎麼回應,只好承認。」

林雨藍道:「姑姑,我不怪你,既然我把他帶到你面前,肯定就已經有心理準備,我媽媽她遲早會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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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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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湖北:老虎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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