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秋水望穿,鸞鳳卻分飛

二、秋水望穿,鸞鳳卻分飛

1、另一種方法

忘川,黃泉的惟一風景。彼岸之花,獨盛;葉,脫落。走過奈何橋,喝下孟婆湯,他們,將宛如彼岸花與葉一樣永世不得重遇。

似輕卻沉的腳步破死忘生地停留下來。人死不能復生,但她卻選擇等待,哪怕只是短短一面便要分離。

倩女情深,可惜打動不了靈界守衛。此魂違抗靈界規律,必須在十八層地獄受盡百年之苦。可惜小將無法接近氣息沉重的地縛靈,惟有讓靈界名將辰夕行動,尋找失蹤的人間魂魄蘇紫伶。

幽冥地帶,詭異陰霾,闃寂無魂。飄蕩在風中的白衣凄涼如戚。凝視著這個背影,剛石之不禁暗泛憐憫。

辰夕輕步而上,停留在白衣女子跟前,彬彬有禮地低呼一聲:「姑娘。」

白衣女子沉寂無言,彷彿再凝視著無邊無際,亦無花無景的遠方。

「蘇姑娘。」辰夕再喊了喊。只見白衣女子毫無反應,辰夕索性伸出大手,只好無禮帶走犯人。

接近女子的瞬間,突然被一股宛如雷電的結界排擠開來!白衣女子緩緩轉身,錦瑟年華,粉裝玉琢,美如天仙。

辰夕不禁被眼前芙蓉定格了經脈!靈界向來淡然無聲,黑白灰暗,沒想到畢生有此機會目睹絕世風景!可惜麗瞳徘徊兩道凄然的波光,讓人嘆息更深。

「你死了這條心吧,我不會離開這裡。」蘇紫伶臉色蒼白,堅毅的話語卻比靈界使者更有力。

辰夕凝視著蘇紫伶身上的靈氣。半晌,冷冷低笑:「你身上散發的束縛力量非常強烈,恐怕我真的無法帶你走。但是蘇姑娘可否告訴我,為何偏偏要逗留忘川?要是前進一段路,你就會有新的人生了。」

眼前男子與過去的靈界使者有所不同。一身簡單淺藍色衣裳,腰間配寶劍,裝束華麗而散發著微微的文雅。秀髮淡褐,碎而細長,宛如女子之美,卻難以掩飾剛烈的氣質;秀氣的劉海遮掩了眼睛,卻在疏碎的間接中隱露一雙曼瞳柔情似水,烏黑中暗藏一雙晶瑩亮麗的琥珀,炯炯有神;幽雅如書生的輪廓潔白無瑕,線條分明卻不失雍容光華;兩片微薄的唇從容如君,中間那細長而性感的線條讓圓月之韻盡露無遺。

蘇紫伶揚起溫婉卻苦澀的嘴角,瞭望無盡的黑暗,「我在……等一個人。」

「人?」辰夕驚訝地頓了頓,再殘忍道:「可是哪怕多高強的巫師,亦未能突破靈界防衛。」

「能夠進入靈界,除了你們使者之外,就只有靈魂。但……」蘇紫伶抿了抿唇,語已哽咽,「人必需一死,哪怕一百年,我亦甘願等候。只望使者成全,如紫伶能夠與君再遇一刻,日後永留地獄受盡煎熬亦甘願!」

「雖然你不介意受盡那些非人能承擔的痛苦,但是靈界之法並不允許你這樣做,要受刑要投胎,始終都要有個了斷。如果蘇姑娘一意孤行,請恕在下無禮!」辰夕恭敬的警告並沒有得到蘇紫伶讓步,盡忠的使者惟有使出不願釋放的方法。

只見辰夕雙手放在蘇紫伶的結界之外,緩緩發出一股微紅的火光!散發的壓力讓秀長的褐發亦飄散如遇颶風。纖弱身軀緩緩感受到熾熱入侵,流竄渾身,宛如墮入火災之難,滾燙非常!

可惜哪怕雙腿已無力下墜,蘇紫伶亦繼續強忍不堪劇痛!結界隨著虛弱而破,辰夕立刻收起攻擊,凝視著痛成一團的可人。蹲下,欲扶起蘇紫伶之際,只見麗顏五官緊皺,雪白的牙齒卻倔強地咬著下唇,誓死不從!

「你如此強忍又何苦呢?真的要帶你走,莫非你以為我做不到嗎?」

蘇紫伶費勁抬頭,神色虛弱,兩片蒼白的花瓣卻俏麗得讓人加倍憐惜,「紫伶不懂武功,所以不曾懷疑你們的能力。我只是想堅持下去,就算你捉我去地獄受刑,我亦會想盡辦法來到這裡等待天冥!」

褐發男子再次愣住,雙目瞠然,薄唇微張。一直凝視著眼前倔強女子,她彷彿已失去貴族風氣,象個略無忌憚的丫頭,卻讓剛石之心不禁觸動難平。不受控制的大手居然有一種欲撫摸眼前粉頰的渴望!

辰夕驚駭回神,抑制著怪異的衝動。半晌,薄唇一彎,宛如冷靜,卻又彷彿理智全失地脫口道:「其實應該有一個方法可以讓你留在這裡。」

「什麼方法?!」蘇紫伶勃然繃緊了神經!

辰夕波光粼粼,宛如蕩漾的心潮。只能再次壓抑著紊亂,不顧一切,肆言道:「當我的妻子。」

蘇紫伶猛然一振,雙唇顫抖,無言可對。緩緩回神,卻帶著一絲希望的波光,留意著辰夕神情,問道:「公子是否話中有話?」

得到諒解的辰夕卻加倍紊亂,興奮衝出重圍,笑然脫口道:「嗯!我們當一對有名無實的夫妻,那麼你就可以以使者妻子之名逗留靈界而不必受罰及投胎了。」

生前女子貞節如命,但人已死,願未償。

蘇紫伶理解,此方法未嘗不是一個良策,可是,他們才相識了不到半個時辰,她能相信他嗎……

2、我們的至死不渝呢?

刃樹劍山,火海油鍋,傷已累累;再臨冰山,石壓寒心,非常人能強忍之苦。這個人類靈魂每天默然承受如此煎熬。進入靈界以後,他沒有說過一句話。所有使者都不為此魂感到同情,只覺其目空餘子。

一般靈魂度過忘川便能投胎,據說此魂一次又一次逃跑,放肆得多次欲盜取生死薄,將閻王之殿弄得天翻地覆,所以得此重罪。

然而,今夕眾罪犯竟然特別地倖免一夜,無須受刑。

黑髮男子心懷不安的好奇,偷偷闖進侍衛之室,發現眾侍衛及使者居然齊聚一堂,埋頭討論。

仔細一聞,他們彷彿在計劃如何捉弄今夜成親的二人。其中一個身穿白衣的使者還興奮地高調道:「聞說新娘是一位來自人間的絕色美人,怪不得我們心腸最硬的神捕辰夕亦動心呢!」

「切!我說那個女人肯定是想享受榮華富貴才嫁給辰夕的吧?或許貪圖辰夕英姿?」

「為何如此說話?」

「聞說他們才認識了一天,辰夕就說要成親了。」

絕色美人……

黑髮男子彷彿已聞不下去,某四個字直在腦海打轉!

眾侍衛使者緩緩離開房間,黑髮男子突然冒出,向走在最後,為大門上鎖的侍衛腦袋劃下一個半透明結界,並低聲威脅道:「別動!只要你有何反抗,我就立刻切掉你的腦袋!」

侍衛頓足失色,瑟瑟發抖的靈魂連眼睛也不敢動一下!

「今晚嫁給辰夕的女子叫什麼名字?」

「啊?」侍衛先是愕然一喊,再慌忙道:「我不太記得……好……好象叫蘇什麼的……」

黑髮男子猛然一振!薄唇微抖,緩緩沙啞道:「是不是叫……蘇……紫伶?」

「好……好象差不多吧……」侍衛一慌得語無倫次,可惜黑髮男子一聞此話,手指神經猛然繃緊,轉身的瞬間,侍衛的腦袋竟被活生生地割下來!

冷血魔鬼裂眥嚼齒,帶著烘烘烈火,一步一步邁向喜事之殿……

小小珠宮,懸燈結綵。黑髮男子換上一身侍衛裝束,在琴歌酒賦之群,發現了那個一個披紅戴花的新郎。

慘綠年華,卻神采英拔,而且擁有一種霞姿月韻的氣質,果然是非凡之俊。可惜卻讓這雙幽紅如黑的瞳孔越看越變凌厲,凌厲得可怖,銳利如刀。

只見新郎心神恍惚,瞳孔不時望向通往廂房的長廊,彷彿急於成親之禮。

黑髮男子心急繞道,避過群眾,溜到角落離開之際,卻不慎被一個使者攔截下來,「咦?新來的?」

一見使者,黑髮男子立刻收起憤怒,氣定神閑地點了點頭。一臉興奮的使者指向新郎,「雖說要娶一個大美人,但是辰夕也未免太緊張了,你去他身邊幫忙打點把,如果我們兄弟過去的話,他會感到尷尬的。」

黑髮男子低頭,壓抑著咬牙切齒的煞氣,慢慢靠近紅光滿面的新郎……

只見搓手頓腳的新郎緊張得大汗淋漓,黑髮男子便細心地遞上手帕。辰夕愕然,此人個子貌似比自己還要高,但他卻一直低頭,宛若魔鬼的薄唇邪魅而淡漠,高傲如君,並不象等閑之輩。可惜時辰已到,眾人紛紛站立成兩排,辰夕亦放下好奇急忙望向大門。喜娘扶著臉披喜巾的新娘出現,此刻的艷麗,紅得讓那雙幽紅如褐的瞳孔刺痛如焚!

辰夕興奮得大步而上,大手接過那隻白皙嫩滑的縴手,十指緊扣,帶領新娘就位。兩隻微微貼近的親昵,卻讓角落的拳頭握緊得快要爆裂!

新郎新娘獻香后,叩首儀式正式開始。隨著一二三的步驟,世界彷彿緩慢得快要靜止,然而這個空白的靈魂只懂目瞪口呆地盯著這對「夫妻」……

夫妻?!不!他們尚未結為夫妻!未得他許可,她怎可出嫁他人?!

拜堂之禮匆忙完結,辰夕讓新娘先回新房,神秘面容隱藏於紅頭巾之下,讓迫切的心不禁衝動而行,默然追隨女子的腳步進入長廊。

大婚之喜,男子不該靠近新房。心感疑惑的辰夕借故離開,小心翼翼,腳步輕如浮雲地跟隨陌生男子。

只見陌生侍衛彷彿對伊人企圖不軌,氣勢厲如猛獸,殺氣迫人,辰夕立刻疾速一奔,猛然抓住陌生的肩膀!

「你是負責哪裡的?」辰夕謹慎問道。黑髮男子側頭,打量了一下眼前人的神色,凜然逼近。黑髮男子泰然自若,抬頭,揚唇一笑,「小人乃看守第十六層地獄的守衛。」

「哦!」辰夕一臉放心,拍了拍黑髮男子的肩膀,然後轉身步回大堂。

成功脫難,黑髮男子卻怒氣未斷,銳利的紅瞳盯著新房,腳步加速跑上前。欲肆意闖入的瞬間,一把冷若冰霜的聲音卻突然在耳邊響起,「十六層地獄的守衛需要守護新房嗎?」

黑髮男子猛然一振,立刻繃緊了神經!

「對不起,我用了念能力屏蔽氣息,所以你沒發覺我。」

黑髮男子冷然一笑,疾速退後,抬頭,凌厲道:「原來你早就懷疑我!」

「你的姿態絕對不象侍衛這種等閑之輩,而且你的神態極為高傲,舉動怪異。新來的我可能不知道,但是今夜少了一個看守地獄的侍衛辛戚!」

「早知道你心思如此細密,我就懶得花費功夫!」黑髮男子低喝一聲,辰夕綳神待戰,一股無形的邪力已纏繞於身!

什麼時候?!他居然沒有發覺?!莫非……是男子退後的瞬間已將暗施攻擊?!

思考一瞬,邪力已暗暗鑽入體內!辰夕驚訝此怪異攻勢,一時之間難以阻擋,然而這股邪氣已宛如結界般將神經繃緊,身體頓時無法動彈!

黑髮男子一閃而上,來到辰夕面前,勾唇,笑若邪魔,卻帶著一絲苦澀之意,讓人難以捉摸!黑髮男子舉起辰夕右手,腦海不禁浮現十指緊扣之蜜,讓壓抑的瘋狂轟然爆發!冷血魔鬼的激動咬破下唇之際,一個細小卻力量逼人的結界已包圍了辰夕右手拇指!

辰夕見狀,猛然將渾身力量集中,妄顧一切,欲擊破體內邪氣!

黑髮男子隨即感覺到攻擊被反彈的蠢蠢欲動,滑下結界的雙指狠狠一劈!!

「啊——」鮮血從指頭飛濺的瞬間,辰夕不禁低喊一聲!骨肉分離,痛于歸心!

魔鬼趁辰夕鬆懈的瞬間,再以結界選其四指!辰夕驚駭抬頭,只見男子雙瞳突出,眼神肅殺如仇人,對這個陌生的靈界使者恨之入骨!

辰夕咬牙奮擋,魔鬼隨著火山爆發的瞬間吼吶一聲,四隻白皙修長的手指紛紛倒地!!

「啊——」再一聲慘叫,卻是來自黑髮男子身後,一把女子的聲音!

黑髮男子默然回頭,俏麗的紅巾下,一張絕世容顏盡露眼前,新娘光芒四射,甚至讓這雙紅瞳也刺痛不堪!只見新娘的目光死死盯著新郎鮮血淋漓的右手,黑髮男子驀然回過頭來,咬牙切齒,沉若千年獸獅,異常可怖!

擦過辰夕肩膀,走到無人角落!

男子緩緩撕裂那雙彷彿已被針線縫合的嘴巴,雖然沒有血液滲流,隱藏的神色卻好象比活生生割破肉體更痛,男子用力擠出沙啞無力的聲音一字一字,咬牙切齒地嘶出:「從我手中溜走的東西,只是一件殘缺的珍品。世間無情,本是定理,沒想到……你亦一個不過花粉紅顏!!」

語畢,沉重得彷彿讓靈界地動山搖的腳步狠狠踏出。蘇紫伶愕然抬頭,緊緊盯著那個閃於眼底的背影。瞳孔撕裂的瞬間,心臟,彷彿亦然崩潰!

蘇紫伶緩緩張開驚駭不已的嘴巴,雙瞳顫抖,瞠目結舌!半晌,新娘突然撕裂心肺地呼喊一聲:「天冥——」

「紫伶,他就是你苦苦等待的情郎?!」辰夕忍痛低喃,蘇紫伶已淚如泉滴,無法回應。然而褐發男子卻妄顧手上劇痛,左手一把拉起可人,立刻拔腿跑往大堂!

轉角的瞬間,一片紅海頓時讓二人馳魂奪魄地震撼愣住!!

好象短得不到十句話的時辰,怎麼成親大堂會驀然變為戮場?!肝髓流野,血肉模糊,簡直宛如戰敗后的西風殘照!

幾個力量卑微的侍衛彷彿已全部魂喪於此,屍體上下,一個個重傷的使者拚命掙脫,爬向兄弟辰夕!

「寒泣!是誰下此毒手?!」辰夕猛地跑向滿身是血的兄弟,右手欲扶他一把時,才發現五指已斷!悲痛欲絕的蘇紫伶咬唇堅強,奮然跑上前扶起寒泣。

「方才有一個身穿侍衛衣服的黑髮男子,突然闖出來,發瘋般瞬間殺害了大家!他法力實在高強,速度疾如雷電,請恕小人未能保護兄弟,亦無法看清其人相貌!」寒泣慚愧低頭,視線遲疑地發現辰夕鮮血淋漓的右手,「辰大人,你的手怎會如此?!身為靈界第一劍客——」

辰夕突然舉起左手,制止住寒泣言語,卻無法阻止蘇紫伶的驚駭眼光!

緩緩回神,初遇的神態狠狠落入腦海,蘇紫伶一蹶不振,無力退後!

「紫伶……」辰夕卻妄顧自己及兄弟之傷,顫抖的視線中只有驚慌的可人,「紫伶,我沒關係!」

「怎麼可能沒關係?!」崩潰的一刻,蘇紫伶的悲痛轟然爆發,「為了我的自私,害死了這麼多生命,還害了你一生!!」

「什麼?!大人,夫人此話何解?!」寒泣的一問,讓受傷的使者紛紛站起來。

辰夕眼中卻彷彿已沒有周圍,放肆的靈魂一把將可人拉入懷裡,「沒事!我說過沒事就沒事!!」

纖腰間緊緊的激動讓蘇紫伶受寵若驚,無數把刀刃彷彿前後夾攻,狠狠刺進心臟!新傷舊患,新煩舊愁,在腦海翻滾不停,混亂如麻!

靈界只有寂天冥身亡的腳步,卻已失去了其蹤影,相信已投胎,可惜他沒有按靈界正道而行,連生死薄也沒有其去向。

論理,論情,論世俗,她亦是一個禍水紅顏,無法再逗留靈界。而這堂假婚宴,亦只能不歡而散。

辰夕讓蘇紫伶默然離開,踏上投胎之路,卻暗犯天條,欺瞞孟婆而過,讓她保留前世記憶。凄然之心,選擇了神界。雖然她沒有說出原因,但是辰夕亦明白可人的痴情,她到神界投胎作天使,無疑是為了得到力量與權力,繼續尋找情郎的腳步。

奈何橋尾端,辰夕已無法相伴左右。分別的一刻,左手放肆拉起可人的縴手,「紫伶,此刻一別,定有緣再見!」

滿臉凄憐的蘇紫伶愕然抬頭,疑惑道:「辰公子此話何解?」

「我會想盡辦法。總之,我們一定會再見。」

蘇紫伶溫婉一笑,美中帶澀,「紫伶惡罪難赦,願他生有能力報答公子的好意。」

「紫伶……」辰夕哽咽低呼,狠心側頭,「早日上路,如被發現就難以脫身。」

蘇紫伶心中長嘆一聲,背著無盡愧疚,轉身,重步而行。

辰夕緩緩抬頭,凝視著逐漸遠離的倩影,波光蕩漾,若有所思,薄唇翕動,欲言又止。

紫衣身影終於消失在眼底,辰夕握拳,咬唇,決定把秘密壓抑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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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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