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唇 語
沈冤來到了醫學院的東南角,這個地方確實有些陰森,特別是那些接天松柏更讓人覺得絲絲的陰冷。他並沒有往實驗樓去,而是去往那個住著奇怪老頭的鍋爐房。
沈冤看過鎮南方弄到的警方關於這個案子的全部資料,當看到關於那個老屈頭的內容時,直覺告訴他,這個老屈頭的身上一定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老屈頭正在往那大爐里添著煤,他彷彿並不知道沈冤已經來到了他的身後。
沈冤也沒有打擾他,就在他的身後靜靜地看著。
老屈頭手裡拿著長長的鐵鏟,在爐膛里輕輕攪動著,把加進去的煤給扒拉均勻,然後把鐵鏟拄到地上,一隻手扶著鐵鏟,另一隻手抓起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著頭上的汗。
就在他轉身準備回屋的時候看到了沈冤,像是嚇了一跳,那張扭曲的臉抽搐了兩下;他沒有說話,只是望著沈冤。
沈冤的臉上露出了微笑:「你好,我姓沈,是新來的解剖室主任。」沈冤說話的聲音不大,老屈頭「啊」了一聲,那樣子敢情他沒聽清沈冤說的是什麼。
沈冤掏出香煙遞給他一支,老屈頭伸手接過去:「你剛才說啥?」
沈冤湊近了老屈頭,扯著嗓子又說了一遍,老屈頭這才說道:「哦,沈主任啊,這煙不便宜吧?」
沈冤笑道:「老人家,我看你剛才掄鐵鏟,你的身子骨很硬朗嘛!」
老屈頭把煙點著:「每天都掄,剛掄的時候覺得沉手哩!習慣了也就好了。」
沈冤又看了看鍋爐房裡堆碼整齊的煤塊:「這些也是你自己弄的?」
老屈頭點了點頭:「喏,他們把煤拉來,卸在那邊,剩下的活兒就是我自己的事了,其實也就是出把力氣。力氣去了力氣來,不是嗎?再說這活兒也不累,這堆煤我能燒上四五天,四五天才搬動一次,平時就是添煤,不讓這爐子熄了火。」
他說完就往自己的小屋走去,走出幾步,轉過身來:「這才中午,離下午上課還有一會兒,要不來坐坐吧!」
沈冤也不客氣,跟著老屈頭就進了屋。
屋裡一股子霉味,不過沈冤卻是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就在小凳子上坐下。
他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屋子,很簡陋,家裡擺放的都是些老舊的家私,就連老頭扔在桌子上的手機都是過時的黑白數字機。
老屈頭也不和他客套,從破柜子上拿起半瓶酒,又從簸箕里抓了幾個干辣椒,然後把干辣椒扔到電爐子上,用筷子翻動著,待辣椒烤得差不多的時候他拉下了閘刀,把烤好的辣椒夾到了一個小碗里,撒上鹽,又往那小茶缸里倒了酒。
「來一口?」老屈頭望著沈冤,目光很是平淡。
沈冤搖了搖頭:「我就算了,下午還有課——這不會是你的午餐吧?」沈冤看了看屋裡,並沒有什麼殘湯剩飯。
老屈頭沒有說話,自顧自地喝著酒。沈冤才想到自己說這話的時候嗓門兒不夠大,或許他並沒有聽到。沈冤苦笑了一下,也不再說什麼,就坐在一旁看這老頭喝酒。老屈頭喝兩口酒,就夾起辣椒咬上一口,津津有味。
「人老了,日子也沒有什麼奔頭了,這樣的日子已經很不錯了,不是嗎?」老屈頭這話像在自言自語。沈冤只是笑,也不說話,和這老頭說話是一件很費勁兒的事。
老屈頭把小茶缸里的酒喝完,又倒了一些:「你是來熟悉環境的吧,去過解剖室了嗎?」
沈冤搖了搖頭,老屈頭冷笑一聲:「害怕了?是不是聽說那兒死了人啊?」
沈冤尷尬地笑了笑:「我是有些害怕,聽說死的還是之前的解剖室主任?」這次他的聲音又放大了。
「曾主任,唉,也不知道他得罪了什麼人,就遭了這毒手。曾主任是個好人啊!」老屈頭又是一聲長嘆,「世事無常,誰也不知道明天會是什麼樣的。」
沈冤問道:「你這兒離解剖室不遠,就一點動靜也聽不到嗎?」
老屈頭正準備喝上一口,聽沈冤大聲問他,他放下了茶缸:「沒有。我耳朵不好使,要不是你大聲說話,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沈冤沒坐多久就告辭離開了,雖然他沒有回頭,可是他感覺到老屈頭的眼睛正緊緊地盯著他的後背。
假如凌力看到剛才那一幕,他一定會感到吃驚。因為從頭到尾老屈頭和沈冤的對話都很正常,老屈頭並不像和凌力說話的時候那樣驢唇不對馬嘴。
沈冤直接回了自己的住處,其實下午他並沒有課,這兩天學校暫時沒給他安排課程,就連附屬醫院那邊的工作也是明天才開始對接。
和老屈頭的接觸非但沒有讓沈冤打消對他的疑慮,相反,沈冤更加覺得這個老頭不簡單。
老頭的聽力是有問題,這一點老頭並沒有故意在偽裝。沈冤剛才留心看了一眼那手機,手機設置的是靜音。
鎮南方給自己的資料上顯示這老頭是個孤老頭,沒有親人,平時也不和誰來往,就連醫學院里的人都很少接觸,他拿手機幹嗎?僅僅是看看時間?不,在老頭的床頭還擺了一隻小鬧鐘,鬧鐘的時間很准。
老頭一定與外界有聯繫,只是他為什麼要開靜音呢?怕聲音打擾了其他人?應該也不是,這角落裡除了他自己,根本就沒有任何人。他開靜音的原因很可能只有一個,那就是他根本就不需要鈴聲,因為他根本就聽不見!
那麼他與外界聯繫就只能用手機的另一個功能——簡訊。
沈冤留意到,老屈頭一直都很淡定,可是他的目光總會投向自己,而在自己說話的時候他的目光更是停留在自己的臉上一動不動。沈冤覺得老頭很可能是完全喪失了聽覺的,但他能夠清楚地知道自己說些什麼,原因只有一個,他會唇語!
可他為什麼要裝作自己只是耳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