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算
羅性前來查看,確係為通緝犯劉靈秀,立刻喚人將其押送至鳳陽府大牢。
劉靈秀迷迷糊糊地半睜著眼,彷彿周遭很多人很嘈雜,但這些嘈雜聲又距離她很遠,她想提起精神卻精神不起來,想說話,感覺嘴巴和身體都麻木的,動不了。
徐青青高興了,甩著拂塵轉身,請諸位賓客繼續。
賓客們卻好奇地圍上徐青青,七嘴八舌地問起來。
「徐道姑神了,如何知道這扮丑的丫鬟是通緝犯?」
「莫非作惡之人,身上也有邪氣?」
「必是如此,我看徐道姑一出手,人就定住了!」
「諸位謬讚!」這種藉機立高深人設的機會,徐青青怎麼可能放過,甩一句模稜兩可的話,讓大家遐想去。把她吹噓得越神越好,廣告效應最能促進盈利。
朱棣瞟了眼再一次被人群圍繞的徐青青,立刻起身,帶著丘福去了王家後院。
神仙道長惜字如金,大家捧了一會兒就散了,這才想起還有一樁捉姦『趣事』可看。轉頭再尋王員外,哪裡還有他的身影,人早已經怒沖沖地去了西跨院。
王員外捉姦事件的發展跟書中一樣。
確認自己很綠的王員外,怒極之下欲報官,讓姦夫淫婦丟盡臉面。王熬為求自保,便拿他們二人那些年一起犯過的罪威脅他。雙方爭執起來,雖有人勸架,但沒人能阻止一個綠了的男人的怒火,二人激烈地打起來了,爭吵中二人就把貪污行賄和姦死良家婦女的醜事全都吼出來了。
湊熱鬧的賓客們雖被擋在西跨院外,但很多重要的話大家還是聽到了。
徐青青熟知劇情,不湊這個熱鬧,立在一旁靜觀,找尋燕王在哪兒。按照書里的描述,王員外和王知府狗咬狗一嘴毛的時候,正好全部被燕王聽到,隨即就將這二人處置了。可都現在這時候了,燕王怎麼還沒出現?
不過有燕王這麼大的人物來參加壽宴,肯定會提前宣揚,但她好像一直沒聽人提起過。莫非燕王並不是以王爺的身份來赴宴,他喬裝打扮了?
徐青青從喬裝這點著手,細看賓客中打扮有破綻的人。最終她將目光落在了一個中年男人身上,這男人穿著一身暗棕色老氣的袍子,垂著眼,續著半臉絡腮鬍,讓人差點分不清五官,但其皮膚卻不是中年男人會有的細滑。
徐青青隱約有種熟悉感,欲再仔細看此人,那人突然隱沒在賓客們後頭,轉身走了。
徐青青出於好奇,悄悄跟了上去,見這人與另一人匯合后,匆匆離開府邸,全程只余兩抹背影給她。
再等些時候,西跨院那邊終於消停了,燕王依舊沒有出現。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她帶著楚秋從後門走。
可巧在後門那裡,看見公輸陵正牽馬離開。
那是一匹紅棗駿馬,毛色光亮,膘肥體鍵。公輸陵則穿著一身絹緞衣袍,騎馬的背影卓絕飄逸。
「那不是小木匠么?」楚秋驚訝嘆。
「看來有大佛進了小廟。」徐青青不算很意外,從錦帕、點心便可見端倪,公輸陵的身份似乎並不簡單,如今則是更加明確地證實了這一點。
徐青青召來守後門的小廝,見他滿眼血絲,精神不濟,便問他最近可否不順。
小廝聽這話大驚,忙行禮:「徐仙人神算,小人最近確實頗為不順。」
徐青青從袖裡扯出一截紅繩,「此紅繩已施法三重,供奉於三官大帝前七七四十九日,可除穢保平安。只需心堅,修身,自持,便可無畏矣。眼下不管多不順的事,都可以挺過去。」
「多謝徐仙人指點!」小廝連連道謝,雙手小心接了紅繩之後,搜羅身上的幾個銅錢想都拿來孝敬的徐青青。
前些日子徐道姑來給大公子除邪的時候,府里人都傳遍了,這供奉神靈之心要虔誠,不然不靈驗。他雖然錢不多,但全都拿出來孝敬,應該能表一點點虔誠。
徐青青擺手示意小廝不必給錢,「得空拿上三柱清香,去平安觀拜一拜即可。」
小廝更加感激地道謝,徐道姑果然是一位善心的大仙人。
「才剛離開那位公子瞧著眼熟,很像貧道的一位故人,你可認識?」徐青青進入正題。
「仙人是在說公輸公子?聽說他是老爺請來的神人,具體做什麼的小人就不得而知了,如今已來過府里三次。」守門小廝如實答道。
「看來是我認錯人了。」
徐青青道謝后便告辭。
如今劉靈秀雖然被抓,但還需過堂審判之後才能定罪。並且平安觀縱火案的主犯——逃犯方洪卓,仍然在逃。
方洪卓是江湖上有名的盜賊,人送外號『樑上飛』,一直沒失手過,便有幾分狂傲,膽大地跑去劫晉王的茶綱。晉王此人愛茶如命,性情多智而殘暴,哪容江湖飛賊在他頭上造次,調了近一萬人馬專門負責追查此事。硬是把樑上飛的方洪卓,追成了落了一地雞毛的無毛雞。
方洪卓六處藏寶貝的地方都被端了,迫得四處逃命,身無分文,不得不躲在山裡。他就在這時候遇見了女主劉靈秀。
這段日子,劉靈秀一直跟方洪卓躲藏在同一處。今天王員外府上的戲碼,不止有劉靈秀的手筆,方洪卓也幫忙提過建議。不過方洪卓因為忌憚晉王在鳳陽,沒敢在人前現身。
方洪卓此人雖為盜賊,對朋友卻很講義氣。徐青青懷疑上次在半路打暈衙差,劫走劉靈秀的人就是方洪卓。
為了不放過這兩個人,徐青青再次找到了羅性。
「你是說上次觀內大火之前,你曾在觀外見過方洪卓?」羅性驚訝問。
「當時以為是附近的村民上山摘野菜,便沒介意。直到今天貧道偶然在城內看見方洪卓的通緝畫像,才知道那日所見竟是逃犯。這就有些巧了,案發前剛好有逃犯在道觀附近,劉靈秀又偏偏在那日逃了。上次劉靈秀被官差押送,剛好有人特意去救她。」
徐青青把所有』剛好『都擺出來,至於其中的干係便由羅性自己去判斷。
這方洪卓可是晉王最想緝拿的要犯!羅性本來還奇怪,這劉靈秀不過是小道觀里的一個小道姑,如何有膽量犯下這等大案,原來竟是與江湖盜匪勾結了。
「貧道早前就算過,羅通判的官運旺而逢生,時機將至,如今看來時機已到。不過一切當以縝密為先,慎重再三,方可達成。」
徐青青胡謅的時候一點都不瞎,會特意加一個前提條件給自己留後路。就比如現在,如果她說得不準,她就會拿你做事不夠認真謹慎來搪塞。
羅性聽說自己有官運自然高興,忙請徐青青再指點一二,「那依道姑的意思,我該怎麼做?」
「羅判官聰明持重,哪用我特意指點。不過這劫囚成功了一次,倒是很容易會有第二次。」
當然是釣魚執法,把晉王的『大患』方洪卓給擒到手,立此大功,你自然就能陞官了。
羅性點點頭,其實心裡也這麼想。但從道姑口中說出,他莫名安心。
「奈何我上有知府,即便有功勞只怕輪不到我。」
「羅判官不用愁,且等等看。」王員外和王熬的事兒鬧得那麼大,即便沒有燕王出馬,徐青青不信這麼多年倆人沒有仇人,他們早晚會出事。
朱棣帶著丘福回到鳳陽府後,欲親自去府衙大堂過問王員外的醜聞,偏巧瞧見徐青青和羅性在說話。
朱棣又一次蹙眉問丘福:「她怎麼在這?」
丘福絞盡腦汁地想了片刻,只得實話實說:「屬下不知。」
朱棣甩了一個『沒用』的眼神給丘福,立刻轉身走了。
丘福當然不能走,因為徐道姑在,王爺不方便出面,只得他來傳話,通知羅判官王爺的決定。
羅性聽說燕王要處置王熬,心下一喜,轉眸再看徐青青,那眼神里便充滿了對她無限的崇拜。徐道姑真不愧是大仙人,也是他官場上指點迷津的貴人。這方洪卓的事兒,他一定要辦得妥妥噹噹。
「還不快去把事情辦了。」丘福沒好氣地打發羅性道。
羅性馬上應承,又恭敬地對徐青青點了下頭,這才匆匆離去。
丘福是燕山中護衛千戶,官五品,羅性才官六品。真可謂是官大一級壓死人,瞧給他氣派的。
丘福上下打量一番徐青青,忍不住質問她:「怎麼哪兒都有你啊?」你礙了我們王爺的眼你知道么?
「什麼叫哪兒都有我?」徐青青忽然反應過來了,這麼說剛才丘福也在王員外府上?那她之前看見的那個絡腮鬍男人,很有可能就是燕王。
原來她與明成祖皇帝之間,曾僅僅只有幾個人頭的距離。這也算是她人生中的一個小小成就了,以後等朱棣當皇帝了,她還可以拿這吹牛皮,說自己一眼就從芸芸眾生中看破了他的偽裝,被他身上環繞的龍氣所吸引,她可真箇厲害的!
徐青青被丘福打發走後,和楚秋一起上街,買了很多給師妹們的吃食和小玩意兒,雇車回平安觀。
馬車還未及抵達平安觀門口,一陣風吹來,帶著濃烈的騷臭味兒,差點沒把倆人熏吐了。
朱棣剛從道觀的東牆翻進來,聞到味兒熏得輕咳一聲,眉頭蹙得足以夾死蒼蠅。
徐青青跳下馬車,看見道觀門口堆積了許多糞水,幾名道姑正在清理。
「怎麼回事?」徐青怒問。
「住持師姐,紫宸觀那些人太過分了,居然往我們門口潑大糞!」道姑們說著就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