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蛤蟆歸村 乞兒求食
陽河縣,葛家村
葛鷓葛自一躺在木板床上發獃,陽光破窗而入,照在他略顯稚嫩的臉上。
被小麒麟們打得遍體鱗傷的他已經在家裡躺了七天,傷勢才堪堪痊癒,他賴在床上調息吐納,只有飯菜好了才會起床,美其名曰練習法術中遭到了同窗的暗算,需要靜養調整。
葛鷓的父親葛青天和母親殷月蓮經營著一間雜貨鋪,在村子里賣一些日用品,家中還有十畝良田,一個魚塘,吃喝不愁,是葛家村的富戶。
兒子學道七年今日得返,夫妻倆十分高興,老兩口只有一子,對葛鷓寵愛有加。
此刻正在給葛鷓燉雞,乾元大陸的修仙者向來葷素不忌,亦可以娶妻生子,過上平常人的生活。葛鷓的突然返家,家中的雞鴨鵝狗,豬馬牛羊可是遭了秧,被夫妻倆變著法地端上了餐桌。
母親殷月蓮一邊忙活一邊埋怨丈夫:「孩兒他爹,小蛤蟆無緣無故跑回家中,也不是年節,也不是回家取衣褲,怕不是在麒麟仙府頑皮,被竹仙人攆出仙門啦?」。
一旁編筐的父親葛青天笑道:「絕無此種可能,竹仙人與俺爹是生死弟兄,雖然仙凡有別,但是感情一直很好,竹仙人他痴迷成仙,也沒留下個一兒半女,認了小蛤蟆做徒弟,怎會因他頑皮就將他逐出仙門。」
母親殷月蓮嘮叨道:「當初去小蛤蟆去修仙我就不同意,讀書不好嗎?難道讀書無用嗎?將來紫袍金帶,封侯拜相,享受著榮華富貴,回家省親,老祖宗也是光宗耀祖,我臉上也沾光。只你葛家一脈,代代修仙,最終得一個什麼結果嘞?躲在山溝溝里編筐!」
父親葛青天不滿地道:「代代修仙怎麼了?我葛家曾幾何時也闊氣過呢,我曾爺爺當年還做過楚國皇帝的官呢,便是我爺爺當年也是個遠近有名的鍊氣士,只是我父與我沒了仙脈,便落了凡塵。再說,你這婆娘嫁入我們葛家,便已經姓葛,是不是啊,葛殷氏啊」。
母親殷月蓮啐道:「還不是你這個老流氓騙得我這小姑娘芳心,心甘情願地和你來到大山裡受苦。」話未說完捂著嘴在一旁咯咯地笑。
兩人默契地誰也沒有深說,只是抿著笑繼續做活。
陽光明媚,院子里老黃狗正在大戰狸花貓,貓狗大戰彷彿從未停止過,兩個活爹從雞籠打到了牛棚,從牛棚打到了羊圈,打得庭院之中灰塵四起,惹得殷月蓮又是一陣笑罵。
過了一陣子,母親殷月蓮:「這次小蛤蟆回家,便不要讓他再上山了,什麼求仙悟道,不知所謂。不如啊讓他去和他舅舅學習經商,至少吃穿用度不在犯愁,將來把他表妹-翠花那丫頭娶回家,也算是生根發芽了!整天學什麼道法,能有什麼出息?」。
父親葛青天嗔道:「小蛤蟆生就仙脈黯淡,雖然仙根頗為靈異,但在神家之中也不出眾。本來是斷斷不能進麒麟仙府的,只是本屆麒麟仙府的執事輪到了竹仙人,竹仙從小見小蛤蟆長大,不忍我葛家修真世家斷根,這才收入山中並且破格收為正式弟子,這是多大的因緣?旁人幾世都修不來的福分,你一個小小婦人懂得什麼?」。
母親殷月蓮怒道:「娃娃已然十四娶她表妹,早日成家,多好!!你非得送去修仙,還說是什麼福分!哼,說什麼望子成龍,自己還是一條蟲呢,偏盼望娃娃成龍,真是荒誕,呸,我的兒子一定要聽我的!」
父親葛青天也被自家媳婦撩撥的火起,張口道:「你的兒子?小蛤蟆姓葛不姓殷!沒有你家爺們你如何能自己生齣兒子來?」
夫妻二人的爭吵聲越來越大,躺在床上吐納的小道童被吵鬧聲嚷得頭暈腦脹,不禁感嘆七年前離家入山真的是最好的選擇。掐算著時間自己的外傷已經好得七七八八。他緩緩起身,將自己的衣物打成一個包袱,背著包袱從窗口跳出,一掐道訣,足下生風,向著北方飛奔而去。
小道童葛鷓七歲入山學道,學道七年,如今已經一十四歲。上山的時光不是在努力苦修,就是在頑皮嬉鬧,從未在人間行走。為了躲避父母例行的爭吵,他決定不辭而別。小道童葛鷓為人機敏,此番遠行帶了許多應用之物,卻唯獨忘了帶三界五洲,七湖四海世俗世界最應用之物,那就是錢!等他發現這一點時他已經飛奔離家八十里了,想象著返回家後母親那加倍的嘮叨,無奈只好硬著頭皮繼續前行。
不知不覺間小道童葛鷓已離家五日,這五日里風餐露宿,只能以不認識的野果為食,渴了以山泉為飲,渾圓的體形不知不覺間瘦了一圈。十四五的年紀,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的時候,又在此時練氣初期的修為瓶頸開始鬆動,急需外界靈力的灌輸,這兩股力量不停地撞擊乾癟的胃,直把葛鷓折磨得苦不堪言,仙家有辟穀丹,可是他這種鍊氣期的道童哪裡會有,直餓得他兩眼發藍,看誰都想咬一口。
這一日來到了一個小鎮,正要經過之時,一陣異香伴隨著晨曦特有的氤氳將他死死鎖住,香氣調皮地繞著葛鷓轉圈,撩撥著他周身十萬八千根汗毛,刺激著他每一塊血肉。小道童葛鷓終於抵擋不住癱軟在地,內視五臟,驚奇地發現乾癟的胃在體內劇烈跳動,顫動的速度都快趕上心臟了。他像聞到食物的狗一般找到了異香的源頭-早市裡一間小小的包子鋪。
這裡的香氣到達了極點,鮮嫩可口的肉餡味道糾纏著麵粉蒸熟的味道在空氣之中四處擴散,恰好一屜出鍋,遠望這一籠包子個個晶瑩剔透,吹彈可破。近看一個個粉嫩嫩地,輕微一動,一籠包子個個搖搖晃晃,肉眼可見的肉餡在包子皮里流動。更要命的是一陣熱氣從蒸籠之上升起,向著呆立的葛鷓飄啊飄,盪啊盪,葛鷓徹底地呆住了。
包子鋪老闆正在忙活,忽然心神一動,望向店鋪的對面,只見對面癱坐一位仙童,生得白白凈凈,卻大腦袋大眼睛大肚子,活脫脫蛤蟆成精,青蛙神轉世。只是面有菜色,此刻目光渙散,正死死盯著自己剛出籠的大肉餡包子,口水流了滿地打濕了他道袍的前襟。
老闆只覺得有趣,便言道:「那少年,你怎被這包子饞成這個樣子,買一籠嗎?我這大肉餡包子貨真價實,十文一籠,你要多少?」言罷對面少年恍若未聞,依然目光渙散,死死地盯著肉餡大包子,包子們調皮地來回晃悠,彷彿在說,來吃我呀,你來吃我呀!
包子鋪老闆見到直覺得好笑,不知誰家的小娃子饞包子饞成這樣,他又詢問了好幾聲,葛鷓這才反應過來,見包子鋪老闆樂呵呵地看著他,自覺有些失態,老臉一紅,擦了擦嘴老實地說:「老人家好,在下出門匆匆忘了帶錢財了,沒錢買老丈的包子。」
包子鋪老闆笑問道:「你是誰家的娃娃?」
葛鷓客氣道:「小道不是本地人士,出來找我師姐,路過這裡,只因多日沒有進食,所以醜態盡出,老丈見笑了」。
包子鋪老闆大笑道:「你這少年不大,說話真是有趣,舉手投足之間彷彿小大人一樣,來吧小夥子,我請你吃包子,不要你錢!」
葛鷓眼中放出萬道金光,激動得渾身肌肉亂顫,真比自己突破到練氣期還要興奮,他一蹦三尺高,連竄帶蹦地走入店中。
包子鋪老闆端上來熱乎乎地一籠包子,只見葛鷓狂態畢露,一手一個大包子就塞進嘴中,兩個大包子在葛鷓嘴中誰也沒碰到誰,就被咽下。
他擼起腮幫子,顛起后槽牙,拿這個就那個,拿那就這個,這頓胡吃海塞,其勢如狂風暴雨,其態如風捲殘雲,一籠屜包子瞬間見底,包子鋪老闆連忙又拿了數籠。就在老闆嘖嘖稱奇之時,他的小女兒聽聞店鋪之中異響,一推門扉走了出來。
葛鷓抬頭見一位面容姣好,眉清目秀的少女正抿著嘴沖自己笑,頓時大囧,一個不留神間一口包子噎在哽嗓咽喉,不上不下,咳嗽不止,包子鋪老闆父女倆哭笑不得連忙前來幫忙,捶打後背好一陣子才緩解危機。
最終在第七屜包子見底的時候,葛鷓終於停了下來,撐得葛鷓扶著牆慢慢地喘息,那位少女笑得前仰後合,為他端來了水杯,黃鶯般的笑容環繞在小小的包子鋪中,葛鷓老臉一紅,暗罵自己好沒出息。他目光之中帶著感激向包子鋪父女做了個揖,感激道:「今日救命之恩,葛鷓必有后報,多謝老丈了」
包子鋪老闆只是擺了擺手,笑道:「幾籠包子,不值一提,談不上恩情」轉身向著女兒一擺手,女兒拿來用油紙包好的一袋包子,遞給了葛鷓。
老丈道:「再往北走山高路遠,少有人家多有虎狼,少年郎這袋包子你拿著,多少也解你飢餓」葛鷓接過包子目光中有些濕潤了,仙道無情,人間有愛,有多少人能在你貧困潦倒之時伸出援手,給你一飯之恩?葛鷓深鞠一躬,與父女辭別,投大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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