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寶光之盟
幽州城南寶光寺乃楊浩駐蹕之處,楊浩以此為行營駐蹕與此,算是保全了這座寺廟。
楊浩被達措活佛認定為岡金貢保轉世,這個稱號對他羈縻西北諸族、爭取宗教勢力的支持具有十分強大的效果,所以楊浩一直有意無意地對此進行宣傳。既然官家是佛家護法,手下人哪有不乖巧的,自然不會對這寺廟有什麼破壞的舉動,因此已被兵災洗劫過一次的寺廟,總算沒有再遭受第二次劫難。
遼國特使墨水痕在禁軍侍衛的引導下走進了寺廟,廟中雖然空空蕩蕩的,卻是十分整潔,地面洒掃乾淨,各處殿閣門窗嚴整,繞過鐘樓,便是正殿前一個方方正正的院落,正前面是大雄寶殿,左右偏殿分別供奉著八大金剛羅漢。
遼使墨水痕被引進左廂一座偏殿,這座偏殿里供奉的四位金剛已經在上次宋軍圍困幽州時被拉倒摔碎,將這房間做了侍衛們夜宿之處,現在被楊浩清理出來,倒還顯得空曠乾淨,便做了自己休息之處。偏殿中燃著幾堆燒得極旺的炭火,熱流涌動,溫暖如春。
墨水痕自外面剛進來,身穿一件貂皮裘袍,頭戴狐尾皮帽,腳下一雙黑緞皮靴,服飾貴重,腳步穩健,神態從容,完全看不出幽州城已處於進退兩難的窘迫狀態。可是,既已主動乞和,即便態度上表現的再如何從容,又怎能掩飾他們現在的窘迫?
楊浩將他神態看在眼裡,不由微微一笑。
楊浩此時穿著一身燕居的常服,儼然一位斯文儒雅、風度翩翩的佳公子,完全看不出竟是一位統治中原,親自控御著數十萬大軍的君主,他此時手中拈著一杯酒,正倚在沙盤旁,悠然地俯視著沙盤,時而指一指,點一點,說上兩句,就會有人走過去,在他指點的位置插一面小旗,或拔一面小旗。
墨水痕快步上前,偷眼一瞄,認得那沙盤是幽州地圖,登時上了心思,可眾目睽睽之下,卻又不便細看,正鬼頭鬼腦間,忽見楊浩看他,忙做出目不斜視的模樣,上前見禮,長揖道:「外臣墨水痕,見過宋國皇帝陛下。」
楊浩睨了他一眼,笑道:「大家老朋友了,何必如此見外,來來來,坐下。」
墨水痕答應一聲,急忙在他對面的行軍馬紮上坐下,趁機又偷看了幾眼沙盤,眼見上面有紅藍兩色小旗,從分佈來看,紅色代表的是宋軍,藍色代表的是遼軍,眼見幽州四面所有關隘密密的都是紅色小旗,就是幾處遼國援軍聚集的地方,紅色小旗也隱隱露出合圍鉗擊之勢,墨水痕不由額上冒汗。
楊浩微笑道:「蕭後派你來,要對朕說些甚麼呢?」
「啊?哦……」墨水痕一驚,連忙收斂心神,向楊浩談起了此行的目的。
「……秦始皇派蒙恬北擊匈奴,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不敢彎弓而抱怨,結果呢?漢高祖不是一樣遇到白登之圍?到了漢武帝,傾全國之力,把文景之治里攢下來的錢花了個乾淨,又能如何。隋文帝雄才大略,只略施小計,便令得突厥東西分裂,內耗不止,到了唐朝則又打又拉,好不容易把突厥磨沒了,契丹人又崛起了……
陛下目前雖然佔據上風,但是想滅亡遼國,卻也是絕對做不到的,草原大漠,終究是游牧人的天下。外臣也是漢人,雖為遼臣,卻絕無仇視中國之意。在外臣看來,宋遼睦鄰友好,遠較刀兵相向,更利於兩國發展、宇內和平……」
真難為了這位墨大人,他滔滔不絕足足講了有大半個時辰了,從盤古開天闢地,一直講到三皇五帝,從禹定九州,又講到秦始皇一統天下,墨水痕一面慷慨陳辭,一面仔細觀察楊浩的臉色,揣摩他的心意,隨時改變自己遊說的話語,爭取能夠打動他,時不時的還要抽空瞄一眼沙盤,看看宋軍的詳細部署,盡量地記在心裡,一心三用,著實了得。
楊浩聽著,時不時呷一口酒,不喜不慍,淡然自若,很難從面色上看出他心中的想法。。
其實楊浩也盼著和談,如今故作從容淡然,只是想爭取談判的主動而已。
戰場上的勝負,在很多時候其實是取決於戰場之外的因素,楊浩有意縱使遼國上京的信使入城,就會為了加強自己談判的砝碼,現在蕭綽困於城中,遼國的情報系統也遠沒有他的飛羽秘諜有效率,無法掌握現在宋國的真實而詳盡的情報,這就為楊浩儘力掌握談判的主動創造了條件。
事實上,楊浩也無法堅持太久了,幾十萬軍隊的消耗,巨大到不可想象,漫說他是受禪當國,就算是子繼父業,傳承大統,剛剛登基便遠離國土,且把帝國的積蓄消耗一空,也是一件很危險的事,他並沒有能力繼續擴張下去,可他想最大限度地保證既得利益。
這一戰,他利用遼國準備不夠充分,迅速佔領並控制了山前七州,民心士氣將得以振奮,他的個人威望升至巔峰,新朝的權威得以更加穩固,通過戰爭,把軍權完全掌控在手中,對國內的官吏們也適時進行了一些梳理,政治意圖已經達到,是該見好就收的時候了。
等到墨水痕說完,楊浩放下酒杯,正容道:「太后既有誠意和解,朕亦不為己甚,和談可以,諸事可談,但是朕有一個條件,這是朕答應和談的前提條件,這一條做不到,一切免談」
墨水痕肅然起身,長揖道:「陛下請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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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一天起,宋軍對幽州城的進攻停止了。
邊打邊議和一個辦法,停戰而議和也是一個辦法,用哪個辦法,運用之妙存乎一心。在楊浩看來,讓早已陷入絕望的幽州軍民看到一線希望,更容易讓他們做出讓步。
雙方的使者開始頻繁往來,只有雙方的最高層才知道他們在談些什麼,外線遼國援軍也獲知了雙方君主正在談判的事情,整個遼帝國從西到東,從南到北,全部進入休戰狀態,所有人都在注視著幽州,等候著最後的結局。
楊浩提示的條件,是遼國正式簽署文件,割讓被宋軍佔領的山前六州,包括現在仍在遼軍手中的幽州給宋國,這是息兵談判的大前提,這一條做不到,一切免談。
遼國則提出了變通的其他條件,遼國可以向宋稱臣,向宋履行朝貢、朝覲、賀正在內的各項臣子義務,宋國則退出佔領的遼國領土。
楊浩自己就向宋國稱過臣,對這種毫無意義的臣服比任何人認識的都深刻,他豈肯答應?楊浩一言否之,根本不予商量的餘地,墨水痕怏怏而歸。
經過幾次磋商,遼國又拿出了新的方案,遼國皇帝可以向宋國皇帝稱兒皇帝,兩國永結父子之國,並可以皇族宗室為人質入質於宋國,遼國臨邊諸州永不駐兵。
楊浩聞言失笑,什麼父子之國,遼國的小皇帝本來就是他的骨血,這個名號聽起來的確夠勁兒,傳揚開去足以令中原百姓揚眉吐氣,足以令中原的士子文人激動的熱淚盈眶,足以創下前所未有的風光,讓天可汗的輝煌稱號也要慚讓三舍,可那有任何實際意義沒有?
曾經的天可汗統御的領土現在在哪裡?子民在哪裡?曾經尊稱中原皇帝為天可汗的那些單于、可汗,一俟中原虛弱,馬上就化身虎狼,狠狠咬上一口,這個稱號或許換一個皇帝聽了會感到非常的動心,但是對楊浩來說,它屁都不值。
耶律隆緒是他親子的秘密,是永遠也不能宣諸於眾的,那麼遼國未來的皇帝們,及其文武、子民,就會永遠把這「兒皇帝」的稱號視做奇恥大辱,一有機會,他們就會再度挑起戰爭,每一個遼國的儲君,從立為儲君之日起,他畢生最大的志願,恐怕就是要打敗宋國,削去自己屈辱的稱號。
梟雄之輩,哪個不是能屈能伸的人,他們可以忍受一切常人難以忍受的屈辱,卧薪嘗膽等待一切捲土重來的機會。勾踐連把老婆送給仇人曖床,自己去吃仇人糞便的事都幹得出來,最後結果如何?答應這個毫無意義的條件,不過是幫遼人確立了永以宋人為敵的目標而已。。
當然,蕭綽肯提出這種很多人寧可舍了性命也不肯答應的條件,一方面是能忍人所不能,另一方面也許是想用父子之情來打動他,或者讓這對不能相認的父子有一個可以見人的身份,未必就有那麼長遠的打算。
楊浩卻看的很清楚,答應這條件,無異於確立了兩國但存一日,必為世仇。
祖宗丟的土地,如果沒那個能力拿回來,後世的子孫可以擱置不議,可以裝聾作啞,但是直接加諸其身的「兒皇帝」稱號,你叫他怎麼逃避?怎麼去忍?也只有石敬塘那種極品,才會無恥到這種境界。
雙方的交涉越來越頻繁,蕭綽卻不肯再做更多讓步了,楊浩覺得有必要用武力敲打敲打,讓仍然心存幻想的遼國朝廷清醒一下,某一日,楊浩再度對幽州發動了進攻,外線也同時發動了進攻,潘美親自指揮,消滅了一路遼軍援軍,幽州大驚,終於開始正視他們繞不過去的和談條件:割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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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三是什麼日子?
三月三是人祖日,據說這一天是伏羲和女媧成親,人類從此得以繁衍的日子,因此伏羲被尊為「人祖爺」,這一天也就成了善男信女們紀念人祖的日子。
農曆三月三日,也是道教真武大帝的壽誕。真武大帝生於上古軒轅之世,是道教中主管軍事與戰爭的正神。因此這一天又是道家盛事。
三月三又是上巳日,該日官民皆沐浴清潔,祛病除垢,臨水宴賓、賞春踏青。
三月三,又是中原人的情人節,三月三日天氣新,長安水邊多麗人。態濃意遠淑且真,肌理細膩骨肉勻。綉羅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銀麒麟。頭上何所有,翠微盍葉垂鬢唇。背後何所見,珠壓腰衱穩稱身……
今年的三月三,無異是一個更加令人高興的日子,因為這一天,宋遼兩國終於達成協議,兩國將在城南寶光寺簽署國書。
提前一天,圍城宋軍後退二十里紮營,一大清早,蕭撻凜和楊繼業率精心選擇的精銳士兵抵達寶光寺,部署防務,做好一切準備。
直至中午時分,楊浩的儀仗和遼國太后、皇帝的儀仗才向寶光寺進發。
寶光寺山門前搭起了高台,此為祭告天地之處,一進山門,直至正殿前,地上都鋪著紅氈,正殿盡頭,矮几陳設,文房四寶,一應俱全。
在親信重臣的陪同下,兩國首腦自休息的偏殿中出來,步入會場。
楊浩一眼就看到了牽在蕭綽手中的遼國小皇帝耶律隆緒,小皇帝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皇帝袍服,小小年紀,還要扮出一副很威嚴的模樣,只不過……小孩子沒城府,那氣鼓鼓的神色終究是掩飾不住,國家大事他還不懂,他只知道對面這個傢伙就是欺侮的他娘親很久都沒有露出一次笑臉的大壞蛋。
楊浩凝視著他,忽然向他微微一笑,小皇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哼地一聲翹起了下巴。
楊浩又是莞爾一笑,目光輕抬,這才看向蕭綽。
蕭綽身穿綻青色左衽褘衣,前衫拂地,后披曳地,衣上雙垂杏黃帶兒,腰懸玉佩,絡縫烏靴,頭戴九龍四鳳冠等,高貴、嬌媚,當高貴與嬌媚融為一體,便也把女人的魅力發揮到了極致,天生尤物,莫過於此。見楊浩向她望來,蕭綽目光閃過一絲恨意,小瑤鼻兒微微一翹,和她那寶貝兒子一般神氣。
楊浩暗暗苦笑,這對母子,可真的讓他得罪的狠啦。
對宋國來說,幽燕之地是北方屏障,據有此地,防禦草原虎狼的安全係數就會大增,這對中原國家來說是最重要的,對普通百姓尤其是江南百姓來說,卻並不樂見朝廷收復幽燕,由於水土和氣候原因,南方遠較北方富裕,所以南方的賦稅比北方高,江南像輸血一般通過漕運源源不絕地供應著東京汴梁和北方邊地的糧米需求,如果疆域向更北方擴張,他們的負擔就會更重,雖說即便如此,江南仍較北方富裕,可是誰會怕錢咬手呢?。
而對遼國來說,燕雲十六州的意義卻不止於軍事上,燕雲十六州是遼國的主要農耕區,對遼國的作用,大體和江南對宋國的作用是一樣的,同時,燕雲十六州是與宋國接壤的地區,這是遼國汲取中原文化,融入中原經濟的重要渠道,如果燕雲十六州易手,那遼人將重新回到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封建帝國的政體也將很難得以維持,立國六十年,剛剛從經濟和文化上興旺起來的遼國將從此走上下坡路。
燕雲十六州等同於遼國的經濟命脈和政體基礎,如今楊浩趁著遼國政壇動蕩,軍事失敗,太后和皇帝被困,硬生生逼她割讓了山前七州,蕭綽心中怎能不恨。
她唯一爭取到的,就是在女真和室韋的屬臣身份上楊浩做出了讓步,最初的計議中,室韋和女真都要納入宋國屬臣轄下,並派兵駐守,女真人看不出其中深意,蕭綽卻看得出,最後據理力爭,楊浩總算退讓一步,約定女真向宋稱臣,由宋駐軍,室韋向遼稱臣,由遼管制。把女真人和蒙古人一刀切開,在楊浩看來,只是為了避免他們合力坐大,而在蕭綽看來,這就是楊浩對她唯一的施捨。
她仰起頭,硬生生將盈起的淚光忍回去,再看向楊浩時,眸子已經有些發紅。
看到她那強忍委曲故作堅強的模樣,楊浩真想走過去,摟住她削瘦的肩膀,低聲輕語安慰一番,可是……可是他只能硬起心腸,淡淡一笑,拱手道:「請入坐。」
一切是早已議定的,就連國書的內容都是雙方逐字逐句推敲過的,無須再議,只是拿過來雙方帝王當場簽署,用印罷了。
楊浩要的,就是山前七州。幽雲十六州,山前七州,山後九州,十六州之地合計約十二萬平方公里。山前七州扼守著燕山和太行山北支的長城一線,沃野千里,北限大山,重巒復嶺中復有險關,是將中原漢族地區和北方游牧民族區域分隔開來的天然屏障,戰略位置最為重要,乃中原之北大門,命帥屯兵,扼其險阻,戎馬不敢南牧。若失幽薊諸州,則千里之地,皆須應敵,千里皆平原,則中原常不安。而今,終於功德圓滿。
此時新年已過,楊浩雖未還都,但年號已定,且頒布天下,該年是為永和元年,此次和議由宋國主導,因此和約以宋國年號為準。各自簽字,蓋印,交換國書,眼看著年幼的兒子費力地搬起沉重的國璽,在內侍的幫助下將那鮮紅的大印端端正正地蓋在國書上,蕭綽鼻子一酸,終是忍不住潸然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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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書籤罷,因遼國皇帝年幼,由聽政太後代為祭天,楊浩和蕭綽各自手捧和約,緩緩登上土築高台,高台較大雄寶殿屋檐還高出一頭,左側一階階上肅立的是遼國侍衛,而左側台階上站立的則是宋國侍衛,高台上,鋪設香案,紅氈漫地,除了二人,空蕩蕩再無一人,兩國的文武大臣都在台下恭立,只有兩國的起居舍人降三階侍立。
蕭綽手捧和約,臉色蒼白,悵望著眼前可見的一切,很快,這裡就要姓宋了,她得偃旗息鼓,帶領她的臣民離開這兒,也許……再也無法回來。
楊浩輕咳一聲,說道:「太后……不念誓詞么?」
蕭綽冷笑一聲,道:「楊皓,你今日遂了心意,想必是快活的緊了?」
兩人手捧和約,肅立於香案前,神色冷竣,目不斜視,看在台下兩國文武眼中,倒似正莊重地向天地祈告一般。
楊浩沉默有頃,幽幽嘆道:「若宋遼易勢而處,太後會怎麼做呢?」
蕭綽終是一代人傑,轉念一想,心中恚意便減輕了許多,只黯然道:「你攜兵乘危,迫我割地,中原人便該有好日子過,我們草原上的兒女,便活該風餐露宿,逐水草而居,世世代代、子子孫孫苦厄貧窮么?」
楊浩目光望向大雄寶殿宏偉的殿宇,悵然道:「我能說什麼?眾生平等么?便是口口聲聲眾生平等的佛祖眼中,也有天、人、阿修羅三善道;畜生、餓鬼、地獄三惡道,善惡之道中又有上中下三品,何況我一介凡間帝王?誰有大神通,顧得所有人?便是我宋國,南北之民、西東之民、城阜山村之民,同樣是大宋子民,又哪能做到盡居錦繡之地,盡享榮華生活?」。
楊浩輕吁一聲,又道:「我並不想……,可是我知道,我今日不取幽燕,來日遼國決不會滿足於擁有幽燕,若無幽燕,宋國一馬平川,無險可據,縱然貧民冗兵,耗十倍之力,亦不足以自守。」
蕭綽冷笑:「好理由,你奪我之食,濟你之口,倒是理直氣壯天經地義了?」
楊浩淡淡一笑:「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我也沒有打算只顧自己。可契丹一族,一遇天災人禍,生計無著,便思南侵中原,這是事實,居其位,謀其政,我得先為自己打算。孟子有雲,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對一君子是如此,做為帝王,我想也該如此。」
蕭綽只是冷笑。
楊浩睨她一眼,問道:「你……可曾聽過火宅的故事么?」
蕭綽微微露出詫色:「什麼火宅?」
楊浩悠然道:「這是佛祖釋迦牟尼講給他的弟子聽的一個故事,故事裡說,很久以前,有一個很大的國家,國都王城附近的村莊里有一戶很富有的人家,人丁興旺,子女眾多,田園寬廣,房舍眾多。有一天,宅子起了大火,可是宅子里的孩子們渾然不覺,還在後院里玩耍。
有個人跑去告訴他們著火了,可他們根本不相信,只顧四處奔跑玩耍。這個人不管怎麼說都沒有人相信他,於是他想了一個辦法,他告訴孩子們,村口有人帶來了很多奇異有趣的小動物,還有許多好玩的玩具,如果不趕快去看,那個人就要帶走了。
孩子們聽了迫不及待地催他帶自己去,他們都跑出了莊園,整座莊院都燒成了灰燼,但是孩子們一個也沒有燒死。村口當然沒有什麼奇異的小動物,也沒有好玩的玩具,那個人騙了孩子們,但是孩子們的性命卻保住了。」
蕭綽乜著他,冷冷地道:「什麼意思?」
楊浩道:「我的意思是,手段不重要,結果才重要。你不要只看到我的手段好不好,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的一番苦心。」
蕭綽黛眉蹙起:「什麼苦心?」
楊浩自顧自地道:「我只是一個凡人,凡人做不到眾生平等,對人總有親疏遠近之分,我沒有一個完美的法子讓所有人都絕對滿意,但我會很努力……,我要活,我也得讓人活……」
蕭綽的耐性漸漸耗光了,眸中泛起危險的火星,恨聲道:「你到底在說什麼?」
楊浩回眸一笑,寶相莊嚴:「我現在說了你也不會相信……,但是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嗯?」
楊浩回過頭,面朝香案,垂眉斂目,迎著自南方徐徐拂來的春風,很出塵地道:「等你明白了我的苦心,我希望……你會重新接受……我送你的手飾……」
「我只想……要、你、死」
蕭綽咬牙切齒,上前一步,似躬身祭天,鹿皮小靴的後跟兒,則狠狠跺在這個神棍的腳趾頭上,然後腳後跟輾呀……輾呀……,楊浩的面孔就隨著她小蠻腰的動作,扭曲……扭曲……
兩國議和的重大歷史場面應該是莊嚴神聖、肅穆和諧的,這一幕當然不會載入史冊,兩國的起居舍人突然選擇性失明了,他們的筆下是這麼記述這段歷史的。
維永和元年,歲次丙寅,三月初三,大宋國皇帝陛下與大遼國太后陛下於幽州城南寶光寺築高台,祭告天地,言語至誠,以為和盟,盟約有言:「大宋皇帝謹致誓書於大遼皇帝闕下:共遵成信,虔奉歡盟。燕雲十六州,山後九州,歸屬大遼國,山前七州,歸屬大宋國。女真與室韋,女真侍於宋,室韋奉於遼。
自此,沿邊州軍,各守疆界,兩地人戶,不得交侵。或有盜賊逋逃,彼此無令停匿。至於隴畝稼穡,南北勿縱驚騷。所有兩朝城池,並可依舊存守,淘壕完葺,一切如常,即不得創築城隍,開拔間道。雙方於邊境設置榷場,開展互市貿易。誓書之外,各無所求。必務協同,庶存悠久。
自此保安黎獻,慎守封陲,質於天地神祗,告於宗廟社稷,子孫共守,傳之無窮,有渝此盟,不克享國。昭昭天監,當共殛之。遠具披陳,專俟報復,不宜,謹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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