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怪夢
觀日台上,清晨的薄霧正濃,太陽還沒升起,天邊現出一抹蒙蒙的亮色。
葉雲程駐足不動,腦子裡如同走馬燈似的,閃過電腦、手機、日食,轉瞬間又變成李自成、黃台極、崇禎、歪脖子樹……
此情此景,他不禁悲從中來,傷感地嘆了口氣,感慨自己和崇禎同為天涯淪落人。
突然,身後響起了「咚」的一聲。
葉雲程倏地轉身,只見石頭被扔在地上,葉貴則立在一旁,還保持著「扔」的動作。
如此粗暴的行為讓葉雲程差點一口老血噴了出來,心底彷彿有個聲音在吶喊:石頭是老子能不能回去的關鍵!狗曰的葉貴,你要給它蹭破點皮,老子特么弄死你!」
幸好他理智尚在,知道自己不能對石頭表現的太過在意,故強抑翻騰的怒火,雲淡風輕道:「怎麼?抱不動了?」
葉貴還不知道自己差點就惹上了殺身之禍,沒心沒肺地說道:「少爺,你可別門縫裡瞧人!」說著曲起手臂做了個強力的動作,「老爺能讓小的做你的貼身護衛,手底下還是有兩把刷子的,等閑兩三個壯漢根本不是小的對手。」
葉雲程此時心急如焚,根本沒心思關心葉貴的事,隨口敷衍道:「哦,了不起。」接著一揮手,道:「小貴子,去入口守著,別讓其他人進來。」
仍在努力展示自己的葉貴不禁一呆,只好不情不願的應了聲「是」,回身便走。
葉雲程正要上前檢查石頭,不料那葉貴走了兩步又轉回頭,喚道:「少爺」,然後便一臉糾結,欲言又止。
「又怎麼了?」葉雲程不耐煩地問。
葉貴翕動嘴皮,吭吭哧哧道:「少爺,你能……不能……別給小的改名『小貴子』,總覺得怪怪的。」
葉雲程先是愕然,隨即便明白過來,自己受後世辮子戲影響,理所當然地認為叫僕人「小某子」是正常的,現在看來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兒嘛。
他不由得心下一緊,生怕露出了馬腳,遂一拍腦門,苦笑連連道:「看我,這失憶症當真害人不淺,害得我連你的稱呼都忘記了,唉……」
這番表演頓時讓葉貴當真了,心下自是難受,轉身便掩面疾走。
葉雲程心裡也是難堪,緩緩搖頭甩去腦中那一絲騙人的愧疚,這才蹲下身檢查起石頭。
來來回回,里裡外外,他仔細檢查了好幾遍。
石頭即沒有缺口,也沒有斷紋,倒是石頭下的岩石被砸出了幾道龜裂。
端得是來歷不凡,非一般的耐操!
葉雲程終於鬆了口氣,再一想也對。如果石頭不是那麼耐操,它豈能穿得過時空蟲洞?
這可是個寶貝啊!
葉雲程愣愣盯著石頭看,目光愈加火熱。
過了好久,他才依依不捨挪開視線,一屁股坐了上去。
一刻鐘過去,兩刻鐘過去,太陽升起來了。
葉雲程坐在石頭上一動不動,模擬著穿越那天觀看日食時的姿勢。他存著萬一的想法,萬一姿勢對了又回去了呢?
然而,隨著太陽越升越高,他除了眼睛刺痛、迎風流淚之外,什麼也沒有發生。
其實他自己也知道,曬太陽99%沒有希望,因為條件不匹配,穿越那天可是日全食。
身為業餘天文愛好者,葉雲程知道日偏食年年有且不止一次,日全食卻十分罕見!
如果一個人待在一個地方不動,平均400年左右才能看到一次日全食。除非把眼光放到全球範圍,那日全食的概率才會很高,平均大概一年半一次。
等待的時間裡,葉雲程想了很多。他不是沒考慮過,「世界那麼大,我想去看看。」
但隨後他又自我否定了。要知道現在可不是後世,交通方便、道路安靖,隨隨便便就能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第一,你得能掐會算吧?算出下一次日全食的時間地點。關於此點,葉雲程只能說不愧是業餘的,不會!
第二,強壯的身體。沒有強壯的身體怎麼背著石頭遊歷世界?交給別人背葉雲程可不放心。
第三,海量的錢財。沒錢旅什麼游?聽說徐霞客老先生家裡就很有錢,後來錢花光了無力雇保鏢,不就被劫道的砍了一刀么。
更重要的還有第四點,地理。
大明實控領土只有300多萬平方公里,去往四周的道路也不通暢。
向北過了長城就是世仇蒙古,如果沒死再往北便是西伯利亞。那裡太冷了,荒無人煙,遇到點事那才叫「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向南的陸路現在基本是原始叢林,荊棘遍布,毒物成群。及至人煙處,還有仇視中國的安南人。
向西,葉雲程依稀記得,出了玉門關就是沙漠,送死的機率很大。
向東,聽說朝鮮很恭敬,但再要向東就得坐船。以現在的航海能力,怕不是要九死一生!
想到這裡,葉雲程不禁頹然而嘆:「大萌,你為什麼不威加宇內、混一七洋呢?四百年啊,我都已經是冢中枯骨啦……」
中午,葉貴請示要不要回去用飯。
葉雲程一口拒絕。
實在是白帝廟太小了,要是遇到秦良玉就非常尷尬。都沒給人家準備軍資,首先面子上就過不去,如果再被罵了,上官的臉面便要不存。
葉雲程不想被罵,心裡隱約還有個想法,原主的身份應該有用,能維持住最好。
不多時,葉貴拿來了幾個飯糰子,主僕二人就著清水填起肚子。
葉雲程發現葉貴眼圈紅紅的,便問道:「葉貴,你怎麼了?」
葉貴揉了下眼睛,帶著哭腔道:「少爺,要不咱們不做官了。我們回徽州……要不去南京,總要找一個好的大夫來給你治病……」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葉雲程搖搖頭,續道:「當官不是兒戲,那能說走就走?我要是聽你的,後果非常嚴重。」
「有多嚴重?」葉貴問。
葉雲程恐嚇道:「被砍頭!」
「啊!」葉貴被嚇了一大跳,當下便閉上嘴,再不也不敢出聲鼓動少爺。
事實當然不是像葉雲程說的那樣,其實是他自己不想離開。
因為白帝城是他穿越的落點,在起點荒山沒找到的情況下,可以說這裡就是他唯一的錨點。
應付完葉貴,葉雲程又嘆了一口氣。
葉貴好騙,朝廷可不好騙!畢竟他現在屬於朝廷官員,那裡是說留就留的。
一想到已經來到的白桿兵,以及即將來到的侯總兵、張巡撫,葉雲程便腦袋一陣陣地發疼。
下午又過去了,日落西山紅霞飛,主僕二人把營歸,把營歸。
一個滿臉頹廢負手走在前面,一個愁眉苦臉抱著石頭走在後面。
剛在明倫堂里安頓下來,主僕二人便準備傳飯。
這時,李經歷和王都事連袂找來了。
葉雲程讓葉貴自顧去傳飯,相邀李、王兩人在明倫堂前堂坐定。
李唯輔首先開口,「兵憲,夔州衛需用調出的軍資計算出來了。」說罷給旁邊的王都事遞了個眼神。
王都事趕緊從懷中掏出一捲紙呈給葉雲程。
葉雲程接過,眼睛一掃當時就暈了。
豎式的排版非常不適應;再看內容,全繁體字,有好些字都不認識;嘗試連猜帶默讀,差點一口氣沒上來,為啥?沒標點符號啊。
他只好拍了拍腦袋,裝出很掙扎的樣子,乘勢把紙擱到手邊木几上,說道:「不行了,一看字就頭暈,勞煩你二位直接說吧。」
李、王二人對視一眼,由王都事彙報道:「李前輩和下官按撫衙塘報,計出此次出川共一萬兩千餘人。
撫標2000,鎮標3000,北路參將援兵營2000,重慶衛下屬酉陽宣慰司3000人,夔州府下屬石砫宣慰司2000人。
其中重慶衛的酉陽宣慰司無需我們管。他們是大衛,自己有船有糧,還承擔了撫、鎮、援三營人馬的轉運事宜和大部分的軍糧。
我們衛、府兩處則負擔大致一萬兩千人10天的軍糧,按一人一天兩斤米算,約1560石米。除外還有鹽,當然,我們這裡不產鹽,帶上百斤便足夠了。
另外,我們還要準備船隻,按一船200人算,需徵集12條左右。」
葉雲程似是而非點點頭,問道:「那我們船和糧夠嗎?」
李唯輔接過話頭,「船夔州衛就有,但糧不夠。」
葉雲程立刻傻了,追問:「那咋辦?」
李唯輔搖頭不語,又輪到王都事說話,「還請兵憲下令,著夔州府籌銀買糧。」接著不等葉雲程答應,語氣加快道:「如今撫台不日便到,此事須得加緊了,買完糧我們還要費兩天功夫把米蒸熟。」
葉雲程腦中對這些完全沒印象,只得應允。
話說到這兒,他以為就完事了,哪料李唯輔咳嗽一聲,面露難色道:「還有個事,石砫宣慰司出兵5000。這多出來的3000人需要兵憲同意,船也要多準備十幾條。」
葉雲程一愣,問道:「他們為什麼要多出人?」
「咳咳」,李唯輔這次真嗆到了,片刻後方才說道:「也許是秦老夫人心憂王事,故而傾巢而出……」
葉雲程點點頭,在他的印象中,秦良玉好像就是這樣的人,便關心道:「不用我們出糧嗎?」
「不用。」王都事紅光滿面地插話,又道:「秦老夫人一心為國,聽說散盡一半家財,只為上京勤王。」
「給她辦手續。」葉雲程莫明感覺鼻子發酸,當場答應了下來。
然後他便陷入了這股情緒當中,連李、王二人告辭離開也沒有注意到。
草草吃過晚飯,葉雲程上床睡覺。
不過在上床前他命令葉貴做了一件事,把石頭搬上床做枕頭。
這還是他沒死心的緣故。
也許是和石頭呆久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在當天晚上,他真得作了個奇怪的夢。
夢境里空寂、黑暗,正中間有個孤零零的八角星模樣的東西,向四周散發出一道道暗淡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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