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丟失的過往
月家,月彤的小院。
柔和的月光潑灑在芬香四溢的花圃中,留下滿地稀稀疏疏的朦朧倩影。
一間客房中,獨孤止水盤膝坐在床上,他雙目緊閉,一股股肉眼可見的天地靈氣不斷地湧向他的體內,然而他的身體仿似一個無底的深淵,無論多少天地靈氣都照單全收,直到東方露出一抹熹微的魚肚白,這貪婪的索取才宣告結束。
獨孤止水睜開雙眼,緩緩地吐出一口濁氣,一抹精光自他眼中一閃而逝,旋即那雙漆黑的眸子再次變得古井無波。翻身走下床榻,他慵懶地伸了個懶腰,接著打開窗戶望著東方淡淡的曙光一陣出神。
時光如水,自獨孤止水來到月家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年光景。這三年裡,他經歷了很多。作為一個不會修鍊的普通人,他在月家受盡了嘲笑和白眼,而月彤又對他特別好,這更加加深了其他下人的嫉妒心理,如果不是月彤護著他,恐怕他早就被那些人給擠兌死了。
面對別人的嘲諷和白眼他曾經憤怒過、不甘過,甚至自暴自棄過,他曾想過離開月家,但是最後還是被月彤挽留了下來,因為他實在不忍心留下這個女孩子獨自去承受來自世家大族的壓力,就算為了報答她的的恩情他也不能離開。
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他漸漸理解了月彤的心情,他開始明白月彤為何對他如此的親近。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她會不顧一切地緊緊握住他,絕不放手。許多人都羨慕那些能夠生在世家大族的人,他們天生身份高人一等,他們天生就衣食無憂,然而沒有人會去注意,在他們光鮮靚麗的背後隱藏著的深深悲哀。生在世家大族,實力就等同於地位,沒有實力,沒有天分,就意味著任人嘲諷和欺凌,意味著自己的命運要受人安排,意味著要成為家族前進道路上的犧牲品。
月彤的父親月長浩只是月家現任家主的堂弟,其實力在月家也算不得多麼突出,再加上其天性淡然,不願與人爭名奪利,所以他在月家的地位並不高。
月彤作為月長浩的女兒,只是月家的旁系血脈,而她從小修鍊天賦又不出眾,所以她在月家的地位自然也不高。
因為在月家嫡系四代血親以內,月彤他們這一輩的女孩子並不多,所以在月彤很小的時候她就被家族許配給了穆家的一個旁系子孫,若沒有什麼意外的話,她的未來將淪為家族興旺的犧牲品。
對此,月彤心中一直不滿,她曾試圖反抗過,但是殘酷的現實讓這個外表柔弱的女孩子沉默了。她被家族告知,如果想要掌握自己的命運,那就拿出自己的實力,可以讓家族改變心意的實力,如果她能帶給家族的利益比不上聯姻帶來的利益,那一切都免談。
自那以後,月彤一直在默默地努力著,努力地變強,希望有朝一日能夠改變自己的命運。這個外表看似柔弱的女孩子,內心其實非常的堅強,她不甘接受命運的安排,為了自由的未來,她忍受了很多痛苦。
但是再堅強的人也需要發泄,需要一個可以聽自己傾訴的人。因為月彤的地位不高,再加上她為了反抗自己的婚姻曾經質疑過月劍心,所以月劍心一直處處為難她,兩相作用之下,就導致月家沒有人敢和她做朋友,甚至就連下人也大多都是對她陽奉陰違。
這個堅強的女孩子很孤獨,她需要一個朋友,一個可以聽她傾訴的朋友。慕容曉曉算是一個月彤可以傾訴心聲的人,但是她大部分時間都被她父親約束在太玄門修鍊,根本難得有時間和月彤在一塊。所以當月彤第一次看到獨孤止水,與獨孤止水有了第一次交談之後,她覺得自己終於有機會有一個能陪著自己的朋友了。
三年中,出於過去四年的習慣,獨孤止水每晚都在按照曾經的方式堅持修鍊著,然而,無論他怎麼努力,他的力量始終沒有任何的改變。按照過去的修鍊方法,他明明感覺到有大量的天地靈氣被他吸入了體內,可是每次當他牽引著靈氣按照功法運行路線循環過之後,那些靈氣都會神秘的消失不見。
不論他怎樣去感知都找不到任何的蛛絲馬跡,因此每次修鍊過後,他的實力都沒有任何起色,唯一不同的就是他會變得特別有精神。對此,他曾經懷疑過那些修鍊的方法是否只是虛幻的東西,所以他曾問過月彤有關修鍊的事,也曾在月彤的指導下修鍊了一段時間,但是他發現按照月彤的方法修鍊后,情況非但沒有變好,反而一點效果都沒有了。
他曾想放棄,但是四年的習慣豈是一朝一夕間可以改掉的呢,不管怎麼說,起碼這樣修鍊可以讓他更有精神,就沖這一點,獨孤止水堅持了下來。
此刻,感受著空空如也的體內,獨孤止水臉上還是不由得露出一抹苦澀的笑意。他的思緒逐漸發散,一幕幕往事浮上心頭。三年了,每一次的午夜夢回,那彷彿詛咒一般的記憶都會在他夢中一遍遍再現。他一次次地經歷著從無到有,再從有到一無所有的痛苦歷程……
故事應當從七年前講起,對於獨孤止水,那是一場極度歡愉又極度痛苦的夢。
東原西部地區的大夏王朝與外荒交界之地是十萬原始山脈,在這片與世隔絕的莽莽群山中有一片不為人知的祥和樂土……
這是一個小山村,位於一座看起來極為普通的山腳下,村子里只有幾百戶人家,在村外有幾千畝田地,平時人們大部分時間都在地里勞作,閑暇時便坐在自家門口與鄰居嘮嘮家常,日子過得很充實自在。
小山村村口生長著幾株廣玉蘭花,潔白的花朵在微風中輕輕搖曳,散發著沁人心脾的淡淡幽香。村子里一年四季鮮花盛開,靈草遍地,靈氣極為濃郁。在小山村方圓數十里內都是一派祥和寧靜的樂土景象。然而就在這片極為狹小的樂土之外,卻是一片血腥與殘暴的原始世界,凶獸暴虐的嘶吼,獵物無助的哀鳴在這茫茫大山中此起彼伏,被鮮血浸染的土壤,被生物破碎的殘軀覆蓋的植被隨處可見,這裡的一切無不在向人們展示著最原始的自然法則。
奇怪的是,處在這樣一個惡劣的環境之中,小山村卻從未受過影響。從來沒有凶獸敢進入村子周圍撒野,甚至連凶獸的咆哮聲都彷彿被隔絕在外。這裡就像是一處禁區,所有帶著血腥氣息的凶獸來到這裡都會止步,然後夾著尾巴戰戰兢兢地逃走。
對於這一現象,村子里的老人們都說是神靈在護佑他們,他們的祖先之所以世世代代紮根於此,便是為了守護神靈的沉睡之地,也就是他們村子背後的那座山,這也是他們村子的名字——葬神村的由來。
小山村背後那座看起來極為普通的山被村裡人尊為聖山,在山頂上有一座石殿,雖然看上去並沒有多麼的恢弘大氣,但是卻透著一種古樸滄桑的氣息,彷彿亘古長存。在石殿前除了一座祭台外空無一物,祭台後是一扇石門,上面雕刻著密密麻麻的符文,沒有人知道那些符號有何含義。村民們在祭台前進行各種祭拜儀式,從來沒去動過石門。
這是山村人生活中非常普通的一天,村民們都在地里勞作,此時在一片綠油油的麥田邊上,有一個老人正笑眯眯地看著田地里揮汗如雨的少年。老人滿頭白髮,身軀佝僂,蒼老的臉龐上皺紋層疊堆積,他笑起來就像一個千年老樹精,令人毛骨悚然。少年約摸十一歲,眉清目秀,眼神清澈,此時他正專心致志地除草,雖然少年年齡不大,但是干起活來卻有模有樣,絲毫沒有生澀感。
老人名叫獨孤博,是葬神村的村長,因為他平時對人和藹可親,再加上輩分在村裡最高,所以村裡人對他都很尊敬。少年名叫獨孤止水,他是一個孤兒,在他還是嬰兒大的時候被獨孤博從村外野獸的嘴裡救了回來,從此他便成了獨孤博的孫子,老獨孤博沒有妻子,因此膝下也沒有子女,村人們都常說獨孤止水是神賜給老獨孤博的禮物。
獨孤博把這個孫子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小止水也沒有讓這個暮年老人失望,他從小就非常懂事,不但從來都沒有哭鬧過,而且早早地就學會了照顧自己,這讓老獨孤博省了不少心。
「爺爺,我幹完了。」在獨孤博正看的出神的時候,獨孤止水突兀的聲音打斷了他的遐想。
「好,幹得不錯,今天想吃什麼,爺爺回去給你做。」老獨孤博顫顫巍巍地要站起來。
獨孤止水連忙上去扶起了他,有些無奈地說道:「爺爺,以後地里的活交給我來就可以了,您沒必要來的。」
「呵呵,爺爺還沒有老到連路都不能走的地步,更何況我想多看看自己的孫子。人老了,若是不多出來走走,恐怕沒多少日子可活了。」獨孤博頗為豁達地笑了笑,但是卻讓獨孤止水眼睛微紅。「爺爺,您一定可以長命百歲的。」
「傻孩子,爺爺現在已經長命百歲了。」
此時天色漸晚,在如血的夕陽下獨孤止水和老獨孤博的身影漸漸延伸向遠方……
獨孤博和止水居住的地方是三間瓦房,這是樸實善良的村民們幫獨孤祖孫二人建的一棟小屋。回到家以後老獨孤博開始忙活著要給止水做飯,看著老人那彎曲的脊背,遲鈍的動作,獨孤止水心中溫暖無比。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世,在他很小的時候獨孤老人便將一切都告訴了他。第一次聽到那些事實時,雖然他已經有了一些心理準備,但還是沉默了很多天,不過最後他也看開了,從那以後他對獨孤老人除了親情外又更多了一份感激。
止水闊步向前止住了滿頭大汗的獨孤老人,輕叱道:「爺爺,我說過很多次了,以後這種事情我來就可以了,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可以照顧您的。」
聞言,獨孤老人卻是嘿嘿一陣怪笑,「哈哈,你這臭小子毛都沒長全呢就說自己長大了,等你什麼時候給爺爺帶回來個孫媳婦再說這話吧。」
聽到老人調笑的話語,止水小臉憋得通紅,卻是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最後只能憤憤地丟下一句「老不正經」,然後悶著頭開始做飯,不再理會老人。老人看著孫子那副窘迫的模樣,嘴角露出一抹溫暖的笑意,渾濁的老眼裡倒映著他孫子模糊的身影,滿眼皆是慈祥。
沒過多久,一頓簡單的家常飯被止水端上了餐桌,在光線暗淡的油燈下,祖孫二人在享受著一頓並不豐盛卻暖人心扉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