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窮白之堅牢(6)
夜色早就深了,河岸邊空無一人,幾艘大船星星點點地布在江心,上方燈火通明,是從上游順著水流漂下來的貴族游輪。
卡隆的聲音隨著夜風傳來。
「帝國第一占星師哈姆法斯特,加上普萊斯,都是很強大的對手。」
奧利奧輕輕撫摸著黑福音書。
「想要拿到尼爾之嘆並且全身而退,這已經是最好的機會了,我們不能錯過。」
卡隆點頭,合上澤爾塔頭盔的面鎧。
「如您所願。」
奧利奧從腰間抽出新製作的手杖,這東西花了他15個伊克拉金幣,這個價位的魔杖物美價廉,每個從學院畢業的中級魔法師都會配備上幾根。
不過作為一名黑魔法師,魔杖唯一能起到的作用就是轉換空氣中的魔法元素,除此之外並不會有別的妙用。
他用那根魔杖指了指面前的水流,嘴裡呢喃著。
「冰潔。」
黑福音書往後翻了一頁,被號令的水元素迅速凍結,形成了一座約一米寬的冰橋,自奧利奧身前一直蔓延到那艘最大的游輪下方,那是普萊斯和哈姆法斯特所在的游輪。
「注意禮貌。」
奧利奧看了眼卡隆,後者無聲地踩上那座冰橋,然後點了點頭。
......
哈姆法斯特用手拂過占星卷的表面,耀眼的星辰一顆顆落入卷宗上,最後形成黯淡的銀色痕迹。
「近日星象極佳,北方一定會傳來好消息。」
「是啊。」
普萊斯瞟了眼哈姆法斯特,後者似乎沉浸在占星的滿足感中。
和許多伊克拉人一樣,即便經歷了幾場失敗后,哈姆法斯特仍然沒把南方的維納達人和西邊的奧卡西姆人放在眼裡,他們始終沉浸在伊克拉帝國貴為天朝上國的假象之中。
雖然經歷了一場極其混亂的選舉,選舉出來的皇帝甚至還不是參選者之一,但奧卡西姆帝國眼看著蒸蒸日上。
南邊就更不用說了,維納達帝國本來就是伊克拉帝國的頭號大敵,為了解決這個心頭之患,查博倫特和帝國數位重臣嘔心瀝血策劃了十餘年,但這個計劃在最終實施時居然被安吉洛以一手之力破解。這件事在帝國上層掀起了足夠的波瀾,但和伊克拉九世即將進行的要事相比,這十餘年的光陰和那死去的十餘萬士兵是多麼的微不足道啊。
哈姆法斯特看出了普萊斯的愁眉不展,他放下占星卷。
「老夥計,從南邊回來后你一直在為赫拉爾的事耿耿於懷,今天好不容易來江面上乘涼觀星,你可別把壞心情帶到這兒來了。」
普萊斯微微頷首,把目光轉向江面上其餘幾艘游輪,船上燈火通明,人影綽綽,那是屬於伊克拉帝國的觥籌交錯和歡聲笑語,這種煙火氣讓他心情稍稍平靜了些。
「老爺。」
端著餐盤的侍女從門外探出頭來,小臉上滿是焦急。「有客人求見,說是來找普萊斯閣下的,尼柯爾攔不住他。」
「嗯?」
哈姆法斯特皺起眉頭,他是一個喜好安寧的人,朋友都知道他的性格,自然不會在這個時間點上來打擾他。
「來找我的?」
普萊斯微微一愣,他是哈姆法斯特的客人,來訪者居然越過了哈姆法斯特來拜訪他,這極不合禮節。
他揮了揮手,又想起侍女剛說的話。
「尼柯爾都攔不住他?」
侍女焦急地看了眼身後,然後低下頭去。
「是。」
「呵。」
哈姆法斯特搖了搖頭,退到屏風后,「我早說你不要和學院那幫人走太近,估計又是哪個急於表現的學生,除了能力和禮節,他們把他們父輩的一切都給繼承了。」
普萊斯苦笑著揮手。
「請他進來吧。」
「是。」
侍女把頭縮了回去,棕色門帘很快就被人掀開了,進來的是一個挺拔的銀髮男人,並不是兩人先前猜想的無禮學生,普萊斯並不認識他。
那人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眼神很是莫名。
普萊斯遲疑著,還沒來得及開口,那人後退半步,行了個極其標準的伊克拉貴族禮。
「普萊斯閣下,我是卡隆·貝吉塔,奧利奧·普拉弗爾的僕人,少爺命我來拜訪您。」
不只是普萊斯,連躲在屏風后的哈姆法斯特都差點輕笑出聲。
奧利奧·普拉弗爾,在過去的歷史中,他的名字始終作為安吉洛的墊腳石而存在著,但在最近幾年,有風言風語說他暗中操控了奧卡西姆帝國,然後再以此奪回本屬於他的維納達帝國,但可惜的是,經歷了那個夜晚后,安吉洛仍坐在皇位上,奧利奧·普拉弗爾這個名字依舊作為笑話而存在著,除此之外還多了一個臭名昭著的黑魔法師的身份。
出於禮貌,普萊斯回答道。
「什麼事。」
卡隆抬起頭來,由維納達鋼鑄造的眼珠反射著遠處的輝煌燈火,他上下打量這普萊斯,最終把目光停留在他的腰間。
「那是尼爾之嘆么。」
普萊斯點頭。
「是。」
卡隆跟著點頭。
「在您身上可就太好了,少爺讓我來取走它,它要去它該在的地方。」
卡隆始終是這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這些年裡他激怒了許多人,但普萊斯顯然不在此列。
「它該在的地方是哪裡。」
屏風後傳來哈姆法斯特譏諷的聲音。
「莫非是奧臉奧的手裡?」
「哈姆法斯特閣下,是奧利奧·普拉弗爾。」
卡隆糾正他錯誤的讀音,然後看向普萊斯。「它從哪兒來,就要回到哪兒去,這是世間萬物的規則,尼爾之嘆也在此列。」
哈姆法斯特背著雙手從屏風後走出。
「它要去哪兒,北境?你們打算用它去做什麼?難道會是屠龍么?」
卡隆遲疑著。
「少爺的目的我並不清楚,也許是您說的這樣。」
「早就聽說奧利奧·普拉弗爾是個有想法的年輕人,但沒想到他居然還有這樣的凌雲壯志,我們對此表示精神上的絕對支持,但在物質上......」
在哈姆法斯特譏諷的聲音中,卡隆緩緩合上澤爾塔頭盔的面鎧,但他的動作只做到一半便凝固住了。
哈姆法斯特伸手攥住卡隆的靈魂,只需要再一用力就能讓這個鋼靈魂飛魄散,他輕笑著看向普萊斯。
「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奧古斯都的確是我們那一輩最聰明的一個,可沒想到他居然生出了一個如此可笑的兒子,一個躲在鋼靈身後的可憐小丑。」
普萊斯眯眼盯著卡隆,在剛才的交流中他並沒有看見尋常鋼靈身上的暴躁和惱怒,卡隆反倒是流露出一種超然的睿智,而且更加奇怪的是,它的靈魂已經被人死死攥在手中,按道理這是極其痛苦的事才對,但他並沒有流出出任何痛苦的表情,仍然直勾勾盯著自己腰間。
生死邊緣建立的警覺讓普萊斯警惕了起來,他抽出尼爾之嘆,低聲提醒著。
「老夥計,小心那個黑魔法師。」
哈姆法斯特狂妄地說。
「黑魔法師而已。」
他的確有狂妄的資本,黑魔法師雖然是外界令人聞風喪膽的存在,但對於伊克拉帝國首席占星師來說,黑魔法師最多只能算得上是特殊的咒術師罷了。
「維納達鋼靈,我有點好奇。」
哈姆法斯特剛準備一把掐死卡隆,但他忽然感知到了什麼,連忙停下手上的動作,「你的忠誠模塊並沒有鑄甲師的印跡,那麼你的忠誠究竟從何而來?」
「哈姆法斯特閣下,你的求知慾是否太過不合時宜了些。」
一個陌生的聲音從虛空中傳來,點點黑屑在船艙中匯聚成型,普萊斯握緊尼爾之嘆,緊張地盯著這個忽然出現的強大年輕人,他從自己的意識感之外傳送而來,甚至沒有在空氣中激起半點痕迹。
和哈姆法斯特一樣,這個年輕人也保持著右手緊握的動作,在普萊斯發現他究竟在幹些什麼之前,他先一步瞟了眼普萊斯,然後握緊了他的右手。
「不!」
普萊斯怒吼著,但他的發現顯然已經晚了,奧利奧已經完全攥住了哈姆法斯特的靈魂。對於伊克拉帝國首席占星師來說,這本該是絕不可能發生的事,但在此之前哈姆法斯特正在試圖操控卡隆的靈魂,這給了奧利奧絕對的可乘之機,這本就是奧利奧的計劃。
普萊斯高舉尼爾之嘆,大量的土元素從空氣中鑽出,透明的空氣眨眼間就變成了土黃色的海洋,無窮無盡的海浪從四面八方朝奧利奧鋪天蓋地涌去,在細碎的土元素完全聚合之前,普萊斯注意到了奧利奧的眼睛,暗金色紋路在他的瞳孔中逐漸凝聚,普萊斯一眼就認出了那東西,奧利奧絕對是在醞釀龍語魔法!
普萊斯露出如臨大敵的神情,他一把扯下右手上的串珠砸在尼爾之嘆上,串珠外圍的玻璃剎那間破碎,深紅色的龍血將尼爾之嘆全數包裹。
一感受到串珠上的龍血,這根透明法杖猛烈地迸發出璀璨的土黃色光暈,經由土元素巨龍激活的尼爾之嘆被賦予了更加強大的元素掌控力,在奧利奧眼中醞釀的龍語魔法成型之前,一堵由至高元素凝結的土元素壁障將普萊斯整個包裹住。
「米修斯之息。」
奧利奧呢喃著,他的瞳孔像是太陽一樣迸發出強烈的金光,金色光芒匯聚成兩條細碎的直線,將眼前的一切轟然洞穿,相信無論是空氣,還是土元素,或者是普萊斯倉促間凝結的土元素堅壁都無法抵擋這熾烈的龍語魔法。
但尼爾之嘆也被賦予了龍血的威能,那兩道光柱雖然像是釘子一樣再往土元素壁障中不斷深入,但它深入的速度遠比不上新的土元素壁障凝結的速度,這看起來似乎是徒勞之舉。
砂石被熾烈的光焰不斷氣化,發出刺耳的破碎聲,普萊斯反倒莫名平靜了下來,他想到了他和查博倫特的對話,在查博倫特回奈頡后,兩人對奧利奧有過一段短暫的討論。
「奧利奧·普拉弗爾?奧古斯都是最聰明的普拉弗爾人,他的兒子有繼承他的天分么。」
「青出於藍,畢竟他的母親可是我們那一輩最聰明的存在。除此之外,他還是一個非常有野心的人。」
「為什麼這麼說。」
「他是復生的亡靈,復生的代價是忘卻一件至關重要的事,但他沒有忘卻維納達帝國的國恨,也沒有忘記他跟她妻子的愛情,所以我猜他忘記的事情一定相當可怕。」
「......是很可怕。」
想到這裡,普萊斯頓時回過神來,他緊握尼爾之嘆,幾乎是在透支自己的魔法力了。厚重的土元素壁壘層層凝結,他相信這足以抵擋住這個可怕的龍語魔法。
「普萊斯閣下。」
土元素壁障外傳來一個沉悶的聲音,「我想您不會把尼爾之嘆主動交出來的對么。」
普萊斯迅速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這是土元素壁障的側面,比正面要薄弱太多,但也不是一般人能夠擊穿的,就算是維納達鋼靈也不行。
但他很快就明白了這是一個錯誤的想法。
「轟」!
甚至沒有第二個聲音,一個寬大的拳頭一拳轟碎了普萊斯引以為傲的土元素壁障,那個璀璨的白色拳頭在普萊斯眼前不斷放大,最後將他本身和他號召的土元素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失去了魔法力灌注,土元素壁壘逐漸風化,卡隆扒拉開面前的沙粒,將尼爾之嘆從地上撿起。
他遞過尼爾之嘆,順帶一拳轟碎了哈姆法斯特。
奧利奧拍了拍身上濺落的鮮血,然後把尼爾之嘆插進腰間。
卡隆低聲問。
「少爺,我們是要去北境了么。」
「當然,不過你這個樣子沒問題么。」
奧利奧偏頭盯著卡隆,為了一拳擊碎普萊斯身前的土元素壁障,卡隆之前進入到了第四階,到現在還沒完全冷卻。
「我想我需要搶救一下。」
卡隆搖了搖頭,「而且我覺得我們就這麼去北境不是個正確的選擇。」
奧利奧伸手拍了拍卡隆的肩膀,超高溫的維納達剛將他的右手灼得血肉模糊,但他面無表情。
「有一天我忽然發現,原來我早就失去了做出選擇的權力,這就是命運......我想沒有人可以違抗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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