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上樹了
「那是自然,嫂子你不說我也要賴你幫忙呢。」
裴玥笑眯眯送走了張柳氏。一回頭,發現家中兄弟兩個已經醒了。順手將那錠白銀扔給了小儉兒,打發他去鎮上買些肉食蔬菜。
程儉小小個孩子,哪裡見過這麼多錢。眼睛都花了,把銀子小心翼翼藏在懷裡,出門去了。
「你就不怕他亂花?」
「怎麼會,」裴玥看了一眼程恪,「從小苦出來的孩子最知道資源的珍貴,儉兒是個好孩子,他會好好珍惜的。」
「你倒是心寬。」程儉拈著一隻缺口的白瓷茶杯坐在裴玥對面,臉上帶著淺淡的笑:「宮裡又變天了,你再一次沒用了。」
裴玥盯著對面那不沾凡塵的絕色人,強行忍住了一個大白眼。
「你說,這宮裡的人是不是每日里都很閑呢.」
裴玥微笑著,聲音溫和,食指卻不由自主重重地戳在了石凳上。
「呵」程恪竟是笑出聲兒來了,「不過我會幫你的,現在你對我有用。」
哦?裴玥聽他這麼說,倒是想起了初次見這醉鬼的時候。心裡發毛,自己好像掉進了惡狼的嘴裡。
「直說吧,你是想紅燒我還是清蒸我?」
「哈哈哈哈哈哈!」
程恪大笑,笑得極為歡暢。裴玥看著他直發愣,這人原來也會笑啊?
「子初來晚了。」小書生恭恭敬敬朝程恪拜了一禮。
「那邊還好?」程恪問,眼神在裴玥身上停留了一會兒。
「好。」
倆人對答惜字如金,裴玥知道是因為自己在這兒不方便說話。她卻也好奇,來回打量著兩人,裝作看不見程恪的眼神。
那個叫子初的小書生被看的有點兒不好意思,像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從懷裡掏出來一封信。
「青州縣衙裴躬行。」
是父親的信!
裴玥心中一喜,感激地看了程恪一眼,接過信自覺出門去了。
昨天這信才寄出,今日就有了回信。兩地路途遙遠,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程恪的手下該是有武功高人,是那個看似文弱的子初嗎?
裴玥一邊散步一邊讀信,讀完了,心中已壓上了重重的憂慮。
如今形勢十分不好,想要父親幫自己是不可能了。青州那邊,整個裴家都是搖搖欲墜。
宮中形勢千變萬化,說是與奪嫡有關。裴家這一次恐難以翻身,一旦父親的朝中舊敵有動作,他們最輕也是要擔上流放的罪責。
父親母親都親筆寫了叮囑的話,他們原以為裴玥已經殞命宮中了。信上留下了泛黃的淚漬,暈開一筆墨,看得人眼角發酸。
裴玥心中千頭萬緒,不經意間已經走到了詹宅的那兩畝荒地前。
原本承接的佃戶大概是在去年就打定了主意,也不再上心打理。地里稀疏立著半高的玉米桿,雜草橫生,一片荒涼。
「前頭的可是程小夫人?」
裴玥聞聲回頭,正是詹家老爺獨一人,踽行過來。
「詹老爺記性好。」裴玥笑道。
「小夫人為何想要這鹽鹼地?我這老頭子可是請人養了三年也沒養熟。」詹老爺說著話,眼睛望著自己的土地。
「我聽聞,此處早年間是個鹹水湖。這樣形成的鹽鹼地,確實不好養。所以我們不必養它。直接挖深坑,引入山中泉水,就是一個天然漁場。在漁場周圍,還可以種上沙棗樹。這種樹的果實是牲畜的優質飼料,亦可用作釀酒制醋。」
裴玥把早就編好的由頭說給他聽,其實她根本不會種什麼沙棗樹,只不過是個幌子罷了。裴玥看中的,是這一處的地脈。
此處地脈在鹹水湖乾涸之後已經乾枯斷滯,不論是誰來種,種什麼,都是要顆粒無收的。但要化解,也很簡單。只要引入活水即可,水龍滋養了地龍的枯滯,這條脈立刻就活起來,隱入群山之中,與自然同氣。
裴玥並不想在這個埋藏陰謀的村子里,過多地暴露自己玄門所學,只好忽悠一下這位詹老爺。
詹老爺聽著裴玥說這些看似合理的構想,倒是真的很感興趣。
「小夫人說這沙棗,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不瞞您說,我家是行商出身,」裴玥佯作羞赧的一笑,「幼年時隨父親走到邊疆一帶,才知道這種樹,它在當地是不可或缺的資源。」
這沙棗樹的事情,也是她在集上聽行商說的。裴玥扯了個謊,面不改色。
「小夫人還是年紀輕啊,」詹老爺嘆了一聲,「你把這些告訴我,就不怕我偷學去,不把這地給你了?」
「不怕,您拿不到沙棗苗,您更不會忍心看著土地荒蕪下去。」
裴玥早從他的眼睛里讀出來了,他是個愛土地的人,像那些生在平原的農民一樣。
且不說,只有裴玥自己才知道讓這片土地豐沃的方法。
「說的好!」詹老爺滿足地一笑,他心中正是覺得,田地不被荒廢就是最好的。裴玥一番話,讓詹老爺頗有知音之感。「這地歸你了,晚些時候我叫人把地契送來。」
他送了裴玥塊地,倒還高高興興地走了。裴玥也轉回了家,原本這沙棗苗她是想委託行商給帶來,如今一看,這活兒找程恪正好。
快要到了家門口,裴玥眼前忽地掉下個小石子兒來,嚇了她一跳。
「嫂子,嫂子——」
程儉的聲音,壓低了在喊她。她四處瞧了半晌,才找到人,那程家兄弟兩個連帶小書生子初,正齊刷刷坐在家門口的大樹上!
程儉淘氣她尚能理解,那兩個是什麼情況?
「嫂子,你快上來。」程儉皮猴兒一樣下了樹,把裴玥拖拽到了樹根底下。
她抬頭看上邊那兩個大的,見他們也是黑著臉,似乎真有事兒發生,就也只好費勁巴拉地爬了上去。
「什麼事情?」
裴玥坐在樹杈上,晃蕩著雙腿,一臉茫然。
「我娘.我娘來了。」
「來了就來了呀。」裴玥奇怪,「她這些年怎不在你們身邊?」
「她不好,她不要我們了。她不在才好呢!」小儉兒氣哼哼地,還帶著一兩分畏懼。
「我爹的遺願,要我們照顧好她。」程恪黑著臉開口,眼睫低垂,「我因為在外,沒能見上我爹最後一面。」
裴玥瞭然,程恪對自己父親的愧疚,恐怕也有幾分轉移到了母親身上。看著兄弟二人那落寞又糾結的樣子,裴玥心中有些不忍。
「既然來了,我們就好好對她老人家,至於其他的,問心無愧即可。你們父親一定會明白的。」
言罷,她催促著三人下去。
臨到大門口,還是子初去開了門。程恪忽伸手環上了裴玥的腰,湊在她鬢間耳語:
「別忘了,我是準備鄉試的秀才,你是我一見鍾情的賢妻。」
裴玥只覺得一陣清冽的茶香繚繞,身子不自然地一僵,臉上也微微發熱。
花痴!
裴玥暗罵自己,無奈搖頭。再抬起臉看向家門之內時,已經是笑靨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