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作為人的尊嚴
不遠處,看到一抹雪白的人影從山嶺中走了出來,鴻鈞道人上前鞠躬道,「師叔回來了!」
來者正是天凌子,他朝鴻鈞道人點了點頭,「魔崇...跑了。」
或許心中對這個結果有所預料,鴻鈞道人沒有太多驚訝於是將魔修圍攻小昭山的消息告訴了他。
「五千人?」顯然天凌子也沒料到魔族此番鐵了心要置明心宗於死地,「可有向其他宗門求助?」
「有傳音給各個宗門掌門,他們願意加派人手過來,只是魔修人數太多恐怕咱們的人不夠......」
「魔崇的目的是毀了整個明心宗,恐怕這些年來他一直都在謀划著。讓大伙兒們做好戰鬥的準備,煉藥閣里那些還未離開的弟子再煉些增靈丹......」
他望向還未修復好的宗門忽然問道,「修賢,你可聽說過神龍族?」
「神龍?」鴻鈞道人沉思片刻,「倒是曾經在古籍上面看到過,但從未有人見過神龍一族,恐怕只是前人編出來的故事罷了。」
天凌子也沒再多問,獨自御劍回到十方島上,這裡依舊流水潺潺,春光明媚,他走進屋子裡看到輕紗幔帳里熟悉的人影在熟睡著,心裡頓時柔軟得不像樣。
沿著床邊坐下,天凌子伸出手輕輕撫摸著辛芷的臉頰,趁著人睡著忍不住俯下身親了親。
沒想到美人卻醒來過來,「回來了?」辛芷輕聲問道。
「嗯...」既然醒了,天凌子便不再小心翼翼,將整個唇附了上去,瞬間靈力包裹著兩人,清新而充沛。
良久,等天凌子覺得夠了才停下動作,順勢躺在辛芷身旁玩弄著她柔順的長發,「魔崇跑了,我沒能殺得了他......」
說完便將頭埋進辛芷的懷裡,緊緊靠著像是怕被責罵一般。
這個動作讓辛芷疑惑,她安撫著天凌子道,「發生了何事?」
「他有神龍聖體,阿芷,我殺不了他。」天凌子一直以來的自信被魔崇踩在地上,長久以來他認為自己是無敵的存在,可在面對神力時卻發現自己是這般渺小。
「神龍族是上古神族,在仙界也是十分有地位的存在,我無法破除它的護盾,連碰都無法碰到...對不起......」
天凌子追著魔崇來到洲海國遺址,那裡已經被這道金光所籠罩,只要稍微一觸碰到屏障,渾身就如同被電擊一樣疼痛。不論似用劍還是法術都無法破出這道來自仙界的殘力。
辛芷坐起身來緩緩道,「夫君追過去的地方是宗廟嗎?」
天凌子回想思索片刻點頭,「應該是。」
她道,「小時候魔崇曾經騙我去宗廟守夜,聽說那裡有怪物。當時我在裡面呆了一夜見到的不是怪物而是一隻神獸...或許就是夫君所說的神龍族。」
當年,辛芷坐在冰冷的角落裡看著面前高大偉岸的神獸,卻驚訝地發現自己毫不畏懼它,甚至在身體里的某個地方還十分想要親近它。
而神龍殘魂也頗為親昵地上前蹭了蹭自己,辛芷十分興奮,與它在裡面說了一晚上的話。
「你是神仙嗎?為何獨自在這兒?」
「我不能帶你出去,你太大了會被宮人發現的......」
「我是辛芷,你叫什麼......」
後來即使被仁安帝罰去打掃宗廟,她也會每天深夜前去看望這位神秘的朋友。
辛芷一直以為神龍是親近人,溫和的,直到它傷害了魔崇和三公主辛平婉后才發,這個所謂溫和的神獸只是在自己面前顯得比較溫柔罷了。
為什麼呢,為什麼它沒有傷害自己?
天凌子頓了頓,把知道的告訴她,「仁安帝還有他的孩子們並不是洲海國太祖的血脈,當年太祖曾經救過神龍,這才得到聖體。阿芷,你身負神龍血脈,是真正的洲海國皇族...你的母親也一樣。」
「母后?」
辛芷頓了頓,突然想到了什麼眼眶瞬間紅了,「魔崇他能夠被神龍守護...難道是對母后做了什麼?他把母后......?」
天凌子將人攬在懷裡安撫道,「放心,你夫君定會為她報仇血恨!」
不過在那之前,得先解決眼下這些進攻小昭山的魔修。
和辛芷說了會兒話,儘管她執意想去幫忙,可無奈身體的靈力流失太快,沒多久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俯下身,天凌子在她唇上輕吻了一下,關上門快步走到十方島結界傳送到下界。
見人來了,鴻鈞道人立馬朝他走來,「師叔,弟子們都準備好了!」
聽聞,天凌子環視一周,見弟子們身著月白道袍有序地排列著,他們看向天凌子宛如神明一般敬仰。
他站在最中央,挺拔著背脊似蒼松一般頂天立地,雲間的輝光撒在素白的袍子上讓人不可直視。
「自明心宗創始以來便立誓要守護天下蒼生,兩千年以來,初心始終如一,不曾改變。如今魔修來襲,我宗門弟子必首當其衝將其攔在山下,你們守護的人中有父母兄妹,子孫後代,若此次戰敗天下必將面臨浩劫,從此暗無天日,你們的親人和後人也將永生永世淪為奴隸,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為了我們自己的親人,為了天下蒼生,明心宗死戰!」
弟子們紛紛手握長劍抱拳跪下,慷慨激昂道,「弟子願跟隨師叔祖!」
「師叔祖,請率領我們一戰!」
「師叔祖,我們願全力守護明心宗!」
天凌子大袖一揮,從掌心升出一道光束射向空中,在場的所有弟子忽然感覺身體中靈力充沛,鬥志昂揚。這是天凌子在向諸位輸送自己的靈力。和之前皓月宗的陣法不同,同樣都是輔助陣法,天凌子的卻讓人感到力量源源不竭,這便是大乘期的修士實力!
鴻鈞道人對著空中發射了一道紅色的訊號,傳音道,「明心宗,出戰!」
***
幾乎是同一時間,十方島上的小木屋內,本應該沉睡的少女突然睜開眼睛,那神情哪裡還有睏倦的模樣。
她一骨碌翻過身將藏在枕頭下面的荷包拿了起來,數了數裡面有幾十顆灰黑的丹藥后繫上繩子掛在胸前。
天凌子的結界沒有對辛芷設防,她想去哪裡都可以。
於是辛芷匆匆來到傳送點,嗖地一聲,傳送到了下界。
此時的明心宗已經不見大部隊弟子,大家已經去到了山腳下迎戰。
辛芷抬起手吹了聲口哨,只聽樹林里傳來「嗖嗖」地聲響,不一會兒,一個高大的人影從裡面走了出來。
「陛下!」章拓朝她喊了一聲,因為知道辛芷如今狀況並不太好,於是有些擔憂問道,「你確定要瞞著國師去找魔崇嗎?」
辛芷毫不猶豫地點點頭道,「魔崇如今有神龍聖體作為後盾,即使是天凌子也進不去。魔崇取走母后的血讓神龍認錯主人,若不及時糾正恐怕魔崇會趁機作亂,到時候一切都晚了。」
「可是陛下...」章拓攔住她,懇求道,「此番前去恐怕再也無法回來...還請陛下三思!」
誰都知道天凌子把她當做眼珠子一樣愛護,無相君也對這個女兒寵愛得不行。辛芷的前輩子活得並不幸福,好不容易經歷種種波折才尋到了愛人和親人,為何要重新失去這些回到那熾熱的黃沙中?
辛芷頓了頓,回握住章拓的手認真道,「章拓,我們...從來都沒有將來。」
他們早就已經死在了一千年前的戰亂中,如今的生活已經是不敢多求的奢靡,她怎麼敢還再去索取?
生前率大軍在冰天雪地中死守城門不退讓一步,現在死了又怎麼會為了自己安逸而不顧黎民百姓?
她身體里流著洲海國皇室的血脈,是這個古老國家最後的王,她會用盡一切方式守護自己的國家,會隨著自己的臣民一起沉睡於地底。
「如今的我只能依靠國師的靈力苟且偷生。章拓,我想作為一個人真正地、有尊嚴地活過。」
將士終將戰死沙場,而皇帝也只會隨著國家一同消亡。
這是她最後的尊嚴。
高大的男人緊緊握著拳頭放在胸前,跪在纖瘦的女子跟前一字一句,鏗鏘有力道,「章拓,誓死追隨陛下!」
生前還是個公子哥兒的章拓想過很多種自己的未來,他或許會娶一個高門第的妻子,生一堆孩子,然後吃吃喝喝瀟洒地度過一輩子。或者偶爾約幾個兄弟出門聽聽小曲,討論下哪個大戶人家的獵奇故事......
唯一沒想的是有一天自己竟然會成為獨當一面的將領,然後追隨著一個女人出生入死,在還未來得及娶老婆時就英年早逝。
關鍵是,自己還上趕著挨刀.......
辛芷扶起比自己高上一個頭的男人,玩笑著道,「雖然魔屍無法進入輪迴,但如果,我是說假如有來生,阿拓與我是真正的姐弟就好了。」
章拓紅著眼,吸了吸鼻子悶悶道,「誰要做陛下的姐弟,也沒問我答不答應......」
說完還是很老實地丟了把重刀給辛芷,「陛下曾經是使大刀的,這把仙器還不賴,是個襯手的好傢夥。」
伸出手,穩穩接住大刀,辛芷笑著將它扛在肩上。
漫雪紛飛的山林,兩道深淺不一的腳印逐漸被覆蓋,直至再也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