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謊言下的真相
來到木屋內,母女二人來到紗窗之下,龍三扶著念竹入座,自己卻是席地而坐依偎在其腳旁。
閉眸,柔柔的道:「娘,您……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念竹微嘆,撫著龍三此刻的鬢髮,心更覺痛入骨髓。微微側首,瞥向紗窗之外,望著瀲灧的湖光山色,淚.潸然而下。
卻又怕女兒察覺到自己的失態,遂含淚而笑道:「此事說來話長,須從娘當年生下你之後講起。」
龍三輕點玉首,闔眸間靜心感受缺失太久的溫暖。
不敢睜眼,怕醒來……連夢都不存在。
「娘生下你之後,便知自己死路將至。亦知以龍熬的野心,他斷不會容忍你活下去。」
「他,為何要如此迫害娘?」倏然,龍三半是睜眸的道。
「傻孩子,這世間無緣無故的仇,大抵都逃不過貪婪二字。
禍起蕭牆,不外乎此身之秘為他人所知。」
這……龍三登時抬起頭,凝眸望著念竹。娘的意思,難道是?
霎時,腦海中閃過野狸山的更夫,又閃過神秘來信,更有十四彼時作過的推測。
如果,十四猜的沒錯,那娘您來自哪裡,又為何輪落至此間?
念竹伸手拉起女兒,坐在自己身旁,卻是怎麼也看不夠。
瞧見其眸中的不解,遂暫壓愛女之情,道:「娘本不是此間之人,只是醒來之時發現為你父所救,久處之下,娘錯過了歸返良機。
後來,便索性留下陪著你父親。」
思起那人,她心頭一時也是苦澀交織,這些年亦不知他過的如何?
「父親?」聞言,龍三登時僵住,險些回不過神。
她的父親,不就是龍熬嗎?莫非,忽的……龍三起身怔怔的看著念竹,自己剛剛聽岔了什麼?娘說,是父親救了她。
更是因為父親,錯過了歸返。那,那……那她的父親,豈不是?
豈不是,霎時顫聲的道:「是他嗎?」
那個初相見,便待她極其溫柔的人。看著她,眼底總是想靠近卻又隱忍的十九叔。
「我兒聰慧,不須娘多說,便知所以然。
娘被龍熬強去東海之時,已然委身與你父親。
只是娘也不曾料到,一夜的荒唐,會有了你。起初,娘也曾想過放棄。更試過各種法子,要打掉還是一團嫩血的你。
因為,娘知道一旦你出世,會和娘一樣都逃不開那雙魔掌。與其等後來受苦,不如趁著你還什麼都知道時,將你送走。」頓了頓,抬手拉著龍三坐到自己懷裡。
蹭著龍三的髮髻道:「娘是不是很自私?輕易的,就決定了你的生死?」
龍三抬手,急三差四的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掙紮起身。
怕自己那麼大,坐在懷裡會壓疼她。牽著念竹的手,忽的破涕而笑,道:「不是,娘這麼做必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不然,您也不會出此下策。
十九……父親說過,娘是愛我的。還有,他對我很好,也……很愛娘。」
「他……這些年好嗎?」忽聽得龍三提及龍竺,念竹登時渾身輕輕戰慄。
「嗯,好……卻也不好。自娘不在了,他改修了功法,落的殘軀度寂寥。」龍三先點頭,后搖頭。
她們三人,這一生都過的太難……太難……
「……痴兒,痴兒啊。」念竹聞言,霎時腦海一片空白。待回神后,痛心疾呼。
時間男兒幾多負心無情之輩,怎就出了他那麼一個死心眼的傻子。
自己已然不在,怎能為了她棄了大好前程。
龍三抿著嘴,低頭吸著鼻子。梗著喉頭,緩緩吐出一口濁息:「哈……不講這些了,娘可知道龍熬那廝,為何如此加害與您嗎?」
念竹亦低首,捏著衣袖輕拭珠淚,含恨咬牙的道:「蓋因:天靈之血。」
聞言,龍三頓覺眼前晴天降霹靂,旱地拔陰雷。
不覺失聲道:「怎的又是此物?」
「此物原不為奇,在娘的家鄉人人皆有。」
那?那怎會……
「因為此間靈氣匱乏至極,所謂的洞天福地,若置與娘的家鄉,窮山惡水不過如是。」
「娘的家鄉?」
念竹頷首:「娘的來歷,想來你父親至今也不曾知曉。」
「是。」龍三點頭,極力壓抑著內心驚濤的衝擊,
幾乎一夕之間,她有了娘,還有了父,擁有的常人所有一切。
而這是她曾經想,卻又不敢想的。如今,真實的令她懷疑人生。
「娘的家鄉,離此間很遠很遠,乃是三十三重天的頂端——女媧洞天。
那裡上神遍地,人人皆是神之身,亦是神之血。也是下界諸天垂涎的——天靈之血。
神之血,置於下界眾生乃是不可多得寶物。凡人服之立地登仙,仙人若用,可得無上修為。
便是朽木,亦有期神道之望。」
「這便是,娘被害如斯的根本嗎?」一剎那,她覺得遍身是涼,心亦涼。
一個人,為了私心,究竟能做到什麼地步?她不知,只知靠近真相,人世在無絲毫溫暖。
「嗯,起初娘剛至此間,修為受天道界規所壓制,只落得個仙人頂峰。
然常人看來娘便是毫無修為之輩,又因人生地不熟,娘故作失憶之態騙你父親庇佑照拂。
再借他之人脈,暗查十一公主的下落。不料久尋不至,思來恐是不在此間。」
「十一公主是何人?」聽著,似是兩人關係匪淺。
聞言,念竹嘴角瞬間噙著一抹悵然:「她是娘的主人,娘是她的貼身侍婢。」
「原來如此,娘既然尋不到人,為何不早早歸去呢?」若是歸了,會不會不是這般身死道滅?
念竹深深的一嘆,落寞的道:「因為,心上安了一人。」
如果後面不是被龍熬窺破隱秘,她想她們一家三口,應是歡歡喜喜了無遺憾。
苦笑,撇去雜念,接著道:「娘在後來的日子,與你父親念念相惜。又逢此間界位不知何故,遭了上界之人的封印。
娘無法離開此間,便決定留下同你父親長伴。
怎期好日子不長,一日你父親自龍祖洞歸來,甫至一庭唯善便遭人暗算。我當時心急救人,只來得及將賊人打傷未及要他性命,那人便趁我救你父親時逃了。」
龍三登時眉心含煞,看著念竹道:「那個賊人,就是龍熬?」
「是,當時來不及追,後來卻是無窮無盡的劫。」
「父親他知曉嗎?」
「不知,彼時你父得族中天老器重,不久將再往龍祖洞修鍊,娘恐此事他若知悉,必失良機。
遂趁他傷重之時,娘抹去了他的記憶,又以神之血瞬復其傷。不曾想,那賊人被我打傷還有膽去而復返。
更不曾料,他會知曉神之血的玄妙……」念竹說著,眉間唏噓一片。
然更多的,卻是懊悔。悔不該,沒有一掌將其擊殺。
「那他後來又是如何算計到娘的?以娘修為當不至如斯不濟才是?」
「呵……一切說來也是命,你父後來要去龍祖洞,此去不知何時能回。
臨別前夕,我倆情難自禁,娘失了元陰,泰半修為都化作元丹盡予你父,以助他日後修行無有壁障。」
「便是如此,讓那廝尋到了可趁之機?」
「然也,我後來雖得逃出東海一時。然逃不過他與龍族.族長相互勾連。
待至後來,逃無可逃,避無可避。被擒回東海,那時你已然將要出生。
他以為你是其骨肉,言明我若不將神之血度他,便待你出世之後,取你之血亦可。
娘當時既懼且驚,又尋不到逃生之門。便騙他,神之血無法傳承,將他激走。
他心下不甘,便日日故作深情予龍母看,挨到生產之時,既不給醫也不予助。
偏生娘又遇著難產,遲遲產不下你,不得不去求他。而龍母不明其為人歹毒,只恨我奪其夫。
處處愈讓我死,我亦知若你出世必也是我們母女的死期。
娘不懼死,但娘不能讓你一出生便死。這是人世雖不美好,卻也不是那麼不值留戀。
遂,娘趁他去請百里無霜時,用剩下的修為掩去了你的神之血。若無他法,難窺此中奧妙。」
龍三聽到此處,登時恍然。無怪乎更夫說她之血能救素鶴,無怪乎,一圈圈陰謀將自己網住,一步步拖向深淵。便是狐天音,最後也要取自己的心頭血。!
原來,不知不覺中自己早已是他人眼中獵物。
可笑她墜身煉獄,到今時今日,才知根本。忽的,心念電轉,又思十四帶她去弱水河畔時的反應,是不是他那時便已知自己懷的便是神——天靈之血。
「殀殀?你怎麼啦,為何忽然不說話,是不是娘讓你失望了?」念竹見女兒呆立不語,為恐是自己讓這孩子傷了心。
說話間,不禁語帶憂思,猶是祈憐。
「嗯……沒有,娘很好。是殀殀想明白了一些事而已,對了,娘還沒告訴我,為何你我還有再見之機?」龍三淺笑搖頭,把話題岔開。
念竹聞言,霎時剛止住的眼淚,又是水霧氤氳:「因為,你已是死關加身。」
龍三抬眸,霎時心裡好像缺了什麼,空空落落。喃喃的道:「我……已經死了嗎?」
「我的兒啊,為娘早已不在,你若不是……不是……我們母女又如何能見。」聞龍三如此言語,念竹頓時止不住的嚎啕。
「我……是怎麼來的?」這裡,真是的寸心不移嗎?為何此刻,她竟有幾分不真實呢?
念竹起身,緊緊的抱著失了心魂人:「是娘留在湖底的血元石,它將你最後一縷殘魂引此處。」
「那這裡是……」
「墮淚境,不見生死無淚,不常開。
一開一劫,永無回。」
「娘是說,我以後再也回不去了,只能和您一起待在此處嗎?」
念竹頷首,闔眸掩痛。
龍三忽的掙開念竹,眸光瞥至垂落前襟的青絲,再睇至一雙柔荑。
阿姐曾說她的頭髮怎麼白了?她之容顏,怎麼枯老了?
如今青絲還在,柔荑如舊,不是都明明了了嗎?
而自己,卻不曾在意。
想至心頭挂念的人,忽的低低而笑,笑至最後,愈笑愈狂,愈笑亦愈悲:「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這一世,終是錯過……